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凉特惠!99块!空调冷气足,包午餐!直达避暑山庄,童叟无欺,名额有限!
手机屏幕上的广告弹窗蹦跶得异常欢脱,鲜红的字体几乎要灼伤我的视网膜。99块空调冷气包午餐还直达这价格低得简直像从天上掉馅饼,还精准砸中了我这个月底钱包比脸还干净、又急需逃离城市蒸笼的女大学生——夏橘。
穷鬼的福音啊!我嘟囔着,手指却背叛了大脑的理智,快如闪电地戳下了立即抢购。付款成功的提示音清脆悦耳,一个简陋的二维码蹦了出来,旁边一行小字:凭此码乘车,7月15日,14:00,城西客运站,3号站台。过时不候。
七月的太阳像个巨大的、永不疲倦的烤炉,无情地炙烤着城西客运站的水泥地面,蒸腾起一层扭曲视线的热浪。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吸进肺里都带着灼烧感。我拖着行李箱,感觉自己就是一块移动的、即将融化的黄油,汗水争先恐后地从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后背的T恤早就湿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
14点整。我像条搁浅的鱼,终于扑腾到了3号站台。一辆涂装成诡异湖蓝色的大巴车安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薄荷糖,与周围燥热的世界格格不入。车身上喷着巨大的白色艺术字:夏日清凉专线。那颜色白得刺眼,毫无生气。
车门无声地滑开,一股冰冷、带着浓烈消毒水味道的空气猛地涌出,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我暴露在热浪中的皮肤。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暑气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这空调……开得也太狠了吧感觉像直接走进了太平间的冷藏室。
检票口站着一个人。深蓝色的制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点空荡,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的下巴。他手里拿着个老旧的手持检票机,整个人沉默得像站台上的一块影子。
我赶紧掏出手机,把那个简陋的二维码怼到他面前,声音被冻得有点哆嗦:那个……你好,夏橘,去避暑山庄的。
他抬起一点帽檐。那双眼睛……很大,眼瞳颜色异常深,像两口幽深的古井,没什么情绪地扫了我一眼,又飞快地垂了下去。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用检票机扫了一下我的二维码。嘀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车厢入口显得格外突兀。
他侧身让开通道,动作有些僵硬。我拉着行李箱正要往里走,他忽然极低、极快地含糊了一句,声音轻得像一阵阴风刮过我的耳廓:
别信。
我脚步一顿,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冻出了幻听。啊你说什么
他没再吭声,只是把帽檐压得更低了,整个人缩回了那片沉默的阴影里,仿佛刚才那两个字从未出现过。冰冷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铁锈般的气息,钻进我的鼻腔。
行吧。我搓了搓瞬间冻得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心里嘀咕,这空调省电费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吧真是冷到姥姥家了。我拖着箱子,硬着头皮踏上了车厢台阶。
车内光线异常昏暗,只有几盏惨白的小灯在天花板上有气无力地亮着,勉强勾勒出过道和座椅的轮廓。那股消毒水混合着陈腐、冰冷的气息更加浓郁了,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车座是那种老旧的、磨损严重的深蓝色绒布,坐下去感觉又冷又硬。乘客不多,稀稀拉拉地坐着,都低着头,看不清脸,像是凝固在座位上的蜡像,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单调而强劲的嘶嘶声。
我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稳,还没来得及把背包塞进行李架,车厢前部的扩音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滋啦作响,刺激得人头皮发麻。
接着,一个毫无起伏、冰冷得像机器合成的女声,用一种平板到诡异的腔调,开始在死寂的车厢里缓缓播报:
各位乘客,欢迎乘坐‘夏日清凉专线’。为确保旅途安全愉快,请务必遵守以下乘车规则。规则具有最高效力,违反者后果自负。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抓紧了背包带子。这播报……怎么感觉这么瘆人
那冰冷的电子音继续流淌,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寂静里:
规则一:车内温度恒定设定为18摄氏度,禁止以任何理由、任何方式开启车窗或安全门。清凉是安全的保障。
规则二:行驶途中,若窗外出现人影拍打窗玻璃或呼唤您的名字,请务必无视。不要对视,不要回应。
规则三:乘务员会在发车后一小时为您提供免费饮品。饮品为淡蓝色,请务必在乘务员视线内饮下。拒绝饮用将被视为对服务的不满。
规则四:乘务员随后将发放红色糖果。收到糖果后,请立刻剥开糖纸放入口中,并对乘务员微笑致谢。未能在十秒内完成此步骤者,后果自负。
规则五:如听见婴儿啼哭,请立即戴上您座位下方提供的耳机收听音乐,并确保音量覆盖哭声。直到啼哭停止方可摘下。
规则六:卫生间位于车厢尾部。使用前请确认镜中只有您自己。如厕时间请勿超过三分钟。三分钟后,无论发生何事,请立即离开隔间。
规则七:除用餐及指定娱乐时间外,请全程保持安静。禁止与邻座交谈,禁止使用手机等电子设备发出光亮或声音。
规则八:本车不设乘警。如遇紧急情况,请按座位扶手上的红色按钮呼叫司机。但请记住,司机只为车辆行驶负责。
规则九:终点站为‘避暑山庄’。请在下车时再次确认您手中的车票信息无误。
规则十:旅途过程中,请勿打扰驾驶室内的司机。司机不会回应任何乘客的询问。
冰冷的播报声戛然而止,扩音器最后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滋啦,彻底没了声息。
车厢里比刚才更加死寂。那十八条规则像十八条冰冷的锁链,沉甸甸地勒住了我的心脏,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18度外面可是四十多度!开窗会怎样窗外的人影淡蓝色饮品十秒内吃掉红色糖果还有那个三分钟的卫生间……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车门方向。那个叫小黑的检票员还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表情。他刚才那句别信,难道是指这些规则可这些规则听起来就邪门得要死,不遵守后果自负四个字更是充满了不祥的暗示。信还是不信这破车到底开向哪里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我。这99块的特惠,怕不是买了一张通往地狱的单程票我下意识地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没电了不可能!上车前明明还有百分之八十!我用力按着开机键,手机毫无反应,像一块冰冷的砖头。我抬头环顾昏暗的车厢,那些低着头的乘客,像一尊尊沉默的石像。寒意,不再是物理上的冰冷,而是带着粘稠恐惧的阴冷,彻底将我包围。
