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回到和林雪梅的新婚之夜。
上一世,这个女人伙同奸夫,给我扣上流氓的帽子,害我断了双腿,父母含恨而死。
这一世,她故技重施,在新婚夜将奸夫藏进衣柜,准备再次上演捉奸戏码。
我看着她那张自以为得计的俏脸,将她死死压在门板上,掐着她的下巴。
媳妇儿,良宵苦短,咱们……先洞房吧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脸色,比哭还难看。
01
建军哥……你弄疼我了。林雪梅在我怀里轻颤,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慌,恰到好处地挤出两滴泪珠,沿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
我低头就能看见她微敞的衣领,和那片晃眼的雪白。可我的心,比这寒冬腊月的冰坨子还硬。
屋外,李卫东带着保卫科的人,脚步声已经踩上了楼梯,正一步步逼近。上一世,就是这个场景,我被他们破门而入,摁在地上,林雪梅哭着指认我耍流氓,我百口莫辩,最后被活活打断了腿,丢了钢铁厂的铁饭碗,成了人人唾弃的残废。
我爸妈为了给我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最后被活活气死。而林雪梅,则以受害者的身份,博取了所有人的同情,顺利甩开我这个穷光蛋,投入了厂长儿子李卫东的怀抱。
这一世,我回来了。
看着怀里演得正起劲的林雪梅,我笑了。
她被我的笑弄得一愣,眼底闪过慌乱。
雪梅,你真美。我伸手,用粗糙的指腹擦去她的眼泪,声音嘶哑而深情,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陈建军的媳妇儿了。
建军哥,你……你先放开我,外面有人……她开始挣扎,眼神不住地往衣柜的方向瞟。
那里,藏着她的奸夫,李卫东。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李卫东此刻手里正攥着一根铁棍,就等着信号冲进来,给我定罪。
有人我故作惊讶,随即一脸的狂喜和激动,是卫东兄弟他们来给我们道贺了吗太好了!就该让他们看看,我们有多恩爱!
说着,我猛地收紧手臂,将她整个人揉进怀里,然后对着她的嘴,狠狠地亲了下去。
林雪梅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震惊、恶心、还有恐惧,在她眼底交织。她拼命地挣扎,却被我牢牢禁锢。
砰!砰!砰!
陈建军!开门!你个流氓,对雪梅做了什么!
李卫东愤怒的咆哮声和砸门声一起响起,震得整个屋子都在颤抖。
时机刚刚好。
我松开林雪梅,她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下去。我飞快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然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边。
媳妇儿,别怕。我柔声安慰她,眼神却冷得像冰,他们是来祝福我们的。
林雪梅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我将她放在床上,替她拉好被子,只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然后,我转身,慢悠悠地走向房门。
来了来了,卫东兄弟,大晚上的,这么大火气干什么
我拉开门栓。
门外,李卫东举着铁棍,满脸狰狞,身后跟着几个保卫科的干事。看到我衣衫整齐,一脸无辜的样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卫东的目光越过我,死死地盯着床上的林雪梅,眼睛瞬间红了。
雪梅!他嘶吼一声,就要往里冲。
我侧身一挡,稳稳地拦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卫东兄弟,我知道你和雪梅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可现在雪梅已经是我的合法妻子了,你这么晚闯进我们的新房,不合适吧
你放屁!李卫东气得满脸通红,你对她做了什么
做什么我挠了挠头,一脸的理所当然,我们是夫妻,在自己家,还能做什么倒是你,李卫东同志,带着人砸我家的门,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厂
我特意加重了我们厂三个字。
保卫科的几个干事面面相觑,也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了。人家是新婚夫妻,你一个外男,大晚上带着人来捉奸捉的还是自己爹管的厂里的职工
我……李卫东语塞。
就在这时,床上的林雪梅突然幽幽地开口了,声音带着哭腔:卫东哥,你……你先回去吧。建军他……他没有欺负我。
这话一出,李卫东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而我,则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对着林雪梅,露出了一个赞许的微笑。她很聪明,知道这个时候,只有顺着我的话说,才能保住她纯洁无辜的名声。
可她不知道,从她选择配合我的那一刻起,这场游戏的主动权,就彻底到了我的手里。
李卫东失魂落魄地被保卫科的人拉走了。
我关上门,反锁。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我一步步走向床边,看着脸色惨白,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的林雪梅。
演得不错。我拍了拍她的脸,那力道,让她瑟缩了一下。
陈建军,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终于撕下了伪装,声音里满是怨毒。
我不想干什么。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想和你,做一对真正的夫妻。从身到心,都彻彻底底地,绑在一起。
我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的脖颈上,感受着那里的脉搏在惊恐地跳动。
你不是喜欢演戏吗那我们就演一辈子。我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语,我亲爱的……好媳妇儿。
02
第二天,我家暴林雪梅的消息,就在整个钢铁厂传开了。
版本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我昨晚把新婚妻子打得半死,哭声惊动了半个筒子楼。传这个消息的,自然是贼心不死的李卫东。
厂里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鄙夷、愤怒、还有同情。当然,同情是给林雪梅的。
我妈一大早就冲了过来,对着我劈头盖脸一顿骂,骂我没良心,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儿不知道珍惜。
我一句话没解释,只是默默地抽着烟。
直到林雪梅从房间里出来。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虽然还带着点苍白,但哪里有半分被家暴过的痕迹
妈,您别怪建军。她走到我妈身边,声音柔柔弱弱的,昨晚是我不对,我不该在新婚夜惹他生气。他……他没有打我,只是跟我吵了几句。
我妈愣住了,看着她,又看看我,一脸的疑惑。
雪梅啊,他真没动手
真的没有,妈。林雪梅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建军就是脾气直了点,但他心是好的。他说了,以后会好好跟我过日子。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又坐实了我脾气不好的形象,还顺便给自己立了个贤惠懂事的人设。
高,实在是高。
我掐灭烟头,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当着我妈的面,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媳...
