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了宫斗文里的恶毒女配,按剧本今晚就要被贵妃毒杀。
睁开眼时,却听见皇帝搂着贵妃的肩膀称兄道弟:
下次选秀,记得给朕招几个会胸口碎大石的兄弟!
贤妃在旁点头:陛下英明,最好还能表演铁锅炖自己。
淑妃弱弱举手:我...我可以给大家试毒新点心...
看着这画风清奇的后宫,我默默掏出藏好的砒霜。
各位大佬,要不...咱们搞个后宫兄弟联盟
皇帝龙颜大悦:妙啊!从今天起你就是朕的御用军师。
后来我成了团宠,前朝老臣却弹劾我霍乱后宫。
皇帝当庭宣布:众卿误会了,她其实是朕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再后来,我当众表演了个徒手劈砖。
满朝文武:陛下圣明!此等人才,当封为镇国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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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汁,死死裹着我。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像有冰冷的淤泥灌进鼻腔,带着一股陈腐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死死堵在喉咙深处。意识在沉沦的边缘挣扎,无数破碎的画面尖啸着冲撞我的脑海——精致的琉璃盏,被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纤手优雅地端起,琥珀色的液体微微晃动,映出一张年轻却写满刻薄恶毒的脸。那是我的脸。然后,是撕裂肺腑的剧痛,眼前骤然爆开的猩红……贵妃!是贵妃的毒酒!
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带着临死前极致的恐惧和怨恨,狠狠攫住了我。
冷。刺骨的阴冷,顺着身下坚硬的木板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我猛地睁开眼,视线所及一片混沌的暗影。没有光,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密闭感。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属于上好木料的沉闷气味,混合着某种奇异香料极力也掩盖不住的、若有似无的甜腥。
棺材!我心头猛地一炸,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穿书了!还穿成了那本大热宫斗文里,开场不到十章就被贵妃一杯毒酒送上西天的炮灰恶毒女配——沈妙!书里怎么写的来着嚣张跋扈,愚蠢浅薄,仗着家世和几分颜色,就敢在贵妃面前上蹿下跳,最终成了贵妃杀鸡儆猴、稳固权势的完美祭品。而今晚,就是她的死期!
求生的本能如同濒死的野兽在胸腔里咆哮,压倒了一切恐惧和眩晕。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个破盒子里!我憋住一口气,手脚并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头顶的棺盖!
砰!
一声闷响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棺盖纹丝不动。
嗬……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嘶声,肺里的空气在迅速消耗。再来!我蜷缩起身体,铆足了劲儿,再次用肩膀猛撞!
砰!砰!砰!
连续几下闷撞,外面死寂的空气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嘶——!一个倒抽冷气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见了鬼似的惊恐,棺…棺椁里…有动静!
诈…诈尸了!沈才人她…她…另一个尖细的嗓音抖得不成样子。
闭嘴!一个低沉威严的男声低喝,瞬间压住了所有的慌乱,开棺!
沉重的棺盖被撬动、推开的声音刺耳地响起。一线微弱的光猛地刺入眼中,紧接着是更多。新鲜的空气汹涌而入,我贪婪地、剧烈地呛咳起来,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乱冒。
咳咳咳……水……喉咙火烧火燎,我本能地哑声挤出破碎的音节。
混乱的脚步声靠近,有人七手八脚地将我从冰冷的棺椁里半拖半抱了出来。冰冷的空气拂过皮肤,激起一阵战栗。我瘫软在冰冷的地砖上,一边咳,一边努力聚焦视线。
灵堂。惨白的素幡低垂,巨大的奠字在烛火映照下透着一股阴森。几盏摇曳的长明灯,光线昏暗,将人影拉得鬼魅般飘忽。我的目光艰难地抬起,越过周围几个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小太监和宫女,最终定格在几步之外。
那里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男人,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在昏暗光线下看不真切,只觉轮廓深刻,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凝气度。他负手而立,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奇异的出土文物。这应该就是当今皇帝,萧彻。
紧挨着他右边,站着一个宫装丽人。一袭繁复华贵的绛紫色宫裙,云鬓高耸,金钗步摇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衬得那张脸明艳不可方物。只是此刻,那双妩媚的桃花眼里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好奇的光芒她甚至微微歪着头,像看什么稀罕玩意儿一样打量着我。贵妃,苏锦年!就是她赐的毒酒!我残留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起尖锐的恨意和恐惧。
皇帝左边,则是一位气质截然不同的女子。月白色的素雅宫装,面容温婉秀丽,眉宇间带着淡淡的书卷气,此刻正微微蹙着眉,眼神里混合着惊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这大概是淑妃,林晚意书里说她性子软和,擅长药理。
死寂。整个灵堂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烛火燃烧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像无数根细针,扎得我头皮发麻。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我该怎么办大喊贵妃害我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这跟找死没区别。装疯卖傻好像……也不是不行至少能争取点时间!大脑在求生欲的驱使下飞速运转。
就在我酝酿着是翻白眼还是流口水更逼真时,那个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啧。皇帝萧彻轻轻咂了一下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老三,你这药劲儿不行啊。
老三他在叫谁
我惊愕地看见,他居然抬起胳膊,极其自然地、哥俩好似的,一把搂住了旁边贵妃苏锦年的肩膀!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苏锦年——那位传说中心狠手辣、执掌后宫生杀大权的贵妃娘娘,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一搂,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脸上那点看好戏的亢奋瞬间凝固,甚至嘴角都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她没有躲开,反而极其迅速地调整了表情,脸上挤出一个堪称扭曲的、混合着尴尬和某种兄弟我懂你意味的笑容。
咳…陛下教训的是。苏锦年的声音干巴巴的,努力维持着贵妃的端庄,却掩不住那股子别扭劲儿,臣妾…呃,小弟我回去定当…精进配方!保证下次,药到命除…哦不,药到…呃,效果立竿见影!她越说越混乱,最后干脆放弃挣扎,破罐子破摔地闭了嘴,只拿眼神狠狠剜了我一下,仿佛在说都怪你诈尸坏我好事。
我:……
我瘫在地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凉透。眼前这魔幻的一幕,比刚才躺在棺材里还让我怀疑人生。皇帝搂着贵妃叫老三贵妃自称小弟还要精进毒药配方剧本…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我的CPU彻底烧糊了。
更魔幻的还在后面。
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淑妃林晚意,弱弱地、怯生生地举了举手,像课堂上被点名的乖学生。她那双清澈温婉的眸子在我和皇帝、贵妃之间小心地瞟了瞟,细声细气地开口,声音软糯得能滴出水:陛下,苏姐姐…呃,苏三哥…若是需要试药…我…我可以的…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脸上泛起一点不好意思的红晕,前几日新琢磨了一味‘七步含笑散’,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试试效果…
她说着,还下意识地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玉瓷瓶,瓶身上似乎还刻着几朵雅致的兰花。那瓶子在她白皙的指尖,怎么看怎么像装着糖果,而不是什么能让人七步之内含笑九泉的毒药。
我:……
七步含笑散试药这位书里温柔善良、人畜无害的淑妃娘娘,你的人设是不是崩得有点太彻底了!
