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夜,新婚丈夫顾辰滚烫的唇贴着我的耳廓,声音带着蛊惑:
阿婉,把咱妈给你的三千块给我吧,我保证,不出两年就让你过上城里人的好日子。
我反手一个大嘴巴抽在他脸上,直打得他眼冒金星。
他不知道,我刚从被他和他家人磋磨致死,抛尸乱葬岗的上一世重生回来。
上一世,我就是听信了他的鬼话,掏空娘家,害死我爸,最后落得个万贯家产被他和小三尽数霸占,自己被活活饿死的下场。
这一世,我看着他错愕的脸,笑了。
顾辰,游戏开始了。这次,换我来给你画个饼,一个用你全家性命都吃不起的饼。
01
林婉!你疯了!顾辰捂着脸,英俊的面孔因为震惊而扭曲。
我冷冷地看着他,手心火辣辣地疼,心里却爽得无以复加。我当然疯了,被他和他那一家子吸血鬼逼疯的。顾辰,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让你把钱给我做生意!顾辰压着火气,试图靠近我,眼神里又带上那种我曾经最迷恋的温柔,阿婉,我们是夫妻,你的钱就是我的钱,难道你不想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吗等我发了财,就给你买金项链,把你弟弟也接到城里来!
又是这套话术,又是这种画大饼的承诺。上一世,我就是被他这番话哄骗,不仅拿出了我妈给我的三千块嫁妆,还傻乎乎地把爸爸的抚恤金也偷给了他。结果呢他拿着这些钱在南方倒卖收音机发了家,转头就以我生不出儿子为由,和我离了婚,娶了厂长的女儿。
我爸被活活气死,我弟弟为了给我出头,被他设计打断了腿,我妈哭瞎了眼睛。而我,被他们一家人榨干最后一滴血后,像条死狗一样,扔在了冬天的乱葬岗。
那种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的饥饿和绝望,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给你我嗤笑一声,从炕上坐起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大红色的新婚礼服,顾辰,你脸怎么这么大呢这三千块,是我爸拿命换来的抚恤金,是我妈的养老钱,是我弟弟娶媳妇的本钱。你张张嘴,就想拿走
顾辰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没想到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林婉,今天像是换了个人。他眯起眼睛,语气里带上了威胁:林婉,你什么意思这婚才刚结,你就要跟我分你我
分你我我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水面倒映出我年轻却毫无血色的脸,顾辰,你配吗
我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震得他心头一跳。
这钱,一分你都别想拿到。还有,从今天起,你睡地铺。我指着光秃秃的水泥地,不带感情地命令道。
你!顾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林婉,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个什么金疙瘩要不是我,你一个死了爹的拖油瓶,谁会要你!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插进我上一世的伤口。那时候,他也是这么骂我的,骂我,打我,把我所有的尊严都踩在脚下。
但我现在不是那个只会哭的林婉了。
我猛地抬脚,对着他的小腿狠狠踹了过去。
顾辰毫无防备,嗷地一声惨叫,抱着腿就蹲了下去。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学着他上一世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顾辰,搞清楚,现在是你高攀我。没有我这三千块,你就是个从乡下来的穷光蛋。想睡床,可以,拿钱来买。
我知道,这一脚,彻底踹翻了我们之间虚假的和平。
门外,婆婆王桂兰尖锐的嗓音瞬间响起,伴随着疯狂的砸门声:天杀的丧门星!你敢打我儿子!开门!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我看着蜷缩在地上的顾辰,嘴边勾起一抹冷笑。
好戏,才刚刚开场。
02
门被撞得砰砰作响,王桂兰的咒骂声隔着门板都清晰可闻,尖利得像是能划破人的耳膜。
反了天了!刚过门的媳妇就敢打男人!林婉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给我滚出来!
顾辰抱着腿,疼得额头冒汗,却还不忘对着我放狠话:林婉,你听见没我妈让你滚出去!赶紧给我开门道歉,不然这事没完!
我理都没理他,径直走到门边,猛地拉开了门栓。
王桂兰正弓着身子准备下一次撞门,门突然打开,她收势不住,一个踉跄就扑了进来,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喂!我的老腰!王桂兰趴在地上,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跟在她身后看热闹的顾家大姐顾红、小叔子顾强都愣住了。
我倚在门框上,抱着手臂,冷眼看着这出闹剧。哟,妈,您这是行什么大礼呢这刚结婚第一天,我可受不起。
王桂兰在顾红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爬起来,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我的鼻子就骂:小贱人!你敢咒我死!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她说着就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那干枯的手指甲又尖又长,像是要在我脸上挠出几道口子。
上一世,我就是被她这副泼妇的样子吓住,只会躲和哭,结果被她挠得满脸是血,顾辰还在旁边叫好。
这一世,我可不会再让她碰到一根手指头。
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我的时候,我猛地抬高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委屈和惊恐,对着院子里喊道:救命啊!杀人啦!婆婆和丈夫合起伙来要打死新媳妇啦!