...媳妇儿,让你受委屈了。我哽咽着,戏演得比她还足,都怪我,嘴笨,不会说话。你放心,以后我一定改!
林雪梅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但当着我妈的面,她只能把头埋在我胸口,做出小鸟依人的模样。
我妈看着我们和好如初,终于破涕为笑,拉着林雪梅的手,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疼。
送走我妈,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松开她,脸上的深情瞬间褪去,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感觉怎么样我陈家的大门,是不是比你想象的,还要难出
林雪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死死地咬着嘴唇,那双曾经勾走我魂魄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屈辱和不甘。她用来伪装的武器,现在全成了捆住她自己的枷锁。
陈建军,你别得意!她压低声音嘶吼,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我告诉你,我迟早会让你身败名裂!
我等着。我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粮票和几张大团结,拍在桌子上。
这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以后,你管家。
林雪梅愣住了。她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在这个年代,管家就意味着掌握了家里的经济大权,这是一个妻子地位的象征。
她狐疑地看着我,不明白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怎么不敢我挑衅地看着她。
谁不敢!她一把抓过钱和票,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只要有了钱,她就有底气,就能想办法摆脱我。
很好。我点了点头,不过,我陈家的媳妇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从墙角拿起一个篮子,塞到她手里。
我爸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从今天起,你每天的工作,除了上班,就是照顾好两位老人的一日三餐,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凭什么!林雪梅尖叫起来,把手里的篮子扔在地上,我是嫁给你,不是来给你家当保姆的!
就凭你现在叫林雪梅,是我陈建军户口本上的老婆。我捡起篮子,重新塞回她手里,目光冷厉,就凭你昨天晚上,差点毁了我一辈子。
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忘了,李卫东还在外面等着看戏呢。你要是不想让你那些‘贤惠懂事’的戏码穿帮,最好就乖乖听话。
你……
哦,对了。我直起身,补充道,每天的菜钱,我会记账。买什么,花了多少,晚上回来我要检查的。要是让我发现你敢中饱私囊,或者偷懒耍滑……
我没有说下去,但我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林雪梅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最终,她还是屈服了。她捡起地上的菜篮子,那双曾经弹钢琴的、保养得宜的手,此刻紧紧地攥着粗糙的竹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看着她提着菜篮子,满脸不甘地走出家门,我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我要的不是她的屈服,我要的是从根上,彻底碾碎她的骄傲和算计。
下午我刚到车间,就看到李卫东黑着脸朝我走来。
他把我堵在角落里,咬牙切齿地问:你对雪梅做了什么她今天为什么会帮你说话
她是我媳妇儿,不帮我说话,难道帮你这个外人我掏出一根烟,慢悠悠地点上,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愤怒的脸。
陈建军,你别嚣张!你就是个臭钳工,你配不上雪梅!她迟早是我的!
是吗我弹了弹烟灰,那你就等着吧。不过我提醒你,下次再敢带人砸我家的门,就不是谈谈那么简单了。
我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狠厉,像一头被激怒的狼。
李卫东被我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随即恼羞成怒:你等着!我爸是厂长!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在厂里待不下去!
说完,他撂下狠话,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
李卫东,上一世你让我待不下去。这一世,我倒要看看,咱们俩,到底谁先滚蛋。
03
接下来的日子,林雪梅被迫开始了她贤妻良母的表演。
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给我爸妈做早饭,然后提着那个她厌恶至极的菜篮子去菜市场,跟一群大爷大妈为了一毛两毛的菜钱讨价还价。回来后,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稍有不慎,就要面对我冰冷的眼神和无声的压迫。
她那双曾经不沾阳春水的手,很快就变得粗糙,甚至磨出了水泡。
而我,则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我是八级钳工,整个红星钢铁厂最年轻的八级工。上一世,我就是因为技术太好,挡了李卫东的路,才被他伙同林雪梅设计陷害。
这一世,技术,就是我最强的武器。
八十年代初,国家开始搞技术革新,厂里从德国进口了一批新机床,但因为操作手册是德文的,调试一直不顺利,成了车间主任最头疼的事。
这正是我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上一世,为了钻研技术,我自学过德语和英语。虽然口语不行,但看懂技术图纸和说明书,绰绰有余。
我主动请缨,加入了技术攻关小组。
李卫东自然也在其中,他是厂长的儿子,这种能出风头的好事,他当然不会错过。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轻蔑:陈建军,你一个臭钳工,看得懂德文吗别在这儿瞎掺和,浪费大家时间。
小组里的其他人也对我持怀疑态度。
我没理会他们,拿起图纸和说明书,一个人默默地研究起来。
三天后,当所有人都还一筹莫展的时候,我拿出了一份完整的中文操作流程和调试方案。
车间主任和几个老师傅拿着我的方案,半信半疑地去机床上一试,原本趴窝的机器,瞬间发出了流畅悦耳的轰鸣声。
整个车间都沸腾了!