大巴车在沉默中启动了引擎,发出一阵低沉而吃力的轰鸣,像一头年迈困兽的叹息。车身微微震动起来,缓缓驶离了被烈日烤得发白的城西客运站,一头扎进窗外同样令人窒息、扭曲着热浪的公路风景里。车内惨白的灯光,车外明晃晃的酷暑,被一层厚厚的、仿佛永远也擦不干净的灰蒙蒙车窗玻璃隔绝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玻璃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不断蜿蜒流下,像一道道冰冷的泪痕。
车内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出风口不知疲倦地嘶嘶作响,将冷气源源不断地灌入这个移动的冰窖。我裹紧了单薄的防晒衣,牙齿还是忍不住轻轻打颤。这哪里是清凉专线,分明是冰河世纪体验车!我偷偷瞄了一眼其他乘客。他们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对刺骨的寒冷毫无知觉。
时间在冰冷和死寂中缓慢爬行。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车厢前部连接驾驶室的小门咔哒一声轻响,打开了。
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她穿着和车体同色的湖蓝色制服套裙,裙摆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是的,毫无表情。皮肤是一种不自然的、缺乏血色的白,像涂了一层厚厚的粉。嘴唇涂着正红色的口红,颜色鲜艳得刺眼,与她空洞的眼神形成诡异的反差。她的动作很稳,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推着一辆小小的不锈钢餐车,上面整齐地码放着许多一次性透明塑料杯。
杯子里盛着液体,一种非常古怪的、极其淡的蓝色。像被稀释了无数倍的天蓝颜料,又像某种廉价香精调出的饮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不太舒服的光泽。
她推着车,无声地沿着过道走来。高跟鞋踩在车厢地板上,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停在了第一位乘客旁边——那是个穿着灰色夹克、一直低着头的男人。
乘务员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杯淡蓝色液体,稳稳地、不容置疑地递到那个男人低垂的脸颊旁边。她的手臂伸得笔直,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灰夹克男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布满细密汗珠的脸。他的眼神惊恐地闪烁着,不敢看乘务员,只是死死盯着那杯递到嘴边的诡异液体。他犹豫了,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乘务员那涂着鲜红口红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弧度。那笑容僵硬、刻板,没有一丝暖意,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灰夹克男人浑身猛地一颤,眼中的恐惧瞬间放大到了极致。他几乎是抢一般猛地接过那杯水,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猛灌下去,淡蓝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溢出一些,流到了脖子上。他喝得又快又急,仿佛那不是饮料,而是剧毒的鸩酒。喝完,他立刻低下头,把空杯子紧紧攥在手里,身体筛糠似的抖着。
乘务员脸上那诡异的微笑瞬间消失了,快得像从未出现过。她收回目光,推着餐车,无声地走向下一位乘客。同样的流程,同样的沉默递送。有的乘客像灰夹克一样,在乘务员那无声的注视下颤抖着快速喝掉;有的则显得麻木,接过就喝,眼神空洞。每一次递送,每一次那鲜红嘴角可能勾起的弧度,都让车厢里的空气凝滞一分,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个人的脚踝。
餐车离我越来越近。那杯诡异的淡蓝色液体在昏暗光线下晃动着,像某种活物的眼睛。我的胃开始痉挛,喉咙发紧。喝这玩意儿能喝不喝规则三说拒绝饮用将被视为对服务的不满,那个后果自负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脑子。灰夹克男人在乘务员微笑后的反应更是让我心胆俱寒。
眼看餐车就要到我这一排,我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几乎要窒息。就在这时,一个深蓝色的身影极其迅速地、几乎贴着我的座椅靠背外侧掠过。是那个检票员小黑!他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目标明确地走向车厢中部一个看起来空空如也的座位——至少从我这里看过去是空的。
他经过我身边时,速度极快,手臂似乎不经意地在我外侧的座椅扶手上轻轻擦碰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空调声掩盖的摩擦声响起。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东西从他深蓝色的袖口里飞快地滑落出来,悄无声息地掉进了我座椅和车厢壁之间的狭小缝隙里。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故意的是什么我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却又不敢立刻低头去看。乘务员已经推着餐车,停在了我的座位旁。
那股冰冷的、混合着消毒水和陈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她俯视着我,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离得很近,皮肤白得能看到细微的青色血管。她拿起一杯淡蓝色的液体,递到我面前。杯子很冰,寒意透过薄薄的塑料杯壁渗入我的指尖。她没有说话,但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带着一种无声的巨大压力。
我几乎能感觉到她鲜红嘴角下一秒就要向上弯起的弧度。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喝还是不喝规则说务必在乘务员视线内饮下!电光火石间,我猛地想起小黑刚才滑落的东西!不管了!
