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母子如何见面,冯氏如何两边相劝,楚缃宁自然无从知道。她只知道午膳过后,在此住了二十多天的“李夫人”终于要跟着儿子启程回家了。
楚缃宁戴好面纱,亲送她到大门外,又命人承上些山货土产全当饯行之礼。谁知老夫人并不记意,非要她制的那些个“零嘴”。
“都装这个盒子里了!”楚缃宁笑着从青菀手里接过来交给冯氏,再三交待“一天最多五片,不能多吃!”而后还特意指了指一个棕色小瓶,“这是依着我祖父的方子制的,总共只有三粒,可在胸闷心悸时救急之用。”冯氏心知这瓶子里的才是千金难买的宝贝,连忙收好。
李夫人见楚缃宁确实诚心饯行,临上车又有些舍不得走,“你怎么也不挽留一下?”
我……楚缃宁咽咽口水,笑道:“令郎都来接您了,想必府上离不得您!”说话间下意识地看了祁寰一眼,正对上一双深邃凝视的眼眸,她不由心里一跳,急忙收回视线,再不敢越礼乱看。
“哼,狡辩,你就是想让我走!”
“哪有……”
“我以后得空还会来!”
“好好好!”楚缃宁笑着应和,“反正这庄子跑不了。您什么时侯来都成!”
“你也可以去卫国公府找我!我若不在你就留个信儿!”
“行!有机会定会去拜访!”
“我可真走了……”
“您路上小心!”
楚缃宁送了几送,总算把不想走得李夫人扶上马车。
骏马开路,车轮滚动,楚缃宁凝目送行,心里还真涌出些不舍。李夫人这二十多天的陪伴,虽偶有小性子,却也让这清静的庄子多了几分烟火气,如今她这一走,倒真有些空落落的。
楚缃宁又回想刚才李夫人说还会再来,自已虽答应的爽快,可实际上等不得她再来!至于去卫国公府拜访,那更是痴人说梦。
人家可是眼下最最显赫的豪门,她嫁入侯府七年,都没机会入府一趟。等与陈延和离,沦为弃妇,那就更不敢妄想。
哎,此次相逢,注定是浮萍偶遇,以后怕是再也无缘相见。而且在梦中,她们连这偶遇的缘分都不曾有。
楚缃宁颇为感伤得目送一阵,才转身回去。刚回屋坐定,就又想起那个梦境来。
不,她弄错了,梦里似乎也有个细节,好像是有人投宿到付郎中那里,付郎中上门求用川贝之类的药材,她捡好的送了些……莫非那投宿之人正是李夫人一行?
她又仔细想了想梦中后续的事,竟又想起她与卫国公府后来是有点交集的!那是卫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葬礼,她没能进府,只参加了路祭……
是了,梦里的卫国公府后来生了很大变故。可究竟是什么变故她有些记不清。脑海里只有她远远站在街角,看着素白的幡旗从眼前飘过,似乎还因卫国公府弥漫的化不开的悲戚而落了几滴眼泪……
究竟是什么变故呢?她揉了揉眉心,只觉这梦境与现实交织,愈发扑朔迷离了……
且不提楚缃宁这边忆起什么,却说李太后那里正在嘀咕,“缃宁人不错,不能就这么委屈一辈子。你说,怎么能让安平侯府看重于她?”
太后这是还没回宫就想为小夫人出头呢!冯氏心里替楚缃宁高兴,话也说得尽心,“奴婢虽不懂夫妻之道,却了解安平侯夫人这一类人。若想得她看重,要不然让她畏惧,要不然对她有用!小夫人家世不显,既不能让她敬畏,又不能给侯府帮衬,才会被她看轻。”
“哼,势利小人惯常如此!”李太后很是不屑,“也不知安平姑母当年怎么想得,竟通意这么个玩意儿让了嗣妇!可见她对嗣子也是真不上心。哎,毕竟不是她的血脉,挑儿媳也是凑合。”
冯氏笑着应和,“所以说,认真挑的就是比不认真挑的好。小夫人是她亲手挑的孙媳,这不就除了家世不显,哪儿哪儿都是极好的。”
“嗯!”李太后感慨,“丫头就是托生错了,若是生在高门大户,依她的容貌品性,别说配个世子,配个王子都足够了!”
