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深渊:褪色的纸鹤
庆功宴上,我发现合伙人沈屿的秘密抽屉上了锁。
里面是他发小苏晴的旧手机,每周三他都会独自消失两个小时。
闺蜜怂恿我:试试他,密码就设成你的生日。
手机解锁的瞬间,弹出苏晴憔悴的视频:阿屿,化疗好痛,但是谢谢你每周送来的汤。
太平间外,沈屿红着眼把死亡证明摔在我脸上:苏晴死了,现在你安心了吗
他收拾行李时,我看见了箱子底下那枚褪色的千纸鹤——当年我谎称母亲绝症时折给他的。
原来试探他的刀,最终割开了自己的旧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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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庆功宴的阴影
香槟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细碎的金色气泡在琥珀色的液体里升腾、破裂,映照着臻屿设计周年庆酒会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芒。
衣香鬓影,笑语喧哗。
我和沈屿站在人群中心,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五年的并肩打拼,从一间小小的设计工作室到如今在业内崭露头角,这份成功浸透了我们无数个不眠之夜的汗水。
叶总,沈总,恭喜恭喜!强强联手,所向披靡啊!客户王总端着酒杯,满面红光的向我们表达祝贺。
沈屿得体地笑着,微微颔首,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沉稳而略带疏离的线条。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深灰色西装,袖口处一点铂金袖扣闪着冷光,一如既往地从容、优雅。他举起杯,声音清朗:多谢王总支持,臻屿的今天是大家共同成就的。他的手臂自然地虚揽着我的腰,一个在外人看来亲密无间的合伙人姿态。
我也微笑着回应,心底却有一小块地方,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难以言喻的涟漪。
这份成功是真实的,聚光灯下的瞩目也是真实的,可沈屿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游离感,也是真实的。尤其是当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投向宴会厅角落那扇通向内部办公区的厚重木门时,那瞬间的失神,快得如同错觉。
叶臻,发什么呆呢闺蜜周婷不知何时挤到我身边,手里也端着一杯香槟,眼神里闪烁着兴奋和八卦的光芒,今晚你们可是绝对主角!沈屿看你的眼神,啧啧……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用肩膀撞了我一下。
我扯了扯嘴角,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别瞎说,工作伙伴而已。我低声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沈屿。
他正与一位投资人交谈,侧脸线条紧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酒会接近尾声,人群逐渐散去。我揉了揉因长时间保持微笑而有些僵硬的腮帮子,正准备去找沈屿商量后续收尾事宜,却发现他正脚步匆匆地走向那扇内部办公区的门。他抬手看了看腕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推门而入。
又是周三。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我的神经。每个星期三,雷打不动。无论多忙,无论多么重要的会议或应酬,沈屿都会在傍晚时分准时消失近两个小时。理由永远是处理私人事务或者约了老同学。他的语气平静无波,眼神却像蒙着一层薄雾,让你无法窥探其下的真相。这种精准的、带着某种仪式感的缺席,持续了将近三个月,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底激起越来越大的不安涟漪。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办公区里一片安静,员工们早已下班。走廊尽头是沈屿的独立办公室。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柔和的灯光。我放轻脚步靠近,心跳莫名地加速。
透过门缝,我看到沈屿高大的身影站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他没有坐下,而是微微俯身,拉开了办公桌最底层那个我从未见他打开过的抽屉。他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谨慎,指尖在抽屉深处摸索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深蓝色的、边缘已经磨损的旧手机壳包裹着的手机。款式老旧,至少是五年前的型号了。
他握着那个旧手机,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来临前翻涌的暗海。
沉郁、专注,还有一种……近乎疼痛的温柔
我的呼吸骤然一窒,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一个名字带着尖利的棱角,狠狠刺入我的脑海——苏晴。
沈屿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那个在他口中情同手足、像亲妹妹一样的存在。
他盯着那手机看了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最终,他极轻地、沉重地叹了口气,将手机重新放回抽屉深处,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接着,我清晰地听到了那声轻微的、却如同重锤敲击在我心上的——咔哒。
抽屉被锁上了。
那小小的黄铜锁扣,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泽,像一个无声的禁区标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我猛地抽了一口冷气,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发出轻微的闷响。
