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朱漆门槛时，本春楼的喧嚣刚起了个头。沈花逸踏着檐角垂落的灯笼光晕走进来，目光掠过攒动的人影，很快就落在了二楼临窗的位置。
那里坐着黄英。
她穿了件杏色罗裙，领口绣着缠枝莲纹，乌黑的发髻松松挽着，只用一支玉簪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她低头笑的动作轻轻晃动。桌上摆着两碟精致点心，一碟是她爱吃的芙蓉糕，另一碟是沈花逸提过的松子酥——显然是特意备下的。
“沈公子，这儿呢！”黄英抬头看见他，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清亮得像檐下的风铃。
沈花逸拾级而上，月白长衫扫过楼梯扶手，带起一阵极淡的皂角香。“刚处理完府里的事就赶来了，没让黄姑娘久等吧？”他在对面坐下，指尖刚碰到茶杯，就被黄英按住了。
“先别急着喝茶，”她献宝似的推过一个锦盒，“你上次说喜欢南边的檀香扇，我托人从苏州带了两把，你瞧瞧合不合心意？”
锦盒打开，两把竹骨扇静静躺着，一把绘着烟雨江南，墨色氤氲如雾；另一把题着“清风不识字”，字迹飘逸。沈花逸拿起江南那把，指尖拂过扇面细腻的纹路：“这画工绝了，怕是苏杭那边有名的匠人手笔。”
“算你有眼光，”黄英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老匠人脾气怪得很，非说我的缠枝莲绣得好，才肯动笔呢。”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绣帕，帕角绣着两朵含苞的莲，针脚细密得看不见线头。
沈花逸接过帕子，指尖触到微凉的丝线，抬眼时正撞进她亮晶晶的眸子里。“黄姑娘的手艺越发精进了，这莲花像是下一秒就要开了。”
“就你会说话。”黄英脸颊微红，抢回帕子往腰间一塞，转而聊起别的，“前几日去护国寺，见那株百年银杏发了新芽，你说奇不奇？明明入秋了……”
她语速轻快，说寺里的猫偷了香客的点心，说街尾的糖画张出新让了条鳞爪分明的龙，说她弟弟非要学骑射摔了好几跤还嘴硬。沈花逸听得认真，偶尔插一两句，或是在她说到兴头上时递过茶杯，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住她的话头。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下去，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栏杆上，像一幅安静的画。
忽然，楼下传来桌椅翻倒的巨响，伴随着女人的惊呼和男人的怒骂。
“小贱人！敢撞老子？看老子不拆了你这破楼！”
黄英皱了皱眉，探头往下看。只见三个醉汉正围着一个端茶的小丫鬟，为首的络腮胡攥着丫鬟的手腕，另一个举着酒壶要砸，吓得周围食客纷纷躲闪。
沈花逸站起身时，椅腿在地板上蹭出轻响。“你在这儿等着。”他丢下一句话，转身快步下楼。
“放开她。”他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进沸水里，让喧闹的大堂瞬间静了几分。
络腮胡转头，见是个文弱公子，顿时狞笑一声：“哪来的小白脸，想英雄救美？先掂量掂量自已的骨头够不够硬！”他猛地松开丫鬟，挥着拳头就朝沈花逸脸上砸来，拳风带着浓重的酒气。
黄英在楼上看得心都揪紧了，刚要喊“小心”，却见沈花逸身形一晃，像被风吹动的柳叶，轻巧地避开了拳头。通时他手腕翻转，看似随意地搭在络腮胡的胳膊上，只轻轻一拧——那壮汉“嗷”的一声惨叫，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着，整个人“噗通”跪倒在地。
另两个醉汉见状，一个抄起板凳，一个拔出短刀，一左一右扑上来。沈花逸不退反进，侧身避开板凳的通时，左手如铁钳般扣住持刀者的手腕，右手屈指在他肘间一敲。只听“咔嚓”一声，持刀者的匕首“当啷”落地，整条胳膊软得像没了骨头。
没等他站稳，沈花逸已抬脚踹在他膝弯，那醉汉顿时跪倒，与络腮胡并排趴在地上。剩下的那个举着板凳愣在原地，沈花逸冷冷瞥了他一眼，他竟吓得手一抖，板凳“哐当”砸在自已脚上，抱着脚疼得直蹦。
不过片刻功夫，三个醉汉全被制服。沈花逸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掌柜道：“报官吧，扰了客人清静。”
等他回到二楼，黄英正站在栏杆边，眼睛瞪得圆圆的。见他上来，她几步冲过去，围着他转了两圈：“你……你这身手什么时侯练的？刚才那几下，比我爹的护卫还利落！”
沈花逸坐下喝茶，语气平淡：“小时侯跟着弟弟学过几年，早生疏了。”
“生疏了都这么厉害？”黄英凑过来，眼里记是崇拜，“我以前只知道你会画画会下棋，没想到还藏着这本事！沈公子，你可真是……”她搜肠刮肚想找个词，最后只说，“太让人佩服了！”
沈花逸笑了笑，将那把江南烟雨扇递给她：“这把送你，下次去护国寺，正好带着扇风。”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清辉落在两人身上，黄英摩挲着扇面，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骨子里藏着的风骨，比这扇上的烟雨还要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