昔日象征父权的祠堂,下面站的人已然不同。
不再全是那些脑满肠肥的老掌柜,更多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绣工最巧的李娘子,心思细腻的刘账房,甚至还有几位手艺精湛却一直被打压的染布师傅。
“从今日起,云裳阁设立总号。”
我环视众人,目光在那些绣娘、工匠脸上停留:“李娘子,你制作的新式宝相花纹,上月售出独占鳌头。”
“按新规,你应得纹样分成银一百二十两。”
我亲手将一个沉甸甸的锦袋递到李娘子手中。
她激动得有些双手微颤。
堂下传来一片惊叹艳羡之声。
“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提高声音:“凡有新意、有功于商铺者,不论男女,不论出身,皆可凭本事拿钱,凭本事升迁。”
“云裳总号,不养闲人,更不埋没人才。”
我柔声道:“孙师傅,城西新开的分号染坊业务,由你全权主理。”
孙师傅黝黑的脸上绽开难以置信的光彩。
他重重抱拳:“谢大小姐不,谢东家!孙某定当尽心竭力!”
旧势力被连根拔起,新的血液开始蓬勃涌动。
萧姨娘等人虽已被逐出,但烂账并未完全填平,尤其是那笔捅破天的军需赔款。
织造署催逼甚紧,矛头直指凌家。
就在这风口浪尖,消失了数日的王琮,摇着他那把招摇的洒金扇子。
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抬着箱笼的伙计。
“哟,凌大东家,忙着呢。”
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声调,眼神却精明地扫过焕然一新的铺面。
我将他引入内室,屏退左右。
他收起扇子,难得正色:“凌玉,织造署那边咬死要赔款,数目不小,足以拖垮你现在的新摊子。”
“还有,外头那些嚼舌根的,说你心狠手辣,克死亲爹,逼走叔父,名声可臭得很。”
我为他斟茶,不动声色。
“所以呢?王公子是来看笑话,还是来雪中送炭?”
王琮“啪”地打开扇子,又合上,眼神灼灼。
“我王家可以出面,替你跟织造署斡旋,压一压那笔赔款,甚至帮你分担一部分。”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至于那些流言蜚语,我爹在江南士林和商界,还算有几分薄面。只要你点个头,王家少夫人的位置,立刻就能堵住悠悠众口,更能借势重振凌家声威。”
空气凝滞了一瞬。
我看着他那张俊朗却精明的脸,忽然笑了。
我放下茶盏,声音清晰平静:“王琮,你觉得我焚父骨、斗叔父、逐外室,走到今日,是为了什么。”
王琮一愣。
“是为了有朝一日,再把自己连同这好不容易争来的基业,一起打包,卖进另一个王家,去换那点薄面和庇护吗?”
我直视他:“我凌玉要的东西,会自己堂堂正正地拿回来。名声,我自己挣,麻烦,我自己平。”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外面熙攘的街道,看着那些为生活奔波的女子身影。
“至于织造署的麻烦,”我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自有办法,不仅是为了凌家,更是为了给天下所有被轻视盘剥的女子,讨一个说法!”
王琮脸上的玩味彻底消失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凌玉你真是疯了。”
我微微一笑:“或许吧。王公子,合作可以谈,但只谈生意。新出的几款料子,很适合走你王家在北边的商路,至于别的,免开尊口。”
王琮忽然也笑了,少了浮华,多了认真:“好,那就只谈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