车间主任激动地拍着我的肩膀,连声说好。几个之前还看不起我的老师傅,也纷纷向我投来敬佩的目光。
只有李卫东,脸色黑得像锅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一把抢过我写的方案,你肯定是蒙的!或者……或者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偷我冷笑一声,李卫东同志,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份方案,从翻译到数据测算,每一个字都是我亲手写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当着大家的面,指出哪里有问题。要是你找不出来,就得为你的污蔑,向我道歉!
李卫东拿着那几页写满了公式和流程的纸,涨红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连图纸都看不明白,更别提找问题了。
道歉!
给陈师傅道歉!
车间的工友们开始起哄。他们最敬佩的就是有真本事的人。
李卫东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那一刻,我看到他眼中的怨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
我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但我不在乎。我就是要让他看着我一步步往上走,让他所有的嫉妒和不甘,都变成打在他自己脸上的耳光。
晚上回到家,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
林雪梅穿着围裙,正默默地盛饭。她的头发随意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厨房的热气蒸出了一层薄汗。少了几分精致,却多了几分烟火气。
她看到我回来,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便低下了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算计和伪装,只剩下麻木和认命。
我爸妈对我今天的表现赞不绝口,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肉。
建军啊,你可真给咱们老陈家争光!我爸喝了口小酒,满脸红光。
是啊是啊,雪梅,你也多吃点肉,你嫁给了建军,以后也是有福之人。我妈笑着给林雪梅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林雪梅捏着筷子,看着碗里的肉,眼神复杂。
她沉默地吃着饭,一言不发。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的成功,对她来说,是一种更深的折磨。因为这一切,本该有她的一份。如果她没有背叛我,现在她就是厂里最让人羡慕的八级工的妻子,风光无限。
可现在,她只是一个被困在厨房和家务里的囚徒。
饭后,我把她叫到房间。
明天厂里会给我发奖金,大概有两百块。我看着她说道。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
你想说什么她警惕地看着我。
钱,还是你来管。我把一个账本扔到她面前,但是,从今天起,家里的每一笔开销,都要记账。买了一根针,一卷线,都要记清楚。月底,我要查账。
她看着那个账本,就像看着一份屈辱的契约。
陈建军,你把我当什么了贼吗
不,我摇了摇头,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我,我只是在教你,怎么当一个合格的,陈家的媳妇儿。
我特意在她左边嘴角下方停留了一下,那里有一颗极小的痣,只有离得很近才能看见。上一世,我就是吻过这颗痣无数次,才会对她深信不疑。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真正的恐惧。她怕的,不是我的暴力,而是这种洞悉一切的、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掌控感。
好好记账,我的好媳-妇-儿。我松开她,转身离开。
我知道,这点钱和所谓的管家权,对她来说,已经不是蜜糖,而是包裹着玻璃渣的毒药。
04
奖金发下来的那天,我成了全厂的名人。
两百块钱,在那个年代,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小半年的工资。厂里还给我分了一台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
当我推着锃亮的自行车回到家时,整个筒子楼的邻居都涌出来看热闹,羡慕的眼神几乎要把我和那辆车淹没。
我爸妈笑得合不拢嘴,抚摸着车把,就像抚摸着什么稀世珍宝。
只有林雪梅,站在人群的角落里,脸色苍白。我的荣耀,像一根根针,扎进她心里。
晚上,我把两百块钱和一沓崭新的票证,整整齐齐地摆在她面前。
拿着。
她看着那些钱,手指微微颤抖,却没有动。
怎么,嫌少我嘲讽地勾起嘴角。
陈建军,她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你明明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装傻。
你知道我和李卫东……
住口!我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吓得她浑身一颤。
我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她,眼中的寒意足以将人冻结。林雪梅,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现在是我陈建军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要是敢在外面胡说八道,败坏我们老陈家的名声,你看我撕不撕烂你的嘴!
