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取豪夺多年后,我失忆了。
看着铜镜里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女人,不
敢置信的问:
这个瘦得像鬼一样的人是我
爱美要俏的京城第一美人,居然被折磨成一
具骷髅!
我气势汹汹的去找始作俑者算账。
却看见他站在月拱门边,身形颀长,面容俊
朗,一双眸子暗沉如水,淡淡望着我,就莫
名酥了腰。好帅啊...
父王。
他身边的小豆丁拉着他的手,佯装镇定问:
母妃今天心情不错,会不会抱我
谁知道呢
他表情微嘲:反正不会抱你爹就是了。
1
一觉醒来,我从花季少女变成摄政王妃还
是被强取豪夺来的那种
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哭哭啼啼告诉我:
我原本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哥,却被摄政王
上强占臣妻,逼着生下孩子,日日锁在床榻
间折磨。
而且,失忆的前一晚,我刚用簪子捅了那位
摄政王。
他至今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正是逃
跑的大好时机!
婢女拽着我的衣袖,眸光坚定:
小姐,咱们逃吧!逃去找沈公子,与他一
起浪迹天涯!
我推开婢女的手,直挺挺倒在床榻上,闭上眼睛,真恨不得就是一场梦。可这梦偏就醒不了。
床榻上铺着云锦被褥,绣着缠枝莲纹样,触手温软,却让我浑身发僵。婢女还在耳边哭:小姐,您倒是说句话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掀开眼皮,望着帐顶的银钩,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一会儿是铜镜里那张脱形的脸,颧骨高耸,嘴唇干裂,哪还有半分京城第一美人的影子;一会儿又是月拱门边那个男人,长衫广袖,墨发垂落,只一个眼神扫过来,就让我心跳漏了半拍。
还有那个小豆丁,粉雕玉琢的,却偏偏叫我母妃。
我捅了他我哑着嗓子问,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婢女用力点头,眼泪掉得更凶:是!您用金簪子扎在了他心口!奴婢当时吓得魂都没了,以为您要被他打死……可他倒在地上时,眼睛还直勾勾望着您呢!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那双手瘦得只剩骨头,指节突出,哪里像是能握簪子杀人的样子。可婢女的眼泪太真,那些被强占、被囚禁、被折磨的过往,哪怕没有半分记忆,也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公子……我喃喃道,这个名字像是带着暖意,他还在等我吗
自然是等的!婢女急忙道,沈公子当年被摄政王打断了腿,却一直拖着病体打听您的消息,就在城郊的破庙里住着,就盼着有朝一日能救您出去!
心口忽然一抽,像是有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青梅竹马,浪迹天涯,这些词听着就让人向往。可……
我又想起那个男人微嘲的语气,想起他说反正不会抱你爹就是了,那语气里藏着的委屈,竟让我莫名有些不忍。
小姐!婢女见我迟疑,急得要跪下,您是不是还在怕他他现在昏迷着,府里的侍卫都松了警惕,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啊!
我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终究是硬起心肠坐起身:好,我们走。
婢女顿时喜极而泣,忙转身去收拾细软,不过片刻就拎来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只有几件旧衣裳,还有半块干硬的饼。
咱们从后墙走,那里有棵老槐树,奴婢早就系好了绳子。她扶着我下床,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我被她拽着穿过回廊,一路上果然没见到几个侍卫,只有风卷着落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路过花园时,却瞥见角落里开着一丛秋菊,黄灿灿的,开得正盛。
我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小姐
没什么。我摇摇头,可目光却离不开那丛花。总觉得这花有些眼熟,好像有人曾捧着这样的花,坐在床边,笨拙地想插在瓶里。
快走呀!婢女又来拉我。
我被她拽着往后墙去,心里却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喊着逃出去,去找表哥,过好日子,另一个却缠着那个月拱门边的身影,还有那个怯生生望着我的小豆丁。
后墙果然有棵老槐树,粗枝虬结,一根麻绳系在最矮的树杈上,垂到墙内。婢女先爬上去探了探,回头朝我招手:小姐,快!外面没人!