谁沈屿警觉的声音立刻从门内传来,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门被拉开,他站在门口,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他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先是审视,随即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被惯有的沉静覆盖。
叶臻他微微蹙眉,有事
没……没什么,我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感觉脸颊肌肉僵硬无比,看你还没走,想问问……明天早会的资料准备好了吗
他深邃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穿透那层勉力维持的镇定。准备好了,在我桌上。他淡淡地说,语气听不出情绪,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
说完,他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隔绝了我的视线,也隔绝了那个上了锁的、充满未知秘密的抽屉。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区,冲进洗手间。
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哗作响。我双手撑在冰冷的台面上,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嘴唇毫无血色,眼底是无法掩饰的惊疑和屈辱。那个锁住的抽屉,那个属于苏晴的旧手机,像一根无形的毒刺,深深扎进了我对沈屿——这个我并肩战斗五年、自认无比了解的合伙人——的信任基石里。
第二章:上锁的星期三
那个被锁住的抽屉,像一个无法驱散的梦魇,日日夜夜纠缠着我。曾经习以为常的周三,变成了一个充满煎熬的时间节点。
每一次沈屿平静地说出我出去一下,处理点私事,每一个他独自走向办公室准备那个私事的背影,都像一根细针,反复刺扎着我敏感的神经。
怀疑如同藤蔓,在猜忌的土壤里疯狂滋长。我控制不住地去想:苏晴是谁他们之间真的只是发小那么简单吗为什么她的旧手机会被沈屿如此珍而重之地锁在抽屉里那消失的两个小时,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理智微弱地提醒我:沈屿的私生活与我无关,我们是合伙人,仅此而已。可另一个声音,带着不甘和被蒙蔽的愤怒,在心底尖叫:五年!我们朝夕相处五年!我把他视为最信任的伙伴,甚至……心底深处那点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超出伙伴界限的微妙情愫。他却在我眼皮底下,守着这样一个隐秘的、锁起来的角落!这算什么
这种焦灼的情绪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工作。一次重要的项目讨论会上,我因为走神,对客户提出的一个关键需求理解偏差,差点导致方案方向性错误。是沈屿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话头,用他惯有的冷静和缜密思维圆了过去。会议结束后,他留了下来。
叶臻,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最近状态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那双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心虚和一种被看穿的羞恼瞬间涌了上来。我避开他的视线,生硬地说:没有,可能昨晚没睡好。
他沉默了几秒,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如果有什么困难,或者……对我有什么想法,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可以直接说。我们是合伙人,坦诚是基础。
坦诚这个词像火星一样烫了我一下。我几乎要脱口而出:那抽屉里锁着的是什么你和苏晴到底怎么回事但最终,理智死死压住了这股冲动。质问的后果是什么撕破脸影响公司我不敢想。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知道了,沈总。我会调整好状态,不会影响工作。我刻意用了沈总这个称呼,拉开了距离。
沈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会议室。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探究,有淡淡的失望,或许还有一丝……疲惫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内心的煎熬几乎要将我撕裂。我需要倾诉,需要有人帮我分析这团乱麻。我掏出手机,点开了那个最熟悉的头像——闺蜜周婷。
消息几乎是秒回。
听完我压抑着情绪的语音描述(我隐去了合伙人的具体身份,只含糊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周婷的60s语音条如同连珠炮般轰炸过来,带着她特有的、极具煽动性的火爆:
我去!叶子!这绝对有问题啊!锁起来还每周固定时间消失这剧情我熟啊!电视剧里都这么演!铁定是心里有鬼!
发小呵!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粹的友谊尤其还藏着掖着的!绝对有猫腻!
试试他!必须试试他!叶子你听我的,这口气不能忍!把那个破手机弄出来!密码就设成你的生日!看他打不打得开!要是打得开……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看透一切般的兴奋,……那就说明他心里有你!至少把你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要是打不开……呵呵,那不就什么都清楚了抓贼抓赃!他敢做,就别怕你抓现行!
试试他……
这三个字,带着魔鬼般的蛊惑力,瞬间点燃了我心中那簇名为猜忌和证明欲的火焰。周婷的逻辑简单粗暴却极具冲击力:用我的生日去解锁他前发小的手机,这是最直接的试探,是证明他心之所向的终极审判!理智微弱地抗议着这种行为的卑劣和风险,但另一种更强大的声音在尖叫:凭什么我要忍受这种猜忌的煎熬
我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我死心或者安心的答案!
哪怕这答案会带来毁灭!