一股荒诞绝伦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窜上来,冻得我牙齿都开始打颤。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奇葩后宫恶毒贵妃和皇帝称兄道弟,温柔淑妃随身携带含笑半步癫贤妃呢那位据说刚毅果决、能文能武的贤妃娘娘,又是个什么画风
仿佛是为了解答我内心的咆哮,灵堂门口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甲片摩擦的哗啦声。
一个高挑的身影逆着门外微弱的光走了进来。一身银红色劲装,勾勒出利落的线条,长发不像其他宫妃那样繁复盘髻,而是高高束成一个干脆利落的马尾,用一根赤金簪子固定住。她面容英气勃勃,眉宇间带着一股沙场磨砺出的飒爽,手里还拎着一把……没出鞘的长剑
正是贤妃,楚惊澜。
她大步流星走进来,目光锐利如鹰隼,先是扫了一眼地上狼狈的我,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随即视线飞快地掠过皇帝搂着贵妃肩膀的手,又瞥见淑妃手里那个可疑的小玉瓶。她英气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走到皇帝面前,抱拳行了个干脆利落的军礼——没错,就是那种军营里下属对上级的抱拳礼!
陛下!她的声音清朗有力,掷地有声,宫门值守已加强巡逻,各宫禁卫轮班口令已更换。末将已传令下去,今晚灵堂方圆百步内,保证连只耗子都钻不进来!她顿了顿,眼神扫过我,补充道,也保证…里面这位,插翅难飞。语气公事公办,仿佛在汇报军情,而不是在谈论一个刚诈尸的妃嫔。
汇报完毕,她目光转向贵妃苏锦年,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但眼神里似乎带着点同僚间的熟稔:苏副将,你上次托我找的‘玄铁砂’有眉目了,锻打兵器的上品,下回休沐给你带进来。
苏锦年眼睛一亮,瞬间把刚才的尴尬抛到九霄云外,兴奋地一拍皇帝还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好兄弟!够义气!我就知道你路子野!完全忘了自己此刻贵妃的身份,活脱脱一个得了新玩具的兵痞。
皇帝萧彻似乎对贤妃的军礼和这混乱的称呼习以为常,只是点了点头,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新奇玩具的探究:嗯,惊澜办事,朕放心。他那只搂着贵妃的手,终于慢悠悠地收了回来,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不过…耗子钻不进来是好事,但这位沈才人…啧,倒是自己从棺材里‘钻’出来了。老三,你这业务水平有待提高啊。
苏锦年脸上的兴奋瞬间垮掉,狠狠瞪了我一眼,小声嘀咕:谁知道她命这么硬…跟个打不死的蟑螂似的…
我瘫在冰凉的地砖上,听着这君臣…不,这兄弟帮之间离谱至极的对话,看着贤妃那身格格不入的劲装和抱拳礼,再感受着淑妃手里那瓶含笑散无声的威胁……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完了,芭比Q了。这根本不是地狱开局,这特么是地狱笑话合集!指望靠宫斗剧本在这里活命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恐惧到了极致,反而催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横竖都是死,与其被这群神经病毒死、试药试死或者当成奸细砍死,不如…搏一把一个极其荒谬、却又诡异地契合当前氛围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趁着他们还在进行兄弟情深的交流,我强撑着虚软的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从怀里(原主居然把砒霜藏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动作幅度之大,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噗!
一声轻响,油纸包被我用力拍在面前冰凉的地砖上。白色的粉末在昏暗烛光下微微扬起一点尘埃。
整个灵堂瞬间再次陷入死寂。
皇帝萧彻摩挲下巴的手指顿住了,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贵妃苏锦年脸上的懊恼瞬间转为惊愕和警惕,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贤妃楚惊澜的手立刻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杀气。连最柔弱的淑妃林晚意,都呀地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小玉瓶,眼神里充满了惊奇,仿佛看到了什么稀有的毒草样本。
无数道目光,带着审视、警惕、杀意和纯粹的好奇,如同实质的钢针,牢牢钉在我身上,钉在我拍出的那包白色粉末上。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疯狂擂鼓般的心跳。顶着皇帝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我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各位…各位大佬!我豁出去了,用词也顾不上什么宫规礼仪,宫斗…多没意思啊!下毒、栽赃、打打杀杀,太低级了!忒费劲!还容易误伤友军!我的目光扫过苏锦年、林晚意和楚惊澜。
咱们…结盟吧!我猛地提高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搞个大的!搞个‘后宫兄弟联盟’!资源共享,信息互通,一致对外!我…我贡献独家秘方砒霜一包,聊表诚意!以后谁敢在咱们地盘上搞事,兄弟齐心,弄不死他!