我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胁。
她怕了。她知道我说到做到。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她要是敢承认和李卫东有染,那她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从今天起,你要是再敢提李卫东三个字,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后悔。我俯视着她,像看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
她跌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眼泪终于决堤。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她的眼泪,廉价又虚伪。
哭什么我将那本账本摔在她面前,有力气哭,不如把账记好。从明天起,家里的伙食标准,提一提。我爸妈年纪大了,该补补了。买肉、买蛋,不要怕花钱。
我把钱推到她手边,语气不容置疑:但是,每一分钱,都要给我记清楚。要是账目对不上……
我没再说下去。
她死死地咬着唇,拿起笔,在那崭新的账本上,颤抖着写下了第一笔收入:奖金,200元。
从那天起,我们家的伙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林雪梅似乎想通了,不再哭闹,也不再反抗,只是麻木地接受我的所有指令。她每天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把我爸妈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学会了做几样拿手好菜。
在所有人眼里,她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贤妻。
只有我知道,在她顺从的面具下,隐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她越是平静,就越说明她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可以置我于死地的机会。
而李卫东,也没有闲着。
他明着斗不过我,就开始玩阴的。他利用他爸是厂长的关系,把我调离了最核心的技术岗位,让我去看守仓库。
一个八级钳工,技术大拿,去看仓库。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种变相的羞辱和打压。
消息传来,我爸气得差点犯了心脏病。
我却异常平静。
爸,妈,别担心,这是好事。我笑着安慰他们,仓库活儿清闲,我正好有时间多看看书。
我越是平静,李卫东就越是抓狂。他想要的,是看我愤怒、不甘、失魂落魄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去看仓库的第一天,林雪梅破天荒地给我准备了饭盒。
白米饭上,铺着一层油亮的红烧肉。
在仓库好好干。她把饭盒递给我,眼神低垂,看不出情绪。
我接过饭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这是在示好还是在看我的笑话
或许,两者都有。
仓库的工作确实清闲,但也意味着被边缘化。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登记进出的货物,打扫卫生。大把的时间,都被我用来学习。我托人从市里淘来了更多关于机械和管理的书籍,甚至还有几本英文原版小说。
这个时代,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化着。我知道,用不了几年,光有技术是不够的。
一个月后,我拿着账本,检查林雪梅的记录。
账目记得很清晰,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家里的开销,也控制得很好。
干得不错。我合上账本,难得地夸了她一句。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个月,给你五块钱零花钱。想买点雪花膏,或者扯块布做身新衣服,随你。我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放在桌上。
她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在这个家里,她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这是她第一次,拿到属于自己的钱。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收起了那五块钱。
就在我以为日子会这么平静下去的时候,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降临。
这天晚上,我正在看书,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是保卫科的刘科长,他身后跟着两个干事,脸色严肃得吓人。
陈建军,跟我们走一趟。刘科长拿出一张盖着红章的批捕令,你被举报监守自盗,偷窃厂里仓库的钢材。现在,人证物证俱在!
我心里一沉。
来了。
李卫东的杀招,终于还是来了。
而刘科长口中的那个人证,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好妻子——林雪梅。
05
我被带到了保卫科的审讯室。
一盏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将我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斜。
刘科长坐在我对面,将一沓厚厚的口供拍在桌上:陈建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扫了一眼那份口供,最上面的一份,签名处,赫然是林雪梅三个字,字迹娟秀,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口供上说,她无意中发现我最近手头阔绰,经常往家里拿一些来路不明的东西。经过她的暗中观察,发现我利用看管仓库的职务之便,多次伙同外人,盗窃厂里的优质钢材出去贩卖。
写得有鼻子有眼,连我跟废品站老王接头的时间地点都一清二楚。
而所谓的物证,就是在我家床底下搜出来的三百块赃款。那是我准备用来给我爸买药的钱。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靠在椅子上,表情平静,我没做过。
没做过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刘科长一拍桌子,林雪梅已经全都招了!她是你老婆,难道还会诬陷你
她会不会诬陷我,刘科长心里没数吗我抬眼看他,眼神锐利,李卫东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卖力地给他当枪使
刘科长脸色一变:你……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清楚。我冷笑,你最好祈祷李卫东能一直护着你。不然,等他倒台了,你猜猜,你这个科长还能当几天
我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刘科长的心里。他色厉内荏地吼了几句,见我始终不松口,只好让人把我先关起来。
我被关进了一间又黑又潮的小黑屋。
我知道,李卫东和林雪梅这次是下了死手。监守自盗,在八十年代是重罪,一旦定罪,少说也得判个十年八年。
他们以为,这次我必死无疑。
可他们算错了一件事。
我不再是上一世那个冲动无脑的愣头青了。从我被调去仓库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我每天盘点货物,都做得滴水不漏,并且,我留了一手。我特意让一个跟我关系不错的老师傅,每周帮我复核一次库存,并且签字画押。
至于那个所谓的废品站老王,更是子虚乌有。
他们所有的证据,都建立在林雪梅的口供之上。
只要我能证明林雪梅在撒谎,在做伪证,这个局,就不攻自破。
第二天,我见到了我的父母。
他们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我妈的眼睛肿得像核桃,我爸的背也驼了下去。
建军啊,你跟妈说实话,你到底做没做
爸,妈,你们相信我吗我看着他们,认真地问。
他们对视一眼,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信!
那就好。我笑了,放心吧,我没事。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出去。
我又对我爸低声交代了几句话,他听完后,眼神一亮,用力地拍了拍我的手。
送走父母,我的心也彻底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刘科长又提审了我几次,软硬兼施,但我都只有一句话:我没做过。
他拿我没办法,气得直跳脚。
第三天晚上,小黑屋的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人,是林雪梅。
她穿着一身新做的碎花连衣裙,就是用我给她的那五块钱零花钱买布做的。脸上化了淡妆,显得气色很好。
她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我,眼神里充满了快意和怜悯。
陈建军,你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是啊,没想到。我靠在墙上,扯了扯嘴角,我更没想到,我老婆会亲手把我送进来。这三百块钱,买我十年牢饭,值吗
值!太值了!她笑了起来,有些癫狂,只要能摆脱你这个魔鬼,就算让我坐牢我都愿意!
