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高胖子的哭喊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绝望的抽噎。
齐玥的耐心似乎也快要耗尽，她身后的雨景，开始变得不稳定，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我伸手，把高胖子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浑身瘫软，面如死灰，以为我要把他推出去。
「大哥别」
我没看他，而是看向齐玥。
「我选第一个。」
齐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选。
高胖子也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她下车。」我重复了一遍，然后把手里的黄铜铃铛和那把生了锈的剪刀，塞进高胖子怀里。
「这辆车不能没有司机。」我学着老梁当年的口气，平静地说，「你，替我把剩下的乘客送到地方。」
「我？」高胖子彻底傻了。
「对，你。」我把他的手，按在方向盘上，「发动车子，踩油门，往前开，到了终点，按下开门键，然后把车开回公交总站，停在角落里就行。」
「记住，路上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停。也别回头。」
我交代完，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向车门。
「你确定？」齐玥问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
「我确定。」
三年前，我选择了逃避。
三年后，我不能再逃了。
我走到她面前，越过她，按下了驾驶座旁边的手动开门键。
车门「吱呀」一声打开。
门外，是冰冷的雨丝和无尽的黑暗。
我没有犹豫，一步跨了出去。
齐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也跟着走了下去。
车门在我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高胖子惊恐的呼喊和车里的一切。
公交车在我面前发动，引擎轰鸣着，带着一车亡魂，消失在了浓雾的尽头。
齐玥就站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
她身后的场景，是我永生难忘的噩梦。
那条路，那盏昏暗的路灯，甚至路边那个被撞歪的垃圾桶，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很熟悉，对吧？」齐玥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没有回答。
「那天，我也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等车。」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我刚找到一份新工作，加完班，错过了末班车。手机也没电了，只能在路边碰碰运气。」
「然后，我看到了你的车灯。我当时还很高兴，以为得救了。」
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我冲你招手，你却开得更快了。」
「砰——」
一个巨大的撞击声在我耳边炸响，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我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扭曲。
我不再是我自己。
我变成了她。
我躺在冰冷的柏油马路上，雨水混着血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尾灯像两只嘲讽的红色眼睛，毫不留恋地消失在雨幕的尽头。
剧烈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意识在一点点抽离。
我不想死。
我才二十三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呼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绝望，不甘，怨恨
所有的负面情绪，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就在我意识完全消散的前一刻，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我身边。
是老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