一口气吼完,我感觉肺都要炸了,眼前阵阵发黑,只能死死盯着皇帝,等待最后的宣判。
死寂。时间仿佛凝固了。
皇帝萧彻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纷呈。最初的锐利审视,慢慢被一种巨大的、纯粹的愕然所取代。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女人。愕然之后,一丝极其古怪的、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又极其有趣东西的笑意,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眼底迅速漾开。
这笑意越来越浓,最终化为一声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从他胸腔里震荡出来。
哈…哈哈哈!他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阴森的灵堂里回荡,震得素幡都微微晃动,彻底驱散了之前的诡异气氛。他一边笑,一边连连摇头,仿佛遇到了生平最大的乐子。
妙!妙啊!他终于止住笑,那双含笑的眸子亮得惊人,灼灼地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激赏和…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兄弟联盟资源共享一致对外弄死搞事的他每重复一个词,笑意就更深一分,沈妙啊沈妙,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脑袋瓜子里装的,全是些…惊世骇俗的玩意儿
他大步上前,完全无视了地上那包象征着死亡的砒霜,径直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目光不再是审视死物,而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
好!他猛地一拍手,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兄弟联盟’,朕准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朕御用的…嗯…他略一沉吟,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军师!首席军师!专司为朕…还有朕的兄弟们,他目光扫过苏锦年等人,排忧解难,出谋划策!谁敢动朕的军师,就是动朕的兄弟!
他弯下腰,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那姿态,不像皇帝施恩,倒真像江湖草莽在邀人入伙。
沈军师,地上凉,起来说话!
我:……
巨大的冲击让我脑子彻底宕机。御用军师首席这就…成了还带主动拉人入伙的我僵硬地、试探性地伸出自己沾着灰尘和冷汗的、冰凉的手,搭在了那只温热宽厚、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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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大力传来,我被稳稳地拉了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踉跄了一下。
谢…谢陛下…呃…大哥我试探性地小声叫了一句,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嗯!对!就叫大哥!皇帝萧彻龙颜大悦,仿佛这个称呼比陛下更让他舒坦,他重重一拍我的肩膀(力道之大,差点又把我拍回地上去),豪气干云,以后都是一家人!有大哥罩着,老三老四老五,他依次指过苏锦年、林晚意、楚惊澜,还有你老六!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看谁还敢在朕的后宫兴风作浪!
苏锦年(老三)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惊愕变成了麻木,她撇了撇嘴,用一种行吧,你老大你说了算的眼神瞟了我一眼,算是默认了这个荒谬的排位。林晚意(老四)则睁大了那双温婉的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我,小声嘀咕:军师…老六…那我的‘七步含笑散’是不是可以找她一起研究配方了楚惊澜(老五)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按在剑柄上的手松开了,对着我,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
老六沈老六这充满乡土气息的排名!还有淑妃娘娘,你那个含笑散我真的不想研究啊喂!
然而,看着皇帝大哥那爽朗(又带着点神经质)的笑容,再看看这几位兄弟或认命或好奇或默许的态度……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混合着一种踩在云端般的不真实感,席卷了我。不管了!老六就老六!总比当棺材里的沈才人强!
大哥!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还有些发颤的腰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哭,兄弟联盟第一条!先把这晦气的灵堂撤了!看着忒不吉利!
哈哈哈!准了!老六说得对!萧彻大手一挥,来人!给朕拆了!晦气东西!以后这地方,改成…嗯…改成咱们兄弟盟的议事堂!挂块匾,就叫…‘聚义厅’!
一群刚刚才把我从棺材里拖出来、此刻还面无人色的小太监宫女们:……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茫然,但皇帝的命令高于一切。于是,在皇帝爽朗的笑声、贵妃麻木的白眼、淑妃好奇的注视、贤妃无声的默许以及新任沈军师虚弱又强撑的站姿中,一场轰轰烈烈的灵堂改造聚义厅工程,在这诡异的深夜里,正式拉开了序幕。
白惨惨的素幡被粗暴地扯下,扔在地上踩踏。巨大的奠字被几个太监合力抬走,据说要劈了当柴烧。沉重的棺椁被推到了角落,暂时充当杂物架。几个手脚麻利的宫女开始擦拭地砖,点亮更多灯烛,努力驱散这里的阴森鬼气。
我,新鲜出炉的沈老六,被皇帝大哥热情地按在了刚搬来的一张铺着厚厚锦垫的太师椅上(据说还是从某个偏殿临时征调的),手里还被贤妃楚惊澜塞了一杯热腾腾的参茶。
喝,压压惊。楚惊澜言简意赅,语气没什么起伏,但动作干脆利落。
我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的冰凉被驱散了些许,小口啜饮着。浓郁的参味带着一丝微苦,滑入喉咙,暖意蔓延开来,总算让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
皇帝萧彻大刀金马地坐在主位,兴致勃勃,仿佛刚才拆的不是灵堂,而是敌人的营寨。他环视着焕然一新的聚义厅(虽然角落的棺材有点碍眼),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发现新玩具的雀跃。
老六啊,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扶手上敲击着,你这‘兄弟联盟’的点子,深得朕心!不过光有个名头不行,得有点实在东西。说说,你这个军师,打算怎么给咱们这联盟…嗯…添砖加瓦
添砖加瓦我差点被参茶呛到。大哥,咱们这联盟的砖瓦是砒霜和含笑散吗
无数念头在脑中飞转。要在这群脑回路清奇的大佬中间站稳脚跟,光靠嘴炮和砒霜可不行。得拿出点真正能惠及兄弟、让他们觉得这老六有点用的东西。既要符合兄弟联盟的画风,又不能太离谱(虽然现在的画风已经很离谱了)……还要能快速见效,巩固我的地位!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花,瞬间点亮。
大哥!我放下茶杯,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充满军师的睿智(虽然内心慌得一批),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但兄弟之间,最重要的,是啥
萧彻挑眉:义气
对!也不全对!我猛地一拍椅子扶手(拍完手有点疼),声音拔高,是信息!是沟通!是知道兄弟们在想啥、干啥、需要啥!