魔鬼我看着她,是谁先背叛,是谁先设计陷害林雪梅,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我们俩,到底谁是魔鬼
是你!就是你!她尖叫起来,仿佛被踩到了尾巴,你重生回来,就是为了报复我,折磨我!你把我当狗一样使唤,你毁了我的生活!
我毁了你的生活我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难道不是你和李卫东,先毁了我的一生,毁了我全家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她的心上。
她脸色煞白,连连后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疯了……
我疯了我逼近她,直到将她抵在墙角,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也疯了
林雪梅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猛地收缩!
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小腹,脸上血色尽褪,震惊、恐惧、不敢置信……所有的情绪在她脸上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死灰。
你……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捏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它捏碎,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你以为我被你耍得团团转林雪梅,你太天真了。
她怀孕了。
就在我被举报的前几天,我无意中看到她躲在厨房里干呕。联想到她最近嗜睡、口味变化,我立刻就猜到了。
她怀的,是李卫东的孩子。
这才是她下定决心,要置我于死地的真正原因。她要在我这个丈夫入狱后,顺理成章地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和李卫东双宿双飞。
好一招金蝉脱壳!
现在,我们来谈谈条件吧。我松开她,看着她瘫软在地,冷冷地说道。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她嘶吼着。
是吗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化验单。
是我爸托了市里医院的关系,偷偷拿到的。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林雪梅,妊娠六周。
诬告陷害,再加上婚内出轨,珠胎暗结。我把化验单丢在她脸上,一字一句地宣判着她的死刑,你说,如果我把这个东西交出去,厂里的人会怎么看你李卫东的厂长爹,还能不能保住他的儿子
你猜猜,李卫东是为了保全自己,把你推出去当替罪羊呢,还是会为了你和这个野种,跟他爹一起完蛋
林雪梅彻底崩溃了。
她瘫在地上,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我看着她,下了最后通牒,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你,去跟刘科长,说实话。
06
林雪梅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第二天,她去保卫科翻了供。
她哭着说,是她猪油蒙了心,因为嫉妒我技术革新拿了奖金,又怨恨我把她管得太严,所以才和李卫东合谋,伪造了证据,诬陷我偷钢材。
她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把李卫东摘得干干净净,只说他是被她蒙蔽。
我知道,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好选择。既保全了李卫东,也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毕竟,夫妻间的矛盾引发的诬告,罪名总比通奸和陷害要轻得多。
刘科长听完她的新口供,脸都绿了。他没想到这出戏还能反转。
很快,我爸请来的那位德高望重的退休老书记也到了厂里,直接找到了厂长办公室。我之前叮嘱我爸的后手,就是去找这位和老厂长有过命交情,但跟现任厂长李大海不对付的老书记。
盗窃案的闹剧,加上退休老干部的介入,事情彻底闹大了。
我被无罪释放。
走出保卫科大门的那一刻,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
我看到李卫东站在不远处,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而他的身边,站着脸色惨白的林雪梅。
我径直从他们面前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
这场仗,我赢了。但还远远没有结束。
回到家,我爸妈抱着我,哭得老泪纵横。
我一句话没说,走进房间,把林雪梅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出去。衣服、鞋子、雪花膏……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被我像垃圾一样,一件件地丢到了门外。
陈建军!你干什么!她冲进来,想抢夺她的东西。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甩到墙上。
干什么我指着门外,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你不能赶我走!她尖叫,我们还没离婚!我还是你老婆!
老婆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给我戴绿帽子,怀上野种,还伙同奸夫把我送进监狱的老婆吗林雪梅,你还要不要脸
我的声音很大,足以让门外看热闹的邻居们听得一清二楚。
大家的眼神,从同情,变成了鄙夷和唾弃。
你……你胡说!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拿出那张化验单,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瞬间噤声,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滚。我只说了一个字。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她的名声,彻底毁了。在这个保守的年代,一个婚内出轨怀了孕的女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她失魂落魄地捡起地上的几件衣服,在邻居们鄙夷的目光中,踉踉跄跄地逃离了。
看着她狼狈的背影,我却没有报复的快感,心中反而一片空虚。
我以为我会很高兴,但并没有。
晚上,李卫东来了。
他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脸上带着疲惫和恳求。
建军,算我求你。他递给我一根烟,被我挥手打开。
我们谈谈。他放低了姿态,你要什么钱工作只要你跟雪梅离婚,并且永远保守这个秘密,条件你开。
他怕了。他怕我把林雪梅怀孕的事情捅出去。一旦事情曝光,别说他,就是他那个厂长老爹,也得跟着完蛋。
条件我看着他,笑了,我的条件很简单。
我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你,李卫东,从红星钢铁厂,滚蛋。
李卫东的脸色瞬间变了。
第二,我没有理会他,把你之前贪污受贿,倒卖厂里物资的烂事,一五一十地,写成一份材料,交给我。
第三,我看着他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脸,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让你爸,那个高高在上的李大海厂长,亲自来跟我谈。
李卫东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没想到我的胃口这么大。我不仅要他滚蛋,还要把他和他爹,一起拉下马!