我几乎是扑过去,用另一只手飞快地伸进座椅和车厢壁的缝隙里摸索!手指触碰到一个光滑、冰凉、圆柱形的金属物体——像个小喷雾瓶!我一把将它攥在手心,借着身体前倾去接杯子的动作遮掩,迅速将那金属小瓶塞进了自己外套口袋里。动作快得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做完这一切,我才接过那杯冰凉的淡蓝色液体。液体在杯中微微晃动,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腻中带着铁锈和某种化学制剂的味道。乘务员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神冰冷如刀。
喝喝下去会怎样那个灰夹克男人喝完后的颤抖浮现在我眼前。不喝那诡异的微笑……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我攥着冰冷的杯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乘务员的注视像冰锥,刺得我灵魂都在发抖。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逼疯,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杯中的液体快要被我捏洒出来时——
咳。一声极轻、极压抑的咳嗽声,从不远处的过道传来。
是那个检票员小黑!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过道中间,位置正好在我和乘务员斜前方。他依旧低着头,帽檐遮着脸,深蓝色的制服在昏暗光线下几乎融入背景。那声咳嗽短促而克制,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突兀感。
但就是这一声,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乘务员那死死盯着我的、空洞冰冷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转向了声音来源——转向了小黑。她头颅转动的姿势僵硬得不自然,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
就是现在!
千钧一发!我借着乘务员视线转移的这零点几秒的空隙,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猛地将手中那杯淡蓝色液体泼向自己脚下!冰凉的液体溅在我的鞋面和裤脚上,一股更浓的甜腥混合着化学药剂的味道弥漫开来。同时,我另一只手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冰凉的小金属瓶,对着空杯子内部和杯口附近,用力地、无声地喷了两下!
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清新柠檬气味瞬间逸散,随即被车厢里浓重的消毒水和化学味掩盖。我迅速将空杯子放回餐车上,动作快得甚至带着点颤抖的残影。做完这一切,我才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快要炸开。
乘务员的目光已经从小黑那边收了回来,重新落在我身上,落在我脚边那一小滩迅速渗入地毯的淡蓝色水渍上。她的视线在那滩水渍和我放回餐车的空杯之间移动了一下,鲜红的嘴唇似乎微微抿紧了一瞬,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
但她终究没有微笑。她只是停顿了大概两秒钟,那双空洞的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推着餐车,无声地走向了下一位乘客。
我瘫软在冰冷的座椅里,大口喘着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手脚冰凉,但手心却全是汗。成功了蒙混过关了我偷偷抬眼看向小黑的方向。他已经不在过道中间了,又回到了车门附近那片阴影里,帽檐压得更低,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刚才那声咳嗽……是他故意的
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劫后余生的虚脱,混杂着对那杯诡异液体的后怕,还有一丝对那个沉默检票员难以言喻的……感激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那句别信……又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辆车上,除了这些恐怖的规则,似乎还有着更深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口袋里的那个小金属瓶,此刻像一个滚烫的秘密,沉甸甸地贴着我的大腿。
时间在空调单调的嘶嘶声和车厢死一般的寂静中继续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淡蓝色饮料的插曲过去后,恐惧并未消散,反而像沉淀下来的淤泥,沉甸甸地压在心底。我紧攥着口袋里那个冰凉的小金属瓶——小黑给我的柠檬清新剂,这是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它真的有用吗刚才只是喷了喷空杯子……
就在我神经紧绷到极限时,车厢前部那扇小门再次无声地滑开。
那个湖蓝色制服、表情僵硬的乘务员又推着另一辆小车走了出来。这次的小车更小,上面堆满了……红色的糖果。
不是包装纸鲜艳的那种红。是糖果本身,就是那种浓烈、刺眼、近乎凝固血液般的深红。每一颗都圆溜溜的,裹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糖纸,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地反着光,像一颗颗浓缩的、不怀好意的眼珠。
规则四像冰冷的铁锤敲在我脑子里:乘务员随后将发放红色糖果。收到糖果后,请立刻剥开糖纸放入口中,并对乘务员微笑致谢。未能在十秒内完成此步骤者,后果自负。
十秒!剥开,吃掉,还要微笑致谢!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那杯淡蓝色液体的甜腥味似乎又涌了上来。这糖……能吃
乘务员推着小车,高跟鞋依旧无声,像飘在过道上。她停在了第一位乘客——那个喝下淡蓝液体后一直颤抖的灰夹克男人身边,拿起一颗血红的糖果,递了过去。
灰夹克男人抖得更厉害了,脸色惨白如纸。他伸出颤抖的手接过糖果,手指哆嗦着去剥那层透明的玻璃糖纸。糖纸似乎粘得很紧,他剥了两下竟然没剥开!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
乘务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凝聚。她鲜红的嘴角,开始极其缓慢地、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拉扯!那绝不是自然的微笑,而是一种肌肉强行牵动形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狞笑弧度!
不……不……灰夹克男人发出绝望的呜咽,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痉挛。他终于撕开了糖纸!但就在那颗血红的糖果即将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
异变陡生!
