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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玉面阎罗初现世
金陵城最贵的醉仙楼二楼雅座,柳随风斜倚着雕花窗棂,指尖捻着一枚青瓷酒杯,目光却虚虚落在大堂中央唾沫横飞的说书人身上。窗外秦淮河的水汽混着脂粉香软软地漫进来,楼下丝竹声、调笑声、跑堂的吆喝声嗡嗡地响成一片,像一张暖洋洋的网,轻易就能把人裹进去。
……诸位看官,您道那‘玉面阎罗’是何方神圣说书人醒木啪地一拍,吊足了胃口,没人见过真容!只知他使一柄折扇,看似风流雅物,实则是追魂夺命的利器!更有一手神鬼莫测的铁钉功夫,专钉恶人的咽喉、掌心!金陵城这些日子,多少欺男霸女的豪强,多少贪赃枉法的狗官,夜里头一觉睡下去,嘿,天亮就见了阎王!喉头一枚铁钉,旁边必留四个血字——天理昭昭!
好!堂下爆出一阵喝彩,夹杂着兴奋的议论。
真有这么神
嘘……小声点,宁可信其有!听说前儿个城西王老虎,仗着姐夫是通判,强占了刘寡妇家两亩水田,夜里头就被钉死在了自家大门上!那铁钉,啧啧,透门板三寸!
柳随风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淡,像水面掠过的一丝微风,转瞬即逝。他收回目光,指腹轻轻摩挲着温润的杯壁。杯中琥珀色的玉壶春微微晃漾,映着他半张脸——肤色是久不见天日的冷白,眉眼却生得极好,尤其那双眼尾微挑的凤眸,本该蕴着江南烟雨的多情,此刻却沉静得如同深潭古井,不见丝毫波澜。唯有左眉骨上方,一道寸许长的淡色旧疤,斜斜地刻在那里,像是上好的白瓷上不小心留下的一道釉裂,无声地诉说着与这张温润面孔格格不入的过往。
喧嚣中,一阵格外刺耳的桌椅碰撞声和女子短促的惊呼猛地撕破了酒楼的喧闹。
小娘子,唱得不错!跟爷回府,专门唱给爷听!保管比你在这抛头露面强上百倍!一个油头粉面的锦衣公子,带着几个歪瓜裂枣的豪奴,正围着一个怀抱琵琶、吓得瑟瑟发抖的卖唱女。那公子哥儿一脸淫笑,伸手就去摸那女子的脸蛋。
女子惊恐后退,撞在桌角,琵琶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弦断木裂。
赵公子!赵公子饶命!小女子……小女子只卖唱……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赵世豪邻座有人倒吸一口冷气,赵天霸赵庄主的独苗……快别看了,惹不起!
那赵世豪更加得意,一把攥住女子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疼得她脸色煞白:饶命爷疼你还来不及呢!走!说着就要强行往外拖拽。
几个豪奴嘻嘻哈哈地堵住去路,食客们纷纷侧目低头,敢怒不敢言。跑堂的缩在柜台后,掌柜的急得搓手,却不敢上前半步。
就在女子绝望的啜泣声中,一道清朗的嗓音不高不低地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却奇异地盖过了场中所有的嘈杂: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金陵城的王法,莫非是赵公子家的私产
声音来自二楼雅座。
唰!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只见那窗边的白衣公子不知何时已转过身,一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另一只手里,正缓缓展开一柄素白折扇。扇骨是温润的象牙白,扇面空无一字,只在右下角,疏疏落落地画着几片伶仃的柳叶,墨色淡得几乎要化开。
赵世豪动作一僵,抬头望去,对上柳随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头莫名地一悸,随即又被更大的恼怒取代:哪来的酸丁敢管本公子的闲事活腻歪了他一把甩开卖唱女,指着柳随风,给我……
上字还未出口,柳随风手腕轻轻一抖。
唰啦!