我们这片是厂区的家属院,邻里之间就隔着一堵墙,我这一嗓子,瞬间点亮了周围好几户人家的灯。
怎么回事啊
好像是顾家那小子结婚,怎么闹起来了
听着是新媳妇在喊救命……
议论声四起,王桂兰的动作僵住了。在这个年代,名声比什么都重要,特别是他们这种刚从农村上来,好不容易在城里扎下根的人家,最怕的就是被人戳脊梁骨。
你……你瞎嚷嚷什么!王桂兰色厉内荏地低吼。
我没理她,继续对着外面哭诉: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你们来评评理啊!我嫁到顾家,我爸的抚-恤-金一分没留,全给我当了嫁妆。可我这刚过门,丈夫就逼着我把钱全都交给他,我不给,他就打我!他妈还要帮着儿子一起打!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我特意加重了抚恤金三个字。我爸是厂里的老工人,为了救火牺牲的,在整个厂区都受人尊敬。他用命换来的钱,谁敢说半个不字
果然,院子外面的风向立刻变了。
什么要人家姑娘的抚恤金这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就是啊,老林多好的人啊,他家这小子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啧啧,真是知人知知面不知心,看着人模狗样的,原来是个白眼狼。
听着外面的议论,顾辰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冲过来,想捂我的嘴:林婉,你闭嘴!
我侧身一躲,让他扑了个空,然后柔弱地跌坐在地上,眼泪说来就来:你看!你看!他又想打我!我爸刚走,我妈身体不好,弟弟年纪还小,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啊!
我一边哭,一边悄悄给自己掐了个大腿根,哭声更是凄惨无比,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这招我弱我有理,还是上辈子从王桂兰身上学来的。她每次想占便宜,就是这么一哭二闹三上吊。
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推开院门走了进来,是住在隔壁的李科长。他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皱起了眉头:小顾,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对媳-妇动手呢还是为了钱!你爸在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李叔,不是……是她先打我的!顾辰急着辩解,指着自己的小腿。
李科长低头一看,他那条的确良裤子上,只有一个浅浅的脚印,连皮都没破。再看看我,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眼泪汪汪,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高下立判。
一个女人能有多大力气李科长一脸不信,你赶紧把人扶起来,好好道歉!不然这事传到厂里,你那份转正的工作还想不想要了!
转正的工作!这七个字是顾辰的命门!
他死死地瞪着我,眼神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我知道,这个梁子,我们算是结下了。
而我,就是要让他恨我,怕我,最后,再也离不开我,然后我再一脚把他踹开。
我低着头,嘴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顾辰,别急,这只是个开始。你欠我的,我要你连本带利,加倍偿还。
03
在李科长的调解下,顾家母子俩最终还是灰溜溜地偃旗息鼓了。
顾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阿婉,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王桂兰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行了行了,大晚上的,都早点睡吧。
一场闹剧看似就这么收场了。
他们走后,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脸上哪还有半点泪痕。我关上门,插上门栓,回头就对上顾辰那双阴沉得能滴出水的眼睛。
林婉,你现在得意了他压低声音,像一头被激怒的狼,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你就开心了
你的脸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顾辰,你的脸在我这儿,一文不值。我警告你,别再打那笔钱的主意,不然下一次,就不是闹到家属院这么简单了。我会直接去厂长办公室,问问他手下都招了些什么吃绝户的玩意儿。
你敢!顾辰的拳头捏得咯kǎ作响。
你看我敢不敢。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锋利的剪刀,在手里抛了抛,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还有,我说过,你睡地上。
这把剪刀是结婚时用来剪喜字的,现在成了我的防身武器。
顾辰看着我手里的剪刀,又看了看我毫无畏惧的眼神,终究是没敢再上前。他恨恨地从柜子里拖出一床破旧的被褥,往地上一扔,和衣躺了上去。
我知道,他这是在隐忍,在等一个报复我的机会。
而我,同样在等。
第二天一早,我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顾辰还在地上睡得像头死猪,我没管他,径直去了厨房。
王桂兰正黑着脸在灶台前生火,看到我进来,重重地哼了一声,拿鼻孔看人。
我也不在意,脸上挂着新媳妇该有的腼腆笑容:妈,我来做早饭吧。
王桂兰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主动示好。她狐疑地打量着我:你会做什么
熬点粥,再蒸个鸡蛋羹。我说着,就熟练地淘米下锅,又从碗柜里拿出两个鸡蛋。
看到我拿鸡蛋,王桂兰的眼睛都直了,一把抢了过去:费那个钱干什么!早上喝点米汤就行了!这鸡蛋是要留给你弟弟顾强补身体的!
