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落第一次跟安泽提起富贵，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晚上。
安泽的直播刚结束，私信框里跳出她的消息，没有铺垫，直接就是一句：“其实我以前，也像个傻子一样追过主播。”
安泽刚卸完妆，看到消息时手顿了顿。他坐在镜子前，指尖划过屏幕，回了个“嗯”，没多问。
颜落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他叫富贵，那时侯他还不火，直播时总穿件洗得发白的卫衣。我送他第一份礼物时，他在镜头前鞠了三个躬，说‘谢谢落落姐’，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她一条一条地发，像是在清理积了多年的灰尘。
“后来他粉丝多了，开始跟我算‘投入产出比’，说我送的礼物不够排面，配不上我的等级。我那时侯像被下了蛊，总觉得再努努力，他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把年终奖给他冲榜，刷爆信用卡给他买虚拟礼物，连妈妈留的金镯子都当了。朋友都说我疯了，我还跟他们吵架，说他们不懂‘支持梦想’。”
安泽看着那些字，镜子里的自已眉头越皱越紧。他想起直播时偶尔看到的大粉，挥金如土，被主播捧在手心，却从没见过谁像颜落这样，把自已活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最后一次给他送礼物，是去年冬天。我刚从医院出来，抑郁症加重，医生让我住院。他发消息说要冲年度榜，让我无论如何帮他一把。”颜落的消息里带了个苦笑的表情，“我去借了网贷，给他送了辆‘宇宙飞船’。他在直播间笑着说‘谢谢落落姐’，转头就去跟别人连麦，说‘有些粉丝就是人傻钱多’。”
安泽的手指悬在屏幕上，不知道该回什么。安慰的话显得轻飘飘，指责的话又太唐突。他想了很久，敲下：“你不该这样对自已的。”
“是啊，”颜落回得很快，“那时侯不懂，总觉得被人需要是很重要的事。后来才知道，真正的需要，不是把你掏空了还要你赔上骨头。”
窗外的雨下得密了，敲在玻璃上沙沙响。颜落起身去关窗，回来时看到安泽发了条长消息：
“我刚成团的时侯，也遇到过一个姐姐，总给我送很多礼物。后来她跟我说，她其实过得不好，是省了生活费来支持我。我那时侯特别难受，觉得自已像个小偷。从那以后我就想，要是有人来看我，能听我唱歌就够了，不用送礼物的。”
“落落姐，”他最后说，“你值得被好好对待，不是因为你能送多少礼物，是因为你本身就很好。”
颜落看着那句“你本身就很好”，突然捂住了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不是难过，是那种积压了太久的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这几年，她听了太多“你真有钱”“你真大方”，却从来没人告诉她，抛开那些打赏和等级，她这个人，本身就值得被认真对待。
她吸了吸鼻子，回：“小朋友，你说话还挺会戳人的。”
安泽发了个脸红的表情：“是实话。”
“对了，”颜落擦干眼泪，突然想起什么，“我现在还在吃药，不过比以前好多了。医生说，多晒晒太阳，多听点开心的歌，会好得快些。”
“那我以后多唱点开心的歌。”安泽回，“明天天气好像不错，你记得晒被子。”
颜落笑了，指尖在屏幕上敲：“知道了，啰嗦鬼。”
放下手机，雨已经停了。远处的路灯亮着，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一片暖黄。颜落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晚风带着泥土的清新涌进来，拂在脸上，像温柔的手。
她知道，那些伤口不会一夜痊愈，抑郁症也不会突然消失。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她开始愿意说起过去，愿意承认自已的脆弱，愿意相信，真的有人会透过那些冰冷的打赏数字，看到她本来的样子。
手机又亮了一下，是安泽发来的：“晚安，让个有星星的梦。”
颜落把手机放在床头，笑着闭上了眼。
今晚的梦里，大概真的会有星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