那柄展开的素白折扇,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着,旋出一道优雅迅疾的弧光,自二楼翩然飞下。速度并不显得如何惊世骇俗,反而带着一种闲庭信步般的从容,偏偏精准得不可思议。扇缘不偏不倚,如同灵巧的鸟喙,在赵世豪胸前膻中穴、肩头肩井穴闪电般各点了一下。
赵世豪只觉得一股阴柔冰冷的力道瞬间透体而入,浑身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索捆住,连舌头都冻住了,那个上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上得意的狞笑也凝固成一副滑稽的丑态。他身后的豪奴们尚未反应过来,只看见公子突然僵住不动了。
柳随风的身影已如一片毫无重量的柳絮,从二楼栏杆处飘然而下,足尖在楼梯扶手上轻轻一点,姿态说不出的飘逸,无声无息地落在赵世豪面前。他伸出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极其随意地捏住了赵世豪那只刚刚抓过卖唱女手腕的右手。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拈起一片花瓣。
赵世豪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他拼命想挣扎,想吼叫,想抽回手,但全身穴道被封,连一丝肌肉都无法调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
柳随风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浅淡得近乎悲悯的笑意,另一只空着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中微微一探,指间便多了一枚东西。
那是一枚长约三寸的铁钉。通体乌黑,毫无光泽,前端尖锐如针,钉身却异常粗粝,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嗜血的质感。钉尖在酒楼明亮的灯火下,泛着一星幽蓝的、令人心悸的冷光。
这只手,柳随风的声音很轻,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脏了。
话音未落,他捏着铁钉的手动了。
没有雷霆万钧的气势,没有花哨繁复的动作。只是手腕一沉,手臂一送,动作干脆利落到了极致,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精准。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那枚淬着幽蓝冷光的乌黑铁钉,从赵世豪的手背狠狠扎入,瞬间穿透皮肉骨骼,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碎骨渣,从他掌心狰狞地透了出来!鲜血飙射,有几滴溅到了柳随风雪白的袖口上,晕开几朵刺目的红梅。他却恍若未觉,捏着铁钉尾部的手指稳如磐石。
赵世豪眼球暴突,额上青筋根根绽起,喉咙里那嗬嗬的声音陡然拔高,变成了非人的惨嚎,却因为穴道被制,只能发出极其压抑扭曲的呜咽,全身筛糠般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锦衣。
柳随风看也没看他扭曲痛苦的脸,捏着钉尾的手指微微一旋,手腕向旁边一送。
笃!
又是一声沉闷的钝响。
那枚穿透赵世豪手掌的铁钉,余势未消,竟硬生生钉进了旁边一根粗大的朱漆厅柱!钉尾兀自嗡嗡震颤,乌黑的钉身被鲜血染得暗红,牢牢地将赵世豪那只被洞穿的手,死死地钉在了柱子上!鲜血顺着钉身和柱面汩汩流下,很快在光洁的地板上积成一滩粘稠的、反射着灯光的暗红。
整个醉仙楼,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赵世豪那不成调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在回荡。方才还嚣张跋扈的豪奴们,此刻个个面无人色,双腿发软,看着柳随风的眼神如同看着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哪里还有半分上前救主的心思那卖唱的女子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忘了哭泣。
柳随风慢条斯理地掏出雪白的丝帕,仔细地擦拭着方才捏过铁钉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得极其认真。然后,他弯腰,从地上拾起那柄素白的折扇,手腕轻振,甩掉扇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象牙白的扇骨依旧温润,几片伶仃的柳叶依旧淡雅,仿佛刚才那血腥的一幕从未发生。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落在那瑟瑟发抖的卖唱女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既无怜悯,也无邀功,仿佛只是看一件寻常物件。
金陵王法管不了的事,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朗,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玉面阎罗’管。说完,不再理会身后那被钉在柱子上、因剧痛和恐惧而不断抽搐的赵世豪,以及满堂惊骇欲绝的目光,白衣飘飘,洒然步出了醉仙楼的大门,身影很快融入外面秦淮河畔迷离的夜色与灯火之中。
那枚钉在柱上、贯穿人掌的铁钉,乌黑,冰冷,血迹未干。
第二章:铁钉留书惊府衙
夜,浓得化不开。金陵知府后衙的书房内,却还亮着灯。
知府李茂才五十多岁,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阴霾,烦躁地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上来回踱步。他唯一的儿子李承宗,此刻正躺在他身后的软榻上,脸色灰败,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白布,隐隐透出暗红的血渍。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刚刚号完脉,对着李茂才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废物!一群废物!李茂才猛地停下脚步,抓起案上一个上好的端砚狠狠掼在地上,墨汁四溅,碎块纷飞,城防营是干什么吃的巡夜的衙役都死绝了吗三天!整整三天了!连个鬼影子都抓不到!
