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祭重生
凌霜以血献祭天道,只为重生改写至亲惨死的宿命。
天道应允,却在她心口刻下诅咒:每一次复仇都将承受剜心之痛。
她笑着应下,这一世她叫云昭,有父兄疼爱,有宗门庇护。
当宿敌苏月瑶在擂台上故技重施,云昭捏碎了她偷袭的暗器。
心口剧痛如刀绞时,她的剑已抵在苏月瑶丹田。
前世冷眼旁观的师尊与未婚夫惊怒起身。
孽徒住手!他们齐声厉喝。
云昭在剧痛中勾起嘴角,剑尖毫不犹豫地刺入。
——垂死的苏月瑶体内,爬出了啃噬她心脏的血魔虫。
冰冷的、黏稠的、带着铁锈般浓重腥气的液体浸透了她的指尖,缓慢地滑向掌心,最终凝聚成沉重的一滴,砸落在身下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那声音,在死寂的灵堂里空洞地回响,像极了丧钟的余韵。凌霜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寒冷与剧痛中沉浮,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前那个巨大的、被自己亲手撕裂的窟窿,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抽搐。
太冷了。
她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只有心口那片虚无的冰冷,贪婪地吞噬着她残存的生命力。视线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灵堂中央那两口乌沉沉的棺椁轮廓,像两座沉默的、压在她灵魂上的巨碑。父亲,兄长……他们的面容早已被死亡定格,凝固在她永远无法挽回的瞬间。
……以吾血…吾魂…为祭……破碎的气音从她染血的唇间艰难溢出,每一个音节都耗尽了她仅存的力量,带着灵魂被寸寸撕裂的绝望,……天道……垂怜……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意识投向那冥冥之中至高无上的存在,那冰冷运转、视万物如刍狗的天道规则。不是祈求怜悯,而是倾注了所有的不甘、怨恨与决绝的呐喊:
……换……重来……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仿佛有一道冰冷无情、却宏大得无法形容的意念,漠然地扫过她燃烧殆尽的残魂。没有回应,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被规则锁定的寒意。
2
诅咒烙印
紧接着,便是无边的虚无。
这是凌霜——不,现在,她是云昭——意识复苏后的第一个感知。
一种温煦的、柔软的暖意,如同初春化雪后最轻柔的阳光,将她整个人温柔地包裹起来。身下是锦被的细腻触感,鼻尖萦绕着清浅的、令人心安的熏香气息,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岁寒香。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精巧缠枝莲纹的淡青色帐顶,阳光透过茜纱窗棂,在帐幔上投下温暖而跳跃的光斑。空气里没有灵堂挥之不去的腐朽与血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清脆鸟鸣,还有远处演武场上少年弟子们整齐划一的呼喝声,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这里是……她的闺房在流云宗内,属于父亲凌峰主掌的云渺峰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起来,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狂喜和撕裂般的酸楚。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牵扯到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地袭来,让她瞬间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煞白。
那不是幻觉。
她颤抖着手,一点点解开素白寝衣的领口。光滑细腻的肌肤下,心口的位置,赫然浮现着一道奇异的印记。它并非实体伤口,却像是由最纯粹的光与影交织烙印在血肉深处,形状繁复而冰冷,带着一种非人的、绝对规则的森然气息。仅仅是目光触及,灵魂深处便传来一阵被无形之刃切割的战栗。
天道的烙印。
每一次复仇……剜心之痛……
那冰冷宏大的意念在她重生伊始便清晰地刻入了她的神魂,是交易,也是诅咒。
就在这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清冽的晨露气息走了进来。
昭儿醒了
温和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云昭猛地抬头。
阳光勾勒着门口的身影。挺拔如松,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却又在对上她目光的瞬间,化作了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慈爱。那张脸,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破碎的梦境里,染着血,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不甘。
是父亲!活生生的父亲!凌峰!
不是棺椁里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巨大的冲击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眼眶迅速被滚烫的液体灼烧、模糊。
凌峰显然被女儿这失魂落魄、泫然欲泣的模样吓到了。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宽厚温暖的手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抚上她的额头,声音放得更柔: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告诉爹。
那真实的、带着体温的触碰,像一道电流击穿了云昭所有的壁垒。前世父亲临死前将她死死护在身后、血染衣袍的画面,与眼前这张写满担忧的鲜活面容轰然重叠。
爹……
破碎的哽咽终于冲破了喉咙,带着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恐惧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她一头扎进父亲宽阔温暖的怀里,像个受尽惊吓终于找到庇护的孩子,放声痛哭起来。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凌峰的前襟。
凌峰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用更紧、更安稳的力道回抱住女儿颤抖的身体。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用大手笨拙却无比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背,一遍遍低声哄着:好了好了,昭儿不怕,爹在呢,爹在这儿呢……没事了,都过去了……
那坚实的怀抱,那带着草木清冽气息的体温,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切都真实得让她心碎,又让她狂喜。这是她向天道献祭一切换来的珍宝!
