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那天,豪门未婚妻正和情人在我的病床前拥吻。
再睁眼,我回到了七年前签下入赘契约的现场。
前世我屈辱抗争,被秦家打断了三根肋骨。
这次我笑着按下手印:记住今天,七天后你们会跪着求我。
秦家哄堂大笑,骂我得了失心疯。
他们不知道,七天后,我前世一手扶植的黑暗势力将血洗秦家。
主人,秦家三百口已伏诛。
我坐在染血的太师椅上,看着跪满庭院的昔日仇敌。
天亮了,我踢开脚边的头颅,该签新的契约了。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刺入鼻腔,带着一种近乎腐朽的甜腻,黏腻地附着在每一次呼吸的褶皱里。视野是模糊的,只有头顶那盏手术无影灯,像一颗冰冷、毫无温度的恒星,将惨白的光线残忍地泼洒下来,刺得我眼球生疼。每一次试图吸气,胸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里面塞满了烧红的碎玻璃,每一次扩张都带来新一轮的凌迟。喉咙深处积着一口灼热的铁锈,每一次细微的吞咽动作都牵扯着那濒临断裂的神经末梢。
我……还活着这个念头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雨薇…别…别这样…他还没咽气呢…一个年轻男人刻意压低的、带着某种黏腻甜腻的嗓音,断断续续地钻进我迟钝的听觉神经。
是秦浩。我那名义上的小舅子。
怕什么另一个声音响起,清脆、傲慢,像玻璃杯摔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淬毒的冰棱,一个只剩半口气的废人罢了。他活着是秦家的污点,死了是秦家的解脱。浩,你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
是秦雨薇。我的未婚妻。
模糊的视野边缘,两个扭曲、晃动的人影轮廓逐渐靠近,最终重叠在我病床旁那片被无影灯照得惨白的空间里。他们离我很近,近到我能嗅到秦雨薇身上那股浓郁的、几乎能盖过消毒水味的鸢尾花香水气息,混杂着秦浩身上廉价的古龙水味。
秦雨薇俯下身,那张曾经被无数人称赞为精致绝伦的脸庞在我模糊的焦点里放大,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厌恶和兴奋的诡异表情。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掐住我的下颌骨,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强迫我抬起一点头,直面这令人作呕的场景。
陈默,看看清楚,她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兴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看看你的未婚妻,是怎么在你临死前,和别人欢好的!这就是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下场!下贱胚子!
她的嘴唇猛地印上旁边秦浩的嘴。秦浩起初似乎还有一丝犹豫,身体僵硬了一下,但随即,他的手臂便如毒蛇般紧紧缠住了秦雨薇的腰,用力地回吻过去,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吮吸和喘息声。
视野里,那两团模糊的人影在我咫尺之遥的地方,忘情地扭动、纠缠、啃噬着彼此。他们肆无忌惮的喘息和黏腻的水声,如同最肮脏的噪音,粗暴地灌入我早已破碎的耳膜。秦雨薇那双曾经让我觉得无比美丽的眼睛,此刻隔着浑浊的泪水,清晰地倒映出我扭曲、濒死的脸,里面没有一丝怜悯,只有赤裸裸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快意和嘲弄。
恨意,像沉睡亿万年的火山,在胸膛深处轰然炸开!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烧灼着每一寸早已枯朽的神经。我猛地张开嘴,试图发出最恶毒的诅咒,试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哪怕是咬也要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然而,回应我的,只有喉咙深处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痉挛。一股带着浓烈铁锈味的腥甜液体猛地涌上喉头,噗地一声喷溅而出。温热的液体糊住了我的口鼻,视野里那对纠缠的人影和刺眼的白光,瞬间被一片粘稠、绝望的猩红彻底淹没。
冰冷的窒息感,像无数只湿滑的毒蛇,缠绕上来,猛地收紧!
*
*
*
陈默!发什么呆聋了吗!