他儿子李承宗,三日前夜里在城外新强占的百亩良田的地契上按了手印,得意洋洋回府,半夜就在自己卧房里遭了毒手。一枚乌黑的铁钉精准地穿透了咽喉,钉在了床头的紫檀木雕花板上。旁边,用死者的血,在墙上写了四个歪歪扭扭、却触目惊心的大字——天理昭昭。
爹……爹……李承宗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嗬嗬的声音,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艰难地抬起没受伤的手,指着自己的脖子,又指向门外无尽的黑暗,仿佛那索命的影子随时会从黑暗中扑出来。
李茂才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又是心痛又是暴怒,还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当然知道儿子干的那些勾当,强占田产、逼死人命,哪一桩都够砍头的。他平日里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暗中疏通关节,本以为在这金陵地界,自己就是天!可如今,玉面阎罗四个字,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利剑,那枚冰冷的铁钉和血淋淋的天理昭昭,就是最直接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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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来!李茂才对着门外侍立的捕头嘶吼,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谁能抓住那‘玉面阎罗’,本府赏银万两!不,三万两!
捕头脸色发白,唯唯诺诺地应着,心里却是一片冰凉。抓拿什么抓那玉面阎罗来无影去无踪,下手狠辣精准,留下的线索只有一枚铁钉、四个血字,还有满城百姓私下里拍手称快的议论。这简直是大海捞针!
玉面阎罗……玉面阎罗……李茂才颓然坐倒在太师椅上,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冰冷的紫檀木扶手,眼神阴鸷地扫过书案上堆积的卷宗,最终落在一份不起眼的旧档上,十五年前……栖霞山庄……柳家……他喃喃自语,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念头在脑中盘旋,却始终抓不住那关键的一环。冷汗,不知不觉浸湿了他的后背。
金陵城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每一寸土地。街头巷尾,关于玉面阎罗的议论声压得更低,眼神里的敬畏却更深。权贵豪强们收敛了许多,往日横行的恶奴也夹起了尾巴,连秦淮河上的丝竹声似乎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而风暴的中心,栖霞山庄,却异乎寻常地沉默着。仿佛一头蛰伏在阴影里的巨兽。
第三章:血债终须锁魂还
栖霞山在金陵城东,山势不算险峻,却因深秋时节漫山红枫如血如霞而得名。栖霞山庄依山而建,占地极广,朱门高墙,气象森严。这里的主人赵天霸,便是金陵黑白两道无人敢惹的龙头,跺跺脚,整个江南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一辆青布马车沿着蜿蜒的山道,不疾不徐地驶向山庄大门。车帘掀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指间夹着一张素雅的名帖。守门的庄丁本带着惯有的倨傲,目光扫过名帖上柳随风三个清逸的行楷时,眼神猛地一凝,倨傲瞬间化为惊疑不定,再看向马车时,已带上了十二分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玉……柳公子庄丁的声音有些干涩,迅速示意同伴进去通报。
不多时,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柳随风一袭白衣,手持那柄素面折扇,从容步下马车。他抬眼望向山庄深处,层楼叠院,飞檐斗拱,在深秋略显萧瑟的山色中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威压。这威压,十五年前曾如同灭顶的巨浪,将他拥有的一切碾得粉碎。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表情,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寒潭,深不见底,映着山庄的轮廓,也映着滔天的血色。