苏锦年(老三)翻了个白眼,显然觉得我在说废话。林晚意(老四)倒是听得认真,微微歪着头。楚惊澜(老五)抱着手臂,面无表情,但眼神示意我继续。
所以!我掷地有声,我提议,咱们联盟第一项重大举措——创办《后宫月报》!
月…报萧彻一愣,显然没听过这词。
对!月报!我越说越顺溜,前世追星吃瓜刷论坛的经验此刻成了救命稻草,就是一份咱们兄弟联盟内部发行的…嗯…情报交流小册子!每月一期!内容包罗万象!
我掰着手指数起来,眼睛发亮:
其一,后宫最新动态!比如,哪个不开眼的管事克扣了咱们兄弟份例哪个小宫女在背后嚼舌根第一时间曝光!让兄弟们知道谁在搞小动作!
苏锦年懒散的神情稍微收敛了一点,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克扣份例嚼舌根这确实是她贵妃(虽然现在是老三)该管的事。
其二,联盟内部趣闻轶事!比如,贤妃五姐最近又得了什么神兵利器淑妃四姐又研制出了什么新奇点心(或者毒药)都可以写上去!增进兄弟了解,分享快乐!我特意强调了新奇点心,瞄了林晚意一眼。
林晚意果然眼睛一亮,小声问:那…我那味‘贵妃醉’改良版,喝了能让人跳舞停不下来的,能写吗
……能!当然能!注明配方慎用就行!我嘴角抽搐了一下,赶紧点头。
楚惊澜没什么表示,但似乎对神兵利器的展示部分并不排斥。
其三,我声音更高亢,也是最关键的——资源置换与需求发布!比如,贵妃三姐想要西域进贡的夜光杯贤妃五姐需要玄铁砂淑妃四姐缺什么珍稀药材都可以在月报上‘求购’!其他兄弟有的,正好可以‘出售’或者交换!互通有无,兄弟互助!
这一条,精准地戳中了在座几位的需求点。苏锦年坐直了身体,楚惊澜微微颔首,连林晚意都用力点了点头。
其四,趣味竞猜!脑筋急转弯!甚至…连载话本子!我祭出大杀器,丰富兄弟们的业余精神文化生活!比如,‘皇上今天为什么没上朝’(竞猜)‘一个太监和宫女掉水里,皇上先救谁’(脑筋急转弯)‘霸道王爷爱上我之冷宫弃妃带球跑’(话本连载)……
噗——!皇帝萧彻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听到最后一句,直接喷了出来,呛咳得惊天动地。
咳咳…咳咳咳…带…带球跑他一边咳一边指着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老六!你这脑子…咳咳…绝了!绝了!这月报…朕准了!必须办!立刻办!朕要看那什么…带球跑!他拍着大腿,笑得毫无帝王形象。
苏锦年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避免被茶水波及,但嘴角也忍不住抽搐,显然被这离谱的栏目逗乐了。楚惊澜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似乎也裂开了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林晚意则是捂着小嘴,眼睛弯成了月牙。
陛下…大哥!注意形象!我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提醒,另外,这月报得有人写,有人印,有人发。需要启动资金…呃,活动经费,还有人手。
小事!萧彻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内务府总管是朕的人,让他全力配合!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老六,这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办好了,重重有赏!
谢大哥!我赶紧起身,像模像样地抱了个拳(跟贤妃学的),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第一步,稳了!这《后宫月报》,就是我在兄弟联盟安身立命的第一块基石!
还有!萧彻笑够了,擦着眼角的泪花,补充道,光有月报还不够热闹!老六,你还有什么好点子,尽管放出来!
我脑子飞速运转,目光扫过这几位兄弟。贵妃苏锦年(老三),美艳张扬,爱奢华,爱热闹,还有点好斗。淑妃林晚意(老四),看似柔弱,实则…兴趣诡异,喜欢研究些要命的东西。贤妃楚惊澜(老五),一身本事,显然精力过剩无处发泄。
一个更大胆、更贴合兄弟情谊的点子冒了出来。
大哥!我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个搞事专用的笑容,光坐着看月报多没劲咱们兄弟联盟,得动起来!我提议,定期举办‘后宫兄弟联谊运动会’!
运动会萧彻眼睛又亮了。
对!竞技项目!我掰着手指数,比如,女子蹴鞠联赛!分战队,贵妃三姐、淑妃四姐、贤妃五姐各领一队,咱们兄弟联盟内部先搞个循环赛!强身健体,增进默契,还能选拔人才!
苏锦年听到领队、联赛,眼睛瞬间亮了,摩拳擦掌:这个好!老娘…呃,本宫早就看御花园那帮小蹄子踢得软绵绵的不顺眼了!组队!必须组队!
林晚意有些犹豫:我…我不太会踢球…
没关系!我立刻补充,运动会项目多着呢!还有投壶精准挑战赛!射箭百步穿杨赛!甚至…我故意拉长声音,看向楚惊澜,近身格斗技巧交流赛!点到为止,纯属切磋!让五姐给咱们兄弟露一手真功夫!