糖纸剥开的瞬间,灰夹克男人的手掌心,那颗血红的糖果……竟然剧烈地蠕动了一下!紧接着,一条细细的、乳白色、带着粘液的……东西,猛地从糖果内部顶破糖衣钻了出来!那东西疯狂扭动着,头部还带着一个微小的、黑色的口器!
是蛆!活的蛆!
啊——!!!
灰夹克男人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猛地甩手想把那恶心的东西扔掉!
一切都晚了。
就在他甩手的动作刚做出来,惨叫声刚冲出喉咙的瞬间,他整个人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他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仿佛脚下的车厢地板突然变成了沼泽。紧接着,他的身影开始剧烈地扭曲、模糊,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发出滋滋的电流杂音。
滋啦……滋……
仅仅不到一秒!灰夹克男人,连同他那声凄厉的惨叫,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抹去,彻底消失在座位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他从未存在过。只有那颗剥开的、带着扭动蛆虫的血红糖果,啪嗒一声轻响,掉落在深蓝色的绒布座椅上,那乳白色的蛆虫还在疯狂地扭动。
整个车厢死寂得如同坟墓。空调的嘶嘶声显得格外刺耳。剩下的乘客身体僵硬,连颤抖都停止了,像一尊尊真正的石雕。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糖果甜腻的香气,以及某种腐烂蛋白质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冲击着我的嗅觉神经。
我的胃剧烈地抽搐着,喉咙口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水,又被我死死压了下去。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十秒!剥开!吃掉!微笑!那糖里……是活蛆!这就是后果自负!
乘务员脸上那狞笑的弧度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刻板的空洞。她弯下腰,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极其平静地捡起了那颗掉落的、带着扭动蛆虫的糖果,重新放回自己的小推车上。然后,她推着车,继续走向下一位乘客。
下一位乘客是个中年女人,她几乎是抢一般接过糖果,看都不敢看,用惊人的速度剥开糖纸,将那颗血红的、可能同样蠕动着活蛆的糖果塞进嘴里!她的脸因极度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厌恶而扭曲变形,却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抽搐着的笑容,对着乘务员含糊地说了声谢……谢谢。
乘务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咀嚼、吞咽,然后才转向下一个。
车轮滚滚向前,碾过死寂。推着那盒血色诅咒的小车,离我越来越近。那令人作呕的血腥甜腻味和隐约的腐臭味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涌来,几乎将我溺毙。十秒。剥开,吃掉,微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神经。
我该怎么办口袋里那个冰凉的小瓶子,成了唯一的浮木。它喷出的柠檬味,能对付这活蛆糖吗刚才对付淡蓝液体似乎起了作用,但那是液体,这是直接入口的固体……万一喷上去没用呢万一喷了反而激怒规则呢那个灰夹克男人瞬间消失的恐怖画面在我脑海里疯狂闪回,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膛。
乘务员已经站在了我的座位旁。那股冰冷、混合着血腥和腐烂的气息浓烈得让我窒息。她拿起一颗血红的糖果,递到我面前。糖果在昏暗的光线下,红得妖异,像一颗凝固的心脏。
时间开始倒数!十!九!八!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眼前阵阵发黑。不!不能吃!吃了会死!会变成蛆虫的巢穴!会像那个男人一样消失!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求生的本能让我猛地攥紧了口袋里的金属小瓶!
七!六!五!
拼了!就在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颗死亡糖果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突然从车厢尾部传来!像是有什么重物狠狠撞在了车身上!
整个车厢都跟着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乘客们发出压抑的惊呼,虽然立刻又被规则压制下去,但死水般的寂静被彻底打破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正要递糖的乘务员动作猛地一滞!她刻板空洞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极其明显、带着强烈怒意的扭曲!她鲜红的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那双空洞的眼睛瞬间转向了撞击声传来的方向——车厢尾部!
就是现在!机会只有这一次!
我猛地掏出那个小金属瓶,在乘务员视线被吸引过去的零点几秒内,对着她递过来的、那颗血红的糖果,用尽全力按下了喷头!
嗤——
一股极其细微、带着强烈柠檬清香的雾气,精准地喷在了那颗糖果和乘务员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上!
乘务员的身体极其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她猛地转回头,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里面翻涌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被冒犯的滔天怒意!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针,刺得我灵魂都在尖叫。她拿着糖果的手指微微颤抖,手套上沾着柠檬味的细小水珠。
整个车厢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空调的嘶嘶声消失了。只剩下死寂和乘务员那令人胆寒的凝视。她鲜红的嘴角开始剧烈地抽搐,似乎想再次扯出那种恐怖的狞笑。
完了!激怒她了!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喂!后面怎么回事
一个低沉、带着不耐烦的男声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那个检票员小黑!
