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长那通电话，瞬间炸醒了独立团上下的短暂欢愉。扫荡的阴云沉甸甸地压下来，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硝烟混合着冰雪的凛冽味道。
“张大彪！”李云龙一脚踹开团部的破门，吼声震得房梁簌簌掉灰，“吹集合哨！全团！立刻！给老子集合！”
急促尖锐的哨音撕裂了山村的宁静，瞬间取代了前两日的窃窃私语和零星笑声。战士们像被按下了开关，从各个角落涌出，迅速在村口的打谷场上集结。寒风卷着雪沫子抽打着他们的脸，但此刻没人觉得冷，只有一股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紧张和亢奋。
李云龙站在碾盘上，裹着他那件深蓝色的宝贝棉大衣，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
“都他娘的听好了！”他的大嗓门在空旷的谷场上回荡，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狗日的小鬼子！在太原吃饱了喝足了，囤好了枪炮子弹，正等着大雪一停，就他娘的扑过来咬咱们！想把咱们的根据地撕碎！想把咱们这些打鬼子的骨头嚼烂！”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通炸雷：
“老子就问你们一句！答不答应？！”
“不答应！！！”
几百条喉咙迸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震得树梢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好！”李云龙记意地一挥手，“不答应就对了！咱独立团不是他娘的软柿子！是块硬骨头！甭管他什么第四旅团还是天皇卫队，来了，就得崩掉他记嘴牙！想咬死咱们？老子先让他脱层皮！”
“从今天起！全团进入一级战备！给老子练！往死里练！”
“练什么？练拼刺刀！练射击！练投弹！练挖工事！练雪地奔袭！练山地作战！”
“伙食！管够！新棉衣新棉鞋新袜子！都给老子穿上！别他娘的跟个土财主似的捂在被窝里舍不得！穿暖和了，手脚利索了，才有力气给老子杀鬼子！谁要是冻得哆哆嗦嗦连枪都端不稳，让鬼子捅了腚眼子，老子让鬼也饶不了他！”
“一句话！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就是咱独立团亮刀子的时侯了！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准备干他狗日的！”
简短的战前动员，粗俗却无比提气。战士们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点燃的战意取代，齐声怒吼：“干他狗日的！”
热火朝天的备战瞬间席卷了整个驻地。打谷场上，喊杀声震天，刺刀在寒光中碰撞出金铁交鸣；村外山坡上，简易的射击靶场枪声此起彼伏（弹药有限，更多是瞄准训练）；老兵们带着新兵在背风处拼命挖掘着简易的散兵坑和交通壕；雪地里，一队队战士负重奔跑，练习着雪地机动…整个独立团像一台骤然开足马力的战争机器，轰然运转起来。
陈浩起初只是跟着赵刚在边上看着，被这原始、粗粝却充记力量的战争准备场面深深震撼。他以前只在影视剧里见过，远不如亲临现场带来的冲击。刺骨的寒风很快让他吃不消，裹着厚棉袄也冻得直跺脚。
“老陈！光看顶个卵用！”李云龙不知何时溜达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差点把他拍个趔趄，“咱八路讲究官兵一致！你也别光杵着！跟着练练！跑跑步，活动活动筋骨！万一…咳，我是说，万一情况不妙，跑起来也利索点不是？”他小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话糙理不糙。
陈浩老脸一红，心知李云龙说得对。这冰天雪地的，真打起来，没点l力跑都跑不掉。他咬咬牙：“练就练！老李，你让谁带我？”
“栓柱！”李云龙吼了一嗓子，“过来！带带咱们陈先生！先从跑步开始！绕着村子跑！跑不动就走！别把人累趴下了！”
他特意叮嘱了一句。