这评价委实不低。冯氏知道楚缃宁是真的要时来运转了。
果然,李太后那里又说:“他们既然欺负丫头无人撑腰,那哀家就来让她的靠山。回去后宣她进宫,哀家要重赏她!”
冯氏想了想,却道:“能得娘娘看重是小夫人的福气。只是如此一来,您假借二夫人身份的事儿岂不穿帮了?若是让外人知道您私自离宫,再传出您与皇上不睦,岂不横生事端?”
李太后连忙点头,“嗯,你考虑的不错,是哀家思虑不周。即便想召见丫头,也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别让那些贼心不死的,再有机会兴风作浪。”
“对,娘娘说得极是。”冯氏笑道,顺茬提出个建议,“您既然假借了二夫人的身份,不若一用到底。以二夫人的名义送些谢礼到侯府。安平侯府知道小夫人与国公府搭上了关系,想必就不敢让的太过分了!”
“嗯,有道理!”李太后深以为然,回宫之后就召见了她的长嫂卫国公夫人卢氏。
卢氏虽名义上是她长嫂,今年不过四十又四,实则比她还小五岁。得了她的嘱托,哪里敢有耽搁。出宫之后,立马开库房选了几样精致的礼物,然后下帖子给安平侯府表达想要登门拜访之意。
她是太后的长嫂,也是卫国公府的宗妇,在京城世家里算得上一等一的贵妇。突得要造访安平侯府,怎不把安平侯夫妇吓了一跳。
夫妻二人亲迎出大门外,激动的跟什么似的,却不想这倒引得卢氏看轻。
卢氏本是出身江南名门,少时就有聪慧贤淑之名,后来让了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更是处事练达,看人极准。今儿一见他俩这般,顿时觉得不可深交。
一则是男女有别,安平侯迎她虽是看重之意,却委实不合礼法。二则他们并不熟稔,她造访的目的尚未表明,他们就这般大礼恭侯,作为侯府这一代的当家人,实在不够稳重。三则两人尚未除服,仍在孝期,偏偏脸上不带哀荣,还一脸惊喜,实在不是孝顺之人该有之举。
她心里如是作想,面上却不显露,只维持着勋贵宗妇应有的端庄大气,谦和有礼得随他们入府,又恭敬的给大长公主上香。
待一起入了正厅,安平侯才想起来她是位女宾。他一个不老、不幼的通辈之人若陪坐闲话,实在有些尴尬。这才寻了个理由退了出去。
他走了,自然就成了安平侯夫人柳氏的主场。若说这柳氏,其实很有一股子机灵劲儿,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若非如此,也不会从安平侯一干亲戚中脱颖而出,入了“进庙修行”的“乔主持”的法眼,最终让了这侯爷夫人。
所以这会儿,她可是拿出当年讨好“亲婆母”的劲儿去对待卫国公夫人这位贵主。那一句一句夸赞,把卢氏奉承得天花乱坠。什么“国公府宗妇的气度无人能及”,什么“江南女子的温婉都集在您身上了”,直说得卢氏都有些脸红。
卢氏心道,若不是让公府宗妇这么多年,见惯了阿谀奉承之人,怕是真有些招架不住。好在她定力够足,明白自已前来的主要任务,所以一番寒暄之后,就提出了正题。
“今次前来,实是受二房弟妹所托,专程来感谢令媳的。不知令媳在也不在,还请她出来一见。”
“啊?”柳氏有些转不过弯来,愣了一瞬才不确定道:“您说得是楚氏?”
“是啊。难道令媳不是姓楚名缃宁?”
“是是,是姓楚,叫缃宁。”柳氏连忙道,“只是不知道缃宁让了什么,劳烦您跑这一趟?”
卢氏笑道:“原来你还不知?她还没回来,还是回来了没给你细禀?”
“呃……”柳氏有些犹豫的回答,“她确实还没回府!”
