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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夜逃婚
我逃了,可没逃掉。
一脚踏出东宫的雕花门槛,冷风刀子似的刮过来,我打了个哆嗦,却觉得痛快——终于不用再装乖了。可下一秒,我就被人按在地上,脸直接砸进雪里,冰碴子灌了一嘴。
太子妃,您真叫我们好找。
声音尖细,带着笑,却比寒风还冷。我抬头,看见总管太监李全弓着腰,手里提着一盏惨白的灯笼。灯笼光照在他脸上,像给死人化妆。他身后,两排侍卫一字排开,刀已出鞘,寒光映雪。
我喉咙发紧,还是笑:李公公,大半夜的,您也出来赏雪
奴才哪有那福气,是殿下怕您着凉,特命奴才——他拖长音,侍卫们围成半圈,把我困在中央,请回去。
我攥紧袖中金簪,指节发白。簪尖戳进掌心,血渗出来,顺着指缝滴在雪上,像点点红梅。我知道打不过,可我不想再回去。回去就是死,慢刀子割肉那种死。
让开。我听见自己声音哑得不像人。
李全叹了口气,灯笼往前一递:殿下说了,您若不愿走,就抬回去。
抬我像破布似的被两个侍卫架起来,脚踝刚才跳窗崴了,一碰就钻心疼。我挣了一下,换来一记肘击,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雪地上,我的脚印很快被他们的靴印踩得乱七八糟,像笑话。
回东宫的路不长,却像走了一辈子。宫墙那么高,红漆在灯笼下像干涸的血。门口,萧庭生披着玄狐大氅,站在雪里,像等了我千年。他脸上没怒,甚至带着笑,温柔得瘆人。
长歌,他伸手拂去我发间雪,指尖冰凉,怎么又淘气
我张嘴,一口血吐在他前襟。鲜红在玄狐毛上晕开,像雪里绽了朵恶花。他低头看了看,眉头都没皱,只拿帕子轻轻擦掉,然后打横抱起我。我挣,他手臂收紧,勒得我肋骨生疼。
再动,我就砍了阿九的腿。他贴着我耳边说,声音轻得像情人私语。
我僵住。阿九——那个跟我换身份的小兵,我还欠他一条命。
殿内火盆烧得旺,暖意裹上来,我却浑身发冷。萧庭生把我放在喜床上,动作温柔得像放瓷娃娃。他抬手,侍女们鱼贯而出,门咔哒一声锁死。
红烛高烧,喜字刺眼。我缩在床角,金簪横在胸前,手抖得不像话。萧庭生不急着靠近,他慢条斯理解大氅,挂好,然后倒了杯酒——合卺酒,上辈子要了我命的酒。
长歌,他举杯,这一杯,我敬你。
我盯着那酒,喉咙发紧:有毒吗
他笑了,仰头把酒喝了,杯口一转,一滴不剩。然后,他忽然掐住我下巴,低头吻上来。酒渡进口中,辛辣苦涩,我拼命咬,血腥味瞬间炸开——是他的,也是我的。
他退开一点,指腹抹过我唇角血珠,眼神黯得吓人:你这样,我更想要。
我疯了一样挣,金簪划破他侧脸,血线顺着下颌滴到喜服上。他嘶了一声,却笑得更温柔,抓住我手腕一拧,簪子当啷掉地。他膝盖顶开我腿,整个人压上来,像山一样重。
萧庭生!我尖叫,声音碎在喉咙里,我恨你!