3
宿敌再现
埋在父亲怀里,云昭的眼泪流得更凶,但心中那滔天的恨意与冰冷的诅咒烙印,却在父亲温暖的怀抱中,被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暂时压制了下去。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这一次,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时光如溪水,潺潺流过云渺峰。云昭小心翼翼地、近乎贪婪地汲取着重生后的每一寸暖意。她不再是前世那个孤高清冷、将所有心事都深埋心底的凌霜。她是云昭,是凌峰捧在手心的女儿,是兄长凌云恨不得时刻带在身边炫耀的宝贝妹妹。
她会在父亲处理峰务疲惫时,笨拙地为他煮一盏灵茶,虽然味道总被凌云吐槽能毒死金丹修士,但凌峰每次都喝得一滴不剩,眼角眉梢都是舒展的笑意。她会缠着刚结束闭关的兄长,叽叽喳喳地分享峰内发生的琐事,直到凌云无奈又宠溺地敲她的额头。她会用心记住每一个云渺峰弟子的名字和特点,在演武场上毫不吝啬地指点那些天赋平平却格外努力的师弟师妹。
这些前世被她视为浪费时间、不屑一顾的温情琐碎,如今成了支撑她对抗心口那道冰冷诅咒的力量源泉。每一次看到父亲舒展的眉头,听到兄长爽朗的笑声,感受到峰内弟子们真诚的敬爱,心口那烙印带来的寒意似乎都会被驱散一分。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流云宗一年一度的宗门大比,终于如期而至。巨大的演武场被阵法笼罩,人声鼎沸,各峰弟子齐聚,空气中弥漫着灵气的波动和兴奋的喧嚣。高台之上,端坐着宗主、各峰峰主以及宗门长老。其中两道身影,如同冰锥,刺入云昭的眼底。
一个是她前世的师尊,玄玉峰峰主清虚真人。他一身素白道袍,气质清冷出尘,面容依旧俊逸,眼神却淡漠得如同山巅万年不化的积雪。前世,正是他,在苏月瑶陷害她时,选择了沉默,最终在父亲和兄长惨死后,以一句此女心性狠戾,难承大道将她彻底舍弃。
另一个,坐在清虚真人下首,一身华贵的锦蓝法衣,面如冠玉,风度翩翩,正是她前世的未婚夫,天枢峰首座大弟子,赵琰。此刻,他正微微侧身,与身旁一个娇俏的少女低声谈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少女一身鹅黄衣裙,明眸善睐,巧笑倩兮,正是苏月瑶!她享受着赵琰的殷勤,目光流转间,偶尔瞥向云昭的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挑衅和嫉恨。
前世,就是这张看似纯真无害的脸,用最恶毒的计谋,一步步将她推入深渊!就是赵琰这虚伪的温柔,在她最需要支持时,毫不犹豫地倒戈相向,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心口猛地一缩!仿佛有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用力地撕扯、剜挖!尖锐的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让她眼前发黑,呼吸骤然停滞。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几乎要冲破喉咙。
阿昭怎么了站在她身旁的兄长凌云第一时间察觉了她的异样,立刻伸手扶住她微微摇晃的身体,脸上满是焦急,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旧伤……
他指的是她重生后不久,借口练功岔气而休养了一段时间。
高台上,凌峰关切的目光也瞬间投了过来。
云昭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她强迫自己站直,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强行压下去。她不能在这里倒下!更不能让父亲和兄长担心!
没事,哥,她抬起头,对着凌云扯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火焰,只是……看到了几只令人作呕的苍蝇罢了。
4
剜心之痛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毫无温度地扫过高台上的清虚真人和赵琰,最后定格在苏月瑶那张故作天真的脸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正巧看过来的苏月瑶心头莫名一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下一场,云渺峰云昭,对阵天璇峰苏月瑶!双方弟子,登台!
执事长老洪亮的声音响彻全场。
来了!
云昭松开凌云搀扶的手,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将心口翻腾的剧痛和滔天的恨意一并压下,步履沉稳地踏上了中央那座巨大的擂台。
对面的苏月瑶也轻盈地跃上擂台,鹅黄的衣裙在风中微微飘动,对着云昭露出一个甜美无害的笑容,声音清脆悦耳:云昭师姐,请多指教了。
那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毒蛇般的阴冷。
擂台的防护阵法嗡鸣着升起,隔绝了内外。喧嚣的人声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纱,变得遥远而模糊。
开始!
苏月瑶率先出手,身法灵动,一柄细长的灵剑挽起朵朵剑花,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直刺云昭面门。剑势看似华丽迅捷,实则虚招居多,意在试探和迷惑。这正是她前世惯用的伎俩,示敌以弱,暗藏杀机。
云昭眼神冰冷,身体如同鬼魅般侧滑一步,轻易避开了剑锋。她没有立刻反击,只是以更精妙的身法游走,如同在刀尖上舞蹈,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让苏月瑶看似凶猛的攻击尽数落空。前世,她曾真心将苏月瑶当作亲近的师妹,毫无保留地指点过她剑法。如今,她对苏月瑶的每一个起手式,每一个细微的灵力运转习惯,都了如指掌!
这种被完全看穿的憋屈感让苏月瑶脸上的甜美笑容渐渐挂不住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急躁和狠厉。
就是现在!
在一次看似寻常的剑招碰撞后,两人身形交错而过的瞬间,苏月瑶的左手极其隐蔽地缩入袖中!一道微不可察、却带着阴寒刺骨气息的乌光,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射向云昭的后心!正是她前世用来暗算云昭、导致她重伤败北的歹毒暗器噬心钉!
