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等待10年的爱情 > 第一章

>我在急诊室捡到一本日记,上面写满陌生人的字迹。
>6月3日,咖啡馆初遇林遇安,她点了热可可。
>可今天明明是5月20日。
>当晚我收到陌生短信:别去地铁站,走平安路。
>避开了重大事故后,我按日记地址找到那家咖啡馆。
>推门瞬间,风铃轻响。
>角落里的男人抬头,声音沙哑:
>你迟到了十二分钟。
>我的时空失序症正在恶化,每次见你都相隔更久。
>下次相遇……可能是十年后。
>他消失前留下密码:修改它,我就能回来。
>我守着咖啡馆等了十年。
>系统崩溃那夜,他浑身浴血出现:
>密码……没改
>我笑着流泪:等你亲手改回来。
---
急诊室的空气沉甸甸地压着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消毒水与绝望混合的冰渣子。惨白的顶灯在头顶嗡嗡低鸣,照得人脸色蜡黄。我瘫坐在走廊冰凉的塑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椅面边缘一处翘起的硬皮,视线虚虚地落在对面墙壁上那块模糊的污渍上,仿佛这样就能暂时隔开这令人窒息的空间里弥漫的、浓稠的悲伤和消毒水的味道。
母亲在抢救室里。那扇紧闭的门像一道无情的闸,隔开了生与死的喧嚣,只留下令人心慌的沉寂。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又无比仓促。
指尖突然触到一点异常的柔软,就在冰凉的塑料椅垫缝隙里。不是翘起的硬皮,而是一个薄薄的、不起眼的小东西。我下意识地把它抽了出来。
一本很小的笔记本,深蓝色的软皮封面,边缘已经磨损得起了毛边,露出底下浅色的内芯。它静静地躺在我手心,带着上一个主人留下的、难以言喻的微温,像一颗被遗落的心跳。
鬼使神差地,我翻开了它。
内页是空白的,只除了第一页。几行陌生的字迹,用的是蓝色墨水,笔锋利落,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冷静。
**6月3日,晴。终于见到了她。老地方,‘时光转角’咖啡馆。她推门进来,风铃响了七下。点了一杯热可可,加了双份奶泡。坐在靠窗第三个位置。阳光落在她头发上,像融化的金子。她叫林遇安。心跳过速。记录。**
字迹清晰,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的名字。林遇安。
一股寒意猛地从脊椎窜上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指尖的冰冷迅速蔓延到心脏,几乎让它停跳。我猛地抬头,环顾四周。惨白的灯光下,走廊里只有零星几个疲惫不堪、神情麻木的家属,没有人看我。抢救室的红灯依旧刺眼地亮着。
可今天……我低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5月20日,21:47。
六月三日那分明是十几天之后的日子!
谁是谁写的恶作剧一个拙劣到令人发指的玩笑但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为什么是那家我偶尔会去、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的时光转角靠窗第三个位置,确实是我习惯坐的地方。热可可加双份奶泡……更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偏好。
一股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我喘不过气。我像被烫到一样,啪地合上那本诡异的日记本,死死攥在手心,深蓝色的软皮封面似乎也带上了一种不祥的温度。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嗡——嗡——
在死寂的走廊里,这震动声格外惊心。我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没有显示号码,只有一片空白,一条短信孤零零地悬在那里:
**别去地铁站。走平安路。现在。**
文字简洁,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和那本日记里的笔迹一样,透着一种近乎非人的精准。
地铁站我今晚确实打算等母亲这边情况稍稳就乘地铁回去。平安路……那是一条绕远的老路,路灯稀疏,晚上几乎没什么人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日记本诡异的预言和这条突如其来的警告短信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母亲还在抢救室,红灯刺眼。
可那冰冷的警告像毒蛇的信子,嘶嘶作响。万一……万一是真的呢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旁边的空塑料椅,哐当一声巨响在走廊里回荡,引来远处护士站一道不满又疲惫的目光。
我顾不上道歉,抓起背包,将那本深蓝色的日记本胡乱塞进去,几乎是踉跄着冲向电梯。电梯门缓缓合拢的瞬间,我仿佛还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