楚惊澜抱着的手臂放了下来,英气的眉毛微挑,眼中终于燃起一丝明显的兴趣:可。
萧彻听得眉飞色舞:好!好!蹴鞠!格斗!这个好!热闹!朕也要下场!朕蹴鞠技术当年也是一绝!他兴奋地搓着手,老六,你真是朕的福星!不,是咱们联盟的智多星!这事也交给你!和月报一起搞!要办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没问题,大哥!我拍着胸脯保证(拍完有点疼),包在我身上!
看着皇帝大哥兴致高昂,贵妃三姐跃跃欲试,贤妃五姐战意微燃,连淑妃四姐都开始思考运动会能带什么提神醒脑的点心…我知道,我这沈军师的位置,暂时算是坐稳了。虽然前路依旧扑朔迷离(毕竟原主是怎么死的还没查清),但至少,开局这地狱难度的副本,被我生生用兄弟联盟的骚操作,扭转成了…呃,奇葩欢乐向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总管太监服饰的老太监,躬着身,脚步匆匆却又极其安静地走了进来。他先是对着皇帝行了大礼,然后目光扫过我们几位兄弟,最后落在萧彻身上,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近前几人能听清的音量禀报:
陛下,前朝…有动静了。御史台王大人、李大人几位,还有礼部的几位老臣,联名递了折子进来。老太监的声音带着一丝谨慎,内容…都是关于沈才人…呃,沈军师的。
灵堂…不,聚义厅内刚刚燃起的欢乐气氛,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凝滞了几分。
苏锦年(老三)脸上的兴奋淡去,红唇勾起一抹冷笑:哼,那帮老棺材瓤子,鼻子倒是灵。她慵懒地抚了抚鬓角,眼神却锐利起来,肯定是听说‘诈尸’的事了,坐不住了。
林晚意(老四)下意识地又握紧了袖子里的小玉瓶,眼神里带着点担忧看向我。楚惊澜(老五)则没什么表情,只是抱着手臂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周身那股凌厉的气息又隐隐透了出来。
我心头一紧。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前朝弹劾!这绝对是冲着霍乱后宫、妖言惑众、秽乱宫闱这些罪名来的!放在任何一本正常的宫斗文里,我这会儿就该被拖出去杖毙或者打入冷宫了!
皇帝萧彻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但并没有多少怒意,反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甚至眼底深处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他接过老太监恭敬递上的奏折,看都没看,直接随意地丢在了旁边的矮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哦弹劾朕的军师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手指又开始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目光扫过我们几个,最后落在我身上,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老六,怕不怕
怕怕得要死好吗!但能说吗我努力挺直腰板,梗着脖子,摆出兄弟联盟军师应有的气魄(虽然腿肚子有点转筋):大哥!身正不怕影子斜!兄弟们都在,我怕什么!他们弹劾我什么说我诈尸那是贵妃…三哥的药劲儿不够!说我搞兄弟联盟霍乱后宫那是他们不懂兄弟情深的真谛!
说得好!萧彻猛地一拍扶手,朗声大笑,老六有胆色!不愧是我兄弟!他站起身,玄色的常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带着一种睥睨的气势。
前朝那些老顽固,整天就知道盯着朕的后宫,之乎者也,烦不胜烦!正好,他眼中闪烁着狡黠而兴奋的光芒,像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恶作剧机会,朕今天就给他们一个‘惊喜’!让他们知道,朕的军师,可不是什么妖妃祸水!
他大手一挥,对着那老太监,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旨!即刻召王御史、李御史、还有礼部那几位递折子的老大人,御书房见驾!告诉他们,朕有要事宣布,关乎…皇室血脉!
老太监躬身领命:遵旨!迅速退了出去。
聚义厅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大哥…皇室血脉我有点懵,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萧彻冲我眨了眨眼,那笑容带着十足的恶趣味和…某种奇异的笃定:老六,别慌。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朕保证,给他们一个…终身难忘的理由!
他整了整衣袍,大步流星地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对着我们几个,特别是对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三老四老五,你们也来!给老六壮壮声势!看大哥我,怎么舌战群儒…哦不,是语出惊人!
苏锦年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起身跟上,嘴里嘀咕:又搞什么幺蛾子…林晚意有些紧张地揪着帕子,也站了起来。楚惊澜沉默地跟上,像一尊守护神。
我站在原地,看着皇帝大哥那信心满满、仿佛要去干一件惊天动地大事的背影,再想想他刚才说的皇室血脉…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大哥!你到底想干嘛!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御书房的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檀香在紫铜香炉里无声地燃烧,青烟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无形的硝烟味。几位须发皆白、身着绯色或紫色官袍的老臣,肃立在御案下方。为首的正是御史王大人和礼部张尚书。他们个个脸色铁青,眉头紧锁,胸膛微微起伏,显然压抑着极大的愤怒。看向我的目光,如同在看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孽,充满了鄙夷、震惊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我站在皇帝御座侧后方一点的位置,旁边依次是贵妃苏锦年(努力维持端庄但眼神充满看好戏的兴奋)、淑妃林晚意(紧张地低着头,手指绞着帕子)、贤妃楚惊澜(抱臂而立,面无表情,像一尊门神)。这组合,怎么看怎么诡异。
陛下!王御史率先发难,声音洪亮,带着老臣的铮铮铁骨,沈氏女!本已殡天,却行‘诈尸’妖异之事!此乃大不祥!更遑论其秽乱宫闱,蛊惑君心,竟使陛下行…行那‘兄弟联盟’之荒诞不经之举!与妃嫔称兄道弟,置祖宗礼法于何地置后宫纲常于何地!此等妖女,若不严惩,必致后宫失序,朝纲动荡!臣恳请陛下,即刻将此妖女打入天牢,明正典刑!他越说越激动,胡子都翘了起来。
臣附议!礼部张尚书紧随其后,痛心疾首,陛下!后宫乃国本重地,岂容此等妖言惑众、举止无状之人肆意妄为‘兄弟联盟’闻所未闻,滑天下之大稽!此风若长,国将不国!臣请陛下,诛此妖女,以正视听,以儆效尤!他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其他几位老臣也纷纷跪倒,齐声高呼:臣等附议!请陛下诛杀妖女!