前世,就是这枚毒钉,让她在擂台上痛彻心扉,灵力溃散,给了苏月瑶当众重创她的机会,也成了她心性狠戾、暗害同门的第一个罪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云昭的灵识早已死死锁定苏月瑶那只缩在袖中的手。在乌光乍现的千分之一刹那,她甚至没有回头!那只一直垂在身侧的、白皙纤秀的手,却如同早已等候多时的鹰隼,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闪电般探出!五指张开,精准无比地迎向那道致命的乌光!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捏碎某种坚硬甲虫外壳的声音响起。
那道阴毒的乌光,在距离云昭后心尚有寸许之处,被她那只看似柔弱的手,凌空一把死死攥住!
预想中暗器入体的声音没有传来,苏月瑶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化作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慌乱。
然而,就在云昭的手指捏碎那枚噬心钉的瞬间——
呃啊——!
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剧烈痛楚,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猛地从心口那道烙印中爆发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深入骨髓!那感觉,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真的插进了她的胸腔,将她那颗跳动的心脏活生生地掏了出来,放在烈火上炙烤,放在寒冰中穿刺!
剜心之痛!
5
魔虫现世
诅咒应验了!在她成功阻止苏月瑶暗算、完成复仇第一步的瞬间,天道那冰冷的惩罚,便以最残酷的方式降临!
云昭的身体剧烈地一晃,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变得如同金纸。巨大的痛苦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甚至出现了扭曲的黑暗。喉头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又被她死死地、强行咽了回去!她攥着暗器碎渣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渗出。
擂台下,凌云猛地攥紧了拳头,脸色剧变:阿昭!
高台上,凌峰霍然站起,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凝重如山岳,目光锐利如电,死死盯着擂台上身形摇晃的女儿。
苏月瑶眼中的惊愕瞬间被狂喜取代!虽然不知道云昭为何突然如此,但这分明是天赐良机!她哪里肯放过口中娇叱一声:师姐小心了!
手中灵剑却爆发出远超刚才的狠辣光芒,剑尖直指云昭因剧痛而暴露出的空门!这一剑,阴毒刁钻,直刺丹田要害!分明是打着收势不及的幌子,要彻底废掉云昭!
劲风扑面!剑锋的寒意刺得皮肤生疼!
就在那致命剑尖即将触及云昭丹田气海的前一瞬——
剧痛之中,云昭那双因痛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抬起!眼底深处,燃烧的不是恐惧,而是两簇被痛苦淬炼得更加疯狂、更加决绝的复仇火焰!那火焰,几乎要焚尽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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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凶兽般的低吼从她齿缝间迸出。
捏着暗器碎渣、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猛地松开!
一直未曾出鞘的灵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
寒光乍起!快!快到了极致!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一道凝聚了前世所有不甘、今生所有守护意志的、最纯粹的杀意!
冰冷的剑锋,带着云昭全部的力量、全部的恨意、以及那剜心刻骨之痛赋予的决绝,精准无比地、毫无阻碍地——抵在了苏月瑶脐下三寸的丹田位置!
剑尖刺破了法衣,一丝殷红瞬间在鹅黄的衣料上洇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苏月瑶前冲的狠辣剑势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她脸上那混合着狂喜和狠毒的狰狞表情瞬间僵硬,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无法置信的惊骇。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剑尖紧贴着自己最脆弱的命门,只需再进一分,她苦修多年的根基便会瞬间崩毁!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
与此同时,高台之上,两声惊怒交加的厉喝如同惊雷般炸响,瞬间压过了演武场上所有的嘈杂!
孽徒!住手!
清虚真人猛地站起,素来淡漠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震怒和一种被冒犯权威的冰冷,周身寒气四溢,整个高台的气温都骤然下降!
云昭!你敢!
赵琰更是失态地一步踏前,英俊的面容因为惊怒和一种被踩中痛脚的急切而扭曲,指向擂台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对苏月瑶的担忧和对云昭的憎恶,放开月瑶师妹!否则休怪我……
前世,就是他们这般姿态,这般话语,将她彻底钉死在罪人的耻辱柱上!
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云昭的神魂,心口那片虚无的烙印仿佛在燃烧,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化为灰烬。她握着剑柄的手,因为极致的痛苦和用力,指节惨白,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支撑不住。
然而,她的嘴角,却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上勾起。
那是一个笑。
一个染着心头血、淬着剜心痛、混合着无尽嘲讽与疯狂决绝的笑!嘴角的弧度不大,却像一把淬毒的弯刀,狠狠割裂了清虚真人的震怒,割裂了赵琰的惊惶,也割裂了苏月瑶眼中那摇摇欲坠的惊恐!
她的目光,越过剑尖下瑟瑟发抖的苏月瑶,直直地、带着刺骨的寒意,迎向高台上那两道惊怒的身影。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却又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烈焰。
没有言语。
在清虚真人更盛的怒气和赵琰几乎要冲下高台的瞬间,在凌云焦急的呼喊和凌峰凝重担忧的目光中——
云昭抵在苏月瑶丹田的那柄剑,动了。
不是收回。
是毫无迟疑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向前!
一递!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在骤然死寂下来的演武场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啊——!!!苏月瑶发出了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丢进沸水的虾米。她丹田位置的法衣被彻底染红,强大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从那个破口疯狂外泄!她的修为,她引以为傲的天赋,正在被这一剑无情地摧毁!
就在这丹田被洞穿、灵力溃散的剧痛达到顶峰的刹那——
异变陡生!