我深吸一口气,刚要抬脚,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母妃
我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那小豆丁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穿着件藕荷色的小袄,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攥着个布老虎。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我,眼圈慢慢红了。
母妃,你要去哪里他小声问,声音里带着哭腔,是不是不想要阿念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厉害。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婢女急得跺脚:小姐,别管他!快走!
可那孩子见我不动,竟小跑着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仰着小脸看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母妃,阿念会听话的,阿念不惹你生气了,你别走好吗父王还在睡觉,等他醒了,我们一起给你摘桂花好不好
桂花
又是一个陌生的词,却让我鼻尖一酸。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的呼喊:王爷醒了!快去找王妃!
婢女脸色煞白:完了!小姐,来不及了!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小豆丁,他还在抽噎,小小的身子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我又抬头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男人躺在床上,心口插着金簪的样子。
我……真的要走吗
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触到了藏在袖中的一样东西——那是一支断了的玉簪,不知何时被我攥在手里。玉质温润,断口处还很光滑,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这是谁的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回廊尽头。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脸色苍白得吓人,心口处隐约能看到血迹渗出来。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望着我,眼神复杂难辨,有愤怒,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忽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不是在月拱门边,而是在更早以前。
或许是在某个春日的桃花树下,或许是在某个飘雪的黄昏里。
他望着我,薄唇轻启,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卿,你要带阿念去哪里
苏卿……这是我的名字吗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怀里紧紧抱着我腿的小豆丁,忽然松开了攥着麻绳的手。
我……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声说,我不走了。
婢女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呼,瘫坐在地上。
男人却像是松了口气,踉跄着朝我走来,每走一步,心口的血迹就扩大一分。他走到我面前,俯身,小心翼翼地想去碰我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没走。他低声说,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庆幸。
我没有回答,只是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小豆丁的头:阿念,不哭了,母妃不走了。
小豆丁愣住了,随即哭得更凶,却把小脸埋进我的怀里,紧紧抱着我。
data-fanqie-type=pay_tag>
男人站在一旁,看着我们,苍白的脸上,终于缓缓绽开一个极浅的笑容,像冰雪初融,带着一丝易碎的温柔。
我望着他的笑,心里那个模糊的影子,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或许,失忆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我可以重新看看,这到底是一段怎样的过往。
回到寝殿时,暮色已经漫过窗棂。
男人被侍卫搀扶着躺回床榻,太医正跪在床边重新包扎伤口,白色的纱布很快又洇开暗红。他始终没看太医,目光黏在我身上,像怕我趁他不备又消失。
阿念攥着我的衣角,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小脑袋时不时往我怀里蹭。我被他蹭得心头发软,弯腰将他抱起,他立刻乖巧地搂住我的脖子,小声问:母妃,你真的不生气了吗
气什么我茫然。
父王说,你前几天总哭,是因为生他的气。阿念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说只要我听话,你就会笑的。
我看向床榻上的男人,他恰好抬眼望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竟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耳根泛起可疑的红。
这神情,倒不像婢女说的那般凶戾。
夜里,阿念赖在我身边不肯走,说要看着母妃,免得我又跑了。我拗不过他,只好让他睡在里侧。小家伙沾了枕头就打起小呼噜,粉嫩嫩的脸颊蹭着我的手臂,暖得人心头发烫。
我却辗转难眠,睁着眼望着帐顶的暗纹。袖中的断玉簪被我摸得温热,断口处的弧度总让我想起什么,像有人曾握着它,在某个夜晚轻轻划过我的发间。
睡不着
黑暗中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我吓了一跳,转头见他不知何时坐起身,月色从窗缝漏进来,刚好照见他紧绷的下颌线。
伤口疼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他愣了愣,随即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藏着说不清的意味:你倒是会关心人了。
我被他说得脸颊发烫,别过脸去:我只是……不想阿念没爹。
他没再说话,帐内陷入沉默,只有他浅浅的呼吸声,和阿念均匀的呼噜声交织在一起。过了许久,他才又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那年桃花宴,你穿着粉裙,在桃树下喂兔子。
我的心猛地一跳。
桃花,粉裙,兔子……零碎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有个少年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玄色衣袍被春风吹得猎猎作响,眼神亮得像落了星子。
你……我攥紧了被子,指尖泛白,说什么
没什么。他又恢复了那副淡淡的语气,快睡吧,你身子弱。
我却再无睡意,睁着眼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婢女被侍卫带了回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男人坐在轮椅上,由下人推着进来,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冷了几分。
王爷饶命!是奴婢糊涂,是奴婢撺掇小姐逃跑的!婢女砰砰磕头,求王爷看在小姐的面子上,放奴婢一条生路!