第三章:裂屏的真相
机会在一个忙碌的周五下午不期而至。一个突发的、涉及重要客户的紧急技术问题需要沈屿立刻去现场处理。他接到电话时,眉头紧锁,语速飞快地交代着技术要点。
我马上过去一趟,问题有点棘手,可能得晚点回来。他一边快速收拾着随身物品,一边对我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好,这边有我。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和手机,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就在他即将跨出办公室门的那一刻,他习惯性地摸了下裤袋,脚步顿了一下。随即,他似乎想起什么,转身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最上面那个没上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串备用钥匙——正是那串包含了所有办公室钥匙,也包括那个神秘抽屉钥匙的备份串。他大概是觉得带着累赘,随手将那串钥匙丢在了桌面上。
啪嗒一声轻响,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在他身后关上。引擎的咆哮声迅速远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嗒、嗒、嗒地行走,每一声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我的目光死死锁在桌面上那串钥匙上。黄铜的钥匙圈,几把银色的办公室钥匙,还有一把小小的、样式古旧的黄铜钥匙——就是它!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又在四肢凝结成冰。
去拿还是……放弃
周婷那句试试他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循环播放,混合着我连日来积压的不安、猜忌和一种破釜沉舟的愤怒。一股巨大的、蛮横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
我冲到桌前,一把抓起那串钥匙!金属冰凉的触感从掌心直窜大脑。我的手抖得厉害,钥匙串发出哗啦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强迫自己冷静,手指颤抖着,终于捏住了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
走向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我蹲下身,目光锁定在最底层那个上了锁的抽屉。锁孔像一个沉默的、充满嘲讽的眼睛注视着我。
钥匙插进去,冰冷的金属摩擦感传来。
转动。
咔嗒。
锁舌弹开的声音,不啻于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打开它!
我猛地拉开抽屉。抽屉内部很空,只有角落里安静地躺着那个深蓝色的旧手机。它躺在那里,像一个来自过去的、充满不祥的证物。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硬质的塑料外壳,一种触电般的战栗感瞬间传遍全身,但我没有退缩,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一把将它攥在手里,从幽暗的角落里拽了出来。
手机沉甸甸的,冰冷异常。我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潜入深不见底的寒潭,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侧面的电源键。
屏幕亮了。苍白的背景光映亮了我因紧张而扭曲的脸。屏幕上清晰地跳出了输入密码的界面——四格空白,等待着审判。
我的生日……沈屿会用这个作为苏晴手机的密码吗这念头本身就荒谬而绝望。周婷的声音在脑海里尖锐地催促:输啊!叶子!就输你的生日!看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你!
手指悬在冰冷的屏幕上,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个数字,又一个数字……我的出生月日。
按下最后一个数字的瞬间,屏幕中央的圆圈短暂地转了一下。
然后——锁屏界面消失了!
它……解开了!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荒谬绝伦和被彻底证实的冰冷洪流瞬间将我淹没!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捏得粉碎!他竟然……真的用了我的生日!
这算什么是一种胜利的宣告还是对我最大的讽刺
他珍藏着苏晴的旧手机,却用我的生日做密码这扭曲的逻辑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思维,让我几乎窒息。
主界面跳了出来,图标寥寥无几。我的视线瞬间被一个鲜红的、带着醒目的1字角标的图标死死攫住——相册。
那里面……会是什么他们旧日的合影记录着他们不为人知关系的证据每一个可怕的猜想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一股毁灭性的冲动驱使着我,手指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戳在那个刺目的图标上。
相册列表展开。最顶端,赫然是一个新拍摄的视频文件!缩略图里,是一张极其憔悴、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稀疏的头发勉强扎在脑后,只有那双眼睛,大得惊人,里面盛满了令人心悸的痛苦和……一丝微弱的光芒。
是苏晴!比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印象要枯槁太多!