苏月瑶那因为痛苦而扭曲到极致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神色,混合着极度的恐惧和一种非人的怨毒。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发出的却是一串意义不明的、如同老旧风箱抽动般的嗬嗬声。
6
复仇开始
紧接着,在她被剑刺穿的丹田伤口深处,在那疯狂逸散的灵力乱流和殷红的血泊之中——
一点诡异的、蠕动着的乌黑,猛地探了出来!
那东西速度极快,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黏腻感。它像是一条被剥了皮、缩小了无数倍的畸形蜈蚣,通体覆盖着细密油亮的黑色鳞片,身体两侧却布满了密密麻麻、不断开合的细小吸盘口器!此刻,它那丑陋狰狞的头部,正奋力地从苏月瑶丹田的伤口中向外钻出,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逸散的、属于苏月瑶生命精华的灵力,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嘶嘶声。
血魔虫!
云昭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前世啃噬掉她心脏、让她在绝望中化为枯骨的罪魁祸首!它怎么会……在苏月瑶体内!
剜心之痛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仿佛整个心脏都被那只无形的手捏碎、搅烂!云昭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向后倒去,手中的剑也无力地垂下,剑尖滴落着苏月瑶的血和那魔虫粘稠的分泌物。
阿昭!凌云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第一个冲破擂台的防护光幕,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不顾一切地扑向倒下的妹妹。
高台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清虚真人脸上那冰冷的震怒彻底僵住,化为一片空白,他死死盯着擂台上那条从苏月瑶丹田伤口爬出的、正在贪婪吸食的恐怖魔虫,眼神剧烈震荡,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和一种被颠覆认知的茫然。
赵琰脸上的急切和愤怒如同被冻住,然后寸寸碎裂,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看着那个他方才还拼命维护的月瑶师妹,看着那从她身体里钻出的、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魔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魔……魔物!不知是哪个弟子,用变了调的嗓音,惊恐地嘶喊出声。
这声嘶喊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整个死寂的演武场!
那是什么鬼东西从苏月瑶肚子里钻出来的!
天啊!好邪门的气息!是魔物!绝对是魔物!
苏月瑶体内怎么会有魔物!她难道……
刚才……云昭师姐那一剑……
惊恐的议论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擂台上那诡异恐怖的一幕,充满了恐惧、厌恶和深深的怀疑。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如山岳、却带着滔天怒意和冰冷杀机的声音,如同实质的雷霆,轰然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肃静!!
凌峰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擂台中央。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挡在了摇摇欲坠的云昭和那条仍在贪婪吸食的魔虫之间。他看都没看地上惨叫抽搐、丹田处爬着魔虫的苏月瑶,仿佛那只是一团肮脏的垃圾。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那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紊乱的女儿身上。
昭儿!凌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迅速蹲下身,宽厚温暖的手掌第一时间按在云昭的后心,精纯浩瀚、如同汪洋大海般的灵力,带着抚慰与守护的意志,毫无保留地、小心翼翼地渡入女儿濒临崩溃的经脉。那灵力如同温煦的暖流,暂时压制住了那几乎要撕裂她神魂的诅咒剧痛。
云昭靠在父亲坚实如铁的臂弯里,身体因为残余的剧痛而微微颤抖。心口的烙印依旧在灼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深入骨髓的痛。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野还有些模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父亲紧绷的下颌线条,和他眼中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焚尽九天的怒火与心疼。
那怒火并非针对她,而是针对这眼前的一切,针对那伤害他女儿的魔物,甚至可能……针对那高高在上、降下诅咒的天道!
爹……云昭的声音微弱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她想扯出一个笑容让父亲安心,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凌峰抱着女儿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对怀中女儿,也是对全场:别怕,爹在。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如同蕴藏着雷霆风暴的眼眸,锐利如刀锋,扫过高台上面色各异的众人,最终落在脸色煞白、眼神空洞的清虚真人身上,一字一句,冰冷彻骨:
清虚师兄,赵琰师侄,还有在场的诸位长老、弟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磅礴的灵力,清晰地传递到演武场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沉重的威压:
现在,谁来告诉我——
凌峰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猛地刺向地上那条仍在苏月瑶丹田伤口处蠕动、吸食的恐怖血魔虫,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怒与质问:
这寄生于弟子丹田、吸食灵力精血、只存于上古魔渊的‘噬心血魔虫’!为何会出现在我流云宗内门弟子苏月瑶的体内!
凌峰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重锤,狠狠砸向清虚真人:清虚师兄!这‘噬心血魔虫’!为何会在你玄玉峰门下弟子体内!
他的质问,字字如刀,直指核心,我儿云昭方才所为,究竟是残害同门,还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龙吟,震得整个演武场嗡嗡作响:
——诛魔卫道!
诛魔卫道四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死寂的演武场!
魔物!真的是魔物!
天啊!苏月瑶竟然以身饲魔!
云昭师姐那一剑……是救了大家!
清虚师伯他……难道不知情
无数道目光,从最初的惊恐厌恶,迅速转向怀疑、审视,最后如同冰冷的探针,齐齐刺向高台上的清虚真人和赵琰。那些目光里,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和后怕。若非云昭那决绝一剑,谁能想到,每日笑语嫣然的同门师妹体内,竟藏着如此歹毒的魔物
清虚真人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众目睽睽之下,那条不断吸食着苏月瑶生命、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魔虫,就是他玄玉峰最大的耻辱!是他明察秋毫的师尊形象崩塌的铁证!他想开口,想辩解,想斥责凌峰包庇其女,想将云昭钉死在残害同门的罪名上……然而,那条蠕动的魔虫,那弟子们眼中毫不掩饰的怀疑,都像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猛地一挥袍袖,一股森寒刺骨的灵力化作冰蓝色的巨大手掌,带着冻结万物的气息,毫不留情地抓向擂台上那条魔虫和苏月瑶!
