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入侯府那天就知道自己是白月光的替身。
>夫君沈砚从不碰我,却夜夜描摹白月光画像。
>直到我撞见他亲吻画中女子眼角的泪痣。
>那位置与我脸上分毫不差。
>赝品终究是赝品。他指尖拂过画上泪痣,眼神温柔又残酷。
>我当夜便收拾包袱,一把火烧了祠堂所有画像。
>五年后我成了江南首富,沈砚却当街跪在我轿前。
>晚晚,我吻的从来都是画纸背面你的小像。
>我轻笑抚过新欢的面庞:侯爷,您也是别人的替身罢了。
>新欢突然扯下人皮面具,赫然是当年画像上的白月光。
>他哑声笑道:沈砚,你才是那个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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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寒意像是浸透了骨头缝的湿布,紧紧裹着林晚单薄的身子。她蜷在紫檀木拔步床的最里侧,锦被华衾堆叠如山,却捂不出一丝热气。身侧的位置空着,冷硬得如同这侯府里无处不在的青石板。成婚三年,沈砚从未踏入这间正房一步。她是长宁侯明媒正娶的夫人,却更像是寄居在这雕梁画栋牢笼里的、一件名贵的摆设。
铜镜昏黄,映出一张脸。柳眉,杏眼,下颌尖尖,最惹眼的是左眼下方,一点小小的、墨色的泪痣。林晚伸出冰凉的手指,指尖颤抖着,轻轻触上那一点微小的凸起。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缩。
像,真像……
记忆中,沈老夫人第一次见到她时,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奇异的光彩,干枯的手紧紧抓住她的腕子,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里,尤其是这颗痣……位置,大小,都分毫不差!老天有眼!砚儿有救了!
那时她才十六岁,家道中落,父亲病入膏肓,急需一笔救命的银子。沈家如天神般降临,许以正妻之位,泼天富贵。她以为这是绝境里的生机,却不知自己踏入的,是另一个更精致、更冰冷的深渊。深渊的名字,叫做秦昭。
秦昭。沈砚心尖上的白月光,早逝的太子太傅嫡女。传说她惊才绝艳,容色倾城,尤以左眼下一颗泪痣,动人心魄。三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急症,香消玉殒。而林晚,便是沈老夫人遍寻天下,找到的最完美的替代品,一颗用来安抚沈砚几近疯魔的心的药。
夜风穿过未关严的雕花木窗缝隙,呜咽着,像女子压抑的哭泣。林晚的心,也在这呜咽声中一寸寸冷下去,冻得坚硬。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寝衣,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无声地走了出去。像一个游荡在自家宅院里的孤魂。
侯府极大,深夜的回廊空旷得吓人,只有檐角铁马被风吹动,发出单调而遥远的叮当声。白日里穿梭的仆妇丫鬟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晚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任由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麻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祠堂。
这两个朱漆大字在惨淡的月光下,透着一股森然。这里是沈家的禁地,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据说也存放着关于秦昭的一切。平日里,除了沈砚和负责洒扫的几个心腹老仆,任何人不得擅入。今夜,那沉重的黑漆大门,竟虚掩着,泄出一线昏黄摇曳的光。
鬼使神差地,林晚停住了脚步。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屏住呼吸,悄悄靠近那缝隙。一股浓烈的、混合着上好檀香和纸张陈墨的味道扑面而来。
视线穿过门缝,里面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烛火通明。
沈砚背对着门口,长身玉立。他褪去了白日里冷硬威严的侯爷朝服,只着一身素白寝衣,墨发如瀑披散,在摇曳的烛光下,竟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温柔。他面前巨大的紫檀木架子上,挂满了画卷。画上全是同一个女子!
或凭栏远眺,或拈花微笑,或执卷沉思……姿态万千,却都拥有着同一张脸——柳眉,杏眼,下颌尖尖,左眼下方,一点墨色泪痣,位置、大小,与她林晚脸上那颗,分毫不差!