引路的管家沉默寡言,脚步却异常沉重。穿过几重院落,气氛越来越压抑。沿途所见庄丁,皆身材魁梧,目露精光,手按腰间刀柄,警惕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柳随风身上。整个山庄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弓弦拉满的肃杀之气。
演武场。
这是山庄的核心腹地,地面由坚硬的青石铺就,四周摆满了石锁、兵器架。场地中央,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入口方向,负手而立。那人身着玄色劲装,肩宽背阔,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如一座铁塔,散发着迫人的气势。他脚下,赫然插着一柄厚背九环金刀,刀身宽阔沉重,金色的刀环在微冷的山风中纹丝不动,仿佛已与大地融为一体。
管家在演武场边缘停步,躬身垂首,大气不敢出。
柳随风独自一人,缓步踏入这片空旷而杀气弥漫的场地。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清晰得有些刺耳。
场中央那铁塔般的身影缓缓转过身。
赵天霸。
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一张国字脸,浓眉如刷,鼻直口阔,下颌蓄着短硬的胡茬,本该是豪迈的相貌,却被一双眼睛彻底破坏。那双眼睛不大,却深陷在浓眉之下,眼白浑浊泛黄,眼神锐利如鹰隼,更深处却沉淀着一种近乎凶兽的残忍和历经风浪的深沉老辣。此刻,这双眼睛正死死地盯在柳随风脸上,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他的目光在柳随风俊美的脸庞上逡巡,尤其在扫过左眉骨那道淡色旧疤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柳随风手中那柄展开的折扇上——素白的扇面,几片伶仃的柳叶。
空气凝固了数息。
柳随风赵天霸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愈发锐利冰冷,好一个‘玉面阎罗’!好大的名头!搅得整个金陵城鸡犬不宁!他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汹涌而来,你可知,这金陵城的天,姓什么
柳随风迎着那迫人的目光和气势,身形纹丝不动,连衣袂都未曾飘动分毫。他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浅淡的笑意,如同面具,眼神却平静无波,深不见底。
金陵的天,自然是朝廷的天,百姓的天。他声音清朗,不卑不亢,至于柳某的名头,不过是些好事之徒以讹传讹罢了。赵庄主威震江南,何必在意这些虚名
虚名赵天霸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洪亮,震得演武场四壁嗡嗡回响,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暴戾,哈哈哈!好一个‘虚名’!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笑声戛然而止,他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眼神变得如同淬毒的刀子,死死钉在柳随风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
柳随风柳家的余孽!十五年前柳家坞侥幸爬出来的那个小崽子——柳小满!老夫说的可对!
柳小满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空旷的演武场上!
柳随风脸上的笑容,如同春日湖面的薄冰,在柳小满三字出口的瞬间,无声地碎裂、消失。那层温润如玉的假面彻底剥落,露出底下冰冷坚硬、淬满仇恨的本质。深潭般的眸子里,压抑了十五年的血色风暴骤然翻涌,几乎要冲破眼眶。
他握着折扇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那柄素白的扇子,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滔天的杀意,微微地颤动着。
赵天霸敏锐地捕捉到了柳随风眼神的变化,那滔天的恨意如同实质,让他这双手沾满鲜血的枭雄心头也掠过一丝寒意,但随即被更凶戾的杀机取代。他狂态毕露,指着柳随风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和残忍:哈哈哈!果然是你!当年那把火没烧死你,毒药也没毒死你,竟让你这小崽子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了下来!还学了一身本事,弄出个‘玉面阎罗’的名头怎么,今日是来送死的给柳家那群死鬼陪葬
他猛地收住笑声,脸上的肌肉狰狞地扭曲着,眼中凶光爆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日,老夫就亲手送你下去,让你一家子团聚!
