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抬起那只戴着黑皮手套的手，五指微屈，蓄着足以捏碎喉骨的力道。
“住手！”
声音不高，却带着王的威严。
朱笔悬停在染血的塘报上方，赵氏未曾抬头，唯有声音穿透了凝滞的空气。
面具人抬到半空的手，骤然停顿。他缓缓侧过身，那双阴狠的目光转向赵氏，他不再理会柱下濒死的刺客，一步步逼近御案。
“哦？”
面具下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
“那……敢问尊贵的摄政王，本该由昭显世子来摄政，而他却不顾尸鬼围城、山河破碎，执意离宫……究竟，所为何事？”
赵氏终于抬起了眼，烛火在她深沉的眸子里跳跃，映照出王者之气。
“世子奉王命西行。”
她的声音平稳如初，却字字千钧。
“为的是社稷安危，苍生福祉。”
“社稷安危？苍生福祉？”
面具人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冷笑。
“若真如此光明正大，何须行踪诡秘，不敢示人？”
他猛地直起身，阴影随之晃动。
“王上究竟给了大殿下何等秘旨？中殿！休要再用这等冠冕堂皇之词搪塞于我！”
质问陡然拔高，带着咄咄逼人的压迫。
赵氏威严的目光迎向那冰冷的青铜。
“你，意欲何为？”
面具人毫不退让，声音压得更低。
“半月之前，王上自南汉山城归来，当夜便和中殿彻夜长谈。次日，王上便以‘龙l欠安’为由，深居后宫，不再视事。而摄政大权……”
青铜面具微微转动，视线扫过御案上象征监国的玉玺。
“竟未交予世子，而是落在了中殿您的手上！此事……您作何解释？”
赵氏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握着朱笔的手指微微颤动。
“这些事情……”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寒意。
“你从何得知？”
“呵呵呵……”
面具人低沉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中殿，莫要以为尔等深宫秘事，能瞒天过海。我们……无所不知。”
“既然无所不知。”
赵氏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又何须在此咄咄逼问？你们，是在窥伺王驾，还是在……监视本宫？！”
“中殿好智计！”
面具人抚掌轻赞。
“在我看来，几位王子之中，无一大才，而中殿心思之深，当属首位。我等所求无他，只想知晓那夜……王上与你，究竟谈了些什么？”
赵氏不再言语，她垂下眼帘，目光重新落回案头堆积的奏报。
朱笔稳稳落下，竟在那份标注着“城破在即”的军报上，继续批注起来。
那无视的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挑衅。
面具人周身的气息骤然急变。
“中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若你执意缄口，那么……昭显世子，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背后的主子……”
赵氏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如通惊雷。
“姓赵吧？”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直刺青铜面具下的眼睛。
面具人的身l似乎僵了一瞬，随即发出一阵更加低沉的笑声。
“呵呵，中殿难道忘了？你似乎也姓赵。”
那笑声陡然收敛，只剩下刻骨的寒意。
“我的耐心……已尽！世子出行的真实目的！说！”
“本宫，说过了。”
“我的主人有言，”
面具人声音带着蛊惑般的低沉。
“只要你告知真相，他必保你……永享太平，权位永固。”
“哈哈！”
赵氏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带着王者的睥睨。
“永享太平？权位永固？你的主人……好大的口气！本宫如今已是摄政王！”
“摄政王？”
面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青铜面具下传出毫不掩饰的讥讽。
“中殿，一个虚名罢了！您问问这汉阳城，问问这三千里江山——”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如通重锤砸落。
“您手中……可有半分兵权？！”
轰——！
这句话如通无形的利刃，狠狠刺穿了赵氏强撑的威严。她挺直的脊背几不可察地一僵，握着朱笔的手指瞬间捏得骨节发白。
烛火在他骤然失神的眼底疯狂跳动，映照出那一闪而过的、被戳中要害的惊悸与动摇。
面具人说得对，摄政王不过是一个躯壳，真正的权利，依旧牢牢握在那些门阀勋贵手中！
面具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赵氏脸上那瞬间的变化，青铜面具下的嘴角仿佛勾起一丝胜利的弧度。
“所以，只要你……”
“砰！！！”
一声巨响打破了大殿内紧绷的对峙！沉重的雕花殿门被撞开！
一小队甲胄鲜明、手持利刃的精锐卫兵如狼似虎般涌入，瞬间将面具人和刺客围了起来！
为首的队长迅速扫过殿内景象，当看到中殿娘娘颈侧那道细微的血痕，脸色骤变，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惊惶。
“娘娘！您无恙否？！”
赵氏猛地一拍御案，朱笔震落，朱砂在奏报上溅开一片刺目的血点！
“放肆！谁许尔等擅闯？！本宫有令，无召不得入内！滚出去！”
卫队长被这雷霆之怒惊得浑身一颤，但职责所在，沉声追问。
“娘娘！此二人是……”
“此非尔等该问之事！”
赵氏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她抬手，指向地上的刺客。
“将此人抬下去，寻医官救治！记住，不得为难！”
“遵命！”
卫兵应声上前。
“慢着！”
面具人突然跨前一步，挡在卫兵与刺客之间。
“中殿！此人乃行刺王驾的死士！更是朝廷缉拿多年的重犯！岂能容他活命？！”
卫兵们瞬间警觉，矛尖齐刷刷指向面具人！气氛再次剑拔弩张！
“够了！”
赵氏霍然起身，紫金蟒袍在烛光下散发出威严的光，她直视面具人。
“将伤者抬走救治！而你……”
她抬手，直指戴着面具的神秘人。
“即刻离开！今夜之事，本宫只当……从未发生！”
卫兵们迟疑地看向队长。
队长目光在赵氏的脸上停留片刻，一挥手。
“抬人！”
两名卫兵迅速上前，小心抬起依旧呻吟的刺客，快步退出大殿。
“哼！”
面具人冷哼一声，今天的事情已然超出了他的掌控。
在他转身离开大殿时留下一句。
“中殿……好手段。但我还会来找你的！”
赵氏再次俯下身，朱笔悬停在奏报上方。
然而，笔尖却久久未曾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