妈,话不能这么说。我柔声细语地劝道,顾辰马上就要转正了,正是关键时期,得吃好点才有力气干活。再说了,我这不是也刚过门嘛,总不能让邻居们看了笑话,说我们顾家连个鸡蛋都吃不起吧
我一番话,说得王桂兰哑口无言。她最是好面子,尤其是在这帮城里邻居面前。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鸡蛋递给了我,嘴里却不饶人:就你歪理多!赶紧做,做完了还要去上班呢!
我笑了笑,接过鸡蛋,手腕一抖,两个鸡蛋稳稳地磕在碗沿,蛋清蛋黄完美分离。
这一手,是上辈子为了伺候他们一家老小练出来的。
很快,香喷喷的白米粥和金灿灿的鸡蛋羹就出锅了。
我把最好的那碗鸡蛋羹,用托盘端着,送回了我们屋。
顾辰刚醒,正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闻到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醒了正好,吃早饭吧。我把托盘放到桌上,笑容温婉。
顾辰看着那碗嫩滑的鸡蛋羹,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疑惑。他不明白,昨天还喊打喊杀的女人,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
你……没在里面下毒吧他试探着问。
我被他逗笑了:下毒顾辰,你想多了。毒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还年轻,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我顿了顿,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鸡蛋羹,递到他嘴边,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来,张嘴。昨天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冲动。我们毕竟是夫妻,以后还要过一辈子的。我是真心想跟你好好过的。
顾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攻势搞懵了。
他看着我,我的眼睛里盛满了真诚,像一汪清澈的泉水,能倒映出他所有的欲望和野心。
最终,他还是张开了嘴,吃下了那口鸡蛋羹。
这就对了嘛。我收回手,笑得更甜了,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放心,只要你对我好,我一定会做个贤内助,全力支持你的事业。那笔钱,我也会好好考虑的。
我在给他画饼,画一个比他给我画的还要大,还要圆的饼。
他想要钱,想要前途,想要利用我。
可以,我全都给他。
我要先把他捧上云端,让他尝到权力和财富的滋味,让他对我深信不疑,把所有身家性命都交到我的手上。
然后,再狠狠地把他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顾辰吃完了整碗鸡蛋羹,看我的眼神终于缓和了下来。他拉住我的手,语气真诚了许多:阿婉,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你放心,我顾辰发誓,这辈子绝不负你!
我微笑着点头,心里却在冷笑。
不负我顾辰,但愿你在地狱里,也能说出这句话。
我的目光落在他放在桌上的手上,他的小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他小时候掏鸟窝摔的。上一世,他就是用这只手,签下了我们的离婚协议,然后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扔出了家门。
04
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变成了顾辰心中最完美的贤内助。
我每天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对他妈王桂兰,我更是孝顺得无以复加,她腰疼,我给她捶背;她念叨想吃肉,我立马就去割上一块,炖得烂烂的端到她面前。
就连对我那好吃懒做的小叔子顾强,我也笑脸相迎,他伸手要钱买烟抽,我二话不说就给。
我的恋爱脑表现,让顾家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
王桂兰开始在邻居面前夸我懂事,顾辰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满意,甚至偶尔会主动帮我干点活,说两句体己话。
他以为,我已经彻底被他拿捏了。
这天晚上,顾辰从外面喝了点酒回来,满面红光。
阿婉,告诉你个好消息!他一把抱住我,兴奋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我的转正申请,厂长批了!
真的我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喜,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那可不!顾辰得意洋洋,咱们车间,就我一个人转正了!厂长还说,下个月要提拔我当小组长呢!
小组长我眼睛一亮,那可真是大喜事!得好好庆祝一下!
没错!顾辰搂着我的肩膀,凑到我耳边,酒气混着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阿婉,你看,我的事业越来越顺了。之前跟你说过的,去南方做生意的事,是不是可以……
来了,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顾辰,不是我不想支持你。只是……那笔钱是我爸的命换来的,我妈看得紧,我要是就这么给你了,她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看顾辰的脸色沉了下去,我话锋一转,又柔声说: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他立刻追问。
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顾辰的眼睛越来越亮,听到最后,他忍不住拍了下大腿:妙啊!阿婉,你真是我的好媳妇,脑子就是比我活络!