秦昭。
林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
沈砚的目光,痴迷地流连在那些画像上。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缓缓抬起,伸向最近的一幅。指尖没有落在画中女子绝美的脸庞上,也没有触及她如云的鬓发,而是极其精准地、小心翼翼地,轻轻点在了她左眼下方,那颗小小的泪痣上。
然后,他微微倾身,低下头。
烛火将他侧脸的轮廓映照得异常清晰。他闭着眼,浓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深深的阴影。他的唇,带着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近乎卑微的渴求,温柔地、珍重地印在了画中女子那颗墨色的泪痣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偌大的祠堂里,只剩下烛芯燃烧的噼啪声,和他唇瓣离开画纸时,那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林晚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她死死地咽了回去。胃里翻江倒海,冰冷的身体里却燃起了一把邪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灼痛。
赝品……终究是赝品。
沈砚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和刻骨的清醒。他修长的手指依旧流连在那颗画上的泪痣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温柔之下,却是淬了毒的残酷冰刃,精准无比地刺穿了祠堂外林晚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幻想。
画得再像……也终究是死物。
他的指尖眷恋地摩挲着那颗墨点,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逾千斤地砸在林晚心上,没有你的魂……终究只是……无用的慰藉罢了。
慰藉那她林晚算什么一个连慰藉都算不上的、活生生的讽刺吗
一股冰冷的、尖锐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林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祠堂门口的。等她恢复一丝清明时,人已经站在了自己那间冰冷空旷的正房里。
身体里那把邪火烧得更旺了,烧掉了所有的怯懦、隐忍和不切实际的幻想。她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惨白如鬼的脸,只有左眼下那颗泪痣,墨黑得刺眼。她猛地抬手,抓起桌上用来画眉的螺黛,狠狠地向镜中那颗痣戳去!
尖锐的黛笔在光滑的铜镜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留下凌乱不堪的深色划痕,却无法伤及镜中影像分毫。那颗泪痣依旧清晰,像一个永恒的烙印,嘲笑着她的徒劳。
呵……
林晚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喑哑,如同夜枭,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她不再看镜子。转身,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她扯下床帐,撕开锦被,将那些曾经象征着她侯夫人身份的华美织物粗暴地堆在屋子中央。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首饰匣里的珠钗环佩,被她一股脑扫落在地,砸在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上,发出清脆或沉闷的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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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个不起眼的桐木箱子上。那是她的嫁妆,里面除了几件半旧的衣裳,就是母亲留下的一点体己银子和几本她舍不得丢掉的旧书。她走过去,打开箱子,将里面属于林晚的东西——那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几本翻得起了毛边的书,一个母亲留下的褪色荷包——迅速而仔细地打包进一个粗布包袱里。动作麻利,没有丝毫留恋。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环顾这个囚禁了她三年的金丝牢笼。冰冷的紫檀木家具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空气里还残留着昂贵熏香的味道。这一切,曾经让她惶恐又带着一丝隐秘的虚荣,如今只觉得无比恶心。
她的目光,最终投向了祠堂的方向。那里供奉着沈家的祖先,也供奉着那个阴魂不散的秦昭。
慰藉
她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弧度,沈砚,你的慰藉,我帮你烧个干净!
她拿起桌上的烛台,毫不犹豫地走向那堆在屋子中央的绫罗绸缎。摇曳的火苗凑近那干燥易燃的织物,先是冒起一股青烟,接着,噗地一声,赤红的火舌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迅速蔓延开来!