走出医院大门,夜晚带着湿气的冷风扑面而来,稍微吹散了一点急诊室里的压抑,却吹不散心头的寒冰。手机导航显示,通往地铁站的主干道果然一片刺目的深红——堵死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城市的夜空,红蓝光芒在远处的楼宇间疯狂闪烁。不详的预感像冰冷的爪子攫住了心脏。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一头扎进了与主路平行的、幽深僻静的平安路。路灯昏黄,像一只只疲惫的眼睛,间隔很远才有一盏,投下微弱而摇曳的光圈。两侧是高大的老槐树,枝叶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如同低语。脚下的水泥路面坑洼不平,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形如鬼魅。黑暗的角落里似乎潜藏着无数窥视的眼睛。我攥紧背包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深蓝色的日记本像一块烙铁,隔着布料灼烧着我的背。
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在奔跑。每一次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都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像是在为我的心跳打着拍子。恐惧如影随形,紧紧咬在身后。
直到终于冲出平安路那片令人窒息的昏暗,重新汇入灯火通明、车流喧嚣的大街,我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冰冷的空气呛进肺里,带来一阵刺痛。手机新闻推送的标题像血一样刺眼:市中心地铁站突发严重事故,伤亡情况不明……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那个空白号码的短信……那本写着未来的日记……
它们是真的!
一种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宿命感,沉重而冰冷地压了下来。我喘息着,颤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点开地图,输入了那个刻在脑海里的名字——时光转角咖啡馆。
地图上的坐标清晰显现。它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个我从未踏足过的、安静的老城区角落。
现在就去!
引擎发出沉闷的吼声,出租车在夜晚空旷的街道上飞驰,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却无法照亮我心底那片沉重的迷雾。日记本安静地躺在膝盖上,深蓝色的封面在路灯掠过时反射出幽微的光。那个写下林遇安三个字的人,那个命令我避开死亡的人,他……究竟是谁
车停在一条狭窄却异常整洁的老街口。空气里弥漫着旧时光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咖啡香和烘焙甜点的气息。时光转角的招牌是木质的,暖黄色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温柔地照亮了门前几盆生机勃勃的绿植。它安静地伫立在那里,像故事书里的一幅插画。
推开门。
叮铃——
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响起,不多不少,正好七下。
心脏骤然被攥紧,日记本上那句风铃响了七下如同惊雷在脑海炸响。咖啡馆里温暖而慵懒,低低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中。我的目光几乎是凭着直觉,瞬间锁定了靠窗的第三个位置。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薄毛衣,身形清瘦得近乎单薄,肩膀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嶙峋。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几乎没有动过的咖啡。他微微垂着头,额前几缕略显凌乱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线条清晰却异常苍白的下颌。整个人陷在椅子里,像一尊被遗忘在时间长河中的、疲惫不堪的雕像。
就在我推门而入,风铃响起的瞬间,他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动,缓缓抬起了头。
视线猝然在空中交汇。
那是一双……仿佛盛满了无数个漫长孤寂岁月的眼睛。深邃,疲惫,像被风沙磨蚀过的深潭,沉淀着难以言喻的荒芜和一种近乎穿透灵魂的洞悉。他看着我,仿佛早已等待了千年万年,又仿佛我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他微微动了动毫无血色的薄唇,声音沙哑得像是许久未曾开口,带着一种奇异的、被时间磨损过的质感:
你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一个造型别致的复古挂钟,那指针正指向一个我无法立刻辨识的时刻。
……迟到了十二分钟。他补充道,语气平淡无波,没有责备,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我僵在原地,指尖冰凉。那本日记本在背包里沉甸甸的,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就是他!那个写下未来,发出警告的人!
