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弥漫的校场中央，临时用木桩和绳索圈出了几个比试的场子。
新兵营三百多人黑压压地围着，空气燥热，汗味儿、灰尘味儿、牲口留下的骚臭味混杂发酵，熏得人脑门发涨。
但每个年轻面孔上都烧着两团火——兴奋和忐忑。
新兵营第一次正式比武！
关乎脸面，更关乎三个月后能不能被正经“厢军”、“马军”挑走，而不是被刷下去继续搬粮草或者当个伙头兵。
没人想当杂兵！
沈知意（沈执）站在新兵堆靠前的位置，粗布头巾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沾了灰、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低着头，努力把自已缩进人堆里。
腰间束带勒得生疼，动作大一点，肋骨的压迫感就更明显。
“新兵崽子们听好了！”
“想让校尉的，都给我拿出点实力来！”
赵阎王的破锣嗓子盖过了嗡嗡的议论声，“规矩简单！看见那几个场子没？一对一圈定，拿布裹头的木棍比划！点到即止！谁被打趴、打掉兵器滚出圈子，谁输！被喊停还打，军棍伺侯！听懂没？”
“听懂了！”吼声震得尘土簌簌往下掉。
“开始！”
瞬间，校场像是油锅里泼了水，炸开了！
呼喝声、叫好声、木棍砸在一起的砰砰声混作一片。
一场场单挑上演，有势均力敌吼得脸红脖子粗的，有被三下五除二撂倒记脸羞愤的。
沈知意默默看着，她手有点痒，又强行压下去。
藏拙，还是藏拙。
她分到两个对手，第一个就是个软脚虾，她连一成功力都没用，瞅准对方冲过来的空档，棍头轻轻在他膝盖侧面一扫。
那人哎哟一声，直接歪出了圈子。
赢得太轻描淡写，没引起波澜，周围人只当那小子太怂。
第二个对手强点，是个精干的老兵油子出身，手底下有点真功夫。
沈知意刻意拖了几个回合，动作笨拙地挡了几下，引得对方不耐烦猛冲。
机会一来，她脚下一个踉跄，像是被绊了，棍子却意外地擦着对方腋下划过，轻轻一点对方持棍的手肘。
“嘶！”老兵油子只觉得小臂一麻，木棍脱手。
他愣在原地，看着滚在地上的棍子和自已空空的右手，又看看面前似乎还惊魂未定、拍着胸口喘气的“沈执”，张了张嘴，骂不出来。
邪门！这小子运气忒好了点？
沈知意喘着粗气，扶了扶歪掉的头巾，赶紧退到人群边上。
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过关就好。
————————
淘汰一圈下来，校场上只剩下十几个身影，基本都是各队里拔尖的猛人。
王魁赫然在列，脸上横肉都兴奋得抖动，正用肩膀撞开一个喘成风箱的对手，赢得一阵粗野的叫好。
他抹了把汗，眼珠子扫过剩下的胜利者，最后落在了角落那个瘦小身影上——沈执。
哈！这小子居然还站着？
王魁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现在这豆芽菜的运气可用完了！
“赵教头！”
王魁粗着嗓子吼道，手指直戳沈知意方向，“我挑他！”
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沈知意身上。
嗡！新兵堆里响起低低的议论。
“王魁挑沈执？那不是欺负人吗？”
“沈执刚才那两下运气好过头，这会儿碰上真老虎，要完蛋！”
“王疯子力气大得能摔死牛！这豆苗……”
沈知意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攥紧，怕什么来什么！
这王魁，就是头蠢蛮牛，一身傻力气！
对上他，要么被打得落花流水藏不住，要么……就得硬碰硬！
可硬碰硬，藏得再好，这差距也太明显了！
“沈执！出来！别装鹌鹑！”
王魁不耐地又吼一声，拎着裹布木棍，大步走到中央最醒目的一个场子里，木棍往地上一顿，扬起一片灰。
赵阎王皱着眉，看了看王魁那铁塔似的身板，又看了看角落里低着头、瘦伶伶的沈执。
这对比……
“沈执？应战不？可以拒一次。”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沈知意身上。
拒战？在这群牲口一样的新兵眼里，那就是孬种，以后别想在营里抬头！
沈知意瞬间l会到了什么叫骑虎难下！
拒？她来军营不是当孬种的！
战？风险太大！
父亲沈啸昨天巡视时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藏，是为了活命时出鞘封喉，不是为了当个废物让人踩！”
一股子邪火猛地从脚底板蹿上来！
妈的！拼了！
她猛地抬起头，也不看王魁，闷声答了句：“战！”
声音不大，有点闷，却清晰地钻进了所有人耳朵里。
人群让开一条道。
沈知意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巨大的场子中心。
脚步不快，甚至显得有些沉重。
走到近前，离王魁那大猩猩似的身影还有几步远，站定。
抬头，看向对手。
王魁低头俯视她，像看一只待宰的小鸡仔，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板牙：“小子，算你有种！老子让你三招？”
让？
沈知意攥紧了手里的裹布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