火焰跳跃的光芒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左眼下那颗泪痣在光影中明明灭灭,像一滴永远不会干涸的墨色眼泪。火光在她眼中燃烧,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近乎涅槃的疯狂与冰冷。
她没有再看那堆越烧越旺的火,更没有去看是否惊动了府中的人。她只是干脆利落地背起那个小小的、装着林晚全部家当的粗布包袱,最后扫了一眼这个即将被火焰吞噬的侯夫人的居所,然后转身,决绝地推开门,融入了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身后,是冲天而起的火光,撕裂了侯府死寂的夜,也彻底烧断了她与过去所有可笑的联系。
五年时光,足以让沧海变桑田,让一个心如死灰的替身,蜕变成江南商界翻云覆雨的女阎罗。
临安城,三月莺飞草长,运河两岸垂柳如烟,画舫如织。空气里浮动着脂粉香、酒香和金银流动的甜腻气息。今日是江南商会一年一度的花朝宴,地点设在西湖畔最奢华的云水阁。阁内丝竹悦耳,觥筹交错,汇聚了江南道最顶尖的豪商巨贾。
一顶八人抬的沉香木软轿,在云水阁金碧辉煌的大门前稳稳落下。轿身通体乌黑,却隐隐透出金丝楠木特有的华贵纹理,轿帘是寸锦寸金的苏绣软烟罗,绣着大朵大朵怒放的姚黄牡丹,华美得近乎霸道。抬轿的八名轿夫,清一色玄衣劲装,眼神锐利,气息沉稳,显然身手不凡。
一只纤白如玉的手从轿帘内探出,指甲染着鲜艳的凤仙花汁。紧接着,一个身着天水碧云锦长裙的女子躬身而出。她身姿高挑,乌发如云,只斜斜簪着一支通体莹润的羊脂白玉簪,再无多余饰物。通身的气度,却让周遭一切的珠光宝气都黯然失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眼下方,一点墨色的泪痣。不再是当年侯府深闺里隐忍的点缀,此刻衬着她雪肤红唇、明艳逼人的容颜,竟透出一种睥睨众生的冷冽风华。
林会长!
林东家来了!
晚姑娘安好!
等候在门口的一众富商名流立刻围拢上来,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躬身问好,声音嘈杂却透着由衷的敬畏。
林晚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被扫到的人不由自主地收敛了笑容,屏住了呼吸。她身边半步之后,紧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男子一身玄色劲装,面容极其英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只是神情异常冷峻,薄唇紧抿,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刃,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将一切试图靠近林晚三步之内的人无形隔开。他正是林晚身边最得力的护卫,也是江南道令人闻风丧胆的煞星——影七。
晚晚姐,你可算来了!里面那些老家伙,都快把云水阁的房顶给吵翻了!一个清脆娇憨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鹅黄衫子、梳着双丫髻的圆脸少女从人群里挤出来,亲昵地挽住了林晚的手臂,正是她的心腹助手,机灵鬼阿圆。
林晚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拍了拍阿圆的手:慌什么,天塌不下来。让他们吵,吵够了,自然就知道该听谁的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鼓点般敲碎了云水阁前的喧闹。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
只见一匹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一身玄色暗纹锦袍,风尘仆仆,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和疲惫,正是长宁侯——沈砚!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了人群中央那抹天水碧的身影,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痛苦、狂喜……还有一丝深切的恐惧。五年了!他几乎翻遍了整个大胤,派出了所有能派的人手,却始终杳无音讯。他以为她早已葬身在那场莫名的大火里,心也跟着死了一半。直到最近,江南突然崛起一位手段狠辣、富可敌国的女巨贾林东家的消息传入京城,尤其是关于她左眼下那颗标志性泪痣的传闻……他才如遭雷击,不顾一切地追了过来。
真的是她!那个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林晚!她不仅活着,还活得如此耀眼,如此……遥不可及!
沈砚猛地勒住缰绳,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他几乎是滚鞍下马,脚步踉跄地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双目赤红地冲向林晚。
晚晚!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五年积压的痛苦和绝望,是你!真的是你!你没死!你还活着!