我艰难地迈开步子,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木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格外清晰。服务生无声地走过来,我几乎是本能地开口:一杯热可可,加双份奶泡。
服务生点头离开。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脸上,那双过于疲惫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微澜,像深潭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日记……是你写的我的声音干涩紧绷,带着自己都陌生的颤抖。
他缓缓点了点头,动作很轻,带着一种沉重的迟滞感。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又缓缓收回,重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仿佛在无声地丈量着我们之间看不见的鸿沟。
陆时。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像是耗尽了力气,时间的时。
林遇安。我报上名字,感觉像是在确认一个早已被他知晓的谜底。那短信……
也是我。他打断我,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清晰,只能……用那种方式。时间……不多了。
为什么无数个疑问堵在喉咙口,最终只挤出最迫切的三个字,为什么是我那日记上的日期……
陆时的嘴角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那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深刻的苦涩和无奈。他抬起手,动作缓慢得近乎凝滞,那双手修长、骨节分明,但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他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自己太阳穴的位置。
时空失序症。他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一种……纠缠着我的诅咒。
我屏住呼吸,咖啡馆里低柔的音乐和咖啡机的嗡鸣仿佛都远去了。
我的时间感知……是混乱的碎片。他继续说,声音低沉而稳定,像是在描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客观事实,过去、现在、未来……在我的意识里,并非线性流淌,而是像……被打乱的拼图,随机地、无序地闪现。有时是几秒后的片段,有时……是几天、几个月,甚至……
他顿住了,那双盛满疲惫荒芜的眼睛凝视着我,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无声聚集。
甚至……更久远的未来碎片。
所以……你‘看到’了地铁站的事故‘看到’了我我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是‘感知’。他纠正道,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咖啡杯壁上划过一道痕迹,并非清晰的视觉,更像一种……强烈的、无法忽略的预感,关于某个地点、某个时间点必然发生的事件。像嵌入混乱时间流里的坐标点,无法更改,只能……规避。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接下来的话语需要耗费巨大的能量。
更糟的是,每一次感知触发……每一次试图去‘触碰’或‘改变’这些碎片……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视线第一次有些飘忽,似乎不敢直视我的眼睛,都会加速我自身时间流的紊乱和……崩解。每一次‘干预’,都像是在燃烧我仅存的、锚定在‘现在’的坐标。
服务生端来了我的热可可,浓郁的香甜气息弥漫开来。陆时看着那杯升腾着热气的可可,眼神变得异常复杂,像是透过它看到了某种既定的、令人心碎的轨迹。
就像今天,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我‘感知’到6月3日会在这里遇见你。清晰得……如同就在眼前。他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所以,我来了。在‘现在’这个属于我的时间点上,等待一个‘未来’的你。
他抬起眼,目光像沉重的锁链,再次锁住我。
但我的‘现在’,与你所经历的‘现在’,并不在同一个频率上。林遇安,我们每一次的相遇……间隔的时间都在拉长。他停顿了一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风暴似乎更加猛烈了,下一次……下一次我能感知到并抵达这里的时间点……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下巨大的苦涩。
……可能会是十年后。
十年这个词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声音陡然拔高,引得旁边卡座里一对情侣投来诧异的目光。十年!那几乎是另一个世界的时间长度!眼前的男人,他苍白疲惫的面容,他深陷的眼窝里盛满的荒芜,难道都是被这种可怕的时间病啃噬的结果
陆时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仿佛早已无数次咀嚼过这绝望的滋味。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的声音发颤,带着一种被命运戏弄的愤怒和无力,既然注定要分别那么久,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留下那本日记为什么救我一连串的问题冲口而出,像砸在冰面上的石子。