一声尖利刺耳的呵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耳膜上,将我从那片冰冷粘稠的猩红泥沼中猛地拽了出来。
眼前刺目的白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眩晕的、温暖得过分的金黄色调。水晶吊灯折射着浮夸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烟味和过于甜腻的香水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浮华味道。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光可鉴人,倒映着头顶奢华吊灯的扭曲影像。
我低头。
不再是医院粗糙泛黄的床单。我的双手,正撑在冰凉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但皮肤完好,没有长期输液留下的淤青和针孔。身上也不再是那件散发着消毒水和死亡气息的病号服,而是一件洗得发白、廉价粗糙的棉布衬衫,袖口甚至已经磨出了毛边。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收缩都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真实痛感,提醒着我:这不是幻觉,不是地狱的回光返照。
我……回来了
视线猛地聚焦在桌面中央那份摊开的文件上。加粗的黑色标题,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冰冷地刺入眼帘——
《入赘协议》
白纸黑字,清晰得如同刻刀凿下。条款里每一个字,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赤裸裸的剥削和侮辱。财产归秦家所有,人格尊严被彻底踩在脚下,生杀予夺,全凭秦家一句话。
记忆的碎片如同海啸般轰然回卷!七年前!就是这里!就是这张桌子!就是这份沾着母亲临终嘱托泪痕的卖身契!
前世的我,是如何在这份契约面前,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发出屈辱而绝望的嘶吼是如何被秦家的保镖轻易地按在地上,打断了三根肋骨,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去,只为了让我认清自己的位置
冰冷的恨意,如同万年玄冰,瞬间冻结了胸腔里所有的空气。那股从地狱深处带回来的、足以焚毁一切的业火,却奇异地没有爆发。它沉静下来,沉入骨髓,沉入灵魂的最深处,凝练成一种足以切割钻石的冰冷。
陈默!
又是一声尖锐的催促,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我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对面,巨大的真皮老板椅里,坐着秦家的掌舵人,秦正雄。五十多岁,保养得宜,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宽阔却透着刻薄冷硬的额头。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夹着一支粗壮的雪茄,袅袅青烟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正锐利地审视着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看待待宰牲畜的漠然和审视。
秦正雄旁边,紧挨着站着秦雨薇。七年前的她,脸上尚未完全褪去少女的青涩,但那份根植于骨髓的骄纵和刻薄,已经如同精心雕琢的纹路,清晰地刻在眉眼之间。她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小洋装,环抱着双臂,下巴微微抬起,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仿佛在看一坨不小心黏在她昂贵皮鞋上的秽物。
稍远一点,斜靠在巨大落地窗边的,是秦浩。二十出头,一身骚包的亮色西装,头发用发蜡抓得根根竖起,正百无聊赖地用锉刀磨着自己的指甲。他偶尔抬起眼皮扫我一眼,那眼神里只有赤裸裸的戏谑和轻蔑,嘴角挂着一丝看好戏的痞笑。
就是他们。
前世,就是这群披着人皮的豺狼,榨干了我最后一丝价值,在我病榻前上演那令人作呕的一幕,将我最后的尊严踩进泥里,碾得粉碎!