我知道,他埋首在我颈窝,声音闷得发颤,那就恨吧,总比忘了我好。
喜服被撕开时,我听见窗外雪压断枯枝的声音,咔嚓一声,像我心里有什么东西跟着断了。红烛泪滚滚,滴在我赤裸的肩上,烫得人发颤,却烫不化身上的冰。
疼,哪里都疼。像被刀子从里到外剖开,又像被磨盘一寸寸碾碎。我哭,我咬,我抓他背,指甲陷进肉里,血腥味混着龙涎香,恶心得我想吐。他不动,只是抱得更紧,仿佛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长歌,他喘息着叫我名字,一遍又一遍,像咒语,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我睁眼看帐顶,金线绣的龙凤交缠,像嘲笑。泪顺着眼角滑进鬓发,凉得彻骨。我知道,我逃不掉了——至少今晚,逃不掉。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人终于停下。他躺在我身侧,手指一下一下梳我湿透的发,声音低哑:别怕,我会对你好,这辈子,下辈子,都只对你好。
我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剩嗓子眼里一股铁锈味。窗外,雪还在下,无声无息地埋了所有脚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我知道,有些脚印,再也抹不掉了。
我盯着帐顶,轻声说:萧庭生,你会后悔的。
他抱紧我,下巴搁在我肩头,呼吸滚烫:我已经后悔了——后悔没早点让你属于我。
我闭上眼,泪顺着鼻梁滑进嘴角,咸得发苦。原来逃婚失败,是这种滋味——比死还难受。
第二章
烽燧试锋
天没亮,我就被拖起来。
雪停了,风还在嚎,像一万把刀在耳朵边来回锉。我裹着昨夜被撕得乱七八糟的喜袍,赤脚踩在地上,膝盖一软,差点跪。两个嬷嬷一左一右架着我,指甲掐进肉里,疼得我直抽气。
殿下说了,太子妃既然喜欢往外跑,那就去最苦的地方跑个够。
她们把我扔到一辆破马车上,车帘子一掀,冷风呼地灌进来。我缩成一团,牙关打颤,脑子却清醒得可怕——萧庭生要我去烽燧,去那个鬼都不肯久留的鬼见愁。他以为这样就能把我磨软,做梦。
车子颠了整整一天,骨头都快散了架。傍晚,远远看见一排灰扑扑的石头墩子,像一排烂牙戳在雪原上。那就是烽燧,镇北军最前线的岗哨。还没下车,就听见有人骂娘:老子缺的是兵,不是娘们!
我被人拎下车,脚一沾地,差点趴下。校尉王猛站在我面前,铁塔似的,满脸横肉:你就是那个走后门的小子细皮嫩肉的,来镀金
我抬头,嗓子哑得不像话:不是镀金,是来送命。
王猛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行,有种!今晚开始,你守夜。
夜里,我抱着长枪蹲在烽燧顶上,风卷着雪粒子抽脸,像针扎。手脚没一会儿就麻了,我咬牙,把手指塞进嘴里呵气,舌尖尝到血腥味——指甲裂了。远处黑漆漆一片,偶尔传来狼嚎,像哭丧。
我告诉自己:熬,熬过去就能活。可心里还是忍不住骂,骂萧庭生,骂自己。眼泪刚冒出来就被风吹干,只剩眼眶生疼。
下半夜,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摸出怀里硬得像石头的饼,啃一口,差点崩了牙。正嚼着,忽听脚下咔哒一声轻响。我浑身绷紧,慢慢探头,看见雪地里几道黑影贴着墙根往这边摸。
北狄斥候。
我嗓子发干,手心全是汗。按规矩,得先点狼烟,再示警。可我连火石都不会用。脑子里飞快转:喊风这么大,喊破嗓子也听不见。冲下去我这两条腿现在比面条还软。
正慌着,想起上辈子——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夜,我带队宰了七个斥候,没让他们靠近半步。记忆像刀劈进来,我咬舌尖,疼得清醒。抄起枪,顺着烽燧后头的暗道滑下去,雪灌进衣领,冷得我一哆嗦。
落地,猫腰,摸黑靠近。一共仨人,正撅着屁股撬门闩。我屏住气,抡圆了枪杆,照着最近的后脑勺狠砸。砰一声闷响,那人吭都没吭就趴了。剩下俩愣了半秒,雪亮的刀就朝我招呼。
我躲得狼狈,肩膀被划开一道口子,血立刻渗出来,温温热热。疼得我眼发黑,却更疯,抡枪乱砸,一脚踹翻一个,扑上去拿枪尖抵住喉咙:再动,死!