孽障!竟敢身染魔物,祸乱宗门!当诛!
清虚真人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色厉内荏的尖利。他要毁灭证据!在事情进一步失控前,将一切污点彻底抹除!
师尊!
赵琰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他看向苏月瑶的眼神复杂至极,有痛惜,有恐惧,更有一种被卷入旋涡的绝望。
凌峰眼中寒芒爆射!他一手护着云昭,另一只手早已蓄势待发!就在那冰蓝巨掌即将落下、要将苏月瑶连同魔虫一同化为齑粉的瞬间——
滚开!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凌峰那只空着的手掌猛地向前虚按!
7
讨回公道
没有炫目的光华,只有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如同整座云渺峰轰然压下的恐怖威压!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抓向擂台的冰蓝巨掌,如同脆弱的琉璃撞上了无形的神山,在距离苏月瑶头顶尚有数尺之处,轰然炸裂!化为漫天冰晶,簌簌落下!
清虚真人闷哼一声,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脸上瞬间涌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随即又变得煞白。他死死盯着凌峰,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震惊和深深的忌惮!凌峰的实力……竟已精进如斯!
清虚师兄,
凌峰的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魔物现形,事关重大!岂容你轻易毁尸灭迹今日之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给全宗门一个交代!给我女儿一个公道!
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弟子,扫过脸色变幻的长老,最后落在宗主微微蹙起的眉头之上,声音斩钉截铁:请宗主下令,即刻封锁演武场!请刑堂长老、戒律长老共同验看!这魔虫从何而来苏月瑶是何时被寄生还是……她根本就是自愿为之!她背后,是否还有人!
查!彻查到底!
凌峰的话,如同为这场风暴定下了基调。宗主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准凌峰主所请。戒律长老,刑堂长老,即刻验看!封锁此地,任何人不得擅离!
数道强大的气息瞬间升起,封锁了整个演武场的空间。两位气息沉凝、面容古板的长老飞身掠下高台,走向那条仍在蠕动的魔虫和只剩一口气的苏月瑶。
尘埃,似乎暂时落定。至少,在明面上,云昭暂时洗脱了残害同门的罪名。诛魔卫道之功,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靠在父亲臂弯里的云昭,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
心口那道烙印,在清虚真人出手试图毁灭证据时,骤然爆发出更加强烈的灼痛!那痛楚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看啊,这就是你试图改变的命运!虚伪的师长,恶毒的仇敌,肮脏的交易!你以为揭穿一个苏月瑶,斩断一条魔虫,就能改变什么
天道冰冷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清晰地在她神魂中回荡:【剜心之痛,因果之链。你动念复仇之始,便已入局。此痛,永伴汝身,直至魂消。】
永伴汝身……直至魂消……
前世父亲兄长惨死的画面,清虚真人冷漠的宣判,赵琰虚伪的指责,苏月瑶恶毒的狞笑……还有今生父亲温暖的怀抱,兄长焦急的呼喊,宗门弟子们怀疑又后怕的目光……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爱与恨,绝望与希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神魂之上!
剜心之痛天道诅咒
她的心,早已在献祭的那一刻,在目睹亲人惨死的那一刻,在承受无数背叛和污蔑的那一刻,就碎成了齑粉!如今胸腔里跳动的,不过是被这诅咒烙印强行束缚、被复仇执念支撑着的一团残渣!
这痛,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提醒——提醒她这重活一世,依旧未能挣脱的宿命枷锁!提醒她,只要清虚、赵琰这些人还在,只要他们代表的虚伪和污浊还在,悲剧就永远不会真正结束!
苏月瑶是虫,那清虚和赵琰,便是滋养这虫的腐土!他们才是真正的源头!
8
明悟道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滔天恨意和某种近乎绝望的明悟,在她心底疯狂滋生、燃烧!那燃烧的火焰,甚至暂时压过了心口的剧痛!
她想要守护的暖意,在这污浊的宗门里,真的能长久吗父亲今日能护住她,明日呢当更大的阴谋袭来呢这天道,这规则,这所谓名门正道的皮囊之下,究竟藏着多少污秽
如果……如果这心是痛苦的根源,是诅咒的载体,是束缚她彻底斩断因果的枷锁……
那它,还留着做什么!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疯狂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藤,瞬间攫住了她所有的理智!
爹……云昭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凌峰正全神贯注戒备着高台上的清虚,以及处理魔虫的长老,闻声立刻低头,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昭儿忍一忍,爹在,很快……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怀中的女儿,那只沾满了苏月瑶和自己掌心鲜血的右手,正以一种缓慢却无比坚定的姿态,抬了起来。
那手,五指张开,指尖因为剧痛和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器碎渣和凝固的血痂。
然后,这只手,在凌峰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无数道或惊恐、或不解、或茫然的目光聚焦下——
猛地屈指成爪!
没有半分犹豫,带着一种玉石俱焚、斩断一切的决绝!
