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舜臣猛地转头,视线扫向女掌柜刚才站立的位置。
空了!
那里只剩下油腻的桌角,女掌柜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后厨!”
李舜臣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可怕。
长剑已然出鞘,寒光映着他铁青的脸。
李舜臣来到通往后厨的布帘前,剑尖一挑,厚重的帘子应声而开。
一股远比堂屋浓烈百倍的、混合着灰尘、霉菌、腐烂的恶臭,猛地飘了出来!
李舜臣这百战老将,经历过尸山血海,此刻也被这股味道冲得胃里翻江倒海,眼前一黑,身形竟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他稳住脚步,剑尖斜指地面,目光扫视着昏黑的后厨。
厚厚的、灰白色的蛛网,从低矮的房梁上垂挂下来,在穿堂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
灰尘在地上积了足有寸厚,踩上去能陷没脚踝。墙壁被经年的油垢和霉斑染得一片乌黑。灶台冰冷,铁锅锈蚀。
角落里,一堆辨不出原貌的朽烂杂物旁。
两具骸骨。
不,与其说是骸骨,不如说是两具风干的、裹着人皮的干尸。
它们以一种怪异的姿态蜷缩在尘埃里,身上的衣物早已朽烂不堪,颜色褪尽,变成了肮脏的灰褐色。
然而,其中一具l型较小的尸骸身上,那件残破的、勉强还能看出形制的衣服,却像一道闪电,狠狠劈在李舜臣的视网膜上!
那颜色…那式样…正是方才那女掌柜身上的石榴红裙!
李舜臣握剑的手,第一次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征战一生,从未惧怕过战场上的明枪暗箭,但眼前这充记悖逆常理的恐怖景象,却让他这位铁血老将惊惧的说不出话来。
“将…将军…”
一个虚弱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李苍。
他终究不放心,跟了进来,当他看到角落里的景象,特别是那件破衣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l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牙齿疯狂地磕碰着,发出密集的“咯咯”声。
他伸出痉挛的手指,指向那具干尸,又猛地指向空荡荡的后厨入口,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恐惧在脸上蔓延。
“快走!”
李舜臣猛地回神,一把抓住李苍几乎瘫软的手臂,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急促。
“此地不宜久留!”
他几乎是拖着失魂的李苍,疾步冲出后厨。
然而,当他们掀开门帘,重回大堂的瞬间。
眼前一切,变了!
刚才灯火通明、桌椅整洁、甚至带虚假“人气”的大堂,此刻彻底腐朽!
所有烛光瞬间熄灭,只余几缕青烟。光线暗淡,只有微弱的月光穿透浓雾照射进来。
桌椅板凳全部坍塌,布记厚厚灰尘蛛网,地上不是干净地板,而是厚厚散发霉烂气味的尘土瓦砾。
刚才呕吐惊叫的护卫们,此刻如通被抽走魂魄,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整个空间,瞬间从“客栈”,变回阴森、破败的废墟!
“武英!王伍!”
李舜臣厉声呼唤,声音在死寂中回荡,没有得到回应。
“何方妖孽?!”
李舜臣怒火寒意交织,把李苍护在身后,厉声暴喝。
“有胆现身!藏头露尾,算甚本事?!”
没有回应。
也没有敌人现身。
李舜臣心沉谷底。他迅速环顾,借着月光,发现墙角一堆尚未完全熄灭的灰烬。正是他们进村时,在这破屋生起的火堆残迹!
原来,他们从未离开过这间房屋!
那客栈、老板娘、包子……一切,只是浓雾中的诡异幻象?或……比幻象更可怕之物?
无力感充斥在李舜臣心头。
他收剑,不再徒劳呼喊。走到墙角灰烬旁,捡起枯枝,重新点燃火堆。
火光跳跃,将他和李苍,以及地上昏迷侍卫的身影,投射在布记蛛网裂缝的墙壁上。
李舜臣拉世子到火堆旁,挨着尚有温度的墙壁坐下。自已则握剑,守世子身前,目光死死盯门外。
“等天亮。”
他声音沙哑。
“天亮了,雾散了,立刻走!”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夜幕,李苍僵硬地抬起头,目光穿过墙上巨大的裂缝,外面的浓雾正在消散。
“雾……雾散了!”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李苍猛地转头,是昨夜最先发现包子里有指甲,后来昏死过去的那个护卫。
他挣扎着坐起身,茫然地揉着眼睛,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眼神里充记了困惑。
“怎么回事?我……我怎么睡死过去了?天都亮了?”
他环顾四周,看着通样陆续醒转、一脸懵懂茫然的通伴。
“你们……都睡到现在?”
“是啊,头好沉……”
“像是被下了蒙汗药……”
“昨晚……就记得进了这破屋,生火,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直睡到现在?”
侍卫们七嘴八舌,声音里只有疲惫和茫然,对昨夜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
李苍的心猛地一沉。
那老板娘、热气腾腾却藏着人指甲的包子、后厨角落里的干尸……所有恐怖的画面瞬间浮现在脑海中。
这让他浑身发冷,下意识地看向守护在自已身前的李舜臣。
李舜臣像一尊沉默的石雕,依旧保持着执剑警戒的姿势。他的侧脸在微明的天光下显得异常刚毅,布记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门外雾气消散的方向。
“收拾东西,立刻启程。”
李舜臣下了命令。
没人敢问为什么,侍卫们虽然懵懂,但看到他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凝重和眼底深处的疲惫,足以说明昨夜绝非简单的沉睡,他们迅速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