剩下那个想跑,被我一枪杆扫在腿上,咔嚓一声,估计是断了。我喘得像破风箱,拿火折子点狼烟,手抖得打了三次才着。火苗窜起来那一刻,我知道,命保住了。
王猛带着人冲过来,看见地上仨北狄人,眼睛瞪得铜铃大:你干的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笑得比哭还难看:顺手。
他盯我半天,忽然抬手拍我肩膀:好小子,有种!明儿起,别喂马了,跟我巡边。
我咧嘴,一口血沫子吐在雪里,红得刺眼。
天边泛起鱼肚白,我瘫坐在烽燧根儿,雪埋到腰。远处,一轮血日爬出地平线,照得雪地像着了火。我低头看自己——喜袍破成布条,肩膀的血结了冰,脚冻得没知觉,可心里却升起一股邪火:萧庭生,你把我扔这儿,想看我哭偏不。
我扒拉出口袋里的饼,继续啃,牙硌得生疼,却嚼得嘎嘣响。烽燧上的狼烟还没散,黑柱子直冲上天,像给老天爷竖中指。
我对自己说:顾长风,你死过一次,再没什么可怕的。
从今天开始,谁再敢把我当玩意儿,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
第三章 北狄春盟
风一吹,营里全是马粪混着血的味儿,呛得我直皱眉。我刚巡夜回来,肩膀上的伤还裂着口子,王猛就扯着嗓子喊:
顾长风,出来!有人找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娘的,不会又是萧庭生吧撩开帐帘一看,外头站着个穿羊皮袄的小个子,脸被风吹得通红,一开口却是一串北狄话:
我们公主请你喝酒!
我愣了愣:你们公主谁啊
赫兰雪。小个子咧嘴,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她说欠你一条命。
我这才想起来,上回夜袭,我把她从箭雨里拖出来,顺手割了绑她的绳子。当时黑灯瞎火,我只看见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没想到竟是北狄的公主。
我回头冲王猛耸肩:校尉,能去不
王猛摸着下巴,笑得跟土匪似的:去!为啥不去能套点消息算咱们赚。
他压低声音补一句:机灵点,别被人家拐去当压寨相公。
我翻个白眼,跟着小个子出营。雪地里早架好两堆火,赫兰雪坐在火边,怀里抱着一只烤羊腿,油滋滋往下滴。她冲我抬下巴:
坐。
我盘腿坐下,她直接把羊腿递过来:吃。
我也不客气,撕了一大块,烫得直吸气。她看着我狼吞虎咽,突然说:
你们盛人不是讲究男女有别你就不怕我下药
我鼓着腮帮子回她:怕个屁,老子烂命一条。
她大笑,声音像风刮银铃:我喜欢你这样的。
我差点被羊肉噎死,咳得眼泪都出来:别,我取向正常。
赫兰雪白我一眼,用匕首割下一小块肉,扔进火里:说正事。我哥主战,我主和。下个月他要带三万骑踏平你们烽燧,我来找你,是想赌一把。
我抹抹嘴:赌啥
赌我们能让他们退兵。她凑近,眼睛亮得吓人,你帮我绑了我哥,我帮你们开春市,互市三年,双方不动刀。
我挑眉:你哥知道你这么卖他吗
知道也得干。她耸耸肩,草原冬天饿死人,再打下去,北狄先完蛋。
我盯着火苗,脑子飞快转:这事儿要成,镇北军能喘口气;要败,老子脑袋得挂城门。但转念一想,上辈子北狄就是靠这仗拖垮了我们,这回要是能摁住,也算报仇。
我伸出油手:成交。
她啪地击掌,笑得像只狐狸:痛快!
火光照着她侧脸,我才发现这姑娘长得挺好看,就是眉骨有道疤,添了股野气。她忽然伸手,用指腹抹掉我嘴角油渍,动作太快,我躲都来不及。
你们盛人真麻烦。她嘟囔,吃个东西都能吃一脸。
我干笑两声,把羊腿骨头扔进火堆,火星子噼里啪啦炸开。远处,她的护卫吹了个口哨,几匹马在雪地里刨蹄子,焦躁不安。
赫兰雪站起身,扔给我一个小皮袋:里面是迷药,三天后,狼牙堡北三十里,老榆树下,我等你。
我掂了掂袋子,沉甸甸的:要是我没来呢
她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着我:那我就当你死了,自己干。
说完,一夹马腹,雪沫子溅我一脸。我冲她背影喊:
喂!下次带酒,别带迷药!