我的计划很简单。
我告诉顾辰,想让我妈心甘情愿地拿出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她看到回头钱。
我让他先想办法凑个三五百块钱的本金,去南方倒腾一批的确良布料回来。这年头,布料比什么都紧俏。只要能带回货,转手就能翻一倍。
等我妈亲眼看到这钱生了钱,尝到了甜头,自然就不会再守着那三千块不放了。
可……可我去哪儿弄这几百块的本金顾辰犯了难。
我天真地看着他:你不是刚转正,还要提拔小组长吗这么大的喜事,不得请领导同事们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到时候,你再开口跟他们借点,他们还能不给这个面子
顾辰一听,觉得有道理。他现在可是车间的红人,未来的小组长,谁不得巴结着他借点钱,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完全没意识到,我正在给他挖一个巨大的坑。
一个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坑。
接下来几天,顾辰果然开始行动了。
他先是取出了我们俩结婚时收到的所有礼金,凑了不到两百块。然后又腆着脸,四处找同事借钱。
他借钱的话术,都是我教他的。
王哥,我这不是要提小组长了嘛,想请大家吃个饭,手头有点紧,您先借我五十,等我下个月发了工资,不,等我从南方回来,双倍还你!
李哥,我有个发财的路子,去南方倒布料,一本万利!就差那么一点启动资金,你借我一百,算你入股,回来给你分红!
靠着小组长的名头和分红的诱饵,他竟然真的东拼西凑,凑够了五百块钱。
拿到钱的那天晚上,他兴奋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抱着那叠大团结,亲了又亲。
阿婉,等我回来!我一定给你买最时髦的喇叭裤和蛤蟆镜!他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
我靠在他怀里,乖巧地点头:好,我等你。
等你,回来接受审判。
他不知道,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去了我妈家。
一进门,我就扑通一声跪下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妈!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死去的爸!
我妈和我弟林强都吓了一跳,赶紧来扶我。
婉婉,你这是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顾辰如何花言巧语骗我,如何打着提拔小组长的名义四处借钱,准备卷款南逃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当然,我隐去了自己出谋划策的部分,只说我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假意顺从,才找到机会跑出来报信。
那个天杀的畜生!他怎么敢!我妈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我弟林强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抄起门后的扁担就要往外冲:我去找他算账!打死这个白眼狼!
不能去!我一把拉住他,他现在已经上火车了!我们追不上了!
那怎么办就让他这么跑了林强急得团团转。
我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站起来,眼神里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狠厉。
跑他跑不了。
我看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顾辰,你以为你踏上的是发财路吗
不,你踏上的是一条黄泉路。
我早就打听清楚了,最近严打投机倒把,火车站查得特别严。像他这样,一个人带着五百块巨款,却没有单位介绍信的,只要一上车,就会被当成倒爷抓起来。
而我,只需要把那些被他借了钱的同事,一起带到公安局去报案,就足够给他定罪了。
诈骗,加上投机倒-把,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05
顾辰是在第三天被押送回来的。
他戴着手铐,穿着统一的囚服,头发剃得乱糟糟,整个人都蔫了,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我跟着一群受害者——也就是被他借了钱的同事们,一起去公安局认人。
当他看到人群中的我时,那双眼睛瞬间变得赤红,像是要活生生把我吞下去。
林婉!你这个毒妇!是你害我!他猛地朝我扑过来,手铐被挣得哗啦作响,但很快就被两名公安同志死死按住。
我往后退了一步,躲在李科长身后,露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顾辰……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只是不想看你误入歧途啊……
误入歧途哈哈哈哈!顾辰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怨毒,林婉,你装!你继续装!要不是你给我出的主意,我怎么会去借钱!怎么会被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几个被借钱的同事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就连办案的公安同志也皱起了眉头,看向我:他说的是真的吗这件事,你到底知不知情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身体微微颤抖,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哭着摇头,语无伦次,他跟我说,他想做点小生意,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我以为他是上进,就……就随口说了几句……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去骗人,更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啊!
我的演技,足以拿到奥斯卡小金人。
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天真无知、被丈夫利用最后又幡然醒悟的悲情女主角形象,被我刻画得入木三分。
同志,你别听她胡说!她什么都知道!她就是主谋!顾辰还在疯狂地嘶吼。
够了!李科长听不下去了,站出来指着顾辰的鼻子骂道,顾辰!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自己犯了错,不想着悔改,居然还想把脏水泼到自己媳-妇身上!小林一个女人家,她懂什么叫投机倒-把吗她要不是为了你好,能把这事告诉我们吗你这是恩将仇报,狼心狗肺!
李科长在厂里德高望重,他一开口,风向瞬间就倒向了我这边。
就是!自己想发财想疯了,还赖别人!