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好奇瞬间攫住了我所有的理智。我甚至来不及思考,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点开了那个视频。
画面晃动了一下,稳定下来。背景是惨白的、带着医院特有的冰冷质感的墙壁。苏晴的脸占据了屏幕的大部分。她对着镜头,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却脆弱得如同下一秒就要破碎的薄冰。
阿屿……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带着粗粝的喘息和压抑的痛楚,刚……刚才那阵疼,又过去了……
她停顿了很久,胸口剧烈地起伏,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着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你送来的汤……真好喝……
她的眼睛努力弯了弯,那微弱的光芒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近乎卑微的感激,热乎乎的……喝下去,胃里……就没那么绞着疼了……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在细瘦得可怕的脖颈上滚动。
我知道……你怕叶臻知道了……会误会……会不高兴……
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又强打起一丝精神,那神情里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无奈,可是……阿屿……真的……谢谢你……每周都来……陪我这一会儿……
她喘了口气,声音更轻了,带着一种飘忽的绝望,医生……早上查房时说……情况……不太好……可能……没多少日子了……
屏幕里的苏晴,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划破了她枯瘦的脸颊。她抬起颤抖得如同风中枯叶的手,似乎想擦,却无力地垂下。
化疗……真的好痛啊……阿屿……
她闭上眼睛,泪水依旧不停地从紧闭的眼缝中溢出,有时候……真想……就这么……算了……可是……想到……还有你……每周……都记得……给我送汤……陪我……说说话……我就……又能……撑几天……
视频到这里,突兀地结束了。屏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我僵在原地,如同被最凛冽的寒冰冻住,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手里的手机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尖叫!耳边是持续不断的、震耳欲聋的嗡鸣,视频里苏晴那断断续续、饱含极致痛苦和卑微感激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的天灵盖!
化疗没多少日子了每周送汤
原来……原来他每周三消失的那两个小时……
铺天盖地的寒意从脚底瞬间席卷到头顶,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的、几乎将我碾碎的羞愧和恐慌!我做了什么我像一个阴暗角落里最卑劣的窃贼,用最肮脏的心思去揣测他!我还以为我抓住了他背叛的证据!我试探的根本不是他!是我自己心里那头早已失控的、名为猜忌和自私的怪兽!
就在这时——
哐当!办公室外间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紧接着,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死神的鼓点,狠狠敲在我的心脏上!
沈屿回来了!他提前回来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我灭顶!我像被高压电流击中般猛地弹跳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藏起来!把手机放回去!
然而,极度的慌乱让我的手指僵硬麻木,根本不听使唤。那冰冷的手机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在我汗湿的手心猛地一滑——
啪!
一声清脆又无比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轰然炸开!
手机屏幕朝下,重重摔在坚硬光洁的实木地板上!蛛网般的裂痕,瞬间在深蓝色的手机壳上蔓延开来!
时间凝固了。
办公室的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沈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像一个骤然降临的、充满毁灭气息的审判者。他的目光先是扫过我因极度恐惧而惨白扭曲的脸,随即,像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地板上——那屏幕碎裂、静静躺着的深蓝色手机上。
他脸上的血色,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殆尽。那双向来沉静、深邃,偶尔会流露出洞悉一切光芒的眼睛,此刻像骤然碎裂的冰川,震惊、难以置信、被彻底践踏底线的暴怒……无数激烈到极致的痛苦情绪在其中疯狂翻涌、炸裂!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像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性的高温,要将我焚烧殆尽!
叶、臻!
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被撕裂出来,带着血腥气和金属摩擦的刮擦声,你……动了我的抽屉!
那不是询问,是确认,是来自地狱的咆哮前奏。
第四章:太平间的诘问
巨大的羞愧和灭顶的恐惧让我浑身如同风中枯叶般剧烈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我想解释,想尖叫着道歉,想说我看到了视频,想说我全都知道了……可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死死封住,只能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翻了我的东西!
沈屿向前猛地踏进一大步,办公室内狭小的空间瞬间被他身上爆发的、近乎实质的怒火和痛楚所充斥!巨大的压迫感让我窒息。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撕裂灵魂的狂怒和难以置信的悲恸,谁给你的权利!那是我的东西!我的私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叶臻!
他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他的眼睛。他猛地弯腰,动作近乎粗暴地一把抓起地上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像抓住一件被亵渎的圣物。碎裂的玻璃碴刺破了他的掌心,鲜红的血珠瞬间渗出,沿着手机边缘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朵一小朵刺目的花。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攥着那部残破的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虬结的怒龙般暴起。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最后一丝属于合伙人的温度彻底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彻骨的、足以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失望和……一种近乎毁灭的憎恶。
那眼神,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像一把淬了万年寒冰的匕首,狠狠捅穿了我的心脏,并将我钉在了名为卑劣的耻辱柱上!