人群一片哗然!长宁侯沈砚!这位权势滔天、冷峻寡情的京城贵胄,此刻竟如此失态地呼唤着林会长的闺名
影七眼神一厉,一步踏前,如同山岳般挡在了林晚身前,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沈砚的脚步被影七硬生生阻住,他看也不看这个煞气凛然的护卫,目光穿透阻隔,死死钉在林晚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晚晚!你听我说!当年……当年祠堂里……
他急切地想要解释,想要剖白那压抑了五年的悔恨和真相。
林晚脸上的那点浅笑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冰雪般的漠然。她甚至没有看沈砚,只是微微侧过头,对着身旁面色冷峻的影七,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却足以让周围死寂人群听清的音量,淡淡开口,带着一丝慵懒的嘲弄:
哪里来的野狗,吠得这般难听。影七,太吵了。
是,主人。
影七的声音毫无波澜,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微微一动,刀鞘中传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轻吟。
沈砚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句野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的心窝,将他所有的尊严和希冀绞得粉碎。他看着林晚那完全陌生的、看尘埃蝼蚁般的眼神,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
就在影七即将动手驱赶的刹那,沈砚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掉下巴、足以轰动整个大胤朝野的举动!
扑通!
这位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长宁侯,这位曾视她如无物、弃她如敝履的夫君,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江南商会所有头面人物面前,直挺挺地双膝跪地!
坚硬冰冷的青石板撞击膝盖的声音,沉闷得令人心悸。
晚晚!
沈砚仰着头,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卑微的祈求,声音嘶哑颤抖,带着一种崩溃般的哭腔,我错了!我大错特错!当年在祠堂……我吻的……我吻的从来不是秦昭!不是那颗痣!
他猛地抬手,指向林晚左眼下那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冷艳的墨点,手指抖得不成样子:是她!是你!林晚!是画纸背后……我偷偷画的……你的小像!你的泪痣!秦昭的画像……那不过是我用来遮掩心事的幌子!我怕……我怕被人发现我对你的心思!我怕……怕自己配不上你!怕你知道后会更加看不起我!晚晚,我爱的从来只有你!从来只有你啊!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无数道目光在跪地的侯爷、冷漠的林会长和她左眼下的泪痣之间疯狂游移。长宁侯沈砚痴恋亡妻秦昭,天下皆知!可如今,他竟当街跪求下堂妻,还爆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内情他爱的竟然是这个替身当年那些深情,全是伪装这简直比最离奇的话本还要离奇!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长长的睫毛垂落,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画纸背后的……她的泪痣这个迟来了五年的、荒诞又刺痛的真相,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她早已结痂的心口上缓慢地切割。
她缓缓抬起眼,看着跪在尘埃里、抛弃了所有尊严和骄傲的沈砚。那张曾经俊美无俦、让她仰望又心碎的脸,此刻只剩下狼狈和绝望。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如同冰湖上裂开的细纹,缓缓爬上她的唇角。
她动了。
在无数道屏息凝神的目光中,她没有走向跪地的沈砚,而是微微侧过身,伸出那只染着艳丽凤仙花汁的纤纤玉手,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缠绵的温柔,轻轻抚上了身旁影七那冷峻刚毅的脸庞。
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影七高挺的鼻梁,最终停留在他的左眼下方——那里,皮肤光洁,并没有泪痣。
这个动作,充满了占有欲和亲昵的暗示。
林晚的目光终于落回沈砚身上,唇角那抹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居高临下的悲悯和残忍。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街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沈侯爷,
她顿了顿,欣赏着沈砚眼中因她抚摸影七而升起的、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痛苦和嫉妒,红唇轻启,吐出更加石破天惊的话语,您这副情深似海、悔不当初的模样,演得真是感人肺腑。可惜啊……
她的指尖在影七光滑的眼下肌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直刺沈砚心底最深的恐惧:
您以为,这世上只有您一个人会找‘替身’吗
沈砚如遭五雷轰顶,浑身血液瞬间冰凉!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晚,又看向她身边那个面容冷峻、气息森然的护卫影七。一股灭顶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林晚唇角的弧度愈发残忍,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一字一句,清晰地砸下:
您跪在这里忏悔的深情,您这张脸,您这双眼睛……这一切,不过是因为——
她微微倾身,靠近沈砚,吐气如兰,话语却冰冷刺骨:
您长得,有几分像我这位影卫大人罢了。
轰隆!
仿佛一道九天惊雷在沈砚脑海中炸开!他所有的思维瞬间被炸得粉碎!他死死地盯着影七那张脸,那张冷硬、英俊、带着凛冽杀气的脸……眉眼轮廓……鼻梁的弧度……下颌的线条……一种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认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撞入他的意识!