他竟然主动开口了!而且声音很大,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烦躁和质问。他不知何时快步走到了过道中间,位置就在我和乘务员侧前方不远,正指着车厢尾部,皱着眉头,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地扫向那个方向。他完全无视了我和乘务员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在处理车厢的意外状况。
这突如其来的打岔,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乘务员那即将爆发的、针对我的恐怖凝视。她脸上抽搐的怒意被强行打断,那种冰冷的、被冒犯的滔天恨意,极其不情愿地、带着一种被强行转移目标的滞涩感,缓缓地、缓缓地从小黑身上扫过,最终,重新聚焦到了车厢尾部——那声撞击的源头。
乘务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但她终究没有对我微笑。她猛地收回手,将那颗被我喷了清新剂的血红糖果粗暴地塞回她的小推车里,然后推着车,带着一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怒气,快步走向车厢尾部去查看情况。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终于发出了嗒、嗒、嗒的清脆声响,每一下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我瘫软在冰冷的座椅里,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服,黏腻冰冷。劫后余生。又一次。我下意识地看向小黑。
他已经放下了指着后方的手,重新低下了头,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似乎没有看我,但我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丝。他深蓝色的制服袖子下,露出的手腕似乎比刚才更苍白了一点。
乘务员在车厢尾部并未停留太久。撞击似乎没有造成实质破坏(或者说,那撞击本身可能就是某种规则的体现),她很快推着那盒血红的诅咒糖果,继续她的服务。只是她经过我座位时,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径直走向下一个乘客。那股冰冷刺骨的恨意,像实质的寒气从我身边刮过。
接下来的发放过程,车厢里只剩下剥糖纸的窸窣声、强行咀嚼吞咽的艰难咕噜声,以及乘客们努力挤出却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微笑。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甜腻血腥和呕吐物的酸腐气息。我死死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
时间像是被冻结在粘稠的恐惧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是一小时,窗外扭曲的风景被愈发浓重的暮色吞噬,车厢内的昏暗变得如同墨染。空调的嘶嘶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顽固地切割着令人窒息的死寂。膀胱传来的阵阵压迫感越来越强烈,提醒着我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规则六。
卫生间位于车厢尾部。使用前请确认镜中只有您自己。如厕时间请勿超过三分钟。三分钟后,无论发生何事,请立即离开隔间。
三分钟。镜中只有自己。三分钟后无论发生何事必须离开。每一条都透着浓重的不祥。但生理需求像一个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我坐立难安。我偷偷瞟向车厢尾部那个小小的、贴着模糊磨砂玻璃的卫生间门。它像一个沉默的怪物,蹲伏在阴影里。
不能再拖了。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我站起身,尽量放轻动作,朝车厢尾部挪去。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神经上,深蓝色绒布座椅上那些低垂的头颅,仿佛随时会抬起,露出非人的面孔。
走到卫生间门口,那扇磨砂玻璃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推开门。一股比车厢内更浓烈、更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陈年污垢的腥臊气扑面而来,呛得我一阵咳嗽。
里面空间狭小逼仄。一个马桶,一个小小的洗手池,上方挂着一面长方形的镜子。镜面上布满了斑驳的水渍和灰尘,边缘泛着黄,像一张布满老年斑的脸。顶上一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泡,发出昏黄黯淡的光,勉强照亮这个令人不适的空间。
规则:确认镜中只有您自己。
我站定在洗手池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昏黄的灯光下,镜子里映出我苍白、写满惊恐的脸,头发被冷汗粘在额角,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疲惫和恐惧。镜面很脏,影像有些模糊扭曲。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试图看清每一个角落的倒影——狭窄的空间里,只有我。没有其他身影。
暂时安全我稍微松了口气,但神经丝毫不敢放松。三分钟倒计时,从现在开始。
我快速解决完生理问题,冲水按钮按下,水箱发出一阵空洞、巨大的抽水轰鸣,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立刻转身拧开水龙头洗手。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刷着手指,寒意顺着指尖蔓延。水流声掩盖了其他声音,也让我紧绷的神经有一丝松懈。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液体滴落的声音,突然钻进了我的耳朵。
嗒…嗒…嗒…
很轻,很有规律。不是水龙头滴水的声音,更像是……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光滑瓷砖上的声音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猛地抬头,看向那面脏兮兮的镜子。
镜子里,我的影像还在。但……在我的影像身后,那狭窄空间本该空无一物的角落里,模模糊糊地……多出了一团深色的、不断向下流淌的阴影!那阴影的形状,像是一个人蜷缩在那里!而那嗒…嗒…的滴落声,似乎正来源于那团阴影的下方!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我猛地转身,看向镜子映照的那个角落!
空的!
狭小的卫生间里,除了我和冰冷的器具,什么都没有!马桶盖盖得好好的,洗手池下方是封闭的柜子。那个角落空空荡荡,只有昏暗的光线和墙角积累的污垢。
可是……镜子!镜子里!
我像被冻住一样,脖子僵硬地转回去,再次看向那面脏污的镜子。昏黄的灯光下,镜面仿佛蒙着一层雾气。镜中我的倒影脸上,恐惧被无限放大。而在我的身后,那团深色的、流淌的阴影……更加清晰了!它不再是模糊的一团,轮廓开始凝聚,隐约能看出一个肩膀的弧度,一个低垂的头颅……那粘稠的滴落声,嗒…嗒…嗒…,仿佛就在我耳边响起!
规则:确认镜中只有您自己!现在镜子里不止有我!它是什么!三分钟!时间过去多久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怎么办离开规则说三分钟后无论发生何事必须离开,但现在三分钟到了吗我没带表,手机早就失灵了!如果没到三分钟就出去,算不算违反规则如果到了三分钟还不走……
嗒…嗒…嗒…
那滴落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我身后!镜中,那团阴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个低垂的头颅……似乎正在极其缓慢地抬起!
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规则说三分钟后必须离开!无论镜子里有什么!我再也顾不上计算时间,巨大的恐怖压倒了一切!我猛地转身,一把抓住冰冷潮湿的门把手,用力拧开,就要往外冲!
就在我拧开门把手的瞬间——
一只冰冷、湿滑、带着强烈消毒水味的手,猛地从门缝外伸了进来!不是抓住门,而是精准地、铁钳般死死扣住了我的手腕!