最后一个字吼出,赵天霸如同被激怒的巨熊,右脚猛地在地上一踏!
轰!
坚硬的青石板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其体型绝不相称的恐怖速度,瞬间欺近!右手闪电般拔出深插在地的九环金刀!
呛啷——!
厚重的刀身带起一片刺目的金芒,刀锋破空,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刀身周围九只沉重的金环剧烈震荡,发出扰人心神的嗡鸣乱响,形成一片混乱的声浪,直扑柳随风耳鼓!
刀势简单、直接、狂暴!没有任何花哨,只有纯粹的力量与速度!刀锋撕裂空气,带着劈山断岳的恐怖威势,当头斩下!正是赵天霸横行江湖数十年的成名绝技——裂山斩!刀锋所向,似乎连空间都要被这纯粹的力量劈开!
劲风扑面,刀气砭骨!
柳随风眼中血色翻腾,却在刀锋临头的刹那,化为极致的冷静。他没有硬撼这势大力沉的一刀,身体如同被狂风吹拂的柳条,以毫厘之差向后飘退。同时,手腕猛地一抖!
唰啦!
那柄素白折扇在他手中瞬间展开,如同孔雀开屏!扇面不再是素白,竟在展开的刹那,显露出密密麻麻、细如牛毛的银色纹路,在刀光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寒芒!扇骨也不再是温润的象牙白,而是透出一种金属的冷硬质感!
流云遮月!
柳随风清叱一声,展开的折扇并未硬挡,而是如同最灵巧的蝴蝶翅膀,沿着劈落的沉重刀脊外侧急速一抹、一引!
叮叮叮叮——!
一连串细密如急雨般的脆响炸开!扇缘与沉重的刀身剧烈摩擦碰撞,爆出点点火星!
赵天霸这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刀,竟被这看似轻巧的扇面引带得微微一偏!狂暴的刀气擦着柳随风的肩头掠过,将他身后的青石板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碎石激射!
好个四两拨千斤!赵天霸心中微凛,但杀意更盛。他手腕一沉,刀势猛地由劈转扫,厚重的刀锋撕裂空气,拦腰横斩!刀环嗡鸣更急,如同无数冤魂在耳边尖啸!
柳随风身形疾旋,如同风中陀螺,险之又险地避开拦腰一刀。刀风将他雪白的衣袂割裂开一道口子。就在旋身错开的瞬间,他左手在腰间一抹,指间已多了一枚乌黑沉冷的铁钉!
他眼中寒光一闪,左手快如鬼魅般弹出!
嗤!
一点幽蓝寒星,无声无息,却又快得超越了人眼的捕捉极限,直射赵天霸握刀的右手手腕!角度刁钻,时机狠辣!
正是他名动金陵的追魂钉!
赵天霸瞳孔骤缩!他虽看似狂猛,实则老辣至极。柳随风左手刚动,他便已心生警兆!那枚淬毒铁钉的可怕,他儿子赵世豪的手掌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哼!一声冷哼,赵天霸竟不闪不避,握刀的右手猛地一松一紧,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内一扣!同时,沉重的金刀借着横扫的余势,刀柄末端如同毒蝎摆尾,精准无比地向上反撩!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那枚疾射而来的乌黑铁钉,竟被九环金刀的刀柄末端精准地磕飞!铁钉打着旋儿斜飞出去,哆地一声深深钉入演武场边缘一根用来挂兵器的粗木桩子,入木三分,尾部兀自嗡嗡急颤!
小崽子!就这点偷袭的把戏赵天霸狞笑,眼中凶光更炽,刀势再变,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刀光滚滚,金环乱响,将柳随风的身影彻底笼罩!