他不再说一个字。攥着那部染着他自己鲜血的碎裂手机,带着一身毁灭般的气息,猛地转身,撞开还站在门口的我,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办公室!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丧钟,在空旷的走廊里急促地回荡,最终被电梯门关闭的叮声无情截断。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沈屿宽大的办公桌腿,浑身脱力,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地板上那几滴刺目的鲜血,像烙印一样灼烧着我的眼睛。
怎么办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我最不堪、最卑劣的行径!他会怎么看我
苏晴……苏晴怎么办视频里她那绝望的样子……那句没多少日子了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赎罪般的冲动攫住了我。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抓起自己的手机和车钥匙,像逃命一样冲出了公司。引擎发出暴躁的嘶吼,车子汇入傍晚拥挤的车流。红灯刺目,每一次停顿都像在油锅里煎熬。我的脑海里不断交替闪现着苏晴在视频里痛苦枯槁的脸和沈屿最后那冰冷憎恶、仿佛看着世间最肮脏之物的眼神。
冷汗湿透了掌心。
凭着视频里模糊的背景和之前零星听沈屿提过的信息,我疯狂搜索,目标最终锁定了城西那家以肿瘤专科闻名的仁和医院。车子粗暴地停在住院部楼下,我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疾病特有的衰败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窒息。惨白的灯光,冰冷的墙壁,穿着条纹病号服、神情麻木或痛苦的病人,还有步履匆匆、面容疲惫的医护人员……这里的一切都弥漫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绝望的压抑感。
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迷宫般的走廊里奔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尖锐的疼痛。抓住一个推着治疗车的护士,我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护士!请问……请问苏晴!苏晴在哪个病房肿瘤科的!
护士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皱起眉,快速翻动手中的记录夹。苏晴她念着名字,手指划过纸张,肿瘤科三病区……7床你是她家属吗她……
后面的话我根本无心也无力去听,只捕捉到7床和三病区这几个字眼,便不顾一切地朝着她指的方向狂奔而去。推开三病区沉重的玻璃门,冰冷的空气让我浑身一颤。目光急切地扫过一个个病房门牌号,寻找着那个代表着苏晴的7。
找到了!那扇门虚掩着。我颤抖着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祈求上苍怜悯的心情,猛地推开——
病房里空无一人。
惨白的灯光冷冷地照着光秃秃的、没有被褥的床板。旁边的输液架孤零零地立着,上面空空如也。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彻底的、人去楼空的死寂。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证明着这里曾经有人存在过。
7床的病人……一个推着清洁车的阿姨路过,瞥了一眼病房内,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我,麻木地说,下午那会儿,情况突然就不行了,没抢救过来,走了。刚推走没多久,太平间的车才下去。
走了……
没抢救过来……
太平间……
这几个词,像一把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眼前骤然一黑,我双腿一软,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瘫倒在地。冰冷的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所有的感官和思维。
我来晚了……一切都晚了……
我失魂落魄地飘出住院大楼,夜晚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口袋里的手机开始疯狂地震动起来,那震动透过薄薄的衣料,像电流一样击打着我的皮肤。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沈屿——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不敢触碰,却又无法忽视。
震动固执地持续着,一遍又一遍,带着一种催命般的、不祥的执着。
我盯着那个名字,任由它在掌心震动、熄灭、再震动……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最终,在手机屏幕又一次固执地亮起时,我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颤抖地贴到耳边。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沉重、压抑、如同破旧风箱般粗粝的呼吸声,透过听筒清晰地传来,一声,又一声,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那呼吸声里裹挟着无尽的痛苦和……一种濒临爆发的死寂。
死寂持续了漫长到令人窒息的十几秒。
然后,沈屿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和起伏,干涩、沙哑、空洞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绝望的深渊底部,用尽最后力气抠出来的碎石:
……仁和医院……地下二层。太平间。现在。
话音落下的瞬间,电话被猛地挂断。冰冷的忙音嘟——嘟——嘟——地响起,像尖锐的冰凌,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刺穿我的大脑。
第五章:褪色的纸鹤
仁和医院地下二层。太平间外的走廊。
惨白的、毫无温度的灯光从头顶冰冷的灯管里倾泻而下,将这条狭长、空旷的走廊映照得如同通往地狱的甬道。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刺鼻气味,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死亡本身的、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死寂。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铁屑。
沈屿背对着我,站在走廊尽头那扇沉重的、紧闭的铁灰色大门前。大门上方,太平间三个冰冷的金属字,反射着惨白的光。他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杆插在冻土里的标枪,却又透出一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无法言说的巨大疲惫和……垮塌。那宽阔的肩膀,曾是我在无数个商业谈判僵局中下意识寻找依靠的支点,此刻却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的绝望线条。
我挪动着如同灌了水泥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向他靠近。高跟鞋踩在冰冷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空洞而清晰的嗒、嗒声,每一下都像踩在我自己碎裂的心尖上。离他还有几步远时,他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那张脸……