啊!
我短促地惊叫出声,魂飞魄散!
是那个乘务员!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堵在了卫生间门外!那张涂着鲜红口红的、毫无生气的脸几乎贴到了门缝上,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之前被强行打断的、积压已久的怨毒和一种……狩猎者般的冰冷兴奋!她的力量大得惊人,我根本挣脱不开!
时间……未到……
她鲜红的嘴唇翕动着,吐出冰冷、粘腻的气息,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我的耳廓。她另一只手也伸了进来,抓向我的肩膀,要把我重新拖回那个恐怖的、镜中有鬼的卫生间!
不!放开我!
我绝望地挣扎尖叫,但力量悬殊如同蚍蜉撼树。她的手指冰冷刺骨,像铁箍一样收紧,捏得我的腕骨咯咯作响。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血腥和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我窒息。镜子里那团滴血的阴影仿佛也在狞笑!
完了!被堵在门口!镜子里还有东西!三分钟……难道还没到!还是我提前开门触怒了规则乘务员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在我眼前放大,鲜红的嘴角开始向上拉扯,露出那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狞笑弧度!
就在这万念俱灰、我几乎要被拖回卫生间深渊的瞬间——
放手!
一声压抑着暴怒的低吼,如同炸雷般在我耳边响起!
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决绝的气势,猛地从侧后方撞了过来!是检票员小黑!
他没有去攻击乘务员,而是用一种近乎搏命的姿态,狠狠地撞在了乘务员抓住我的那条手臂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
乘务员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扣住我手腕的力道骤然一松!她那张刻板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和难以置信,随即化为滔天的暴怒!她空洞的眼睛瞬间转向小黑,鲜红的嘴唇扭曲着,发出一种无声的尖啸!
就是现在!
跑!
小黑对着我嘶吼,声音因为巨大的痛苦和某种力量的对抗而剧烈扭曲!他整个人挡在了我和乘务员之间,用身体死死抵住门框,深蓝色的制服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得猎猎作响!他猛地回头看向我,帽檐在剧烈的动作中滑落——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年轻却异常苍白的脸,但此刻,他的眼睛!那双曾经幽深如古井的眼睛,此刻正发生着恐怖的变化!眼白的部分,无数细密的、蛛网般的血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加深,仿佛要吞噬掉整个眼球!更可怕的是,他眼角下方的皮肤,竟然像高温下的蜡像一样,开始软化、塌陷!一小片皮肤如同融化的冰淇淋般黏连滑落,露出下方……暗红色的、仿佛被灼烧过的肌肉组织!
他在融化!他抓住门框、阻挡乘务员的手,裸露的手腕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剧烈凸起搏动,皮肤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感!
别回头!向前跑!!
他用尽全身力气对我嘶吼,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熔炉里滚出来的炭火,带着灼烧灵魂的痛苦和不顾一切的决绝。那双正在被血丝吞噬、眼角皮肤融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焦急、催促,还有一丝……深不见底的绝望和解脱
巨大的恐惧和难以言喻的悲痛瞬间击中了我!他在救我!他在用自己……对抗规则!他正在被某种可怕的力量反噬!那个瞬间消失的灰夹克男人就是前车之鉴!
小黑!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跑啊——!!!
他最后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与此同时,他那只半融化状态的手,猛地向后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在乘务员身上,将她暂时逼退了一步!
乘务员发出刺耳的、非人的尖啸!
再不走,就辜负了他用命换来的机会!我眼泪狂涌而出,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转身,朝着车厢前部——驾驶室的方向,亡命狂奔!身后传来乘务员愤怒的尖啸和小黑压抑痛苦的闷哼,还有皮肤融化、滴落的可怕滋滋声……
别回头!向前跑!
那嘶吼声如同烙印,烫在我的灵魂深处。我死死咬着下唇,铁锈味在口腔弥漫,眼泪模糊了视线又被迎面扑来的冰冷气流瞬间吹干。脚下是冰冷坚硬的车厢地板,身后是乘务员非人的尖啸和小黑那令人心胆俱裂的、皮肤融化的滋滋声。那声音像滚烫的烙铁,烫在我的神经上。
向前!只能向前!驾驶室!规则十说过司机不会回应任何乘客的询问,但规则八又说紧急情况按红色按钮呼叫司机!这是唯一的、渺茫的、可能存在的生路!混乱的规则在我脑子里疯狂冲撞,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思考。
我像一颗被恐惧发射出的子弹,在昏暗死寂的车厢过道里狂奔。深蓝色绒布座椅上那些低垂的头颅,此刻仿佛成了凝固的墓碑。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些乘客虽然没有抬头,但似乎有无数道冰冷的视线,穿透低垂的阴影,黏在我的后背上。
快!再快一点!驾驶室那扇紧闭的、看起来厚重无比的金属门就在前方!门上方有一个小小的、方形的玻璃观察窗,里面透出微弱而稳定的、不同于车厢惨白灯光的暖黄色。
近了!更近了!我甚至能看到那扇金属门上斑驳的划痕和门把手冰冷的反光!
就在我距离驾驶室门只有几步之遥,手指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框时——
滋啦——!!!
一阵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穿耳膜的电流噪音猛地从车厢顶部的喇叭里炸开!紧接着,那个毫无感情的冰冷电子女声,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刺耳杂音和扭曲变调的腔调,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警报!警报!乘客夏橘!严重违反规则!严重违反规则!立即!清除!立即!清除!