狠狠地、深深地——
插向了自己的左胸心口!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撕裂筋膜、捏碎骨骼的闷响,在死寂的演武场中,清晰得如同惊雷!
时间,空间,声音,光线……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那只染血的手彻底贯穿、凝固!
凌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灵魂仿佛被这一爪狠狠撕裂!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住女儿的手腕,阻止那疯狂的自戕,但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巨山压住,僵硬得无法动弹。
高台上,清虚真人脸上的忌惮和狼狈瞬间冻结,化为彻底的呆滞和一种荒谬绝伦的惊骇。赵琰更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双腿一软,若非扶住椅背,几乎要瘫倒在地,他看着擂台上那只插进胸膛的血手,眼中只剩下极致的恐惧。
所有弟子,所有长老,包括宗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无数道目光死死盯在那只没入云昭胸口的手上,大脑一片轰鸣,无法理解眼前这超出常理、惨烈到极致的景象!
她……在做什么!
剜心之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仿佛整个天地都化作了碾磨神魂的巨轮!然而,云昭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解脱的、奇异的表情。她的眼神,穿过剧痛带来的朦胧水光,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嘲讽,直直地刺向高台上那两张写满惊骇的脸。
呃啊——!
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云昭那只插入胸膛的手,猛地向外一扯!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喷溅!
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脸色瞬间变得比最冷的雪还要白。然而,那只血淋淋的手,却死死地攥着一个东西,高高地举了起来!
那是一颗……心脏。
一颗兀自微微搏动着的、温热的心脏。
但此刻,它已不再是纯粹的血肉。心脏表面,覆盖着一层流动的、如同熔岩般赤红的光泽,无数道细密的、散发着冰冷规则气息的金色符文烙印其上,如同最恶毒的诅咒锁链,紧紧缠绕束缚着它。那是天道的烙印!此刻,随着心脏被强行剜出,那些金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闪烁,试图将心脏重新拖回那具残破的躯体!
剧痛如同亿万根钢针,从心脏被剥离的位置瞬间炸开,席卷全身每一寸神经!云昭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眼前彻底被黑暗和猩红笼罩。她全靠一股燃烧到极致的意志支撑着,才没有立刻倒下。
昭儿——!!!凌峰终于从无边的震骇和撕裂般的痛苦中挣脱出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他疯了一般扑上去,想要接住女儿,想要堵住那喷涌鲜血的恐怖伤口!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碰到云昭的瞬间——
那颗被云昭高高举起、被金色诅咒符文疯狂缠绕的心脏,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目的赤红光芒!
光芒之中,心脏的形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剧变!血肉在消融,杂质在剥离,那些蠕动的金色符文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在赤光的灼烧下寸寸断裂、消散!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
那颗血淋淋的心脏,竟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化作了一枚婴儿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内里仿佛蕴藏着无尽赤色火焰与星辰漩涡的——
赤晶!
它悬浮在云昭染血的手掌上方,散发着纯净、浩瀚、却又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焚尽万物的决绝气息!那光芒,甚至暂时驱散了演武场上空的阴霾,照亮了每一张写满震惊和茫然的脸孔。
心口的剧痛,在赤晶成形、诅咒符文崩碎的刹那,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一种斩断了所有枷锁、挣脱了所有束缚的、近乎虚无的轻盈!仿佛缠绕灵魂无数世的沉重锁链,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云昭踉跄着,勉强站直了身体。胸前那碗口大的恐怖创口,竟在赤晶光芒的照耀下,不再涌出鲜血,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暂时封住。她的脸色苍白如鬼,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她的脊梁,却挺得笔直!
那双染血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的,不再是单纯的痛苦和恨意,而是一种洞悉了宿命、斩断了因果后的极致冰冷与疯狂!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淬了万载寒冰的利剑,穿透了凝固的空气,精准无比地、牢牢地锁定了高台上那两张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脸——清虚真人,赵琰!
嗬……一声带着血腥气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低笑,从云昭染血的唇间溢出。
她染血的右手,缓缓抬起,握住了那枚悬浮的、散发着灼热与纯净气息的赤晶。
触手温润,内里却蕴藏着焚天之火!
这剜心之痛……云昭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死寂的灵魂深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渊刮出的寒风:
该轮到你们……尝尝了!
9
复仇结束
话音落下的瞬间!
云昭的身影,消失了!
不是身法!不是遁术!那是一种超越了空间常理的、纯粹由意志和那枚赤晶力量驱动的存在的转移!
仿佛她的话语本身,就是法则的宣判!
下一秒!
清虚真人那张写满惊骇和难以置信的脸孔正前方,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一只染血的手,握着那枚燃烧着赤色光焰的剔透晶体,毫无征兆地凭空探出!
没有浩大的声势,没有璀璨的光华。那只手,那枚赤晶,带着一种返璞归真、却又令清虚真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气息,如同情人低语般,轻柔地、却不容抗拒地——
按在了清虚真人的眉心!
不——!!!清虚真人发出了此生最为凄厉、最为恐惧的嘶吼!他周身爆发出刺目的冰蓝光华,属于金丹后期大修士的护体灵罡瞬间催发到极致!无数冰晶符文在他身前凝聚,试图冻结空间,阻挡那致命的一击!
然而,在那枚赤晶面前,那足以冻结江河的寒冰灵罡,如同遇到了烈阳的薄雪!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上了脆弱的宣纸!