声浪在宽敞的御书房内回荡,带着一种悲壮而决绝的气势。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尖,密密麻麻地刺向我。林晚意吓得小脸煞白,下意识地往楚惊澜身后缩了缩。苏锦年则嗤笑一声,毫不掩饰眼中的嘲讽。
我手心全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来了!最糟糕的局面!诛杀妖女!明正典刑!我下意识地看向皇帝。
萧彻端坐在宽大的龙椅上,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慢条斯理地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了撇浮沫,动作优雅从容,仿佛下面跪着的不是一群要求杀人的重臣,而是一群在唱戏的伶人。
说完了他轻轻吹了吹茶汤,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老臣们的余音。
王御史等人抬起头,愕然地看着皇帝这反常的反应。
萧彻放下茶盏,目光缓缓扫过下方跪着的老臣们,那眼神深邃难测,最终落在我身上。然后,他缓缓地、清晰地、用一种宣布重大国策般的郑重语气,开口了:
众位爱卿,忠心可嘉,心系社稷,朕心甚慰。
老臣们脸上刚露出一丝陛下终于醒悟的欣慰。
萧彻话锋陡然一转,石破天惊:
然,尔等所言,大谬!
他站起身,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殿内明亮的光线下熠熠生辉,帝王威仪瞬间笼罩全场。他伸手指向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激动
沈妙,并非什么妖女!更非祸乱后宫的妃嫔!
整个御书房,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她——萧彻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一字一顿,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乃是朕!失散多年!流落民间的!亲!兄!弟!
轰——!
我感觉一道九天玄雷精准地劈在了我的天灵盖上!炸得我外焦里嫩,魂飞天外!亲…亲兄弟!大哥!我知道你要保我!可这理由也太…太离谱了吧!我是女的啊!女的!你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是个女的!
我猛地扭头看向萧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脸上的表情绝对精彩到无法形容——震惊、懵逼、荒谬、想笑不敢笑、想哭哭不出来…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听到了什么。
不只是我。
我旁边的苏锦年(老三),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贵妃娘娘,在听到亲兄弟三个字时,身体猛地一晃,像是被人当胸锤了一拳,脚下不稳,蹬蹬蹬往后踉跄了三步,才勉强扶住身后的柱子站稳。她那张明艳的脸庞上,表情彻底裂开,红唇微张,足以塞进一个鸡蛋,一双美目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萧彻,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大哥。
林晚意(老四)的反应更直接。她一直紧张地绞着帕子,在听到亲兄弟的瞬间,大脑似乎彻底宕机,小嘴无意识地张开,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啊——!,眼睛一翻,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幸好站在她身后的楚惊澜(老五)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腰,才没让她直接栽倒在地。饶是楚惊澜这位冰山女战神,万年不变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和茫然,扶着林晚意的手都僵住了,英气的眉毛高高挑起,看向萧彻的眼神充满了陛下您认真的的无声质问。
而御案下方,刚刚还群情激愤、喊着要诛杀妖女的老臣们,此刻集体石化。
王御史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头还磕在地上,但身体已经完全僵住,像一尊风化的雕塑。他花白的胡子以一种极其细微的频率剧烈抖动着,仿佛得了帕金森。
张尚书更惨。他刚才情绪激动,是重重跪地磕头的。此刻听到亲兄弟三个字,他猛地抬起头,动作之迅猛,让人担心他的老脖子会不会咔嚓一声扭断。他布满皱纹的脸先是涨得通红,那是极致的震惊和荒谬感冲击下的充血,随即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惨白,最后定格为一种死灰般的青灰色。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鸭蛋,眼珠子暴突,死死盯着皇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像是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其他几位跪着的老臣,表现也大同小异。有的直接一屁股瘫坐在地,官帽歪斜。有的保持着跪姿,但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还有的,眼神发直,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兄…兄弟亲兄弟女的陛下…失散…民间…
逻辑彻底崩坏,CPU集体烧毁。
整个御书房,陷入了一种极度诡异的、如同时间暂停般的死寂。只有袅袅的檀香还在无知无觉地飘散。
萧彻似乎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他负手而立,微微抬着下巴,那表情,三分沉痛,三分激动,三分不容置疑,还有一分隐藏极深的恶作剧得逞的快意。他环视着下方集体宕机的众人,声音沉痛而带着追忆:
此事,乃朕心中隐痛,本不欲提及。当年宫闱生变,朕这位…手足,他再次指向我,语气无比自然,尚在襁褓,便被奸人所害,流落民间,受尽苦难。朕登基以来,无一日不遣人暗中寻访。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朕寻回了至亲骨肉!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下方脸色灰败、摇摇欲坠的老臣们,语气陡然转为严厉:
尔等!不明真相,不辨忠奸,仅凭臆测,便妄言诛杀朕失散多年、历尽艰辛才寻回的骨肉至亲!口口声声礼法纲常,却对朕手足相残!是何居心!
噗通!
噗通!