我看着她鬓发散乱的样子,想起她昨日哭着劝我逃跑的模样,终究是不忍:她也是为了我好。
男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沉了沉:苏卿,你忘了她是怎么哄骗你的沈知远早已另娶,去年冬天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哪还会在破庙里等你
婢女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我怔在原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沈知远……另娶了
你胡说!我下意识反驳,却没什么底气。
男人从袖中摸出一封信,扔在婢女面前:自己看。这是沈知远托人送来的家书,特意嘱咐我交给你,让你死了心。
信纸飘落在地,我弯腰捡起,上面的字迹确实是表哥的,一笔一划写着他新婚的欢喜,写着妻子的温柔,字里行间没有半分提及我。
原来那些青梅竹马、浪迹天涯的念想,不过是婢女编造的谎言,是沈知远早已放下的过往。
我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颤抖,忽然想起铜镜里自己枯槁的模样。或许,我早已不是那个能让表哥记挂的京城第一美人了。
拖下去,杖二十,发去庄子上。男人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喜怒。
婢女哭喊着被拖走,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念不知何时凑到我身边,拉了拉我的衣角:母妃,你别难过,阿念给你摘桂花好不好后院的桂花开了,可香了。
我蹲下身抱住他,鼻尖忽然一酸。这偌大的王府里,竟只有这个小豆丁,是真心盼着我开心。
男人看着我们相拥的模样,眼神柔和了些,朝我伸出手: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他握住我的手腕,掌心温热干燥,和他冷硬的外表截然不同。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我腕骨处的一道浅疤,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这疤,是你当年救我的时候留下的。他低声说,你忘了
我望着那道浅粉色的疤痕,脑海里忽然闪过一片火海,有个少年将我护在身下,后背被烧伤的地方滋滋作响,我手里攥着一块碎瓷片,狠狠扎向扑过来的刺客……
我……记忆像是被堵住的河流,急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他松开我的手,语气很轻,我会一点点告诉你。
他开始带我逛王府,指着花园里的秋千说:你以前最喜欢在这里看书,说风吹着书页响,像有人在唱歌。指着池塘里的锦鲤说:你说这条红的最像阿念,笨笨的总抢不到食。指着书房里的一幅画说:这是你画的,说要等阿念长大了,教他学画。
那些被遗忘的过往,像散落的珠子,被他一颗一颗捡起来,重新串成线。
我渐渐发现,他并非婢女口中那般残暴。他会在我吃饭时,默默将油腻的菜挪远;会在我夜里咳嗽时,亲自端来温水;会在阿念缠着我撒娇时,板着脸训斥儿子,眼底却藏着笑意。
只是他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像怕我突然想起什么,又会恨他入骨。
这天夜里,我又摸到了袖中的断玉簪,忽然想起什么,走到他的书房外。
他正坐在灯下看奏折,月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侧脸的轮廓柔和了许多。我推门进去,他立刻抬头望过来,眼神里带着惊喜。
这簪子,我将断玉簪放在他面前,是你的吗
他的目光落在玉簪上,瞳孔骤然收缩,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过了许久,他才哑着嗓子说:是……当年送你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我愣住,可我们不是……
是我抢来的。他打断我,声音艰涩,你本是要嫁给他的,我不甘心,用了卑劣的手段将你抢过来。你恨我,洞房夜里就将这簪子摔断了,说这辈子都不会认我。
他的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悔意:苏卿,我知道我错了,可我不能没有你。
我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口忽然一痛,那些被强行压抑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
桃花树下,少年将玉簪插在我发间,笑着说待我功成名就,便八抬大轿娶你;
新婚前夜,他带兵闯进来,将我从沈府掳走,眼里是疯狂的占有欲;
我躺在床上,日复一日地哭,他就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眼底是化不开的痛苦;
阿念出生那天,我大出血,他跪在产房外,额头磕得全是血……
原来那些强取豪夺的背后,藏着这么多我遗忘的爱恨。
我望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萧珩,我记起来了。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眼神震惊又狂喜,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苏卿……