赤晶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冰晶护盾!在它触及清虚真人眉心的刹那,赤晶内部那无尽星辰旋涡骤然加速旋转,一股无法形容、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虚妄、斩断一切因果的意念洪流,顺着接触点,狂暴地冲入了清虚真人的识海!
啊——!!!
清虚真人的惨嚎戛然而止!他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抽搐起来!双眼猛地凸出,瞳孔瞬间放大、涣散!那里面,没有了惊骇,没有了愤怒,没有了高高在上的淡漠,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纯粹的、被强行塞入的——痛苦!
不是肉体的痛苦!
是道心的痛苦!
他毕生追求的太上忘情之道,他赖以支撑修为、支撑地位、支撑他冷漠俯瞰众生的道基,在那股焚尽虚妄的赤晶意念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琉璃雕像!
咔嚓……咔嚓……
无声的碎裂之音,在清虚真人的灵魂深处疯狂炸响!
他看到了!看到了自己为了维系玄玉峰声名,对苏月瑶身上偶尔逸散出的魔气选择了视而不见!看到了自己为了打压日益势大的云渺峰,在凌霜(云昭)被诬陷时,选择了默许和推波助澜!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对凌峰那份无法言说的嫉恨!看到了自己道袍之下,那颗早已被权势、颜面和自私蛀蚀得千疮百孔的道心!
虚伪!肮脏!不堪!
不……这不是我……这不是……
清虚真人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眼神彻底涣散、混乱。他毕生坚守的道,他赖以存在的基石,被那枚赤晶,被云昭剜心证道的痛苦与决绝,彻底斩断、焚毁!
道心崩碎!修为如同溃堤的洪水,疯狂外泄!他身上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衰败下去,瞬间从高高在上的金丹真人,跌落成一个眼神空洞、气息奄奄、道基尽毁的废人!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清虚真人道心崩碎、惨嚎倒下的同时!
云昭的身影再次于原地消失!
如同索命的无常,如同复仇的业火!
赵琰甚至还没来得及从清虚真人瞬间被废的恐怖景象中回过神!他只看到眼前赤芒一闪,一股灼热到仿佛要将他灵魂都点燃的气息,已然迫在眉睫!
不!云昭!我……
赵琰亡魂皆冒,英俊的脸庞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他想求饶,想辩解,想动用所有保命法宝!
晚了!
那只握着赤晶的染血之手,带着同样的决绝与冰冷,没有半分迟疑,如同穿透一层薄纸——
狠狠地印在了赵琰脐下三寸的丹田之上!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沉闷的、如同朽木被洞穿的轻响。
赵琰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凝聚的灵力,所有激发的护身法宝光华,在赤晶触及他丹田皮肤的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熄灭、消散!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灼烧与冰冷撕裂的痛苦,瞬间从丹田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苦修多年、视若性命的丹田气海,在那枚赤色晶体散发的恐怖力量下,如同脆弱的琉璃,寸寸碎裂!所有的灵力,所有的根基,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被无情地碾碎、焚毁!
呃啊——!!!
赵琰发出了比苏月瑶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惨嚎!他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双手死死捂住小腹,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的抽搐着。修为尽废!从此沦为凡尘蝼蚁!这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万倍!
云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擂台上,就在凌峰身前一步之遥。她的身体晃了晃,胸前那个巨大的空洞依旧狰狞,失去了心脏的躯体,生机在以恐怖的速度流逝。她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然而,她握着那枚赤晶的手,却稳如磐石!赤晶的光芒,似乎成了维系她最后存在的唯一支柱。
她看着高台上,一个道心崩碎沦为废人,一个丹田尽毁惨嚎打滚。清虚和赵琰那撕心裂肺的哀嚎,传入她的耳中,却再也激不起心湖半点涟漪。
因果……了结了
不。这剜心之痛,这焚烧神魂的决绝,岂是他们这点哀嚎能抵消的万一但……足够了。
她缓缓抬起头,染血的眸子望向苍穹。天空,不知何时已变得漆黑如墨!厚重的铅云疯狂地旋转、汇聚,形成一个覆盖了整个流云宗、深不见底的巨大旋涡!旋涡中心,狂暴的雷霆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巨兽,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咆哮!紫色的、金色的、甚至带着一丝毁灭黑色的电蛇,在云层中疯狂窜动、凝聚!一股令万物生灵都为之战栗、为之匍匐的天道威压,如同实质的巨山,轰然压下!
九天雷劫!
10
飞升成仙
这绝非金丹修士所能引动的劫云!这威势,这气息……分明是传说中,唯有突破此界极限、飞升上界时,才会降下的——
飞升之劫!
整个流云宗,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在这毁天灭地的天威之下,都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渺小!无数人瑟瑟发抖,瘫软在地。
凌峰被这天威压得几乎窒息,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看着云昭那生机飞速流逝的身体,他目眦欲裂:昭儿!撑住!爹……
云昭却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告别,有释然,却没有丝毫恐惧。
她低头,最后看了一眼掌中那枚赤晶。它悬浮着,光芒流转,仿佛是她那颗被诅咒、被剜出、最终淬炼成道的心脏。
然后,她松开了手。
那枚赤晶,却并未坠落。它缓缓上升,脱离了云昭的掌心,悬浮在她头顶三尺之处。赤色的光芒骤然暴涨!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血色光柱,直冲九霄!悍然刺入那狂暴的雷霆旋涡中心!