陈建军,你不要欺人太甚!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欺人太甚我站起身,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按在墙上,跟你和你爹做的那些事比起来,我这算什么
你弄虚作假,窃取我的技术成果,去市里报奖!
你利用职权,倒卖废钢,中饱私囊!
你跟你爹联手,把控着厂里的采购和人事,把红星厂当成你们家的提款机!
我每说一句,李卫东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都是他们做得极其隐秘的事情,他不知道我は怎么知道的。
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需要管。我松开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你只需要知道,你的把柄,现在在我手上。三天之内,我要是看不到我想要的东西,那张化验单,就会出现在省纪委的桌子上。
我看着他屁滚尿流地跑了,心中一片冰冷。
李卫东,林雪梅,这只是开始。我要把上一世你们加诸在我身上和我家人身上的一切,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07
李卫东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
他不敢赌。一旦林雪梅怀孕的事情曝光,他和他爹李大海都得完蛋。
第三天,李大海亲自登门了。
他不再是那个在全厂大会上挥斥方遒的厂长,而是一个鬓角斑白,满脸憔悴的父亲。
他带来了两样东西:一份是李卫东亲手写的、详尽的悔过书,里面把他和他爹这些年干的烂事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另一份,是李卫东的辞职报告。
陈建军,现在你满意了李大海的声音嘶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我看着那份悔过书,上面罗列的罪状,比我掌握的还要多。为了自保,李卫东把他爹卖得干干净净。真是讽刺。
还不够。我摇了摇头。
你还想怎么样!李大海猛地一拍桌子,又颓然地坐了回去。他知道,现在他没有任何跟我叫板的资格。
很简单。我把那份悔过书推了回去,我要你,亲自去跟老书记‘自首’。
李大海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去跟老书记自首,跟去纪委自首,结果是天差地别。老书记虽然退休了,但威望极高,而且念旧情。只要李大海态度诚恳,把贪污的钱款主动退赔,老书记顶多是让他体面地退下来,还不至于把他送进监狱。
这是我能给他的,最后的体面。当然,这体面不是白给的。
我的条件是,你退下来之后,必须公开举荐一个人接替你的位置。

王爱国,王副厂长。
王爱国是厂里的老好人,一个纯粹的技术干部,也是上一世唯一一个在我落难时,偷偷接济过我父母的人。他有能力,有威望,就是不懂得搞人际关系,一直被李大海压着。
李大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他没想到,我斗倒了他,不是为了自己上位,而是为了推举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人。
他看不懂我。
好,我答应你。最终,他点了点头。
一周后,红星钢铁厂召开了全厂职工大会。
厂长李大海,在会上声泪俱下地做了检讨,主动承认了自己用人失察、管理失职的错误,并宣布因身体原因,提前退休。同时,他当众举荐了副厂长王爱国,作为接替他的人选。
李卫东,则以主动辞职的方式,灰溜溜地离开了钢铁厂。
一场波及全厂的大风暴,以一种出人意料的平静方式落下了帷幕。
我知道,从此以后,李家在钢铁厂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而我,则从一个看仓库的,一跃成为了新厂长王爱国面前的红人。我被重新调回了技术科,并且担任了副科长的职位。
我把那份足以致命的悔过书,当着李大海的面,烧了。
他看着跳动的火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我鞠了一躬。
我坦然受之。
这不是原谅,而是交易。我需要一个平稳的过渡,而他需要一个安稳的晚年。
至于林雪梅,她彻底消失了。
我听说,她打掉了那个孩子,然后被她家里人,匆匆嫁到了乡下一个偏远的山村,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瘸腿男人。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车间里调试新设备。
扳手从我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我以为我会大笑,会觉得大快人心。
可我没有。
我的心里,空落落的。那股支撑了我两辈子的恨意,在这一刻,仿佛被抽干了。
我赢了,赢得了所有,却感觉像是什么都失去了。
晚上,我一个人喝了很多酒。
我爸妈看着我,欲言又止。他们不知道我的过去,只以为我是因为跟林雪梅离婚而伤心。
建军,忘了她吧,以后会遇到更好的。我妈安慰我。
我笑了笑,没说话。
更好的上一世,林雪梅就是我眼中最好的。为了她,我掏心掏肺,最后换来的是家破人亡。
这一世,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我以为我的心,已经变成了石头。
直到那天,我在厂门口,看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
是赵春燕。
她是厂里医务室新来的护士,一个从乡下来的姑娘,长得不算漂亮,黑黑瘦瘦的,但一双眼睛很亮。
我们没什么交集,只是偶尔在路上碰到,会点点头。
她看到我,有些紧张,脸颊红红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苹果。
陈……陈科长。她鼓起勇气,把网兜递给我,这个,给你。谢谢你上次……帮我。
我这才想起来,半个月前,我看到她被几个小混混堵在巷子里,就顺手把人赶跑了。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我都快忘了。
不用。我淡淡地拒绝。
你……你就收下吧!她急了,把网兜硬塞进我怀里,苹果很甜的!