前世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临死前被强灌的屈辱,此刻如同熔岩般在我体内奔涌咆哮。我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渗出血来。然而,我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那是一种风暴肆虐过后的死寂海面,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酝酿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旋涡。
我甚至微微弯了弯嘴角,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层上掠过的一丝寒风。
笔。
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磁性,穿透了奢华书房里那令人窒息的浮华空气。
这平静,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秦正雄夹着雪茄的手指微微一顿,鹰隼般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秦雨薇环抱的双臂放了下来,眉头蹙起,那鄙夷的眼神里第一次掺入了一丝困惑,像是在打量一个突然行为失常的精神病人。连一直心不在焉磨指甲的秦浩也停下了动作,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向我,嘴角那抹痞笑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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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秦正雄身后的管家,一个面容刻板、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反应最快。他愣了一下,随即迅速拿起桌上那支早已准备好的、沉甸甸的镀金钢笔,面无表情地绕过桌子,递到我面前。
冰冷的金属笔杆入手,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如同握住了一柄即将饮血的利刃。
我甚至没有再看那《入赘协议》上任何一条足以将人碾入尘埃的条款。目光掠过秦正雄那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脸,掠过秦雨薇那混合着厌恶和困惑的精致五官,最后停留在秦浩那看好戏的痞笑上。
没有丝毫犹豫。
我俯下身,右手握着那支冰冷的钢笔,笔尖落在乙方签字那一栏的空白处。
沙沙沙……
笔尖划过厚实的铜版纸,发出清晰而单调的摩擦声。在这片死寂的书房里,这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敲击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我写得很慢,很稳,每一笔每一划都力透纸背,仿佛要将某种东西深深地烙印进去。
陈默。
两个端端正正的字迹,清晰地印在了那象征着屈辱与枷锁的空白处。没有颤抖,没有潦草,如同镌刻墓碑。
放下钢笔。
印泥。
我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像冰冷的铁块投入死水,激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管家脸上的刻板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他迟疑地看了一眼秦正雄。秦正雄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鹰隼般的眼神锐利地锁定着我,试图从我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
管家再次绕过来,将一方暗红色的印尼盒放在我面前。
我伸出右手拇指,毫不犹豫地按进那粘稠、暗红的印泥里。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那颜色,像极了凝固的、陈旧的血。
然后,在秦正雄、秦雨薇、秦浩,以及管家那混杂着惊愕、鄙夷和困惑的目光注视下,我将那沾满暗红印泥的拇指,稳稳地、用力地,摁在了陈默两个字的正下方。
一个清晰无比的鲜红指印,如同一个用血盖下的封印,一个无声的诅咒,落在了那张决定我命运的契约上。
契约成立。
空气仿佛凝固了。书房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以及几个人压抑着的、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秦雨薇最先反应过来,那点困惑瞬间被更强烈的厌恶和鄙夷取代,她嗤笑一声,声音尖利:呵!刚才不是还要死要活装清高吗怎么终于认清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了骨头软得倒是挺快!
秦浩也回过神来,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他几步走到我面前,伸手用力拍打我的肩膀,力道重得像在捶打沙袋:哈哈哈!识时务!这就对了嘛!以后跟着我们秦家,吃香的喝辣的!放心,姐夫!
他故意把姐夫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浓浓的嘲讽,只要你乖乖听话当条好狗,少不了你的骨头啃!
秦正雄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浓白的烟雾。烟雾缭绕中,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探照灯,依旧死死地锁定着我,眉头微微蹙起。我的平静,我的顺从,这一切都太反常了,反常得让他这个在商海沉浮几十年的老狐狸,嗅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挥之不去的不安。
他弹了弹雪茄灰,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不容置疑的威严:陈默,签了字,就是秦家的人。秦家的规矩,你要懂。从今往后,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安安分分,做好你该做的事。秦家,不会亏待一个听话的人。
他的话语,如同在宣读一份早已拟定好的判决书。
我没有看他,也没有看旁边那两张写满恶意的脸。我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间奢华却令人窒息的房间,投向某个遥远而黑暗的虚空。
然后,我缓缓地抬起了头。
脸上,没有任何签下卖身契后的屈辱、愤怒或者谄媚。
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嘴角,甚至再次向上牵起,勾勒出一个冰冷、清晰、毫无温度可言的微笑。
那微笑,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弯刀,无声地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我的视线缓缓扫过秦正雄那张威严的脸,扫过秦雨薇写满鄙夷的眼,最后定格在秦浩那张因大笑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上。
记住今天。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噪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记住今天的日子。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秦浩的大笑卡在了喉咙里,秦雨薇鄙夷的表情僵在脸上,秦正雄夹着雪茄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我微微歪了下头,像是在欣赏他们此刻凝固的表情,唇边的笑意加深,冰冷刺骨:
七天后……
我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如同在宣读一个既定的审判日期。
你们所有人……
目光再次扫过他们每一张脸,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
会跪着来求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有人按下了暂停键。连窗外隐约的车流声都消失了。
秦浩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几秒钟后,猛地爆发出更加响亮、更加刺耳的狂笑,他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夸张地拍打着大腿,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跪着求你陈默!你是不是被吓傻了啊还是被门夹了脑袋哈哈哈哈!求你这个下贱的赘婿你他妈失心疯了吧!哈哈哈!