轰隆隆——!!!
仿佛被这逆天而行的血色光柱彻底激怒!九天之上,那酝酿到极致的灭世雷劫,轰然爆发!
一道比山岳还要粗壮的、混合着紫、金、黑三色的恐怖雷霆,如同天道之鞭,撕裂了苍穹,带着毁灭一切、抹杀悖逆的绝对意志,朝着云昭和她头顶那枚逆天而行的赤晶,狠狠劈落!
那雷霆所过之处,空间寸寸碎裂,留下漆黑的虚无痕迹!其威能之恐怖,足以将整个云渺峰瞬间夷为平地!
不——!凌峰发出了绝望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想要扑上去,却被那恐怖的雷劫威压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高台上,瘫软在地的清虚真人和赵琰,看着那毁天灭地的雷霆,眼中竟同时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死吧!一起毁灭吧!
就在那灭世雷霆即将吞噬云昭渺小身影的瞬间——
悬浮于她头顶的那枚赤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它不再是单纯的赤色,而是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超脱了此界规则的混沌光华!
赤晶猛地一旋!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由无数破碎的因果之线、被斩断的宿命枷锁、以及云昭此生所有爱恨情仇淬炼而成的血色剑意,从赤晶中喷薄而出!
这剑意,没有浩大声势,没有璀璨光华,只有一种斩断一切、焚尽虚妄、逆乱天道的纯粹意志!
逆天剑意,逆流而上!
无声无息!
那毁天灭地、足以抹杀元婴修士的三色雷霆,在触碰到这血色剑意的刹那——
竟如同遇到了克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
那道恐怖的雷霆,竟被那道看似渺小的血色剑意,从中间,一分为二!
如同热刀切开了凝固的牛油!
被劈开的雷霆,带着不甘的咆哮,擦着云昭的身体两侧轰然落下,狠狠砸在远处的两座无人山峰之上!
轰!轰——!
地动山摇!两座山峰在刺目的雷光中,瞬间化为齑粉!烟尘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一剑!分雷!
整个流云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山峰崩塌的轰鸣余音,在天地间回荡。
那悬浮的赤晶,光芒流转,仿佛完成了一次微不足道的呼吸。
紧接着,异象再生!
那被劈开的、狂暴混乱的劫云旋涡中心,一道纯粹、浩瀚、带着无上玄妙气息的金色光柱,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厚重的铅云,轰然落下!
这金光,温暖,圣洁,充满了勃勃生机与难以言喻的大道韵律!它精准地笼罩了擂台上那道摇摇欲坠的、胸前有着恐怖空洞的染血身影!
万丈金光!接引仙光!
劫云……散了
不,不是散了。那漆黑的、蕴含着无尽雷霆的旋涡,依旧在翻滚,却仿佛被那接引仙光强行隔开、压制!天道似乎在愤怒,在咆哮,在酝酿着更恐怖的惩罚,但那道金色的接引光柱,却稳如磐石,牢牢守护着光柱中的人!
云昭残破的身躯,沐浴在温暖浩瀚的仙光之中。胸前那狰狞的空洞,在金光下飞速愈合、弥合,不再流血,仿佛被重塑。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莹润的光泽,微弱的气息在仙光的滋养下,迅速变得悠长、深邃、超凡脱俗!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踏着虚空,向上走去。
脚下,是清虚真人道心崩碎后呆滞空洞的眼神,是赵琰修为尽废、如同蛆虫般哀嚎翻滚的惨状,是苏月瑶丹田处那条仍在吸食她最后生机的丑陋魔虫,是整个流云宗无数张写满震骇、恐惧、茫然和难以置信的脸孔。
她踏着仇人的哀嚎,踏着宿命的残骸,踏着被斩断的因果之链,步步登仙!
那枚赤晶,如同最忠实的星辰,悬浮在她身侧,散发着柔和而永恒的光芒。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完全没入那接引仙光、踏入未知仙界的刹那——
一个宏大、冰冷、漠然、仿佛由无数规则之线交织而成的声音,第一次,清晰地,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极其细微的波澜,响彻在云昭即将升华的神魂深处:
【……你……竟……斩断了……因果】
云昭的脚步,在仙光中微微一顿。
她没有回头。
只有一声轻到几乎听不见、却又仿佛带着万钧重量的嗤笑,消散在接引仙光之中。
斩断因果不。
她只是用剜心之痛,烧尽了前尘。
用仇敌的血与哀嚎,铺就了登仙的路。
从此,仙途漫漫,再无因果可缚我魂。
她的身影,连同那枚赤色星辰般的心脏结晶,彻底消失在浩瀚的金色光柱尽头。
九天之上,劫云不甘地翻滚着,最终缓缓散去,只留下被雷霆劈碎的两座山峰废墟,和整个流云宗死一般的寂静,无声诉说着方才那惊心动魄、颠覆认知的一幕。
凌峰站在原地,仰望着女儿消失的天空,那空荡荡的位置。他布满血丝的眼中,巨大的悲痛尚未化开,却已悄然沉淀,最终化作一片深沉的、如同大地般的坚毅。
他缓缓弯下腰,从擂台上染血的尘埃中,拾起了一物。
那是一滴血。
一滴来自云昭心口,未曾被仙光带走,此刻却如同最纯净的红宝石般凝结,散发着微弱却永恒赤芒的——心头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