像!
真的像!
尤其是那眉眼间的神韵,那份冷峻……与他沈砚自己,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不,更准确地说……是像极了另一个人!一个他午夜梦回都恐惧面对的人!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巨大的羞辱和一种更深层的、源自灵魂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沈砚,他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野兽般的嘶声,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荒谬感而剧烈颤抖。
然而,林晚的报复,远未结束。
就在沈砚被这残酷的真相冲击得摇摇欲坠、心神俱裂之际,一直沉默如磐石、任由林晚抚摸脸庞的影七,突然动了。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在沈砚因极度震惊而放大的瞳孔注视下,影七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缓缓抬了起来,伸向自己的耳后!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
然后,在无数道几乎要凝固的视线里,他的指尖在耳后一个极其隐秘的位置,轻轻一勾,一撕——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类似于上好丝绸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一张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人皮面具,被他干脆利落地从脸上撕了下来!
面具下的真容,瞬间暴露在江南三月的阳光之下!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冻结。所有的声音——风声、远处的市井喧嚣、近处人群压抑的呼吸声——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无数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那张刚刚显露的脸上。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与影七方才那冷峻刚毅的轮廓截然不同。面具下的脸,线条更为柔和精致,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眉眼如画,鼻梁秀挺,唇形优美,组合在一起,是一种超越了性别、近乎妖异的俊美。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眸色是极深的琥珀色,流转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又似乎沉淀着看透世情的沧桑。
最最关键的,是他左眼下方,靠近眼尾的地方,一点小小的、墨色的泪痣!
那位置,那大小,与林晚脸上那颗,与当年秦昭画像上那颗,分毫不差!如同一枚独一无二的烙印!
秦……秦昭!
人群中,一个曾经见过秦昭画像的老商人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调。
天爷!是秦家小姐!她没死!
鬼……鬼啊!
不……不对!是男人!他是男人!
人群彻底炸了锅!惊叫、抽气、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浪瞬间掀翻了云水阁前的平静!
沈砚如同被最粗粝的冰锥狠狠捅穿了心脏!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死人还要惨白!他死死地盯着那张脸,盯着那颗无比熟悉的泪痣,身体剧烈地摇晃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灭顶的恐惧,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他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秦昭……或者说,撕下面具后的年轻男子,对周遭的混乱和惊骇置若罔闻。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嘲弄,缓缓地、精准地落在了跪在地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沈砚脸上。
他微微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浅淡、却足以让沈砚魂飞魄散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重逢的喜悦,只有冰冷的玩味和洞悉一切的残忍。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再是影七那种刻意压低的冷硬,而是恢复了原本的音色。清越,悦耳,如同玉石相击,却带着一种独特的、慵懒而微哑的质感。这声音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进沈砚的耳膜:
呵……
一声轻笑,如同死神的叹息。
他向前走了一小步,靴底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如同重锤敲在沈砚的心上。
沈砚,
他唤着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扫过沈砚惨无人色的脸,最终定格在他那双写满惊骇和崩溃的眼睛上,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宣告了最终的审判:
五年不见,你这‘赝品’,装得……还辛苦吗
赝品……
这两个字,如同五年前沈砚在祠堂里对画中赝品的评语,兜兜转转,跨越了漫长的时间和无尽的恩怨,最终带着百倍的残酷和嘲讽,狠狠地砸回到了他自己头上!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抽,喉头剧烈地滚动,一股腥甜再也压制不住,猛地涌上口腔。
噗——!
一口殷红的鲜血,如同怒放的血色妖花,喷溅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刺目惊心。他眼前的一切——林晚冰冷的脸,眼前这张与秦昭一模一样却属于男人的脸,周围模糊晃动的人影——都开始疯狂地旋转、扭曲、褪色。
最后一丝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前,他听到的,是林晚那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的、冰冷彻骨的声音:
影七,不,或许该叫你……秦公子我们该进去了。花朝宴,耽误不得。
黑暗彻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