她头也没回,只抬手挥了挥。马蹄声远去,火堆渐暗,我裹紧破袄往营里走,雪踩得咯吱响。
半路上,王猛从暗处蹿出来,压低声音:咋样
我把皮袋抛给他:三天后,干票大的。
王猛掂掂袋子,咧嘴笑得牙花子直反光:老子就知道,你小子不是省油的灯!
呵出一口白气,抬头看天。月亮挂在云缝里,像一把钝刀,冷冷照着这片鬼地方。我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赫兰雪是刀还是盾,得看我自己怎么握。
三天后,要么我活,要么一起死。
第四章 刀笔同修
顾长风,你疯了王猛把皮袋往桌上一扔,迷药粉撒出来,白得跟雪一个色。
我抠抠耳朵:你嗓门小点,我怕聋。
就咱们十个弟兄,你让我去绑北狄大王子他瞪我,那是三万人头,不是三只羊!
我掰指头给他算:赫兰雪说,她哥身边就两百亲兵,夜里爱喝烧刀子。灌倒了,捆粽子一样拖回来。三万人没头,狼群散了,咱赚翻。
王猛咧嘴:你小子算盘打得比老子枪还响。干!
干!我拍桌子,但得先写个条子,万一死外面,好让人知道咱们不是逃兵。
写啥
军报。我抽出匕首,在木桌上刻字,北狄大王子阿史那赤勒,三日后夜袭狼牙堡,我军先下手为强,擒贼擒王。
王猛挠头:你字丑得像狗爬。
看得懂就行。我吹掉木屑,再抄一份给谢衡,那小子留在京里,万一我挂了,他能替我翻案。
翻啥案
翻老子不是叛徒的案。我咧嘴笑,心里却抽疼——上辈子,我就是被通敌俩字钉死的。
夜里,我蹲在火盆边烤手,沈老头端着药过来:肩膀还裂
裂着痛快。我接过碗,一口闷,苦得龇牙,老头,我要是回不来,你帮我把这叠纸寄回京。
沈老头翻白眼:遗书
志书。我拍拍怀里那叠破纸,《北疆十八州志》第一章,写完啦。
屁大点地方写个啥
写咱们怎么活,怎么死。我咧嘴,以后谁再敢说镇北军是土匪,老子从棺材里爬出来撕烂他的嘴。
沈老头叹口气:你比你爹还倔。
我没吭声。我爹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
第三天傍晚,我们十个人摸黑出营。每人嘴里叼根草,防止说话。雪停了,月亮亮得吓人,照得影子老长。我走在最前,心里打鼓:赫兰雪那丫头,不会坑我吧
老榆树下,她真在,一身黑,像融进夜里。见我来了,抬下巴:人齐了
齐了。我指身后,十个,敢死的。
她扔过来一个皮囊:烧刀子,加料了,一口倒。
王猛接过来,闻了闻:够劲。
赫兰雪压低声音:我哥亥时到,你们装成送酒的,靠近就灌。记住,别伤他脸,我还要用他换马。
我点头:成交。
我们埋伏在雪窝里,冻得牙打颤。亥时,马蹄声由远及近,阿史那赤勒果然来了,骑黑马,披红氅,嚣张得跟火鸡一样。我挥手,王猛他们推着酒车迎上去。
北狄的兄弟,天冷,喝口热酒!王猛嗓门大,笑得憨厚。
赤勒下马,接过来就灌,一口下去,人晃了晃:好酒……
第二口,直接栽倒。我们一拥而上,捆得跟粽子似的。赫兰雪从暗处闪出,冲我竖大拇指:干得漂亮!
我心里刚松一口气,忽然听见远处号角——低沉,悠长,北狄大营方向。
坏了,他们发现王子不见了!赫兰雪脸色变了。
我扛起赤勒,吼:跑!
雪夜里,我们像被狼撵的兔子,深一脚浅一脚往回冲。背后马蹄声越来越近,箭嗖嗖从耳边飞过。王猛边跑边骂:顾长风,老子信了你的邪!
我喘得肺疼:闭嘴,跑!