陆时的嘴角又牵动了一下,那弧度依旧苦涩,却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东西,像冰层下悄然流动的暖流。
因为……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与温柔交织的质感,在那些混乱无序的时间碎片里,‘遇见林遇安’……是唯一清晰、稳定、且……值得我付出一切代价去抓住的坐标点。
他微微前倾身体,隔着小小的圆桌,那双深邃得令人心慌的眼睛牢牢锁住我,里面翻涌着我无法完全理解的情绪——是浓烈的、不顾一切的执着,是洞悉一切的悲悯,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即使知道代价是加速自身的崩解我追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是。他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那一个字,重若千钧。
咖啡馆里柔和的灯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看起来那么疲惫,那么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在空气中消散。可那眼神里的力量,却像磐石般坚定。
你的病……我艰难地开口,试图理解这超出常识的一切,没有办法吗治疗或者……
没有已知的疗法。陆时摇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别人的命运,它像附骨之疽,最终会将我的存在彻底‘打散’,融入无序的时间乱流,成为漂浮的碎片……直至湮灭。
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我。湮灭……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时间本身吞噬、抹去仅仅因为他看到了未来
那本日记……我下意识地摸向背包里那深蓝色的册子,仿佛它是连接我们唯一的脆弱纽带,是你留下的线索
是锚点。陆时纠正道,目光落在我装着日记本的背包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眷恋,也是……信标。在我感知混乱、无法准确定位‘现在’的时候,它记录下的、与你相关的‘未来’碎片,能帮助我……在时间乱流中找到回来的路。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每一次记录,同样会消耗……但值得。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骨节分明、过分苍白的手伸向我。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仿佛承载着巨大的重量。最终,他的指腹没有触碰我的脸颊,而是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珍重感,拂过一缕垂落在我耳边的发丝。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林遇安……他低唤我的名字,那沙哑的声音里饱含着无法言说的重量,记住这个地方,记住这个约定。‘时光转角’,靠窗第三个位置。我会回来。无论间隔多久。
他的身体轮廓,在咖啡馆暖黄的灯光下,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边缘闪烁着微弱的、细密的雪花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那并非光影的错觉,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正在发生溃散。他整个人如同一个正在缓慢解体的虚影。
陆时!我失声惊呼,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指尖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小臂的位置,那里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的空气,带着一种诡异的静电般的酥麻感。
他的影像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那双盛满疲惫荒芜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里面翻涌着浓烈的、无法言说的情绪。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声音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拉长,变得破碎而遥远。
data-fanqie-type=pay_tag>
……密码……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两个意义不明的字符送入我的耳中,……修改它……我就能……
话语被骤然切断。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抹去。
靠窗第三个位置,空空如也。
只有桌面上,那杯早已凉透、一口未动的咖啡,杯沿上还留着一个极其微弱的、属于他的指纹印记。空气里残留着一种极淡的、冷冽的、如同旷野初雪般的气息,那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我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冰冷的空气中,指尖残留着穿过虚无的诡异触感。咖啡馆里柔和的爵士乐依旧流淌,其他客人低声谈笑,服务生端着托盘轻盈走过,一切都那么正常,仿佛刚才那个名为陆时、被时间诅咒的男人从未存在过。
只有桌上那杯凉咖啡,和我背包里那本深蓝色的日记本,无声地证明着一切并非幻觉。
十年。
这两个字像沉重的枷锁,瞬间套上了我的生命。
---
时间像一条看似平缓实则暗流汹涌的长河,裹挟着一切向前奔流。
十年。