柳随风以扇为盾,以钉为牙,身形在狂暴的刀光中穿梭、闪避、格挡,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随时会被撕碎,却又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致命的锋芒。素白的扇面翻飞如蝶,与沉重的金刀不断碰撞,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每一次碰撞,扇面上那细密的银色纹路都亮起微光,卸去巨力。他左手的铁钉神出鬼没,如毒蛇吐信,逼得赵天霸不得不分神应对。
演武场内,金铁交鸣声、刀锋破空声、衣袂飘风声、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杀气弥漫,劲气四溢,卷起地上的尘土草屑。
赵天霸刀沉力猛,气势如虹,一刀快过一刀,一刀重过一刀,将柳随风逼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那柄素白折扇在一次次与九环金刀的硬撼中,扇面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一根扇骨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一道缝隙。
小崽子!看你还能躲到几时!赵天霸狂吼一声,觑准一个空档,双手握刀,全身力量瞬间爆发,九环金刀带着刺耳的裂帛之声,以开天辟地之势,斜劈向柳随风左肩!这一刀凝聚了他毕生功力,刀锋未至,那森冷的刀气已激得柳随风左肩衣衫寸寸碎裂,皮肤上瞬间浮现出一道血痕!
避无可避!
柳随风眼中厉色一闪,竟不再闪躲!他左手猛地一扬,这一次,指间赫然夹着三枚乌黑铁钉!三钉成品字形,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直射赵天霸面门、咽喉、心口三大要害!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赵天霸没料到对方如此悍不畏死,三枚追魂钉快如闪电,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空间!他若不回刀格挡,纵能一刀劈死对方,自己也必被毒钉穿身!电光火石间,他只得怒吼一声,硬生生收住劈向柳随风的刀势,手腕急转,沉重的金刀舞成一团金光!
铛!铛!铛!
三声爆响几乎连成一片!火星四溅!
两枚铁钉被刀光磕飞,第三枚却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耳廓飞过,带走了一小片皮肉,火辣辣地疼!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就在赵天霸旧力已竭、新力未生,金刀因格挡而微微上扬的瞬间——
柳随风动了!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右手猛地一合那柄已然破损的折扇,并非收起,而是五指发力,狠狠一拧!
喀嚓!
一声刺耳的裂响!
那柄陪伴他多年、看似雅致的折扇,竟被他硬生生从中拧断!断裂的扇骨并非木质,而是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精钢!断裂处,赫然露出了藏在扇骨中段的一枚铁钉!
这枚钉与众不同!
它比寻常的铁钉更长、更粗,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钉身布满细密的螺旋状血槽,尖端更是锐利得令人心悸,在断裂扇骨的衬托下,散发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气息。钉尖处,一点幽蓝的冷芒,比之前所有的铁钉都要深邃、妖异!
这枚钉一暴露在空气中,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息便隐隐弥漫开来。
柳随风眼中所有的情绪——滔天的恨意、搏杀的冷静——在这一刻尽数敛去,只剩下一种冰封万载般的纯粹杀意。他右臂肌肉瞬间贲张,衣袖鼓荡,将那截断裂的、镶嵌着暗紫色毒钉的扇骨,如同握着世间最锋利的匕首,以全身之力,朝着赵天霸因格挡三钉而门户洞开的胸腹要害,狠狠刺去!
这一刺,快!准!狠!凝聚了他十五年来刻入骨髓的仇恨与苦练!
时机妙到毫巅!正是赵天霸旧力刚去、新力未生、金刀上扬不及回防的致命一瞬!
赵天霸瞳孔缩成了针尖!那枚暗紫色毒钉散发出的腥甜气息和妖异蓝光,让他这用毒的行家瞬间感到了致命的威胁!他狂吼一声,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的潜能,强行扭转身躯,同时左手化掌,凝聚毕生功力,不顾一切地拍向那刺来的毒钉!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赵天霸的应变终究慢了半拍!
柳随风那凝聚了毕生恨意与功力的一刺,如同刺穿一层坚韧的皮革,狠狠地穿透了赵天霸仓促拍来的左掌掌心!暗紫色的毒钉带着螺旋血槽,轻易地撕裂皮肉,洞穿骨骼,从他的手背透了出来!剧痛瞬间炸开!