我几乎认不出他。
曾经英俊而充满力量感的轮廓,像是被一夜之间粗暴地削瘦、刻深。眼窝深陷下去,里面布满了蛛网般密密麻麻的、骇人的红血丝,仿佛几天几夜未曾合眼。然而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消失殆尽,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空洞和一种……彻底的心死。仿佛支撑他灵魂的最后一根支柱,也在刚才轰然倒塌。他的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僵硬的直线,下颌线绷紧如刀削。
他看着我。
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没有恨。
只有一片死寂的、望不到边际的荒原。那目光穿透了我,仿佛我只是这冰冷走廊里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然后,他动了。
那只一直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在他摊开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惨白的纸。那纸张的边缘,还沾染着几点暗红的、已经干涸的血迹——是他掌心被手机玻璃划破时留下的。
他的手臂像灌了铅,又像是承受着千钧的重量,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将那张纸递到我面前。那动作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交流意愿,更像是一种冰冷的、仪式般的递交,一次来自地狱的审判书送达。
我的视线凝固在那张纸上,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我的心脏,几乎要将其勒爆。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触碰到那张同样冰冷的纸。我接了过来。纸张在我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中展开。
顶端,是三个冰冷、粗体、毫无温度的黑色印刷字,像三把滴血的铡刀:
《死
亡
证
明》
目光像被冻住,艰难地、一寸一寸地向下移动。
姓名:苏晴。
性别:女。
死亡日期:今天下午。
死亡原因:晚期恶性肿瘤(具体分型)全身广泛转移伴多器官功能衰竭。
每一个字,每一个冰冷的印刷符号,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留下焦黑的、永生无法磨灭的印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持续不断的、尖锐的嗡鸣。那张薄薄的、惨白的纸仿佛有千钧重,从我的指尖滑落,轻飘飘地掉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如同叹息般的声音。
死寂。
令人窒息的、足以将人逼疯的死寂笼罩着我们,只有头顶那惨白的灯光发出细微的电流声。
沈屿的目光终于从那飘落的死亡证明上抬起,重新落回到我的脸上。那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慢地、极冷地碎裂开来,露出底下更深的、更黑暗的虚无。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极其难看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笑容,只是一个肌肉抽搐的、扭曲的弧度,一个来自地狱的、充满无尽嘲讽的鬼脸。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从齿缝间磨出来,带着一种彻底燃烧殆尽后的灰烬感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现在……
他顿了顿,那双布满血丝、空洞得如同深渊的眼睛,死死地钉住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钉穿在这太平间的外墙上。
你安心了吗
那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五颗从地狱最深处射出的、裹挟着绝对零度寒冰的子弹,狠狠洞穿了我的心脏!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眼前骤然一黑,天旋地转!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和筋脉,软软地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最终瘫倒在太平间外这片彻骨的阴寒里。
意识沉入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刺骨的寒意,让我混沌的意识有了一丝模糊的清醒。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如同地狱般的地下二层,又是如何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那个曾经承载着无数个通宵加班、激烈讨论、也孕育着共同梦想的臻屿设计办公室的。推开门,迎接我的是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沈屿那间独立办公室的门缝下,透出一线微弱的光亮。
还有……行李箱轮子滚过地板发出的、沉闷而规律的声响。
咯噔……咯噔……
那声音像重锤,一下下敲在我早已碎裂的心脏上。
他……在收拾行李。
他要走了。离开这里。离开……我。
这个认知像一桶冰水,瞬间浇透了我麻木的神经,带来尖锐的刺痛。我踉跄着扑到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沈屿背对着我,站在打开的衣柜前。衣柜里原本挂着的属于他的几件备用西装和外套已经不见了。他的动作机械而沉默,正将最后几件叠好的衬衫和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放入摊开在地上的那个黑色登机箱里。昏黄的台灯光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孤寂而沉重的影子。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伤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决绝。
沈屿……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绝望,别走……求你……我知道错了……我真的……我不该……
巨大的羞愧让我语无伦次,苏晴……我不知道她……
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我看见了他放进行李箱的动作。
最后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被小心地放进去,覆盖在衣物上。然后,他的手并没有离开箱子,而是在箱底摸索了一下。当他收回手时,指间多了一样小小的东西。
那东西被昏黄的台灯光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却无法掩盖它本身的陈旧和脆弱——一只纸做的千纸鹤。纸张早已褪去了原本可能鲜亮的色彩,泛着陈旧的、如同枯叶般的黄褐色,边缘磨损得厉害,甚至有些毛糙卷曲,一只翅膀还带着细微的、被无数次摩挲过的深刻折痕。它那么小,那么旧,那么不起眼,躺在他宽大的掌心,却像承载着千钧的重量,散发着来自遥远过去的、冰冷的气息。
我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而熟悉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撕裂开来!
