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繁华,往来车马不绝。
今夜上元节,城里城外,家家户户点灯。
天色将将暗下来,绵延的灯火已经映红半边天际,各式各样的灯山看得人眼花缭乱,更有各色杂耍弟子表演,引得路人阵阵欢呼叫好。
马车刚拐入南街,便被两道汹涌的人潮堵的寸步难行。
林桑二人下了马车,随着涌动的人流向前,顺便逛逛久违的灯会。
街道两侧的木架上挂着各种花灯,有人兜售,有人图个乐,猜中灯谜即可相送。
乐嫦瞧见一盏鱼灯十分喜欢,低头摸了摸干瘪的钱袋,瞬间底气不足,打消了念头。
“林桑,咱们的银子已所剩不多,以后可怎么办?”
乐嫦十分懊恼。
自已真是无用,除了照顾林桑的生活起居,给不了她更多支持。
林桑微微抬头,看向架子上的金红相间的鲤鱼灯。
入京时,因要筹办医馆,徐鹤安给了她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段时日花费下来,加上又要进购大量药草,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但还不至于一盏灯都买不起。
林桑从架子上取下金鱼灯,递到乐嫦手中,“等到开春,一切都会好起来。”
听她这么说,乐嫦也稍稍安心。
林桑从小就有主意,既然她说会好起来,就一定会!
“轰——”
随着一声震响,五彩焰火短暂点亮天际,紧接着,前面不远处陡然响起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是一匹受惊的马,一路横冲直撞掀翻无数当街小贩,更有人躲避不及,被马蹄踩踏而过。
一时之间哀嚎声不断,节日喜乐的氛围瞬间被破坏。
那马儿狂奔数丈,仍旧未有停下的架势,朝着她们直直冲来。
林桑心道不好,将发愣的乐嫦扯至旁边的酒楼台阶上,却没留心身后有人,慌乱之间三人齐齐摔倒在台阶上。
“哎呦——”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林桑赶忙拉着乐嫦起身,才发现适才男子沦为她们的肉垫,连声致歉,“实在抱歉,不知公子可有受伤?”
男子看起来很年轻,约摸十八九岁,生得浓眉大眼,白白净净。
穿着一袭天青色直缀,领口露出一圈雪白的中衣领子,尚未及冠,黑亮的头发在脑后束成马尾,眼角眉梢洋溢着少年人专有的意气风发。
他们此刻身处的位置,正是京中最具盛名的酒楼——醉江月门外。
据说醉江月一道凉拌菜叶都能卖到十两银子一盘,能在这消遣的非富即贵。
这位男子一看便是刚从楼里出来,不巧被她们撞倒。
林桑示意乐嫦上前搀扶,少年朝她摆摆手示意拒绝,以一种‘躺摇椅’的姿势倚在石阶上,瞧着像躺在自家床上一般舒坦。
他抬手拍拍自已胸脯,笑道:“本公子倒也没那么脆弱。”
话音刚落,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踩着醉江月门前的石狮子腾空跃起,准确无误地落在疯马背上。
少年扯住缰绳,手下用力回拉。
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又落下,疯狂转动身躯,试图将背上之人甩出去。
围观的百姓看得心惊胆战,不时发出阵阵惊呼。
几个来回之后,马驹终于败下阵来,渐渐恢复平静。
少年摸了摸马鬃,语气吊儿郎当:“当街伤人,你算是活到头喽。”
“大夫,有没有大夫啊——”
“哪位好心人帮我女儿找个大夫——”
一名妇人抱着记身是血的女儿,嗓音沙哑地嘶喊着。
她们本是高高兴兴出门赏灯,谁知躲避不及被马蹄踢中,眼看女儿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妇人只能病急乱投医,朝着人群呼救。
林桑闻声快步上前,推开围观人群为女孩号脉。
小姑娘并无明显外伤,嘴角溢出丝丝鲜血,应是被马蹄踢到腹脏,伤得着实不轻。
现在马上施针,应该还有救。
“乐嫦。”
“我在。”乐嫦蹲下身,认真听林桑吩咐,“去找块布来,我需要为她施针。”
乐嫦立即明白过来,这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再过两三年便要及笄,施针要褪去衣衫,这里人群众多,必须得寻个东西稍作遮挡。
“那咱们去那边的铺子里不行吗?”乐嫦提议道。
“不行!”
林桑已经将随身携带的针包取出,冷静道:“她目前不能移动,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两人正说着,一件天青色的衣衫在她身后抻开,将围观的百姓通通隔绝在外,另有几名小厮将他们赶远些。
林桑抬头,对上少年清俊的容颜。
他只着一件白色中衣,脑袋微微一偏,示意她继续,随后将眼睛闭上。
“多谢。”
林桑不再迟疑,褪去女孩子衣衫。
妇人抱着女儿,嘴唇微翕,终是没有开口阻拦。
女儿的小手越发冰凉,这女子虽看着年轻,不如那些胡子花白的大夫有信服力,但眉眼镇定,瞧不出丝毫慌乱,想来是个有真本事的。
说不定,真能给她们碰上活菩萨呢?
再者,若是实在救不活,这姑娘瞧着也是富贵人家出身,总能得一笔不小的丧葬费。
林桑不知妇人心中算计,正认真检查女孩的伤势。
腹部有明显的青紫印记。
林桑先在天枢穴下针,随后又往紫宫、或中等穴位依次落针,最后才是头顶的百会穴。
好在今夜灯火明亮,她有条不紊地忙完一切,才帮女孩把衣服重新穿好。
“大夫”妇人手心记是硬茧,用力握住她的手,担忧道:“我女儿她如何了?”
“暂无性命危险,还需喝几副药好好将养一段时日。”林桑道。
妇人说不出心里是喜是悲,微微颔首,“那就好那就好”
乐嫦在一侧补充道:“婶子,我们姑娘是万和堂的坐馆大夫,婶子赶紧去给姑娘抓药罢。”
“唉唉,好!”摸着自家姑娘逐渐变得热乎的小手,妇人连连应声:“我这就去,这就去。”
林桑从旁侧卜卦的摊子上借了纸笔,写了张方子。
乐嫦双手交给妇人,看她身穿缝了补丁的衣裳,又添了句,“我们医馆就在鸿升堂对面,价格公道亲民。”
“好好,谢谢姑娘,谢谢大夫!”
妇人抱着昏迷的女孩消失在人海中。
“我这里也有点痛,不如大夫给我也瞧瞧?”
这话听着,有几分调笑的意味在里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