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捏着写字本的指尖微微发紧。那股淡淡的腥气随着纸页翻动愈发清晰，不是霉味，也不是旧书常有的尘土气，倒像是雨天里被碾过的蚯蚓，混着泥土的腥甜，钻进毛孔时带着点黏腻的凉。
他翻到第二页。纸面泛黄发脆，却有一行字，是用深蓝色墨水写的，笔画歪歪扭扭，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草："三月廿九，雨。"
墨迹边缘有些晕染，像是写字时手在抖，或是纸页曾被打湿。汪洋凑近看，纸背隐约透着更深的颜色，像是墨迹渗了过去。他把纸页对着光，看见那行字下面还有淡淡的压痕，像是用指甲用力划过，却没划破纸。
往后翻，断断续续都是类似的短句。"四月初三，晴。""四月十七，雨。"日期记到五月，突然多了半行字："他又来了，在窗根下。"
墨迹在这里突然变深，最后一个"下"字的竖钩拖得老长，划破了纸页，露出后面的空白。汪洋的指尖划过那个破口，边缘毛糙，像被人狠狠戳过。
腥气忽然重了些。他低头嗅了嗅，发现气味是从写字本中间散出来的。翻到第十几页时，一张夹着的东西掉了出来，轻飘飘落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是片干枯的叶子，深褐色，边缘卷成筒状，叶脉像老人手上暴起的青筋。汪洋捏起来凑近看，叶子背面沾着点暗红色的粉末，轻轻一吹就散了，留下淡淡的腥气——和写字本里的气味一模一样。
他把叶子夹回原处，继续翻。后面的纸页越来越粗糙，像是用粗糙的草纸订上去的，字迹也越来越潦草，甚至有些字歪歪扭扭地跑出了纸页边缘，墨点溅得到处都是。
"他在墙里喘气。"
"听见木柴裂了，像骨头碎的声音。"
"雨下大了，阁楼的地板在抖。"
最后一页只有三个字，写得又大又深，笔尖几乎要把纸戳破："别开门。"
墨迹是暗红色的，像是干涸的血。汪洋的指尖刚碰到那三个字，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吱呀"一声——像是阁楼的门被风吹开了。
他猛地抬头。客厅的天花板很高，通往阁楼的木梯常年收在墙角，被块蓝布盖着，布上积的灰厚得能写字。可刚才那声音明明很近，像是就在头顶，混着雨打瓦片的声响，还有点细碎的、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木头的动静。
二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汪洋，好了没？搬家公司的人快到了。"
汪洋慌忙把写字本合上，塞进外套内袋。指尖触到封皮上的划痕，突然觉得那些痕迹像是无数个指甲印，正顺着布料往他皮肤上爬。
"就来。"他应了一声，起身时膝盖又撞到五斗柜，这次却没觉得疼。目光扫过墙角的木梯，蓝布不知何时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暗沉的木头，像根被啃过的骨头。
雨还在下，青灰色的雨帘里，老房子的墙缝似乎在慢慢渗出水来，带着和写字本里一样的、淡淡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