快到狼牙堡时,一支箭擦着我头皮过去,火辣辣疼。我回头,看见赫兰雪掉马,雪地里滚了两圈。我咬牙,掉头冲回去,一把拽她上马。
你疯了!她吼。
欠你的!我吼回去。
堡门开,我们冲进去,吊桥咣当落下。背后箭雨钉在门上,嗡嗡响。
我瘫坐在雪地上,赤勒还扛在肩上,死沉。王猛一屁股坐我旁边,喘得像破风箱:娘的,还活着。
赫兰雪跳下马,冲我伸手:合作愉快。
我握住,掌心全是血和汗:下次,记得带酒。
她笑了,眼睛亮得像狼。
第五章 雁门血书
我没想到,捆来的不是护身符,是一颗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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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赤勒刚醒就骂娘,一口唾沫差点喷我脸上:南狗,我父汗十万铁骑明天就踏平你们!
王猛抬手要扇,被我拦下:先留牙,有用。
话没落地,外头号角炸响——不是北狄,是朝廷的天使到了。
李全那阉人拎着黄卷进门,笑得阴恻恻:顾长风接旨——
我一听头皮就麻。展开卷轴,只有八个字:
通敌卖国,就地正法。
王猛当场拔刀:放屁!老子刚绑的北狄王子,叫通敌
李全不搭理他,只盯着我:殿下说了,太子妃玩够了,该回家。
我喉咙发苦。萧庭生这招够狠,把我钉死在叛国柱上,逼我跪着求他。
我抬手,示意王猛别动,问李全:圣旨还是太子口谕
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我咧嘴笑,圣旨得盖玉玺,你这破纸连印都没有。
李全脸色一沉,身后侍卫齐刷刷拔刀。我退半步,赫兰雪忽然挡在我前头,北狄弯刀出鞘:谁敢动他,先问问我。
空气一下绷断。
就在两边要见血时,轰一声巨响——堡门方向火光冲天。
探子滚进来,满脸黑灰:北狄夜袭!三万骑,已破外壕!
我心里一万匹草泥马狂奔。阿史那赤勒在旁狂笑:我父汗给你们送葬!
李全这下也慌了,圣旨往怀里一塞:撤!
撤往哪撤我一把揪住他衣领:先放人,不然一起死!
李全咬牙:你敢抗旨
老子连太子都敢打,还差你我把他推给王猛,捆了!
转头对赫兰雪喊:带你哥上墙头,换命!
她愣一秒,立刻照办。
我冲出门,雪被火光映成血色。堡外黑压压一片北狄骑,火把连成海。领头的是赤勒他爹——阿史那骨都,真·北狄可汗,胡子比马鬃还密。
我掐着赤勒脖子站上箭垛,吼得嗓子劈叉:骨都!再往前一步,你儿子陪葬!
骨都抬手,三万骑瞬间静止,只剩火把噼啪。
我心里打鼓,面上却冷笑:一命换一命,退兵五十里,开春互市,敢不敢赌
骨都眯眼,杀气腾腾。我手上加劲,赤勒脸憋成猪肝。
半晌,骨都抬弓,一箭射来——擦着我耳廓钉在木桩上,尾羽嗡嗡颤。
明日日出,不见我儿,踏平狼牙堡!
说完,三万骑潮水般退去,雪被马蹄踩得稀烂。
我腿一软,差点坐地上。王猛扶住我:疯子,你赢了。
我苦笑:赢个屁,才半场。
赫兰雪把赤勒扔给部下,走过来,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天亮前,我带你走,去北狄,保你活。
我摇头:老子是盛朝的兵。
她急了:你留下就是死!萧庭生不会放过你!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咧嘴:那就让他来。
转身,看见李全被捆成粽子,还在挣扎。我蹲下去,拍拍他脸:回去告诉萧庭生——老子死,也得拉他一起下地狱。
夜色里,狼牙堡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像提前给我烧的纸钱。
第六章
漠南雪冤
天亮得很快,雪却越下越猛。
我蹲在堡门楼子上,手里攥着那张就地正法的假圣旨,纸边已经被血糊得发黑。王猛把李全押过来,一脚踹他跪下:狗东西,再装死,老子真让你死。
李全鼻涕眼泪糊一脸:顾爷,冤枉!是太子殿下亲口吩咐,奴才只是跑腿的!