几位本就摇摇欲坠的老臣,被这顶对朕手足相残的大帽子一砸,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软在地。王御史和那位差点背过气去的张尚书,更是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陛下…陛下恕罪啊!王御史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哑地喊道,老臣…老臣不知…不知是…是…是殿下啊!
他看着我,眼神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荒谬,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裂缝里爬出来的、长着两个头的怪物。
殿下张尚书也挣扎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臣…老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恳请陛下…恳请殿下…恕罪!他对着我的方向,咚咚咚地磕起头来,哪里还有半分刚才要诛杀妖女的威风。
我看着这鸡飞狗跳、一片狼藉的场面,感受着殿下这个称呼带来的巨大冲击,再偷偷瞄了一眼旁边还在努力维持沉痛表情但眼底笑意快藏不住的皇帝大哥……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狂喜、后怕以及我特么居然成了皇上的亲兄弟(虽然是女的)的复杂情绪,如同火山喷发般在我胸腔里炸开!大哥!您这骚操作,简直突破了天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稳了!这把彻底稳了!只要大哥您这弥天大谎不穿帮,我沈老六…不,沈殿下,以后就能横着走了!
就在这认亲大戏达到高潮,老臣们磕头如捣蒜、高呼殿下恕罪的混乱时刻——
报——!八百里加急军情!!
一声急促嘹亮的嘶吼,如同锋利的刀刃,猛地劈开了御书房内诡异而混乱的氛围!
一个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传令兵,在两名同样带伤、面色惊惶的禁卫搀扶下,几乎是撞开了御书房的大门,踉跄着扑倒在地!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陛…陛下!那传令兵挣扎着抬起头,脸上血污和尘土混合,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眼睛布满血丝,透着极度的疲惫和惊惶,北境…北境急报!戎狄…戎狄集结十万大军,突袭…突袭朔风关!守将…守将王将军…战死!副将重伤!关城…关城危在旦夕!求陛下…速发援兵!!
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刚刚才被亲兄弟惊雷劈懵的众人心上!
什么!朔风关!
王将军…战死了!
瘫在地上的老臣们瞬间忘了殿下,忘了磕头,一个个面无人色,惊骇欲绝地看向那个传令兵。朔风关!那是北方最重要的门户!一旦失守,戎狄铁骑将长驱直入,直逼京畿!王将军更是朝中有名的悍将,竟然战死!十万大军!这简直是灭顶之灾!
刚刚还沉浸在认亲闹剧中的萧彻,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帝王威压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笼罩了整个御书房。他几步走到传令兵面前,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戎狄主将是谁兵力部署如何关城还能撑多久详细报来!
是…是戎狄左贤王阿史那隼亲率主力!步骑混杂…攻势极猛!关城…关城多处破损…守军…守军死伤过半…最多…最多三日!求陛下…快…快啊!传令兵说完,一口气没上来,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太医!快传太医!萧彻厉声喝道,立刻有太监飞奔出去。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被巨大的恐慌取代。刚才还喊着要诛杀妖女的老臣们,此刻一个个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朔风关失守的后果,他们比谁都清楚!亡国之祸,就在眼前!
陛下!兵部尚书连滚爬爬地扑出来,声音都在抖,当务之急,是速调京畿大营精锐驰援!还有…还有粮草辎重…
京畿大营最快也要五日才能赶到朔风关!来不及了!楚惊澜(老五)猛地开口,声音冷冽如刀。她不知何时已放开了扶着的林晚意,站得笔直,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战意和冰冷的杀机,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必须有人立刻带一支精锐轻骑,星夜驰援!不计代价,拖住戎狄主力!为大军集结争取时间!
贤妃娘娘所言极是!立刻有武将附和,但…谁能担此重任此去九死一生!需有万夫不当之勇,更需力挽狂澜之能!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在场的几位武将,但谁都知道,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整个御书房。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一个清脆的、甚至带着点轻松的女声,突兀地响起:
哎呀,不就是个朔风关嘛,看把你们急的。
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聚光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这位新鲜出炉、身份离奇的殿下身上!
只见我慢悠悠地从皇帝大哥御座侧后方踱了出来,脸上不仅没有半分惊慌,反而带着一种这都不是事儿的轻松笑意,甚至还随意地拍了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十万大军很了不起吗我歪了歪头,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轻蔑那左贤王阿史那隼,名字听着挺唬人,不知道骨头够不够硬
萧彻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神锐利如鹰隼,里面翻涌着惊疑、审视,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希冀。老臣们则是一副殿下疯了的表情。
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径直走到御书房中央那片宽敞的空地。目光扫过旁边一根支撑殿宇、一人合抱粗细的蟠龙金柱。那柱子通体由坚硬无比的花岗岩雕琢而成,龙鳞爪牙清晰,透着沉重的力量感。
大哥,我转过头,对着萧彻,露齿一笑,笑容灿烂又带着点痞气,还有各位大人,别慌。
在无数道震惊、茫然、怀疑、甚至觉得我失心疯的目光注视下,我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发出轻微的咔吧声。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我猛地沉腰坐马,气沉丹田!右臂肌肉瞬间贲起,将宽大的宫装袖子都绷紧了几分!口中一声清叱,如同惊雷乍响:
开——!
凝聚了全身力量的一掌,裹挟着破空之声,毫无花哨,刚猛绝伦,狠狠地劈在了那根坚硬无比的蟠龙石柱上!
嘭——!!!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如同山崩地裂,在御书房内轰然炸开!
整个大殿似乎都随之猛地一震!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所有人,包括皇帝萧彻,包括刚刚悠悠转醒的淑妃林晚意,包括抱着手臂的贤妃楚惊澜,包括瘫软在地的老臣们,还有那些侍立的太监宫女……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得能塞下拳头,脸上的表情彻底空白,死死地盯着那根蟠龙石柱!