小林真是可怜,嫁了这么个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公安同志,你们可得明察啊,不能让坏人冤枉了好人!
听着众人的指责,顾辰彻底崩溃了。他不再嘶吼,只是用那双淬了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在我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我对他做了一个口型。
我说的是:活该。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了下去。
最终,顾辰因为诈骗和投机倒-把未遂,数额较大,被判了三年。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家里,给我妈和我弟炖鸡汤。
王桂兰冲进我家,像个疯子一样,抓起桌上的碗就朝我砸过来。
你这个扫把星!丧门星!是你害了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我侧身躲过,那碗滚烫的鸡汤砸在墙上,碎成了几片,油腻的汤汁顺着墙壁流下来,一片狼藉。
我弟林强一把将我护在身后,对着王桂兰怒目而视:你干什么!再敢动我姐一下试试!
我打死她!打死这个害人精!王桂兰哭天抢地,在地上撒泼打滚,我儿子完了!我儿子这辈子都完了!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
我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王桂兰,你搞清楚。第一,顾辰是成年人,他做的决定,是他自己的事,跟我无关。第二,他骗了同事的钱是事实,被抓是罪有应得。第三,这个家,现在是我说了算。你要是想安安分分地住下去,就给我老实点。要是再敢撒泼,我就让你跟你儿子一个下场。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在王桂兰的心上。
她被我的气势镇住了,一时忘了哭嚎,只是愣愣地看着我。
她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林婉,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她拿捏的受气包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离婚申请书,扔到她面前。
还有,告诉顾辰,让他把这个签了。我林婉,绝不跟一个劳改犯过一辈子。
说完,我拉着我弟,转身就走,再也没有看那个瘫坐在地上的老女人一眼。
走出顾家的大门,八月的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中郁结了整整一辈子的浊气,终于吐了出来。
新生,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
06
和劳改犯离婚,在八十年代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把离婚申请递交上去,街道办和厂工会的人轮番找我谈话,话里话外都是劝我要慎重,要给犯了错误的同志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小林啊,顾辰虽然犯了错,但他还年轻,你作为妻子,应该拉他一把,而不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推开他。
是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这么做,会让别人戳脊梁骨的。
我听着这些好心的劝告,只觉得可笑。
上一世,当我被顾辰家暴,被王桂兰磋磨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些人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现在,顾辰成了劳改犯,他们倒是一个个都变成了圣人。
我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从包里掏出了一沓医院的验伤单。
那是我上辈子积攒下来的宝贝。每一次被顾辰打,每一次被王桂札虐待,我都偷偷跑去医院,把伤验了,单子藏起来。重生回来后,我第一时间就把它们从床板夹层里取了出来。
各位领导,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把验伤单一张张铺在桌上,上面的淤青、挫伤、甚至是轻微骨裂的诊断,触目惊心。
可是,当他一次次对我拳打脚踢的时候,谁给过我机会当他妈妈骂我是‘不下蛋的母鸡’,把我推下楼梯导致我流产的时候,谁又给过我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个机会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办公室里炸响。
所有人都惊呆了。
家暴、虐待、流产……这些词,任何一个都足以颠覆他们对这段婚姻的认知。
这……这都是真的工会主席手抖着拿起一张验伤单,满脸的不可置信。
千真万确。我平静地看着他们,我之前不说,是顾及他的面子,也是顾及我们这个家的名声。我总想着,他会改的。可我等来的,却是他为了钱,不惜去诈骗。我彻底死心了。
我顿了顿,眼眶适时地红了:各位领导,我只想活下去。求求你们,成全我吧。
说完,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再抬起头时,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同情,怜悯,还有愧疚。
没有人再劝我。
离婚手续,办得出奇的顺利。
拿到离婚证的那天,天很蓝。我把它揣在兜里,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我没有回那个令人作呕的顾家,而是直接回了我妈家。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正坐在我家的板凳上,背脊挺得笔直。
他正在帮我弟林强削苹果,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动作却有些笨拙。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来,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映入我的眼帘。
是他,陆宴。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上一世,在我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快要饿死的时候,是这个男人,偷偷给我送来了半个馒头。
那个馒头,是我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唯一感受到的温暖。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我爸的战友的儿子。我爸牺牲后,他一直默默地关照着我们家。只是他性子冷,不爱说话,所有的事情都做得悄无声息。
直到我死,他都不知道,那个馒-头,救了我一命,也让我记了他一辈子。
姐,你回来啦!林强看到我,开心地喊道,你看谁来了!是陆大哥!