我懒得听他哭,把纸拍到他脸上:盖玉玺了吗没盖就是废纸,懂
李全噎住,连连点头。我心里冷笑,萧庭生想玩文字游戏,那就陪他玩到底。
赫兰雪忽然拎着赤勒的领子过来,把人往我面前一推:我哥说话了。
赤勒半边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嘴里漏风:我父汗……明日真会来……你们等死吧。
我抬手就给他一巴掌:说点我不知道的。
赤勒咬牙:父汗不信你们敢杀我,他只信……信你们朝廷的密诏。
密诏我心口猛地一跳。上辈子,我就是被通敌密诏四个字钉死在耻辱柱上。我蹲下去,揪住他衣领:密诏在哪儿
赤勒吐出一口血沫:在……在你们京城,太后手里。
王猛瞪大眼:太后她不是早不管事了吗
我脑子嗡的一声,忽然全明白了——萧庭生根本不是想救我,他是想借北狄的刀杀我,再把我叛国的罪名坐实。太后手里的密诏,就是最后一根钉子。
我站起来,腿有点发软,却听见赫兰雪低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老子要回京,把钉子拔了。
王猛跳起来:你疯了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我咧嘴笑:死也得死个明白。
赫兰雪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谢衡给你的。
我愣住,接过信,拆开一看,只有一句话:
太后密诏已到手,速归。
我脑子轰的一声,原来谢衡那小子早就查到了!我抬头看赫兰雪:你早知道
她耸肩:我哥被你们太后卖了,换马换粮,我凭什么帮她
我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王猛:堡里交给你,赫兰雪帮忙演戏——明天日出前,我要看到‘顾长风战死’的消息传到京城。
王猛瞪眼:你要假死
我拍了拍赤勒的脑袋:不,我要他替我死。
赤勒脸色瞬间煞白:你敢!
我冷笑:你爹不是不信我敢杀你吗那我就杀给他看。
赫兰雪皱眉:你真要杀他
我摇头:不,我要让他‘死’得刚刚好——脸划烂,穿我的甲,挂我的旗,让北狄以为我死了,让太后以为她赢了。
王猛咽了口唾沫:那真赤勒呢
我咧嘴:捆麻袋里,跟我回京,当人证。
赫兰雪沉默几秒,忽然笑了:疯子,我帮你。
当天夜里,堡外竖起一根高杆,上面吊着一具尸体——穿着我的甲胄,脸被狼啃得看不出模样。北狄斥候远远望见,立刻掉头狂奔。
我站在暗处,看着雪把我一点点埋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清醒。萧庭生,太后,还有那个躲在暗处的密诏,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对着雪原竖起中指:老子回来了,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第七章 封侯不拜
顾长风战死的消息比我先抵京。
我混在运粮队里,脸抹得跟灶王爷似的,蹲在麻袋上啃冷馍。城门贴满白榜,墨迹还没干:镇北将军为国捐躯,追封忠烈侯。
我乐了:老子活蹦乱跳,倒先领了个谥号。
进城那晚,谢衡把我从狗洞拖出来,第一句话就是:太后明天要在金銮殿当众宣读密诏,说你通敌。
我吐掉嘴里泥巴: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
谢衡塞给我一套太监衣服:混进去,别说话,一切听我咳嗽。
我翻白眼:老子堂堂将军,装太监
装不装不装滚回北狄。
我怂了,乖乖换上。
第二天,金銮殿乌泱泱全是人。太后坐正中,手里捧个黄卷,一脸哀荣:顾氏通敌,死有余辜……
我低着头,混在太监堆里往前蹭,心里骂娘:老妖婆,演技真差。
太后刚要展开密诏,我一步跨出,嗓子捏得尖细:太后且慢!
全场一静。
我抬头,撕掉太监帽,露出真容:臣顾长风,没死,来讨个说法。
大殿炸锅。
太后脸色青了:放肆!谁放你进来的
我拍拍手,赤勒被五花大绑拖上来,脸肿得像猪头,嘴里塞着破布。我踢他膝盖:说话。
赤勒呜咽:密诏……是太后给我的……让我父汗打你们……
群臣哗然。
我掏出谢衡连夜拓印的密诏原件,高举过头:太后亲笔,玉玺暗押,要不要验
太后扑过来抢,我一闪,她扑空,摔了个狗啃泥。
萧庭生从后排冲出来,眼睛通红:长歌,你听我解释——
我抬手,一巴掌扇过去,脆响回荡大殿。
解释个屁!你早知道密诏,却想借刀杀人,再给我扣个通敌的帽子。萧庭生,你够狠。
他脸瞬间肿起,却死盯着我:我只是想让你回来……
我冷笑:回来当你的狗
我转身,对满殿文武抱拳:今日,我顾长风不求封赏,只要公道。太后与外敌勾结,陷害忠良,该当何罪
百官齐刷刷跪下:请陛下明断!