我记起来了,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记起来桃花宴,记起来火海,记起来……你其实从未真正伤害过我。
他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揉进骨血里,滚烫的泪水落在我的发间。
窗外的桂花开得正盛,香气顺着窗缝飘进来,甜得人心头发颤。
或许,失忆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让我看清,那些被仇恨掩盖的深情。
晨光透过窗纱漫进来时,我是被阿念的笑声闹醒的。
小家伙不知何时爬到了床中间,正用小手去揪他父王的胡须,萧珩闭着眼,唇角却噙着笑意,任由儿子在他胸口作乱。我撑起身子看了会儿,忽然被他抓着手腕带进怀里,滚烫的呼吸拂过耳畔:醒了
阿念该上学了。我推了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他心口的伤已好得差不多,只是偶尔动作大了还会牵扯着疼,此刻却不管不顾地将下巴抵在我发顶,声音闷闷的:让先生多等片刻。
这半年来,他像是要把过去那些年的亏欠都补回来。不再彻夜埋首于奏折,会陪我在月下散步,会笨拙地学着给阿念扎辫子,甚至在我重拾画笔时,搬了张椅子坐在旁边看,一看就是一下午。
府里的人都说,王爷像是换了个人。只有我知道,他只是把藏在冷硬外壳下的温柔,一点点剥开给我看。
这日恰逢休沐,萧珩说要带我们去城郊的温泉庄子。马车里,阿念趴在车窗上看风景,忽然指着远处的一片桃林惊呼:母妃快看!像不像父王说的桃花宴
我的心轻轻一动。
去年桃花开时,我刚恢复记忆不久,总对着满园春色发呆。萧珩察觉了,便红着脸告诉我,当年桃花宴后,他回府就求着太后去苏家提亲,却被告知我早已与沈家定下婚约。
那时我就想,哪怕是抢,也要把你抢回来。他说这话时,眼里的执拗像个孩子。
马车停在温泉庄子门口,侍女早已备好了衣衫。阿念第一个冲进汤池,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萧珩的衣袍,他却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转头对我说:水不烫,下来试试。
温热的泉水漫过脚踝,渐渐没到心口,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萧珩坐在我身侧,指尖轻轻划过我腕骨处的疤痕,低声道:那年火海里,你若是没扑过来,或许就不会……
或许我就遇不见后来的萧珩了。我打断他,握住他的手,有些事,从来都由不得‘或许’。
他怔怔地看着我,忽然倾身吻了过来。温泉的雾气缭绕在我们周围,带着硫磺的微苦,却甜得让人心头发颤。
夜里,阿念早早睡熟了。我躺在萧珩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想起那支断玉簪。
那簪子,我轻声问,还在吗
他从枕下摸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正是那支断成两截的玉簪,只是断口处被精心打磨过,还镶嵌了细碎的珍珠,拼凑成一朵完整的桃花。
找了最好的玉匠,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若是不喜……
我很喜欢。我拿起玉簪,轻轻插在发间,萧珩,谢谢你。
谢谢你从未放弃我,谢谢你让我在遗忘之后,还能重新爱上你。
他紧紧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肯再给我一次机会。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锦被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阿念在梦里咂了咂嘴,翻了个身,小手恰好搭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我忽然想起刚失忆时,看着铜镜里自己枯槁的模样,只觉得人生一片灰暗。可如今看来,那些被强取豪夺的过往,那些撕心裂肺的爱恨,终究都化作了此刻的岁月静好。
或许爱到深处,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无论是最初的一见倾心,还是后来的纠缠不休,抑或是失忆后的重新沦陷,兜兜转转,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
萧珩的吻轻轻落在我的眉心,带着温泉水的暖意。
睡吧,他说,明天带你去看漫山的桃花。
我笑着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在这温柔乡里。
真好啊。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忘了。漫山桃花开得正好时,阿念总爱追着蝴蝶跑,粉白的花瓣落了他满身。萧珩牵着我的手走在后面,春风拂起他的衣袍,也吹软了他眼底的纹路。
母妃你看!父王说这叫桃花运!阿念举着朵桃花跑回来,献宝似的递到我面前,小脸上沾着泥土,却笑得灿烂。
萧珩弯腰替他擦脸,指尖动作轻柔:就你懂得多。话虽如此,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我望着这父子俩,忽然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曾以为被强取豪夺的人生只剩荒芜,如今却在这片桃花里,长出了满枝桠的温柔。