这声音不再是播报规则时的平板,而是充满了疯狂的、非人的恶意和杀意!如同地狱的宣告!
尖叫声响起的瞬间,整个车厢的光线骤然变成了疯狂闪烁的血红色!刺目的红光如同粘稠的血液,瞬间淹没了所有空间!那些一直低着头的乘客,在血红的、明灭不定的光芒中,猛地齐刷刷抬起了头!
一张张脸!惨白!扭曲!眼窝深陷如同黑洞!嘴角咧开,露出无声的、僵硬的狞笑!他们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动作整齐划一地伸出手,无数苍白、枯槁、带着尸斑的手臂,如同从地狱里伸出的鬼爪,从左右两侧的座椅上探出,带着冰冷的死气,向我抓来!空气瞬间被无数尖锐的破风声撕裂!
啊——!
我发出绝望的尖叫,身体的本能让我猛地向前扑倒!几只冰冷僵硬的手指尖擦着我的后背掠过,带起一阵刺骨的阴风!
扑倒的瞬间,我看到了!就在驾驶室金属门下方,靠近地板的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暗红色的圆形按钮!规则八!红色按钮!
没有时间了!那些鬼爪正在收回,准备下一次更致命的攫取!闪烁的血红灯光下,无数张狞笑的惨白鬼脸如同漩涡般向我逼近!身后乘务员尖啸和小黑那令人心碎的融化声似乎也近在咫尺!
就是它!死马当活马医!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身体扑倒的惯性中,狠狠地将额头砸向了那个暗红色的按钮!
砰!
一声闷响,额头传来剧痛。
嘀——!!!
一声极其高亢、穿透力极强的尖锐蜂鸣声,猛地从按钮处响起!声音之响,瞬间压过了车厢里所有的噪音!
这突如其来的、高频率的蜂鸣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那些抓向我的、无数苍白枯槁的鬼爪,在蜂鸣响起的瞬间,动作猛地一僵!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那些惨白扭曲、带着狞笑的乘客面孔,在疯狂闪烁的血红灯光下,也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空洞的眼窝里似乎闪过一丝茫然。
连身后乘务员那充满恶意的尖啸声,也戛然而止!
就是现在!
我甚至来不及感受额头的剧痛,求生的意志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趁着这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凝滞,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板上弹起,像疯了一样扑向驾驶室的门把手!
冰冷的金属触感入手!我用力拧动!
咔哒!
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厚重的金属门被我用肩膀狠狠撞开!一股混杂着机油、烟草和汗味的、属于人间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身后那令人作呕的冰冷消毒水和血腥味!我踉跄着冲了进去,反手用尽全身力气,砰地一声将沉重的金属门死死关上!后背重重地抵在冰凉的门板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我大口喘着粗气,肺部火烧火燎。额头上被按钮磕破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视线。我抬起手背胡乱擦了一把,视线透过沾染的血迹,看向驾驶室内部。
空间不大。前方是巨大的挡风玻璃,玻璃外面是飞速掠过的、被夜色和扭曲光晕笼罩的陌生公路景象。一个穿着藏蓝色工装外套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背对着我,身形宽阔。他没有戴帽子,能看到一头有些花白、略显凌乱的短发。
驾驶室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阅读灯,光线柔和,照亮了布满各种仪表盘和按钮的控制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汗味,与外面那个冰窖般的血腥地狱格格不入。这里像一个风暴眼中短暂平静的孤岛。
规则十:司机不会回应任何乘客的询问。
规则八:按红色按钮呼叫司机。
我刚才按了按钮……他……会理我吗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依旧在狂跳,耳朵里嗡嗡作响,努力平复着几乎要炸开的呼吸。驾驶座上的人,那个穿着藏蓝工装、头发花白的司机,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从我撞进来,到关上门,再到此刻背靠着门板喘息,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更别说回头。
只有他搭在巨大方向盘上的双手,指关节粗大,皮肤粗糙,随着车辆的颠簸,极其细微地随着方向盘一起移动。他面前密密麻麻的仪表盘上,各种指示灯闪烁着幽绿或暗红的光,转速表和速度表的指针稳定地跳动。暖黄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如此正常,正常得……诡异。
师……师傅
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试探,在狭窄的驾驶室里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回应。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
司机师傅!
我提高了音量,带着一丝哭腔和恳求,救救我!后面……后面有东西!这辆车不对劲!求求你停一下车!让我下去!
驾驶座上的身影,依旧纹丝不动。仿佛我的声音只是空气的震动。只有他那双粗糙的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冰冷的绝望感,如同藤蔓,顺着我的脊椎向上攀爬。他不回应……规则十是真的。他只为车辆行驶负责。我的呼救,我的恐惧,对他而言,毫无意义。那按动红色按钮的意义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打开这扇门
我该怎么办困在这个移动的铁盒子里,外面是地狱,驾驶室里的救星却是个聋子兼哑巴!巨大的无助感几乎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司机座位旁边一个半开的储物格。里面胡乱塞着一些油腻的抹布、几个空矿泉水瓶,还有一个……深蓝色的、卷起来的东西颜色和小黑的制服一模一样!
我的心猛地一跳!顾不上会不会激怒司机,我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将那个卷起来的深蓝色东西扯了出来!