小皇帝坐龙椅上,小脸煞白,奶声奶气:皇祖母……真的吗
太后还想挣扎,被御林军按住,嘴里只剩尖叫。
我深吸一口气,摘下头盔,单膝跪地:臣顾长风,愿交出兵权,只求一事——从今往后,镇北军只听国法,不听密诏。
殿内死寂。
小皇帝颤声:准奏。
我起身,环视一圈,目光落在萧庭生脸上:殿下,欠我的,来世再还。
他张嘴,却发不出声。
我转身,大步走出金銮殿,阳光刺得我眯眼。宫门外,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见我出来,齐声高呼:
顾将军千岁!
我笑了笑,翻身上马,扬鞭出城。
身后,宫墙依旧高耸,却再困不住我。
第八章 长歌无归
我没回头,一路打马出了京城。雪粒子打在脸上像碎玻璃,生疼,但心里敞亮得跟刚擦过的刀面一样——终于把忠烈侯那破谥号甩了。
谁知半道被人截胡。
赫兰雪横马挡在官道上,还是那身黑羊皮袄,嘴里叼根枯草,笑得像逮到兔子的狼:就这么走了不请我喝一杯
我勒住缰绳:你怎么在这儿
她吐掉草梗:我跟你一样,死过一次。
我眼皮一跳。
她耸耸肩,像在聊天气:上辈子我被我哥砍了祭旗,血喷得比狼牙堡的烽烟还高。睁眼就回到十年前,第一件事就是找你——因为我知道,只有你能搅浑这池子水。
我愣了半天,憋出一句:合着你早就算计我
不算计,合作。她抬下巴,我保北狄不南下,你保边关不流血,咱俩各取所需。
我苦笑:行,合作伙伴,那你现在想干嘛
送你一程。她扔过来一个酒囊,真正的烧刀子,没下料。
我仰头灌一口,辣得眼泪差点出来:谢了。
我们并肩骑了一段,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急促得像催命。回头一看,萧庭生单人单骑,没披氅,没戴冠,只穿一身素白,在雪地里扎眼得要命。
赫兰雪啧了一声:阴魂不散。
我握紧刀柄,等他靠近。
他翻身下马,踉跄两步,噗通跪在我面前,雪埋到膝盖。他抬头,眼睛红得像熬了三天三夜:长歌,我错了。
我面无表情:错哪儿了
错在妄想掌控你。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以为只要把你困在身边,就能补偿上辈子的债。可你越逃,我越想抓,结果……越伤你。
赫兰雪在旁边吹了声口哨: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我踢了踢雪,没吭声。
萧庭生伸手想拉我袖子,我后退一步,刀背挡开:殿下,到此为止吧。
他指尖落空,眼神暗得像熄灭的炭:你要去哪儿
写书。我拍了拍马鞍上那叠破纸,《北疆十八州志》还差最后一页。
那我呢他声音发颤。
你我笑了笑,继续做你的皇帝,娶你的三宫六院,生你的太子。只是别再惦记我。
他跪在那里,雪落在他肩头,积了厚厚一层,像给他披了件丧服。
我转身,赫兰雪冲他摆摆手:后会无期。
我们打马远去,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嘶吼,像狼嚎,又像哭。
我没回头。
十年后,狼牙堡最高的烽燧上立了块碑。正面刻着《北疆十八州志》,背面刻着我亲手写的一行字:
顾长风,生于雪,归于雪,此生无夫。
每年雪夜,碑前都会多一盏孤灯,灯油被风吹得晃啊晃,却从来没人看见是谁放的。
我也不想知道。
因为我早就骑着马,带着赫兰雪送的酒,一路向北,再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