尘封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裹挟着尖锐的、带着锈迹的碎片,轰然冲垮了我摇摇欲坠的理智!
那是我和他刚创立臻屿设计不久的时候。工作室举步维艰,接不到像样的项目,资金链随时可能断裂。巨大的生存压力和一种莫名的、对沈屿能力的崇拜与依赖交织在一起,让我陷入一种病态的不安。我害怕他嫌弃我的能力不足,害怕他最终会抛下我和这个烂摊子,去寻找更有实力的伙伴。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了我的脑海——如果我遭遇了巨大的不幸,他还会不会留下来会不会证明他的义气足够坚定
于是,我精心编织了一个谎言。我告诉他,我母亲突然查出重病,情况很不好,需要巨额医药费,我可能要离开工作室去照顾她……我甚至伪造了一张写着模糊诊断结果的检查单,不小心夹在给他的文件里。看着他瞬间凝重的脸色和眼中流露出的关切与挣扎,看着他沉默许久后,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别担心,叶子,阿姨的病要紧,钱……我们一起想办法。工作室有我扛着。那一刻,病态的我,竟然感受到了一种扭曲的、被不离不弃的安心感。
为了配合这个谎言,为了让自己的困境显得更真实,我还特意在他面前,用一张随手撕下的打印纸,笨拙地折了一只千纸鹤。我把它递给他,声音刻意带着低落和一丝哽咽:听说……这个能带来好运……能让人好起来……沈屿,你帮我……收着它好不好就当……给我妈祈福……
我记得他当时接过那只粗糙纸鹤的样子。他的眼神很深,带着一种我当时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有沉重,有忧虑,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但他什么也没多问,只是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只脆弱的纸鹤,将它放在办公桌抽屉里一个干净的角落,沉声说:会好的。别想太多,先顾好阿姨。
那场试探人性的拙劣表演,最终以我母亲病情奇迹般稳定,暂时不需要我离开而草草收场。谎言被时间冲淡后,我们都默契地选择了遗忘。我以为时间早已将那不堪的插曲掩埋,连同那只可笑的、作为道具的千纸鹤一起,被丢进了记忆的垃圾堆。
可它没有。
它被他收藏着。褪色了,磨损了,却依旧被他放在行李箱的最底层,如同一个沉默的、来自过去的冰冷墓碑,铭刻着我曾经的自私、卑劣和不信任。
原来那把试探人性的刀,从未真正消失。它只是被时间暂时掩埋,等待着最残酷的时机,以更锋利、更无情的姿态,狠狠回旋而来,割开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当年亲手划下、从未真正愈合的旧伤疤!这一次,伤口深可见骨,血流不止。
沈屿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拿着那只旧千纸鹤的动作顿住了。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将那只小小的、褪色的、承载着不堪过往的纸鹤,重新放回了箱底,用那件深灰色的羊绒衫,轻轻地、仔细地覆盖住。
仿佛在埋葬一段历史,也在埋葬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然后,他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
嗤啦——
那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无比刺耳,尖锐得如同布帛被彻底撕裂!像是某种终结的宣告,也像是我灵魂被彻底撕碎的回响。
他终于直起身,没有再看瘫软在门口、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我一眼。他的背影依旧挺直,却透着一股彻底的疏离和冷漠。他拎起那个黑色的箱子,迈开步子,一步,又一步,沉稳而决绝地,走向办公室的门口。
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办公区里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我早已碎裂成齑粉的心脏上。
门开了。
门外走廊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地底深处的寒意。
门关上了。
咔哒。
那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落锁声,是整个世界在我面前轰然关上的声音。也是我自己,亲手为这段始于试探、终于深渊的关系,落下的最后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