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落的生活开始有了种奇异的规律。
早上七点半起床，洗漱，挤地铁去公司。午休时扒着外卖看安泽的午间小播，他通常在练习室，背景是镜子和把杆，偶尔对着镜头啃面包，嘴角沾着奶油也不自知。晚上六点下班，她会先回趟家，换身舒服的衣服，泡杯茶，准时蹲在安泽的团播间里，直到深夜直播结束。
她的id始终挂在观众席前排，40级的徽章在一片低等级账号里依旧扎眼，却再没亮过任何礼物特效。有人在公屏问“大姐怎么不送礼物了”，她只回个“看看”；团里的人偶尔起哄让安泽“谢谢颜落姐的陪伴”，安泽总是笑笑，说“谢谢落落姐来看我们”，刻意避开那个“刷”字。
颜落看着屏幕里的少年，心里像揣着颗温吞的糖。他唱歌时会微微皱眉，猜拳输了会耍赖，被通事调侃时耳尖会红。他会记得她上次说某首老歌好听，下次直播特意找出来练；会在镜头扫过观众席时，对着她的id停留半秒，像是在确认她还在。
没有刻意的讨好，没有明里暗里的索取。他的感谢总是落在“来看”这件事上，而不是“来送”。
可颜落心里始终绷着根弦。
有次安泽直播到深夜，团里的人都累得趴在桌上，只有他还在跟观众聊天。公屏有人刷“安泽要不要打场pk”，他刚要摇头，就听见李响迷迷糊糊地说：“打呗，让落落姐帮忙守个塔。”
安泽的脸色瞬间沉了沉，对着镜头轻声说：“不打了，大家早点休息。”然后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岔开，讲起明天要去拍物料的趣事。
颜落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心里那根弦在颤——李响的话像根针，刺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让那些被富贵支配的过往瞬间涌上来。她怕，怕眼前这个干净的少年，终有一天也会觉得“陪伴”不够，觉得“打赏”才是衡量重视的标准；怕他眼里的真诚，会慢慢被平台的流量规则磨成算计。
从那天起，她连公屏都很少发了。多数时侯只是挂着账号，听他们吵吵闹闹，看安泽在镜头前唱歌、发呆、被通事捉弄。她像个沉默的影子，守着自已的角落，既贪恋这份安稳的陪伴，又警惕着任何可能重蹈覆辙的迹象。
安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不再在直播里特意跟她互动，却会在私信里分享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今天拍到的云像棉花糖”“练舞崴了脚，涂了红花油好难闻”“李响抢了我的面包，我明天要抢回来”。没有任何要求，只是单纯的碎碎念，像把生活里的边角料捡起来，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
有次颜落加班到凌晨，打开直播间时只剩安泽一个人在收拾东西。他对着镜头打哈欠，说：“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家晚安。”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就算没人看，我也会好好唱歌的。”
颜落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屏幕里的少年已经关掉了镜头，直播界面暗下去，映出她泛红的眼眶。
她知道自已还没完全放下戒备。那些被掏光的积蓄，那些在深夜里吞噬她的抑郁情绪，都是刻在骨头上的疤。可安泽的出现，像束不刺眼的光，一点点照进她紧闭的房间。他没要求她走出来，只是在门外安静地等着，偶尔哼首歌，告诉她里面的人不必慌张。
周末的午后，颜落坐在阳台晒太阳，手机里放着安泽昨天唱的《七里香》——这次没跑调，却故意在结尾处加了个滑稽的转音。她笑着摇头，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发给安泽：“面包要抢回来，别输了。”
发送之后，她没有立刻退出对话框。阳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暖洋洋的。她想，或许不用急着完全敞开心扉，就这样慢慢走也很好。光既然已经照进来了，剩下的阴影，总会一点点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