回到王府时,管家捧着个锦盒来报:王爷,沈府送了贺礼来,说是贺小公子生辰。
我的手微微一顿。自那日得知沈知远另娶后,我们便再无往来。
萧珩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是支精致的长命锁,上面刻着平安顺遂四个字。他看了片刻,递给我:留下吧,总归是份心意。
我摩挲着冰凉的锁身,忽然想起年少时,沈知远也曾送过我类似的物件,说要护我一世安稳。只是那时的我们都不懂,命运的河流,从来都由不得人掌舵。
阿念生辰那日,府里摆了宴席。小家伙穿着新做的锦袍,被萧珩抱在怀里接受祝福,乌溜溜的眼睛却总往我这边瞟。待宾客散了,他跑到我面前,从怀里掏出块糖:母妃,这是先生给的,甜的。
我笑着接过来,剥了糖纸塞进他嘴里,他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父王说,母妃以前总哭,吃了糖就不哭了。
萧珩站在不远处,闻言耳根微红,走上前将我揽入怀中:那年你刚到府里,整日不说话,我就命人把库房里的糖都搬来,可你连看都不看。
那时候傻。我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总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
以后不会了。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声音郑重,我会让你日日都笑。
后来的日子,果然如他所说。他会在我画累了时,默默研墨;会在寒夜里,将我的手揣进他怀里暖着;会在朝堂上受了气,回到府里却对着我和阿念强装笑脸。
我知道,他仍在为当年的强取豪夺愧疚,可我早已释怀。那些伤痛如同腕骨上的疤痕,虽不会消失,却也不再疼痛,反而成了我们爱情里独一无二的印记。
这日我正在窗前画画,萧珩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支新做的玉簪。那簪子通体莹白,雕着并蒂莲,与当年那支断簪截然不同。
试试他走到我身后,亲自将簪子插进我的发间,铜镜里映出我们相视而笑的模样。
萧珩,我转过身,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我们再生个孩子吧。
他愣住了,眼里先是震惊,随即涌上狂喜,紧紧将我抱住:苏卿,你说真的
嗯。我笑着点头,阿念总说孤单,有个弟弟妹妹陪着也好。
他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抱着我,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揉进骨血里。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几个月后,我再次怀上了孩子。萧珩紧张得不行,日日请太医来诊脉,连阿念都被他告诫,不许靠近我半步,免得冲撞了弟弟妹妹。
小家伙委屈地跑到我面前,拉着我的衣角:母妃,父王不疼我了。
父王是怕你伤到弟弟妹妹。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等他们出来了,还要靠阿念罩着呢。
阿念立刻挺直了小身板:那我会保护他们的!
萧珩站在门口,看着我们母子,唇角的笑意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生产那日,我躺在产房里,听着外面萧珩焦急的踱步声,忽然觉得很安心。不同于生阿念时的惶恐不安,这一次,我知道门外有个人在等我,等我们一家人团聚。
孩子落地的那一刻,是个女儿,哭声响亮。萧珩冲进产房时,眼眶通红,身上的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他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苏卿,辛苦你了。
我笑着摇头,看他笨拙地抱起襁褓里的女儿,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阿念也凑了过来,踮着脚尖看妹妹,小脸上满是好奇。
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将我们一家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望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想起刚失忆时,那个在铜镜前茫然无措的自己。
那时的我,绝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在这个曾让我绝望的地方,拥有如此多的幸福。
萧珩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转头朝我看来,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走到床边,俯身吻了吻我的唇角:在想什么
在想,我握住他的手,与他相视而笑,真好。
真好,我们终于熬过了那些兵荒马乱的岁月,迎来了如今的岁月静好。
真好,我没有错过你,萧珩。
这一次,我不仅不会忘,还要将这些幸福,牢牢刻在心底,一辈子,两辈子,生生世世,都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