陆宴站起身,有些局促地看着我,耳根微微泛红:林……林婉。
他的声音低沉,像大提琴的弦。
我看着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波澜,对他笑了笑:陆大哥,好久不见。
陆大哥这次回来探亲,特地来看我们呢!我妈端着一盘西瓜从厨房出来,笑得合不拢嘴,快,婉婉,你也坐,尝尝这瓜,甜得很!
我坐到陆宴的对面,接过他递来的已经削好皮的苹果。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我的,像是一股微弱的电流,从指尖窜到了心底。
他迅速地收回了手,脸更红了,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谁能想到,这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男人,私底下竟然这么害羞。
他低着头,不敢看我,只是默默地继续削着手里的另一个苹果。我注意到,他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虎口一直延伸到手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这个男人,身上藏着太多的故事。
而这一世,我想慢慢地,把他的故事,都听完。
07
陆宴的探亲假很短,没过几天就回了部队。
他走后,我的生活也步入了正轨。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钱的问题。
那三千块抚恤金,我一分没动,那是我妈和弟弟的保障。我要靠自己的双手,挣出一个未来。
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我知道,一个巨大的商机,马上就要来了。
八十年代初,国库券发行。很多人不了解这个东西,觉得就是一张纸,甚至有人拿它抵债,或者干脆当废纸卖了。
但在几年后,国家允许国库券上市交易,它的价值会翻上好几番。
这就是我的第一桶金。
我开始有意识地收集信息,每天雷打不动地看报纸,听广播,留意着关于国库券发行的任何风吹草动。
与此同时,我也没有闲着。
我用手里仅有的一点积蓄,在我家门口支了个摊子,卖茶叶蛋和绿豆汤。
茶叶蛋是我上辈子练出的好手艺,卤得又香又入味。绿豆汤清凉解暑,最适合这炎热的夏日。
我的小摊子,很快就在家属院里火了。
王桂兰看着我生意兴隆,眼都红了。她有样学样,也在自家门口支了个摊子,卖的东西跟我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她还四处败坏我的名声,说我的茶叶蛋用的是最便宜的碎茶叶,绿豆汤里兑了糖精,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这么打响了。
对于她的这些小动作,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商场如战场,靠的是实力,不是嘴皮子。
她降价,我就搞活动,买五赠一。她败坏我名声,我就把熬汤用的大锅直接搬到摊位前,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我用的是真材实料的冰糖和饱满的绿豆。
几个回合下来,王桂兰非但没抢走我的生意,反而把自己折腾得够呛。她的成本控制不如我,味道又没我的好,很快就无人问津,只能草草收场。
她气得在家里摔盆砸碗,指着我的方向咒骂了好几天。
我听着她的骂声,只觉得好笑。
王桂兰,你的眼界,也就只有眼前这一口锅的大小了。而我看到的,是星辰大海。
终于,报纸上刊登了国库券发行的正式通知。
我立刻行动起来。
我找到李科长,开门见山地表达了我的想法。
李叔,我想收购大家手里的国库券。
李科长愣住了:你要那东西干什么就是一张纸,又不能当钱花。
李叔,你就相信我这一次。我眼神坚定,我愿意用一块钱,收购一块钱面值的国库券。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在当时,国库券的实际流通价值,只有面值的七八成,甚至更低。我用原价收购,对于那些急需用钱的人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李科长虽然不理解,但他信任我的人品。在他的帮助下,我很快就在厂区里收购到了第一批国库券,总面值大概有两千多块。
这花光了我卖茶叶蛋攒下的所有积蓄。
我妈和我弟都觉得我疯了。
姐,你把钱都换成这些纸,万一砸手里了怎么办林强忧心忡忡。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放心,砸不了。
我不仅自己收购,还鼓励我妈和林强,把家里的一部分存款也换成了国库券。
在我的坚持下,他们半信半疑地投了两千块。
我把所有的国库券都小心翼翼地收在一个铁盒子里,放在床下。
这个铁盒子,就是我们林家未来的希望。
做完这一切,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我不知道的是,在我为了生活奔波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军营里,有一个男人,正一封又一封地,给我写着信。
只是这些信,都像石沉大海,一封都没有寄到我的手上。
data-fanqie-type=pay_tag>
08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茶叶蛋小摊生意越来越好,甚至有外厂的人都慕名而来。
我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开始琢磨着扩大经营。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是顾辰的姐姐,顾红。
她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炉子前忙活。她局促地站在一边,欲言又止,和我印象中那个总是趾高气昂的女人判若两人。
有事我头也没抬,淡淡地问了一句。
林婉……弟妹……不,林婉同志。顾红搓着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我停下手里的活,终于正眼看了她一下。
道歉道什么歉
为我以前的所作所为道歉。顾红的头垂得更低了,以前是我不对,是我狗眼看人低,跟着我妈一起欺负你。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看着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吧,到底什么事。我没耐心跟她绕圈子。
顾红的脸涨红了,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了真实目的。
原来,她男人在的那个车间,效益不好,马上就要裁员了。她男人没什么技术,是第一批被裁的对象。她听说我现在生意做得好,想让我拉她男人一把,让他跟着我一起干。
我差点气笑了。
这一家人,脸皮是真比城墙还厚。
顾红,你是不是觉得我林婉是个傻子我冷笑一声,你弟弟把我害得那么惨,你们一家人是怎么对我的,你都忘了现在你男人要下岗了,就想起我来了凭什么
我……我知道我们以前不对。顾红急得快哭了,可是我们现在真的走投无路了。只要你肯帮忙,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当牛做马我可使唤不起。我端起一锅刚卤好的茶叶蛋,转身就走。
林婉!顾红在我身后大喊,算我求你了!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关于陆宴的秘密!