秦雨薇也回过神来,精致的脸上布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荒谬感,她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尖声道:爸!你看!我就说这废物脑子有问题!签个字就疯了!赶紧让他滚!别脏了地方!
管家站在一旁,脸上依旧刻板,但眼神深处也掠过一丝清晰的不屑和怜悯,仿佛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只有秦正雄。
他没有笑。
他脸上的威严和掌控一切的从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如同暴风雨前夕的阴鸷。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锐利的目光像是要穿透我的皮肉,直刺入我的灵魂深处。他指间的雪茄,袅袅升起的青烟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我平静地迎视着他探究的、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惊疑的目光,脸上那冰冷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送他出去!
秦正雄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但细听之下,似乎又压抑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没有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秽。
管家立刻上前一步,刻板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动作标准而冰冷:陈先生,请。
我没有再看书房里任何一个人。转身,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迈步走向那扇沉重的、象征着秦家权势的红木大门。
身后,秦浩那刺耳的、充满嘲讽的大笑声,秦雨薇那鄙夷的冷哼声,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追随着我的背影。
哈哈哈,疯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晦气!赶紧把他扔出去!
爸,您看他那鬼样子,签个字真把自己当预言家了笑死人了!
那些声音,那些刻薄恶毒的言语,此刻听在耳中,却遥远得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我的脚步很稳,一步一步,踩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回响。每走一步,前世的记忆碎片便在脑海中疯狂闪回:病床上喷出的鲜血,秦雨薇掐着我下巴时那冰冷的触感,她和秦浩拥吻时发出的黏腻声响……还有更早的,肋骨被生生打断的剧痛,被像死狗一样拖行在冰冷地面上的屈辱……
恨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岩浆,在冰冷平静的表象下汹涌沸腾,发出无声的咆哮。
七天后。
我在心中,无声地倒数着那个早已被血与火染红的审判日。
管家拉开沉重的红木大门,外面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晃得人眼前发花。
我毫不犹豫地跨了出去,将那扇象征着秦家权势与囚笼的大门,连同里面那些令人作呕的笑声和鄙夷,彻底甩在身后。
阳光炽烈,落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七天后。我等着。
*
*
*
秦家别墅的巨大铁艺雕花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隔绝了里面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浮华世界。
门外,是一条栽满昂贵法国梧桐的林荫道。七月的阳光被浓密的枝叶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洒在平整的路面上,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修剪过的植物汁液的味道。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的车流声和几声清脆的鸟鸣。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祥和,与门内的喧嚣鄙夷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我停下脚步,站在行道树的浓荫下,微微眯起眼,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明亮。
没有愤怒,没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如同风暴肆虐后冻结的荒原。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份《入赘协议》纸张的触感,还有那暗红印泥的冰凉粘腻。秦雨薇鄙夷的眼神,秦浩那刺耳的嘲笑,秦正雄最后那道审视中带着一丝惊疑的目光,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在脑海里。
我缓缓抬起手,动作有些迟滞,仿佛这具年轻的身体还未能完全适应灵魂深处那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指令。
指尖,轻轻拂过脖颈左侧。
那里的皮肤平滑完好,没有前世那道在最后混乱中留下的、深可见骨的狰狞刀疤。
但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仿佛有一股冰冷的电流窜过脊椎,唤醒了一串沉睡的、用鲜血和死亡铸就的密码。
一个名字。