时光转角咖啡馆窗外的老槐树,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落,再抽出新芽,周而复始。吧台后的服务生面孔换了一茬又一茬,从青涩的学生变成了沉稳的店长。店里的音乐风格随着潮流几经更迭,但靠窗第三个位置那张小小的圆桌,却仿佛凝固在了时光里。
那张桌子,成了我的专属领地。
我几乎成了这家店的一个固定装置。清晨的阳光斜射进来时,我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热可可,摊开书本或笔记本电脑。午后的困倦袭来时,我在那里,偶尔趴在桌上小憩,梦里总有清脆的风铃声和一双疲惫深邃的眼睛。华灯初上,夜色阑珊,我依旧在那里,看着窗外老街的行人步履匆匆,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热可可成了唯一的选择。双份奶泡,一丝不苟。每一次服务生端上来,杯沿氤氲的热气似乎都在无声地提醒着那个起点,那个带着宿命意味的预言。
深蓝色的日记本早已写满。我又换了新的,同样的款式,同样的深蓝色软皮封面。每一页,都忠实地记录着日期、天气、咖啡馆里细微的变化、我琐碎的心情。
**7月15日,暴雨。窗外雨幕连天,风铃被吹得疯狂摇摆。新来的服务生小雅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声音很刺耳。想起他消失前,是否也听到了破碎的声音今天……依旧没有信号。**
**次年1月3日,大雪。老槐树的枝桠积满了雪,像开满了梨花。咖啡馆里暖气很足,玻璃窗上蒙着厚厚的水汽。我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小的钟表。指针……永远停在那一刻。平安夜那晚,梦见他站在雪地里,浑身是冰凌,对我摇头。**
**第三年5月20日,晴。又是这个日子。街上到处都是卖玫瑰的,空气里甜腻腻的。我拒绝了同事的聚餐邀请。坐在这里,喝完了两杯可可。翻看旧日记本,他留下的那本。‘心跳过速。记录。’——他的字迹真好看。今天,我的心跳很平静,像一潭死水。**
**第六年秋分。阴。母亲走了。葬礼很安静。处理完所有事情,还是回到了这里。窗外落叶打着旋儿落下。店长默默给我续了一杯可可,什么都没问。这地方……是唯一能让我感觉不那么空的地方。**
**第九年冬。流感肆虐,店里人很少。我发着低烧,固执地坐在这里。新日记本快写满了。时间……真的快到了吗十年之约。陆时,你还能找到回来的路吗我快……记不清你的样子了。**
日记本成了我的锚,我的祷告书。一笔一划,都是对那个消失在时间乱流中的身影的呼唤。我用文字一遍遍描摹记忆里他那苍白的下颌、疲惫深陷的眼窝、沙哑的嗓音,还有指尖拂过发梢时那灼人的微温。唯恐漫长的时光会将这些珍贵的碎片也一并磨蚀殆尽。
十年里,并非没有波澜。工作的压力,生活的琐碎,朋友善意的劝说——遇安,该走出来了、那只是个意外认识的人吧或者……根本是场梦、十年了,别傻了。
甚至有两次,几乎动摇。
一次是第三年的深秋。一位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被朋友带来咖啡馆。他学识渊博,谈吐风趣,对我表现出明确的好感。我们聊文学,聊艺术,气氛融洽。离开时,他站在咖啡馆门口温暖的灯光下,眼神真诚:林小姐,你似乎总带着一种……等待的忧伤。或许,生活可以有些新的尝试那一刻,窗玻璃上倒映出我独自枯坐的身影,显得那么固执又可笑。一丝微弱的动摇,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漾开微澜。
但当我下意识地看向那张靠窗的圆桌,仿佛看到陆时那双盛满荒芜却又无比执着的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我。那微澜瞬间平息,只剩下更深的沉寂。我礼貌地拒绝了。
还有一次,是第七年。公司一个重要项目庆功宴,气氛热烈。年轻有为的部门经理借着酒意,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向我表白。灯光迷离,音乐喧嚣,那一刻的浮华热闹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巨大的空洞。有那么一瞬间,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十年无望的等待,意义何在或许……真的该放弃了
但当喧嚣散去,独自回到公寓楼下,抬头看见城市巨大电子屏上跳动的、冰冷精确的时间数字,那个十年之期的终点像灯塔般在迷雾中亮起。我最终还是走进了深夜寂静的时光转角,在那张熟悉的桌子旁坐到了天明。热可可早已凉透,心却奇迹般地再次沉静下来。
十年。三千多个日夜。我守着这张桌子,守着这杯热可可,守着那个关于密码的、意义不明的承诺,像守着一座时间的孤岛。日记本换了一本又一本,深蓝色的封面堆叠在书架上,无声地诉说着流逝的岁月和未曾熄灭的微光。
第十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新闻里充斥着各种系统故障的消息。城市电网负荷过载的预警频繁发出,通讯网络也时有波动,手机信号变得时断时续。一种无形的、庞大的压力笼罩着整个城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不安。
一个异常寒冷的雨夜。
狂风卷着冰冷的雨点,疯狂抽打着咖啡馆的玻璃窗,发出噼啪的爆响。窗外的世界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扭曲变形,像是浸了水的油画。店里的客人早已走光,只剩下我一个。暖气似乎也抵挡不住这刺骨的寒意。年轻的店长小雅一边收拾着吧台,一边担忧地看着我。
安姐,这雨太大了,而且听说城西那边电网好像出了点问题,可能会波及这边。要不……今天就早点回去吧我帮你叫车
我捧着已经微凉的热可可杯,汲取着杯壁上最后一点暖意,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墙上的复古挂钟上,指针正缓缓走向十点整。距离那个约定的十年之期,只剩下最后几个月了。每一次风雨,每一次异常,都让我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