说完,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就跑了。
我看着手里的苹果,红彤彤的,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
那颗冰封已久的心,似乎,有了裂缝。
08
和赵春燕的交集,从那袋苹果开始,渐渐多了起来。
她好像总能在我出现的地方偶遇我。
在食堂,她会端着饭盒,羞涩地坐到我对面,把她碗里唯一的肉片夹给我。
在路上,她会骑着一辆破旧的女士自行车,叮叮当当地从我身边经过,然后红着脸跟我打招呼。
厂里开始有了风言风语,说我这个新晋的陈副科长,看上了医务室新来的小护士。
我爸妈听说了,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地催我主动点。
建军啊,这个赵春燕我见过,是个好姑娘,看着就老实本分,比那个林雪梅强一百倍!我妈在我耳边念叨。
我嘴上应付着,心里却筑起了一道高墙。
我不再相信女人,尤其是主动贴上来的女人。林雪梅的背叛,是我一辈子的烙印。我总觉得,赵春燕的热情背后,也藏着什么目的。
或许,她看上的,是我现在副科长的身份。
这天,我下班回家,看到赵春燕和我妈在院子里有说有笑地择菜。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的侧脸带着柔和的光晕,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看到我回来,她立刻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陈科长,我……我路过,就来帮阿姨择择菜。
什么路过,这孩子,我让她今天在家里吃饭。我妈笑着拉住她,建军,你快去洗手,春燕的手艺可好了。
饭桌上,我妈一个劲儿地给赵春燕夹菜,问东问西,从家里几口人,问到喜欢什么样的男同志,热情得就差直接把户口本拍在桌上了。
赵春燕被问得满脸通红,头都快埋进碗里了。
我全程沉默,冷眼旁观。
吃完饭,我以有工作要谈为由,把赵春燕叫到了我的房间。
她一进来,就紧张地攥着衣角,不敢看我。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关上门,开门见山,语气冰冷。
赵春燕愣住了,抬起头,眼里满是迷茫和受伤:陈科长,我……我没想干什么啊。
没想干什么我冷笑一声,那你天天在我面前晃悠,对我爸妈献殷勤,是为了什么赵春燕,我不是李卫东那种傻子,你那点心思,我看得一清二楚。
你是不是觉得,我陈建军现在是副科长了,前途无量,所以想攀高枝
我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插进她的心里。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没有……她哽咽着,拼命摇头,我不是那样的……
不是哪样的我步步紧逼,那你告诉我,你看上我什么了看上我离过婚还是看上我这张脸
我以为她会被我吓跑,会哭着骂我,然后拂袖而去。
可她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头,倔强地看着我,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是!我就是看上你了!她大声喊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委屈。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全厂大会上,你站出来揭发李卫东,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英雄!
后来,你救了我,你都不知道,那天我有多害怕。你就像从天而降的大侠一样!
我知道你离过婚,我知道你受过伤,我知道你不相信任何人!可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想对你好!我想让你知道,不是所有女人都像林雪梅那样坏!
她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全都吼了出来,吼完之后,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捂着脸,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彻底愣住了。
我准备好了一切的应对,唯独没有准备好,面对这样一份滚烫而真挚的告白。
她的哭声,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那颗冰封已久的心上。
那道我自以为坚不可摧的高墙,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缝。
我看着蹲在地上,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女孩,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
原来,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要简单得多。
恨,只需要毁灭。
而爱,却需要重建。
门外,我爸妈的脚步声悄悄远去了。显然,他们听到了刚才的一切。
我走过去,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哭了。我的声音,连我自己都惊讶,竟然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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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我最终还是没有接受赵春燕。
我害怕。
我怕这又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我怕我再次付出的真心,换来的又是一场万劫不复。
我开始刻意躲着她。
在厂里,我绕着她走;她来找我妈,我就借口加班不回家。
赵春燕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她不再来偶遇我,也不再来我家。我们俩,又回到了点头之交的状态。
只是,偶尔在路上碰到,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我看不懂的落寞和哀伤。
我妈气得天天骂我,说我不知好歹,这么好的姑娘都不要,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我默不作声。
日子一天天过去,厂里在王厂长的带领下,效益越来越好。我因为主导了几次重大的技术革新,被破格提拔为技术科科长,还分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新楼房。
搬进新家的那天,我爸妈高兴得像个孩子。
我也以为,我的生活,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直到那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是林雪梅。
她就站在我的新家门口,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头发枯黄,脸颊凹陷,整个人瘦得脱了相。如果不是那双眼睛还残留着过去的影子,我几乎认不出她。
岁月和苦难,已经将那个曾经光彩照人的厂花,彻底碾成了一滩烂泥。
有事我堵在门口,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难听,我男人……他出事了……要一大笔钱……
我看着她,面无表情。
她见我不为所动,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陈建军,我求求你,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借我点钱吧!就当是我……是我还你的!
她开始磕头,一下,一下,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我冷冷地说道。
上一世,我爸妈病重时,我也曾这样跪着求过她和李卫东,可他们是怎么做的他们把我像狗一样,赶了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她哭着,额头已经磕出了血,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我男人是为了去给我弄点有营养的东西,才从山上摔下去的……
她又有了孩子。是她那个瘸腿丈夫的。
我发誓,我以后做牛做马,一定会还你!求求你了!