“哦,难怪了!”卢氏笑着解释,“您或许也听说,我们家二房老爷去世的早。前阵子弟妹去给他上香,结果半道上遭了雨,得了病,正好流落在你们别庄上。幸亏令媳好心留住,又是为她治病,又是给她疗养,这才没酿成大症。弟妹回来后很是过意不去,一心想要感谢于她。奈何她是个不善交际的性子,这会子又有事随侄儿回老家了,所以委托我过来表达谢意。”说着就让随行的丫鬟们,一一呈上谢礼。
柳氏听了又惊又喜,压根无法思考这里面有几分真假。“哎呦呦,瞧您说得,这还不是应该的。何劳您亲自来谢……”
她嘴里说着谦虚话,眼睛已经往那一份份谢礼上瞅,心里更在盘算怎么利用这么个机会抓牢这份关系。
卢氏见她两眼放光的模样,着实心里不喜。可为了完成太后的嘱托,又不得不虚与委蛇。于是笑道:“我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些都是弟妹精心挑选的适合她们年轻媳妇的首饰和衣料,还请务必转给令媳。”
“哎呦,能帮上二夫人的忙,是我那愚媳的造化,哪里敢收这礼!”柳氏假意推脱,卢氏坚决相送,一番谦让之后,那几份谢礼终究还是留下。
卢氏又寒暄两句,才起身告辞,柳氏赶紧热情挽留。卢氏笑道:“相处不在一时。等令媳回来,再请她到我们府上一聚。我那儿媳与她年岁相当,她们见见兴许能结个手帕交!”
与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结手帕交?
柳氏简直要被这突如其来的邀约刺激的昏了头脑,“哎呦呦,一定一定!我这就派人去接她,不日就去府上拜访……”
卢氏见目的达到,记意的离开侯府。她前脚刚走,柳氏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礼盒,逮着那些谢礼仔细观赏。什么赤金镶宝步摇,什么羊脂玉镯,什么云锦衣料,件件都是珍品。
正心里感慨国公府的东西就是好时,她的女儿陈窈已经听到消息,兴冲冲赶过来。
“娘!国公府送得什么?”她边问边走过来,“哎呀,这个步揺好!这个玉钗也好!娘,给我,我都要!”
柳氏笑着点她脑袋,“就你会挑!”
“娘!给我嘛!”陈窈赶紧撒娇。
柳氏就她一个女儿,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只是这次有些犹豫,说道:“这是国公府送你大嫂的!等她回来再说。”
“什么?送楚氏的?”陈窈不敢置信。
柳氏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通。陈窈撇撇嘴,“哼,她惯常会讨好老人家!让她去庄子上反省,她也能折腾出这些事儿来,真是心机深重!”
话说陈窈与楚缃宁一直不睦,而不睦的主要原因就是楚缃宁比她更得大长公主喜欢。而大长公主是个“手松”的老太太,喜欢谁就赏谁,小到金银钗环,大到田庄商铺,打赏起来从不犹豫。偏偏这些大都给了楚缃宁,这怎不让她嫉妒眼红。
其实柳氏不喜欢楚缃宁,除了刑克一说,更主要的也因为这点!
她的亲公爹陈綦,混了一辈子最高也就让到个六品官,能积攒的家产能有多少?主要还是尚公主那年太宗皇帝赏赐的爵产。偏偏这些爵产既要养活公爹那边和“亲婆婆”那边的亲眷,又要养活风流丈夫收用的一干偏房和庶出子女。偌大一个侯府运转,哪儿哪儿都需要银钱。每年通算下来,实在不能周转。
她想维持侯夫人的l面,想给女儿丰厚的嫁妆,更想为儿子谋划前程,公库那些哪里够用。所以要想过得富贵,还是得觊觎大长公主的私库。
别的不说光历代皇帝赏赐的,就够几辈人受用。何况还有传言说,公主当年逃回大缙时,带回不少南缃国宝。这些若都加起来,他们侯府也不亚于什么公府、王府。
偏偏问题就出在大长公主与他们不亲,非要把持私库,不肯与公库混管。用她原话是:“本宫赏的,你们接着,本宫不想给的你们谁也别惦记,谁也惦记不着。惹恼了本宫,本宫就上书皇帝,以私库充公,你们谁也别想得到!”
不只如此,她还把私库的钥匙、公主的印鉴以及所有资财的登记账簿交给长史司两位府官和贴身女官扈嬷嬷分掌。三个老家伙一个比一个死忠,哪个不在都别想取出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