我再坐一会儿,小雅,你先回吧,路上小心。我的声音有些哑。
小雅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我,把店里的备用应急灯放在我桌上,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才裹紧外套匆匆推门离开。风铃在狂风中发出凄厉而短促的哀鸣。
咖啡馆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肆虐的风雨声和暖气片低沉的嗡鸣。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将我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孤寂。
我翻开那本陪伴了我十年的日记本,手指摩挲着早已熟悉的深蓝色软皮封面。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无数个等待的日夜。就在我准备写下今天的日期时——
啪!
头顶的灯光猛地熄灭!应急灯的白光也骤然一闪,随即彻底熄灭!整个咖啡馆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纯粹的黑暗!
不是普通的停电!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与此同时,窗外远处城市辉煌的灯火,如同被一只巨手瞬间抹去!整条老街,整片街区,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深渊!连风雨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被黑暗吞噬了!
绝对的死寂。绝对的黑暗。
心脏骤然停跳!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不是物理的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对某种未知巨大灾变的恐惧!系统……彻底崩溃了!
就在这足以冻结思维的、极致的黑暗与死寂之中——
喀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的碎裂声!
声音的来源……是那张靠窗的桌子!那张我坐了十年的桌子!
应急灯的白光如同垂死挣扎般猛地剧烈闪烁了一下,又瞬间熄灭!就在那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光明中,我看到了!
桌子正上方的空气,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口子!像一块被暴力撕开的黑色幕布!裂口边缘闪烁着极度不稳定的、刺目的幽蓝色电弧!光芒跳跃,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个身影,被从那道狰狞的空间裂口中狠狠地吐了出来!
砰!
沉重的躯体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就在我的脚边!
应急灯的白光再次疯狂地闪烁起来,如同濒死的脉搏。惨白的光线断断续续地、抽搐般地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是陆时!
却又……几乎不再是陆时!
他蜷缩在地板上,深色的衣物被大片大片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浸透,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那液体还在不断地从他身体各处渗出,在地板上迅速洇开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黑色湖泊。他的头发被血污和不知名的黑色粘液黏成一绺绺,狼狈地贴在苍白得如同石膏像般的脸上。
脸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有的深可见骨,皮肉翻卷,混合着血污和黑色的、仿佛能量灼烧后的焦痕。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顺着下颌滴落。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轮廓,在闪烁的白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重影和虚化,仿佛随时会像信号不良的影像一样彻底消散在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破碎的嗬嗬声,像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抽动。
他看起来……像一个刚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濒临彻底破碎的幽灵。
白光再次亮起的刹那,他沾满血污的睫毛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眼睛……曾经盛满疲惫荒芜、如今只剩下被剧痛和混沌彻底碾碎的深渊。浑浊、涣散,几乎失去了所有焦点。然而,当那涣散的目光,如同濒死的探照灯,艰难地、一寸寸地扫过咖啡馆熟悉的环境,最终……极其缓慢地、定格在我脸上时——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那片混沌的深渊里极其微弱地、挣扎着跳动了一下。
他沾满血污和黑色粘液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张合了好几次,才终于挤出几个破碎的、带着浓重血沫气泡的气音:
密……密码……
他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每一次呼气都带出更多的血沫。
……没……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