坚硬无比的花岗岩石柱,在我手掌劈落之处,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纹,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不绝于耳!以掌击点为中心,一个清晰的、深深凹陷下去的掌印,赫然在目!无数细小的碎石粉末,簌簌地从裂纹中掉落下来!
一掌!裂石!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我缓缓收掌,站直身体,轻轻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对着石柱上那个清晰的掌印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轻松得欠揍的笑容,看向那位刚刚还喊着要万夫不当之勇的武将,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问今天天气不错:
这位将军,您看我这一手…够不够格去‘拖住’那十万大军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那位被我点名的武将,嘴巴还维持着能塞进一个拳头的状态,眼珠子死死盯着石柱上那个清晰无比的掌印,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他脸上的表情,从极度的震惊,迅速转变为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那眼神,仿佛看到了天神下凡!
噗通!
一声闷响打破了死寂。是那位差点晕过去的张尚书,他这次是真的支撑不住,彻底瘫软在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眼看就要不行了。旁边的王御史也好不到哪去,老脸煞白,手指哆嗦着指向我,又指向那根裂开的柱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
其他几位老臣,有的直接两眼一翻,彻底晕厥。有的则像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在地上喃喃自语:神力…天生神力…殿下…神人…神人降世啊…
逻辑彻底崩坏,世界观碎了一地。
皇帝萧彻,这位一手导演了认亲大戏的影帝,此刻脸上的表情也精彩到了极点。最初的惊愕过后,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几乎要灼伤人的璀璨光芒!那不是帝王的威严,而是一种纯粹的、巨大的、捡到稀世珍宝的狂喜!他死死地盯着我,又猛地转头看向那根裂开的石柱,再转回来盯着我,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越咧越大,最终化为一声酣畅淋漓、震动屋瓦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好一个天生神力!好一个朕的兄弟!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我面前,激动地重重拍着我的肩膀(力道之大,差点又把我拍跪下),声音洪亮,带着无与伦比的兴奋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众卿!都看到了!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下方魂飞天外的群臣,帝王威仪在这一刻攀升到顶点,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大殿:
天佑我大胤!朕失散多年的兄弟,不仅归位,更是身负惊世神力!此乃上苍赐予我大胤的护国神将!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一字一句,如同雷霆宣告:
传朕旨意!
敕封沈妙为——镇国长公主!位同亲王,尊享超品!赐金册金宝,享双俸!赐京中长公主府!
即日起,授镇国长公主‘北境行军大总管’之职!持天子剑,总领北境一切军务!京畿大营、骁骑营、龙武卫…凡北境所需兵马、粮草、辎重,任其调遣!沿途州府,全力配合,不得有误!凡有抗命、懈怠、贻误军机者,无论品阶,长公主可先斩后奏!
旨意如同九天惊雷,一道比一道震撼,狠狠劈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镇国长公主!位同亲王!行军大总管!天子剑!先斩后奏!
每一个头衔,每一个权力,都代表着无上的尊荣和信任!这在大胤开国数百年的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生杀予夺的滔天权柄!
刚刚还瘫软在地、口吐白沫的张尚书,听到先斩后奏四个字,身体猛地一抽,似乎想挣扎着爬起来谢恩(或者说求饶),结果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这次是真的彻底晕死过去。
王御史等几个还勉强保持清醒的老臣,此刻哪里还敢有半分质疑脑子里只剩下石柱上那个恐怖的掌印和皇帝不容置疑的旨意。他们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我的方向,以头抢地,声音嘶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恐惧:
陛…陛下圣明!天佑大胤!镇国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等…谨遵圣谕!恭贺…恭贺镇国长公主殿下!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比刚才弹劾我时响亮虔诚了百倍。
我站在御书房中央,感受着那山呼海啸般的千岁声浪(虽然大部分是吓的),再低头看看自己那只刚刚劈裂了花岗岩的手掌……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混合着这特么也行的巨大荒谬感,直冲云霄!
镇国长公主行军大总管先斩后奏
我猛地抬头,看向旁边激动得脸色发红、眼神亮得惊人的皇帝大哥萧彻。他正用一种兄弟我看好你、快去给大哥我打江山的鼓励眼神热切地望着我。
大哥!您这封赏…是不是有点太硬核了!我只是想表演个徒手劈砖证明一下自己力能扛鼎适合当先锋敢死队啊!您直接给我整成总司令了!
还有…北境…十万大军…左贤王阿史那隼…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奔腾的草泥马和那点被巨大权柄砸中的眩晕感。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老臣,扫过一脸崇拜看着我的武将,扫过旁边表情各异的三位兄弟——苏锦年一脸卧槽老六你藏得够深的震惊,林晚意满眼小星星的崇拜,楚惊澜则是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战意和一种终于找到对手的兴奋。
最后,我的目光定格在皇帝大哥那张写满了搞事!搞大事!的兴奋脸庞上。
一股豪气,伴随着破罐子破摔的彪悍,油然而生。
行!大哥!您敢封!我就敢当!
不就是十万戎狄铁骑吗不就是个左贤王吗咱有兄弟联盟(虽然画风清奇),咱有镇国长公主的名头(虽然水分很大),咱还有…嗯,这身貌似很能打的手艺(虽然原理不明)!
干了!
我对着萧彻,也对着这混乱又充满无限可能的崭新世界,露出了一个同样灿烂(且充满搞事欲望)的笑容,抱拳,声音清朗:
臣…呃,弟…妹…沈妙,领旨谢恩!定不负大哥所托!
镇国长公主的征途就从劈开那根石柱开始吧!这画风崩坏的后宫(兼兄弟盟)生活,似乎…越来越有奔头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