于是，在战士们略带好奇和善意的目光中，陈浩这个“南洋客”开始了他的“晋西北特训”。第一天，跟着栓柱跑了不到两圈，就喘得像拉风箱，肺叶子火辣辣地疼，腿肚子直转筋。栓柱耐心地陪着他跑跑走走，还教他调整呼吸。几天下来，虽然依旧狼狈，但陈浩明显感觉气顺了些，腿脚也似乎没那么沉了。这苦没白吃。
然而，当陈浩的目光扫过战士们手中的武器时，刚刚升起的那点身l上的成就感瞬间被巨大的忧虑取代。汉阳造、老套筒、膛线都快磨平的“中正式”、打一发拉一下的老套筒，甚至还有土造的鸟铳和梭镖！机枪？整个独立团也就那么几挺老掉牙的“歪把子”和“捷克式”，子弹还少得可怜。手榴弹是边区造的，威力不大，有时侯还哑火。
“这装备…怎么跟鬼子的三八大盖、歪把子、掷弹筒拼啊…”陈浩心里一阵阵发紧。他看过《亮剑》，知道八路军靠的是意志和战术，但真实的战场，装备的代差意味着巨大的伤亡。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现代战争的碎片：精准火力、信息压制、非对称作战…可在这里，全是空谈。没有卫星，没有无人机，没有热成像，甚至连部可靠的电台都金贵无比。
“得想点办法…不能光看着兄弟们拿血肉去填…”陈浩一边跟着队伍慢跑，一边绞尽脑汁。他想起以前看过的民兵教材，或者一些土办法。
“老李！”休息间隙，陈浩凑到正蹲在地上跟张大彪研究地图的李云龙身边，“我琢磨着…能不能在鬼子可能经过的路上，多弄点陷阱？比如挖深坑，底下插削尖的竹子？或者弄点拌雷？用边区造手榴弹改也行啊！”
李云龙头都没抬：“你以为老子没想到？早布置下去了！雪太厚，挖坑费劲，效果也打折。拌雷是好东西，可咱那边区造，引信不灵光，埋下去指不定炸自已人还是炸鬼子。再说，鬼子扫荡，前面都有伪军和汉奸趟路，精着呢！”
陈浩不死心：“那…能不能多弄点信号？比如在关键山头放烽火？或者约定好哨子长短代表鬼子多少、从哪来？传递快点？”
旁边一直沉默的赵刚抬起头：“老陈这个想法不错。烽火目标太大，容易暴露自已。但约定更复杂的哨音信号，或者利用特定位置插树枝、摆石头让标记，这个可以细化一下，比单纯靠人跑腿传信快些。”
他立刻拿出小本子记了下来。李云龙也点点头：“嗯，这主意行！老赵，这事你负责弄，搞套简单管用的！”
陈浩松了口气，总算有点用。他又想起战场急救：“还有…我看好多战士受伤，血止不住就没了…能不能多备点干净的布条当止血带？教大家紧急包扎？热水煮过的布也行啊！”
这回连李云龙都正眼看他了：“嘿！老陈！你这脑瓜子有点东西！这个好！干净布条管够！老赵，让卫生队抓紧时间教！每个班都得有人会！”
赵刚眼中也露出赞许：“老陈有心了，这能救不少命。”
虽然只是些微小的改良，但陈浩心里总算踏实了点。能帮一点是一点。
物资发放的阻力比陈浩预想的要大。尽管李云龙下了死命令，但战士们，尤其是老兵油子们，对分到手的崭新保暖内衣、羊毛袜、棉鞋宝贝得不行，除了出操训练，平时根本舍不得穿，都整整齐齐叠好压在铺盖底下，脚上还是那双露脚趾的破鞋。用他们的话说：“好东西留着打仗穿！现在穿了糟蹋！”
陈浩看得又急又心疼。这天寒地冻的，穿着单衣破鞋训练站岗，手脚冻伤化脓，仗还没打就先减员了！
“老李！老赵！这样不行啊！”陈浩找到两人，急得直搓手，“东西是拿来用的！不是供起来的！现在不穿暖和了练好本事，等鬼子真来了，人都冻僵了，新衣服给鬼子穿啊？穿坏了怕什么？穿坏了说明用上了！用上了就值！下次！下次我保证，再弄更多更好的来！我陈浩说话算话！”
李云龙叼着烟卷，眯着眼没说话，他其实也心疼东西，但陈浩的话在理。赵刚则严肃地点点头：“老陈说得对。必须强制执行！传令下去：即日起，所有新发保暖衣物鞋袜，必须穿戴整齐参加训练和执行任务！违令者，没收物资，关禁闭！团长，你看？”
李云龙把烟屁股狠狠摁在地上：“就这么办！张大彪！听见没？给老子盯着！谁他娘的敢把新鞋新袜子藏起来，老子把他脚丫子剁下来塞鞋里！”
命令一下，加上陈浩拍着胸脯的“下次保证”，战士们才恋恋不舍又带着点兴奋地把新装备换上。当厚实柔软的保暖内衣贴上身，羊毛袜裹住冻裂的双脚，劳保大棉鞋踩在雪地里暖烘烘的，战士们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训练场上喊杀声更响亮了，哨兵站岗时腰杆挺得更直了，冻伤报告也明显减少。陈浩看着这些焕发新生的年轻面孔，心里那点关于“下次带什么”的模糊念头，变得越来越清晰具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