呃啊——!赵天霸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左手瞬间失去了知觉,只剩下钻心蚀骨的剧痛和一股冰冷彻骨的麻痹感,迅速顺着手臂向上蔓延!
但赵天霸不愧是枭雄!剧痛非但没有让他崩溃,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性!剧痛中的左手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猛地向前一送,死死抓住那截断裂的扇骨!同时,他右手紧握的九环金刀,借着身体扭动和左臂前送的力道,带着无边的狂怒和同归于尽的决绝,如同回旋的闪电,朝着柳随风的脖颈狠狠反撩斩来!
这一刀,快得超出了常理!是赵天霸搏命的反击!刀锋未至,那森寒的刀气已激得柳随风脖颈汗毛倒竖!
柳随风瞳孔骤缩!他刺穿对方左掌已是极限,此刻身形被赵天霸左手死死抓住扇骨固定,面对这反撩斩颈的致命一刀,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
柳随风眼中狠色一闪,竟做出了一个让赵天霸意想不到的动作!他非但没有试图抽身后退,反而借着对方左手抓住扇骨的力量,整个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前猛地一倾!同时,他的右手闪电般松开那截断裂的扇骨,五指张开,如同铁钳,不顾一切地抓向赵天霸右手的手腕!
他要用自己的手,去硬抓那斩来的刀锋!以血肉之躯,去锁拿那致命的九环金刀!
嗤!
刀锋切入血肉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柳随风的右手,在刀锋触及自己脖颈前的最后一刹那,险之又险地扣住了赵天霸右手的手腕!锋利的刀锋瞬间割开了他手掌的皮肉,深可见骨!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掌,顺着赵天霸的手腕流淌下来,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剧痛传来,柳随风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但五指却如同钢浇铁铸,死死扣住赵天霸的手腕,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那斩向他脖颈的致命一刀,硬生生被他用手掌的牺牲,悬停在了距离咽喉不足三寸的半空!
两人,以一种极其惨烈而怪异的姿势僵持住了。
柳随风右手死死扣着赵天霸持刀的手腕,左手空着,指缝间鲜血淋漓。赵天霸的左手则被那枚暗紫色的毒钉贯穿掌心,钉在断裂的扇骨上,毒钉透掌而出,暗紫色的血液混合着诡异的幽蓝毒芒,正顺着血槽汩汩流淌。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已蔓延至他的肩头。他右手的九环金刀被柳随风死死锁住,无法寸进。
赵天霸脸上的肌肉因剧痛和愤怒而疯狂抽搐,黄豆大的汗珠混合着左颊的血水滚滚而下。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柳随风那张年轻却冰冷如石雕的脸,看着对方眼中那深不见底、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一股混杂着剧痛、麻痹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终于彻底击溃了他的凶戾。他嘶声咆哮,声音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
毒……什么毒!你这小畜生……用的什么毒!
柳随风的脸因失血和剧痛而苍白如纸,呼吸也变得粗重。但当他听到赵天霸这句充满恐惧的嘶吼时,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冰冷、残酷,带着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快意。
他无视右掌传来的钻心剧痛,无视那几乎贴着自己咽喉的冰冷刀锋,身体微微前倾,沾满鲜血的嘴唇凑近赵天霸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耳朵。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进赵天霸的耳膜和心脏:
这毒啊……柳随风的气息带着血腥味喷在赵天霸耳廓,它叫‘七日锁魂散’。
赵天霸的瞳孔骤然放大,如同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
七日锁魂散!
这个噩梦般的名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将他拖回了十五年前那个血与火的夜晚!柳家坞冲天的大火,弥漫的毒烟,绝望的哀嚎,还有那个被他亲手灌下毒酒、却奇迹般挣扎着爬出火海的小小身影……当年他亲手用在柳家满门身上的剧毒!无解!发作时痛苦如万蚁噬心,持续整整七日七夜方在极致的折磨中魂飞魄散!