我看着她,心中没有波澜。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以德报怨。
就在我准备关门的时候,一个身影匆匆跑了过来。
是赵春燕。
她看到跪在地上的林雪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
她没有看我,而是跑过去,把林雪梅扶了起来。
你别这样,快起来。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笨拙地帮林雪梅擦着额头上的血。
然后,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爱慕和羞涩,而是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和……失望。
她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她攒了很久的钱,有零有整。
她把所有的钱,都塞到了林雪梅的手里。
我……我这里不多,你先拿着去应急。
林雪梅愣住了,看着手里的钱,又看看赵春燕,再看看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我看着赵春燕,眉头紧锁。
陈建军,赵春燕直视着我的眼睛,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我,我以前觉得你是个英雄。可我现在才发现,你只是一个活在仇恨里的可怜虫。
你报复了所有伤害过你的人,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可你快乐吗
你把自己关在一个壳子里,用冷漠和刻薄来伪装自己,拒绝所有想靠近你的人。你以为这是在保护自己,其实你只是在折磨你自己!
我今天才明白,你不是不接受我,你是根本不敢再爱了!
她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快乐吗
我得到了地位,得到了财富,把仇人踩在了脚下。可是午夜梦回,那颗心,依旧是空的。
我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姑娘,她明明自己都过得那么拮据,却愿意拿出所有的积蓄去帮助一个情敌。她的善良,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渺小和偏执。
林雪梅拿着钱,对我,也对赵春燕,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蹒跚着离去。
我的钱,我会自己想办法还你。我对赵春燕说。
不用了。赵春燕摇了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决绝,陈建军,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
看着她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越来越长,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意识到,如果今天让她就这么走了,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那比被林雪梅背叛,更让我无法承受。
等等!我冲了出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10
赵春燕的手腕很细,我稍微一用力,就能感觉到骨骼的形状。
她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
你放手!她别过头,不看我。
我不放。我固执地说,把她的手腕攥得更紧了,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什么了我说你是个活在仇恨里的可怜虫!她转过头,眼睛红红地瞪着我,像一只发怒的小猫。
不是这句,是后面那句。
哪句
你说我……不敢再爱了。
我的声音有些干涩。承认自己的懦弱,比承认自己的仇恨,要难得多。
赵春燕愣住了,她看着我,眼神里的怒气,渐渐被惊讶所取代。
是。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你说得对。我就是个胆小鬼。我怕了,我怕我再被人骗,再被人捅刀子,再像上一……像以前那样,一无所有。
所以,我把自己缩在壳里,我觉得这样最安全。
可是你今天让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
我拉着她的手,走回我的新家,当着我目瞪口呆的父母的面,把她拉到我面前。
赵春燕同志,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我,陈建军,一个离过婚、心眼小、爱记仇、满身缺点的男人,现在,想正式地,追求你。
我不敢保证我能立刻变成一个完美的爱人,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学着,把心里的那些垃圾都倒掉,学着,去相信,去爱。
所以,你……你还愿意,给我这个可怜虫,一个机会吗
整个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爸妈张着嘴,已经完全石化了。
赵春燕也傻了,她呆呆地看着我,眼里的泪水又涌了上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和伤心。
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你这人,怎么跟个木头似的!哪有你这么追女孩子的!她一边笑,一边擦眼泪。
那……那要怎么样我彻底蒙了,这超出了我两辈子的经验范畴。
傻子。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脸颊上,还残留着她嘴唇柔软温热的触感。
我爸妈终于反应过来,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半年后,我和赵春燕结婚了。
婚礼很简单,只请了几个最亲近的亲戚朋友。没有华丽的婚纱,也没有贵重的戒指。
但当王厂长作为证婚人,宣布我们成为合法夫妻的那一刻,我看着身边笑靥如花的赵春燕,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和满足。
我知道,我的新生,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温暖。
我们会为了一毛钱的菜价争论,也会在晚上,挤在一个小沙发上看电视。她会给我织毛衣,我会在她上夜班的时候,骑着自行车去接她。
我的心,被她的温柔和善良,一点点填满。那些过去的伤痕,在岁月和爱的抚慰下,慢慢结痂,淡去。
偶尔,我也会想起林雪梅。听说,她的丈夫后来还是没救回来。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那个偏远的山村里,过得很苦。她托人把当初赵春燕给她的钱,还了回来。
我把钱给了赵春燕,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收下了。
至于李卫东,他离开钢铁厂后,南下闯荡,据说做生意赔得血本无归,后来就再也没了消息。
那些曾经的仇恨,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又过了两年,我和赵春燕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虎头虎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她,弯弯的。
我给他取名,陈安。
我希望他的一生,都能平平安安,喜乐顺遂。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抱着陈安,和赵春燕一起在公园里散步。看着儿子蹒跚学步,咿呀学语,看着妻子温柔恬静的侧脸,我突然觉得,重生一次,或许不是为了让我去复仇。
而是为了让我,有机会,去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去遇到真正对的人,去过上这样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仇恨,只会带来毁灭。
而爱,才能带来新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