陆宴
我的脚步顿住了。
我转过身,眯起眼睛看着她:什么秘密
顾红见有戏,连忙说道:你先答应我!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我端着锅,一步步向她逼近,滚烫的热气扑在她脸上,说,或者,我把这锅东西,都扣在你脸上。
我的眼神,一定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顾红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说!我说!陆宴……陆宴给你写的信,都在我妈那儿!她一封都没给你,全都给烧了!
什么!我手一抖,那锅滚烫的茶叶蛋差点翻了。
原来,他不是没有联系我。
是王桂兰!是那个老虔婆!
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从我的胸腔里燃起。
我把锅重重地放在桌上,转身就朝顾家的方向冲去。
我一脚踹开顾家的大门。
王桂兰正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择菜,看到我像个煞神一样冲进来,吓得手里的韭菜都掉了。
你……你来干什么!
我没跟她废话,直接冲进她的房间,把她那口破旧的木箱子翻了个底朝天。
果然,在箱底的一个布包里,我找到了一叠厚厚的信。
信封已经泛黄,但林婉亲启四个字,却依旧清晰。那字迹,苍劲有力,我一眼就认出,是陆宴的。
足足有十几封!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拿着信,冲出房间,双眼赤红地瞪着王桂兰。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桂兰看着我手里的信,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戳穿了阴谋,恼羞成怒地嚷嚷起来:我为什么我就是见不得你好!你这个扫把星,克了我儿子,还想勾搭上别的男人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好,好得很。
我怒极反笑。
我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当着她的面,把离婚证掏了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王桂兰,看清楚,我跟你的劳改犯儿子,早就没关系了。我想跟谁好,就跟谁好,你管不着。
然后,我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是替陆宴打的。
我又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
你毁掉的,不是几封信,是我差点错过的一段姻缘。王桂兰,你给我等着,这笔账,我跟你慢慢算。
说完,我不再看她那张肿成猪头的脸,紧紧地攥着那叠信,转身离开。
我怕再多待一秒,我会忍不住,真的杀了她。
09
我回到家,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身体才无力地滑落。
我颤抖着手,拆开了第一封信。
信纸很薄,带着一股淡淡的墨水味。
林婉同志,见字如面。听闻你家中变故,望你节哀。若有任何需要,可随时托人告知于我。勿念。——陆宴。
日期,是我离婚后的第三天。
第二封信。
今日训练,一切顺利。营区的格桑花开了,很美。不知你是否喜欢。——陆宴。
第三封信。
今日读报,见你家乡报道,说有不法分子投机倒-把被捕,其妻大义灭亲。你做得对。只是,不知你是否会因此被人非议。若有委屈,勿要憋在心里。——陆宴。
……
一封又一封,我一封一封地看下去。
他的信,很短,很克制。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热烈的表白。只是像记日记一样,记录着他的日常,分享着他的所见所闻,字里行间,却透着笨拙而又深切的关怀。
他会告诉我,部队食堂今天吃了什么菜。
他会告诉我,他打靶又拿了第一名。
他会告诉我,他想家了,想念家乡的豆腐脑。
他甚至在信里,笨拙地给我画了一朵小花,旁边标注着:这是格桑花。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砸在信纸上,洇开了一片片墨迹。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光里,这个男人,一直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地陪伴着我,关心着我。
他不是不在意,他只是不善言辞。
他把所有的思念和担忧,都写进了这些永远也寄不到我手上的信里。
而我,却因为王桂兰的恶毒,差点就错过了他。
我把所有的信都看完,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我装国库券的那个铁盒子里。
这是我此生最珍贵的宝藏。
我擦干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
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王桂兰,你以为烧了信,就能阻断我和陆宴的联系吗
你太天真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两个想要靠近的灵魂。
我提笔,给陆宴写了第一封回信。
我在信里,没有提王桂兰,没有提那些被烧掉的信,更没有提我的委屈和愤怒。
我只是告诉他,我最近过得很好,我的茶叶蛋生意很红火,我用卖茶叶蛋的钱,收购了很多国库券。
我还告诉他,我也很喜欢格桑花。我们家乡没有,但我看过图片,很美,像草原上的太阳。
信的最后,我写道:
陆宴同志,下次探亲回家,我请你吃我亲手做的茶叶蛋。管饱。
写完信,我把它装进信封,贴上邮票,郑重地投进了邮筒。
做完这一切,我抬头看了看天。
乌云,正在散去。
属于我的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至于顾红,她最终还是把她男人带到了我的摊位前。
我看着那个唯唯诺诺的男人,又看了看一脸祈求的顾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可以让他跟着我干,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