展开一看,是一件深蓝色的制服外套!和小黑身上那件一模一样!而且,在制服的胸口位置,别着一个小小的金属名牌。名牌上刻着两个字:
小黑。
真的是他的衣服!怎么会在这里是他以前留下的还是……他曾经也试图逃到这里
我颤抖着手指,在制服口袋里摸索。空的不!在里侧一个隐蔽的夹层里,我的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一个巴掌大小、封面是深蓝色硬皮、边缘磨损严重的笔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员工手册!
我的心脏瞬间被攥紧!小黑最后塞给我的……难道就是这个他拼命让我逃出来,就是为了让我拿到这个!
我颤抖着,迫不及待地翻开那本深蓝色的硬皮笔记本。
里面的纸张泛黄发脆,写满了密密麻麻、潦草的字迹。不是印刷体,是手写的!有些字迹因为书写者的急促而显得歪歪扭扭,甚至有些地方被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渍浸染模糊,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和霉味。
第一页,抬头就用加粗、潦草的字体写着:
**员工守则(内部执行版)**
下面的字迹更加混乱和急促:
**规则一(最高优先级):确保车辆按时抵达终点站避暑山庄。所有员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任何乘客中途下车。乘客下车将导致路线偏移及不可控后果。**
(一行小字潦草地挤在下面:*不惜一切!包括清除!*)
**规则二:乘务员负责维护车厢秩序及规则执行。检票员负责辅助乘务员,并处理边界渗透干扰。时刻佩戴工牌,工牌是身份的锚点!工牌遗失或损坏等同于放弃身份,后果自负!**
**规则三:员工必须严格遵守各自岗位规则。检票员禁止主动与乘客交谈,禁止向乘客透露任何规则信息(包括真伪)。违反者将加速同化进程。**
(同化进程四个字下面被狠狠地划了两道横线,墨迹很深。)
**规则四:时刻警惕窗外干扰。确认车窗处于绝对锁闭状态。如发现窗外异常景象或声音,立即报告乘务员进行清理。**
**规则五:员工休息区位于驾驶室后储物间。每日累计休息时间不得超过一小时。休息期间请确保储物间门锁闭,并在门镜确认外部无异常。如休息期间听到拍门声,无论声音如何熟悉,绝对禁止开门或回应!**
**规则六:员工餐食由乘务员统一发放。颜色为绿色。必须按时食用。拒绝食用或食用后出现异常反应(如呕吐、幻觉),立即前往驾驶室向司机报告(司机仅处理此事项)。**
**规则七:司机只负责驾驶。除规则六所述情况及车辆机械故障外,司机不会回应任何员工或乘客的请求。司机身份恒定,不可替代。绝对禁止进入驾驶室干扰司机!**
**规则八:如发现乘客违反规则,按规则等级由乘务员执行清除程序。检票员负责善后(清理痕迹,安抚/震慑其他乘客)。清除后,该乘客座位视为空置,禁止其他乘客占用。**
**规则九:终点站避暑山庄为唯一安全区。抵达后,引导乘客有序下车,员工方可进行交接轮换。警惕声称抵达错误站点的乘客!他们已不属于本车规则范畴,立即驱逐!**
**规则十(最终条):时刻牢记,你服务于旅途。旅途高于一切个体。牺牲是职责的一部分。抵达终点,即是解脱。**
手册的最后几页,字迹变得极其潦草、混乱,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大的痛苦或疯狂之中。墨迹被大片大片深褐色的污渍覆盖,几乎难以辨认。只能勉强看出一些断断续续的词句:
…冷…越来越冷…骨头里结冰了…
…窗外的影子…在对我笑…工牌…在发热…
…不能说话…她在看我…想帮她…
…代价…同化…开始了…
…规则…都是谎言…终点…也是起点…
…记住…名字…夏…橘…跑…
这些破碎的词句,像一把把钝刀,切割着我的神经。尤其是最后那几乎难以辨认的夏橘…跑…,是小黑写的!他早就认识我他一直在试图记住我的名字他在提醒我跑
巨大的悲伤和混乱冲击着我。员工守则第一条: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乘客下车!这就是他作为检票员的职责!可他……他却在最后时刻,用自己作为代价,为我打开了冲向驾驶室的门!这彻底违背了他必须遵守的铁律!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我颤抖着翻过最后一页被污渍浸透的纸张。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已经磨损发毛的剪报,静静地夹在手册的封底内侧。
我屏住呼吸,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张剪报。
纸张很薄,带着旧报纸特有的脆黄。上面是一则豆腐块大小的本地新闻,印刷体的黑色铅字冰冷而清晰:
**【寻人启事】**
**城西客运站实习检票员林默(男,22岁),于7月15日下午当班期间离奇失踪。最后一次被同事目击是在14:00发车的夏日清凉专线(班次号:XC714)检票口。失踪时身着深蓝色工作制服。家属心急如焚,望知情者速与警方或城西客运站联系。**
**发布日期:7月16日**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日期上——7月15日。
正是今天。正是我乘坐的这班车。正是小黑当班检票的那班车。
林默……原来他叫林默。小黑……林默……
他不是被困住的员工。他本身就是这趟旅途的一部分。一个去年今日就失踪了的、被困在规则里的……检票员。
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乘客下车……牺牲是职责的一部分……抵达终点,即是解脱……
他最后的选择……他融化的脸……他嘶吼着让我跑……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饱含无尽痛苦与绝望的嘶吼,猛地穿透了厚重的驾驶室金属门板,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耳膜上!
是小黑的声音!是林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