不……不可能!你怎么……赵天霸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麻痹感已蔓延至半边身体,左臂完全失去了知觉。
柳随风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如同当年柳家人在毒发前露出的恐惧和绝望,眼中掠过一丝近乎残忍的快慰。他继续用那种轻柔得可怕的声音,在仇人耳边低语:
这方子……还是当年你‘送’给我爹娘的呢……赵庄主。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对方,我不过……是把它熬得更浓了些……加了些新东西……他的目光扫过那枚贯穿赵天霸左掌、钉在扇骨上的暗紫色毒钉,钉尖幽蓝的光芒闪烁不定,滋味如何是不是……很熟悉
呃……啊……嗬……赵天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半边身体已经麻痹僵硬,仅存的右手力量也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毒素的蔓延而迅速流失。九环金刀当啷一声脱手,沉重地砸在青石板上。他庞大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如同风中残烛。麻痹感正疯狂地吞噬着他残余的生命力,更可怕的是,一股钻心蚀骨、仿佛灵魂都在被撕扯的剧痛,正从左掌的伤口处猛然爆发,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啊啊——!赵天霸发出凄厉得不像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如同被扔上岸的鱼。他想要挣扎,想要扑向柳随风同归于尽,但麻痹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痛苦地蜷缩、抽搐。汗水、泪水、血水混杂着从他扭曲的脸上淌下。
第四章:折骨钉尽空余恨
柳随风缓缓直起身,冷漠地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哀嚎不止的仇人。他左手在衣襟上撕下一条布,草草缠住自己右掌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很快将布条浸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来阵阵剧痛,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
他俯身,用还能活动的左手,一根一根,极其缓慢而坚定地,从腰间取出剩下的铁钉。
一共十一枚。
乌黑,冰冷,淬着幽蓝的死亡之光。
他蹲下身,如同一个最耐心的工匠,无视赵天霸那充满极致痛苦和哀求的眼神(虽然那眼神很快就被更剧烈的痉挛和翻白所取代),开始将手中的铁钉,一枚一枚地钉下去。
噗嗤!钉入赵天霸的右肩关节。
噗嗤!钉入左腿膝盖。
噗嗤!钉入右腿脚踝。
噗嗤!钉入……
每钉下一枚,赵天霸的惨嚎就拔高一个调门,身体的抽搐就更加剧烈。这些钉子并非致命,却精准地钉穿了他四肢所有重要的关节和筋络,将他像一只待宰的牲畜般,牢牢地钉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幽蓝的毒素随着钉身的血槽,疯狂地注入他的身体,与那七日锁魂散混合在一起,加速着那地狱般痛苦的蔓延。
当最后一枚铁钉穿透赵天霸的右手掌心,将他仅存的、试图抓挠地面的手也死死钉住时,整个演武场只剩下赵天霸那不成调的、如同破风箱般拉动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喘息和间歇性的、非人的惨嚎。
柳随风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失血过多让他眼前有些发黑。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右手缠着的布条已被血浸透。他缓缓抬起右手,看着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又看了看地上被钉成血人、在剧毒折磨下不断抽搐的赵天霸。
他沾满血污的右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左眉骨。
指尖下,那道寸许长的淡色旧疤,冰冷而清晰。十五年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冲天的大火,弥漫的毒烟,父亲将他死死护在身下时那绝望而温柔的眼神,母亲将他塞入水缸前那沾满血和泪的脸……还有那柄劈开父亲后背、刀锋几乎擦过他眉骨、最后砍在水缸边缘的九环金刀……刀身上,似乎也沾着这样暗红色的血……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伤口的痛,而是某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从骨髓深处涌出。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翻腾的血色风暴已经平息,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将万物都冻结的空洞和疲惫。
远处山庄内似乎响起了惊惶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火光开始晃动。庄主凄厉的惨嚎惊动了山庄护卫。
柳随风不再看地上那团抽搐的血肉。他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演武场外走去。脚步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留下一个个模糊的血色脚印。
夜更深了,风穿过空旷的演武场,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