第一,工资跟别人一样,干多少活拿多少钱,别想搞特殊。第二,我顿了顿,看着顾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去厂里实名举报王桂兰,举报她虐待儿媳,导致我流产,并且偷扣我的信件,侵犯我的通信自由。
顾红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10
顾红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为了她男人的饭碗,也为了她自己未来的生活,她豁出去了。
她写了一封长长的举报信,详细描述了王桂兰这些年来的种种恶行,并且附上了好几个邻居的签名作证。
这封信,像一颗炸雷,在整个家属院和工厂里炸开了。
王桂兰彻底身败名裂。
她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以前那些跟她交好的老姐妹,现在看到她都绕道走。厂工会也找她谈话,严厉地批评了她的所作所-为,并且取消了她家所有的福利补助。
对于一个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的农村老太太来说,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几次三番地想来找我撒泼,都被我弟林强拿着扁担给打了回去。
没过多久,她就病倒了,整日躺在床-上,以泪洗面。
顾家,算是彻底垮了。
而我的生意,却蒸蒸日上。
国库券的政策很快放开,价值一夜之间翻了好几番。我当初投进去的四千多块,变成了两万多的巨款。
我用这笔钱,盘下了一个小门面,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早餐店。
林记早餐店。
我当老板,我妈负责收钱,我弟林强负责采购和跑腿,顾红的男人成了店里的大师傅。
我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半年后,陆宴再次探亲回来了。
他回来那天,是个下雪的冬日。
他穿着一身军大衣,肩膀上落满了雪花,风尘仆仆地站在我的早餐店门口,像一棵沉默的松树。
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红彤彤的苹果。
我正在灶台前忙活,看到他,心跳漏了一拍。
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我熟悉的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化不开的温柔。
他把苹果递给我:给你。
我接过苹果,指尖碰到了他冰凉的手。
外面冷,快进来坐。我拉着他,把他带到店里最暖和的角落,给他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又拿了两个刚出锅的茶叶蛋。
尝尝,我做的。
他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吃着,吃得很慢,很认真。
好吃。他抬起头,看着我,认真地说。
好吃就多吃点。我坐在他对面,托着下巴看着他。
我们就这样,一个吃,一个看,谁也没有再说话,但空气中,却有一种温馨在静静流淌。
吃完饭,我送他回家。
雪还在下,我们并肩走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收到了你的信。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
之前的信……
我知道。我打断他,都过去了。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路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婉,他鼓足了勇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到我面前,这个,给你。
我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枚用弹壳做成的戒指。
戒指打磨得很光滑,上面还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L&W。
我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林婉,我没什么钱,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但是,我会用我的一辈子,对你好。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炙热,你……愿意嫁给我吗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晶莹的泪。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用最笨拙的方式,给了我最深沉的爱的男人,笑着流下了眼泪。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三年后,顾辰出狱了。
他来找过我。
彼时,我的连锁早餐店已经开遍了全城,而陆宴也因功提干,成了最年轻的营长。我们的儿子刚满一岁,虎头虎脑,特别可爱。
顾辰站在我的总店门口,看着我挺着二胎的肚子,指挥着员工,看着陆宴开着吉普车来接我下班,温柔地为我披上大衣。
他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形容枯槁,眼神里充满了悔恨和不甘。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消失在了人流中。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片平静。
这一世,我没有活在别人的弹幕里,也没有按照既定的剧本走。
我踹掉了渣男,撕烂了剧本,用自己的双手,活成了自己最想要的模样。
阳光下,陆宴牵着我的手,儿子在我怀里咯咯地笑。
我知道,这,就是我最好的结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