一个代号。
一个只存在于我前世最黑暗、最隐秘记忆中的幽灵。
影牙。
我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低得只有我自己能听见,却像投入深渊的石子,带着千钧的重量。
没有回应。阳光依旧明媚,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刚才那无声的呼唤只是一个错觉。
但我能感觉到。
就在这片宁静祥和的表象之下,就在这城市某个不为人知的阴影角落,甚至就在这棵巨大梧桐树的浓密树冠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一股极其微弱、冰冷、如同毒蛇滑过枯叶般的杀意,一闪而逝。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我知道,那不是错觉。
那是从地狱深处,被我亲手唤醒的猎犬,投来的第一道目光。它闻到了血腥味,它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它收到了主人的召唤。
我放下手,指尖那点残留的冰冷触感迅速被阳光的温度覆盖。
七天后……
我再次无声地默念着这个审判的日期。
这一次,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
抬步,沿着树荫覆盖的道路,平静地向前走去。身后秦家那如同堡垒般的巨大别墅,在视野中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梧桐树的枝桠之后。
游戏,开始了。
*
*
*
秦家,这个庞大而腐朽的家族机器,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傀儡,开始一丝不苟地运转起它那套折磨人的规矩。签下那份卖身契,并不意味着自己人的待遇,而仅仅是获得了一张长期有效的折磨许可证。
第一天。
清晨,空气还带着一丝凉意。我被管家刻板的声音叫醒,带到了别墅西翼那个巨大而空旷的、供奉着秦家列祖列宗牌位的祠堂。檀香的气味浓烈得呛人。秦家一些旁支的亲戚,以及几个核心的族老,已经稀稀拉拉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或好奇、或鄙夷、或纯粹看热闹的表情。
秦正雄端坐在祠堂正中的太师椅上,穿着深色的唐装,面无表情,如同庙里的泥塑金刚。秦雨薇站在他身侧,穿着一身素净的改良旗袍,脸上却挂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讥诮。秦浩则懒洋洋地靠在一根朱漆柱子上,打着哈欠。
跪下!管家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同时一股大力按在我的肩膀上。
前世,就是在这里,我如同被投入油锅的活鱼,屈辱和愤怒几乎要冲破胸膛,剧烈的挣扎换来的只是更凶狠的压制和最终的断骨之痛。
这一次。
我的身体只是象征性地僵硬了一下,随即顺从地、笔直地跪了下去。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没有反抗,没有嘶吼。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祠堂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和低语。
看,骨头也没多硬嘛。
就是,还以为多有骨气,签了字还不是乖乖跪了。
下贱胚子,就该这样治!
秦雨薇脸上的讥诮更浓了,她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像一只斗胜的孔雀。秦浩无聊地撇了撇嘴,似乎觉得这节目不够刺激。
我垂着眼,目光落在面前光可鉴人的青砖上,清晰地倒映出我跪着的、模糊的身影。还有秦正雄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
敬茶。管家端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盖碗茶,递到我面前。
我伸出双手,稳稳地接住托盘。滚烫的杯壁透过薄薄的托盘传递到指尖,带来灼热的刺痛。但我端得很稳,没有丝毫颤抖。
起身,端着托盘,一步步走到秦正雄面前。每一步都踏得极稳。
然后,再次屈膝,跪下。
双手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举到秦正雄的面前。
父亲,请用茶。我的声音平稳,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念一段无关紧要的台词。
祠堂里瞬间安静了一下。连那些低语和嗤笑都停了。所有人都看着我,看着我那过于平静的脸,看着我稳稳举过头顶的茶杯。这顺从,这平静,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秦正雄的目光锐利如刀,在我脸上刮过,似乎想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最终,他伸出保养得宜的手,端起了那杯滚烫的茶,象征性地掀开盖子,啜了一小口。
嗯。他放下茶杯,声音淡漠。
仪式似乎完成了。管家示意我可以起来。
就在我膝盖即将离开冰冷地面的瞬间——
等等!
秦雨薇清脆而刻薄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
只见她莲步轻移,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了点我刚才敬茶时放置托盘的地面——那里,在光洁的青砖上,留下了两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托盘底部的印痕。
脏了。她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祠堂,你弄脏了祖宗祠堂的地面。舔干净。
轰!
祠堂里瞬间炸开了锅!比刚才更响亮的哄笑声、议论声猛地爆发出来!
雨薇小姐厉害!
就该这样!下贱东西,弄脏了祠堂的地,就该用舌头舔!
看他敢不敢!哈哈哈!
秦浩也来了精神,站直了身体,抱着双臂,一脸看好戏的兴奋,吹了声口哨:姐,会玩啊!
秦正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并未出声阻止。他的目光,再次锐利地聚焦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更深沉的审视。
管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如同一个局外人。
无数道目光,如同带着毒刺的鞭子,狠狠地抽打过来。鄙夷、兴奋、嘲弄、残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毒液。
前世那被打断肋骨的剧痛,仿佛在此刻被唤醒,在胸腔深处隐隐作痛。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收紧。
我缓缓地抬起头。
目光越过秦雨薇那双写满恶毒快意的眼睛,看向她身后祠堂深处那些密密麻麻、象征着秦家荣光的牌位。烛火在牌位前跳跃,光影摇曳,仿佛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
然后,我的目光落回秦雨薇脸上。
脸上,依旧是那片死水般的平静。甚至,嘴角似乎还极其轻微地向上提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在所有人或鄙夷或期待或审视的目光中,我慢慢俯下了身。
额头几乎贴到了冰冷的青砖上。
伸出舌头。
冰冷、粗糙、带着灰尘和岁月污垢的青砖触感,清晰地传到了舌尖。
一下。
缓慢而认真地,舔舐过那两处微不可见的印痕。
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在执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祠堂里的哄笑声达到了顶点!几乎要掀翻屋顶!
哈哈哈!舔了!他真的舔了!
狗!真是条好狗!
雨薇小姐威武!
秦雨薇得意地扬着头,享受着这胜利的快感,看向我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只被她彻底驯服的蛆虫。
秦浩笑得直拍柱子。
秦正雄紧锁的眉头似乎松开了些许,但眼底深处那抹疑虑,却更深了。他看着那个平静地俯身、舔舐地面的年轻人,那份诡异的顺从,让他心底那丝挥之不去的不安,如同阴影般悄然扩大。
我舔干净了那两处印痕,平静地直起身,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第三天。
秦家的折磨,升级了。
地点换到了别墅巨大的后花园。阳光正好,草坪修剪得如同绿色的绒毯。秦家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花园酒会,邀请了一些依附于秦家的自己人,以及几个试图巴结秦家的暴发户。
我,作为新入赘的姑爷,自然也被要求出席。穿着管家扔给我的一套明显不合身、像是从某个过气佣人身上扒下来的旧西装,站在角落里,如同一个突兀的、不合时宜的摆设。
秦浩显然是这场酒会的主角之一。他换上了一双崭新的、擦得锃亮的白色鳄鱼皮休闲鞋,在人群中穿梭,享受着众人的吹捧和奉承。他端着酒杯,故意走到我面前,脸上挂着那种标志性的、令人作呕的痞笑。
哟,姐夫!站这儿干嘛装深沉啊他故意大声说着,吸引周围人的注意,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秦家新来的‘乘龙快婿’,陈默!大家以后多关照啊!哈哈哈!
周围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带着明显轻蔑的附和笑声。
秦浩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崭新的白鞋,鞋尖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他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恶意的笑容,然后,毫无征兆地,抬起脚,狠狠地将鞋底踩在了一旁一个侍者刚刚不小心打翻在地、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奶油蛋糕残骸上!
黏腻的白色奶油和暗红色的果酱,瞬间糊满了那昂贵的白色鳄鱼皮鞋底,一片狼藉。
哎呀!真他妈晦气!秦浩夸张地叫了一声,脸上却全是恶作剧得逞的快意。他抬起那只沾满污秽的脚,直接伸到了我的面前,几乎要碰到我的裤腿。
姐夫,他拖长了音调,笑容恶劣得如同恶魔,你看我这新鞋,脏了。你手笨,擦也擦不干净。这样吧……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脸上写满兴奋的宾客们,然后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你,用舌头,给我舔干净!
舔干净了,我就承认你是我姐夫!怎么样哈哈哈!
四周瞬间爆发出比祠堂里更疯狂、更肆无忌惮的哄笑声、口哨声!
舔!舔!舔!甚至有人开始起哄。
浩少爷威武!
这废物赘婿,也就配干这个了!
秦雨薇站在不远处,端着一杯香槟,脸上带着矜持而残忍的微笑,冷眼旁观。秦正雄没有出现在这种场合,但这里发生的一切,必然会有人一字不漏地汇报给他。
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如同聚光灯,将我钉在耻辱柱上。空气里弥漫着酒气、香水味和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