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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惊澜入樊笼
沈清辞睁开眼时,正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鼻腔里全是血腥味。
还愣着沈氏余孽,拖去浣衣局!
粗粝的麻绳勒进手腕,她被两个宫监拖拽着穿过朱红宫墙。混乱中,零碎的记忆钻进脑海:原主是罪臣沈知言的嫡女,父亲因通敌罪名被满门抄斩,她因未满十六,被没入宫中为奴。而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系研究生沈清辞,在图书馆翻一本残破的《启元秘录》时触电,竟成了这具同名同姓的躯壳。
浣衣局的日子是浸在冰水里的。沈清辞很快摸清了规则:少说话,多做事,藏起所有锋芒。她会用碎瓷片打磨皂角,让洗衣效率翻倍;会把发霉的柴火架空晾晒,避免潮湿;甚至能根据水流声判断天色,比漏刻还准。这些细微的不同,没逃过一双眼睛。
那是启元三年的深秋,皇帝萧彻微服巡查内监司,撞见沈清辞正用一根削尖的竹片,在结冰的水缸上划出规整的刻度。
你在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金銮殿上惯有的威压。沈清辞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玄色常服,墨发用玉簪束起,面容俊得凛冽,却掩不住眼底的倦意。她认得这张脸,《启元秘录》里有他的画像:少年登基,铁腕肃贪,三年扫平外戚,是史书里沉鸷雄猜的帝王。
回贵人,她垂下眼,语气平静,记下结冰厚度,明日好提前破冰。
萧彻的目光落在那些均匀的刻度上,又扫过她冻得发红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沈清辞。
他指尖微动,似乎想起了什么:沈知言的女儿
罪臣之女,不敢称先父名讳。她叩首,脊背挺得笔直。
周围的宫监吓得魂飞魄散,唯有萧彻盯着她的发顶,忽然笑了:抬起头来。
沈清辞抬眼,坦然迎上他的视线。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在这吃人的宫里,被帝王注意到,哪怕是危险,也比无声无息烂死在浣衣局强。
明日起,去御书房伺候笔墨。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玄色衣摆扫过地面的残雪,留下一道冷冽的弧度。
第二章
锋芒与心动
御书房的日子,是另一种煎熬。
萧彻对她始终带着审视。他会突然问:《孙子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你以为,诡道的极致是什么
沈清辞答:是让对手相信你的‘真’。比如示弱时是真弱,示强时是真强,真假交织,方能动敌。
他会指着奏折上的水灾灾情,问:如何赈灾才能避免贪墨
她答:账目一式三份,灾民签字画押,每份用不同颜色的纸,由地方官、钦差、户部各存一份,回京后交叉核对。
这些观点带着现代管理思维的影子,却总能切中要害。萧彻看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探究,渐渐多了些别的东西。他会在深夜批阅奏折时,让小厨房给她留一碗热汤;会在她被其他宫人刁难时,不动声色地贬斥对方;甚至会在雪后,带她去御花园看那株唯一开着的红梅。
你和你父亲不一样。一次,他递给她一块暖手炉,沈知言太刚,不懂转圜。
沈清辞捏着暖手炉,热度从掌心蔓延到心口。她知道自己在动心。这个男人,是帝王,也是个会在无人时揉着眉心说太累了的普通人。她开始想,或许可以留在这个时代,留在他身边,哪怕前路遍布荆棘。
但宫廷从不是只有风花雪月。
淑妃魏氏,是丞相魏庸的侄女,后宫最受宠的女人之一。她见萧彻对沈清辞日益不同,开始处处针对。先是诬陷她偷了凤钗,被沈清辞用钗上刻字与入库记录不符拆穿;后又在萧彻的药里加了安神的药材,想栽赃她意图不轨,却被沈清辞用药材分量过重,反会伤体的理由点破——她认出那药材过量的副作用,是大学时选修中医药理课的知识。
几次交锋,沈清辞都赢了,却也让魏庸视她为眼中钉。
你太聪明,也太显眼了。萧彻在她又一次化解危机后,语气复杂,有时候,藏拙才是保命之道。
陛下想要的,是会藏拙的棋子,还是能并肩的人沈清辞反问,目光清亮。
萧彻沉默良久,握住她的手:朕想要你活着。
那一刻,沈清辞几乎确定,自己可以留下来。
第三章
裂痕
转折发生在启元四年的春天。
北境战事再起,主帅正是沈知言的旧部,镇北将军李牧。魏庸一党趁机上奏,说李牧与沈家余孽勾结,意图谋反,证据是一封截获的密信,信上的字迹模仿了沈清辞的笔锋。
陛下,沈氏女留不得!魏庸跪在殿上,老泪纵横,李牧手握十万兵权,若与宫中人里应外合,江山危矣!
御书房里,萧彻看着那封密信,脸色阴沉。沈清辞站在他面前,心一点点沉下去:陛下,臣女没有写过这封信。
朕知道。他声音沙哑,但魏庸手握吏部,若朕保你,他会联合百官施压,北境粮草可能会被掣肘。
所以呢沈清辞的声音在发颤,陛下要牺牲我,去换粮草通畅
清辞,萧彻抬头,眼底是她看不懂的挣扎,只是暂时把你打入冷宫,等战事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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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她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陛下忘了,冷宫里的女人,有几个能活着等到‘以后’魏庸要的不是我入冷宫,是我的命!
她以为他懂她的,懂她不是任人拿捏的菟丝花,懂她要的不是苟活,是信任。可他终究是帝王,在江山与她之间,他犹豫了,甚至已经做出了选择。
陛下,沈清辞后退一步,福了福身,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臣女有一策,可解陛下之忧。
她提议,由她亲自去北境劳军,面见李牧,揭穿密信的伪造痕迹。李牧是父亲旧部,臣女去,他会信。也能让魏庸无话可说——若我真要谋反,怎会自投罗网
这是一步险棋,北境战火纷飞,且魏庸绝不会让她活着到达。萧彻起初不同意,但沈清辞寸步不让:要么信我,要么杀我。冷宫,我不去。
最终,萧彻点了头,派了五百禁军护送,由他最信任的暗卫统领带队。
出发前夜,他来见她,递给她一枚虎符碎片:这是李牧的信物,见此碎片,他会护你周全。
沈清辞接过,却没有收。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陛下,若我回不来,你会难过吗
萧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她笑了笑,将虎符推回去:不必了。陛下的江山要紧。
第四章
烬灭与归期
北境的路,比想象中更凶险。
魏庸果然动了手,护送的禁军被伏击,暗卫统领拼死护着沈清辞突围,自己却中了箭。最后,只剩沈清辞和一个重伤的小侍卫,躲在一处废弃的烽火台里。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清辞看着窗外的狼烟,忽然笑了。她从怀里掏出一支火折子,那是她早就备好的。
姑娘,不可!小侍卫急道。
与其被他们抓回去,受尽折辱,不如自己选个了断。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平静,告诉陛下,沈清辞……不欠他的了。
她点燃了烽火台里残留的干草,干燥的柴火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浓烟呛得她睁不开眼,灼烧感从四肢百骸传来,意识渐渐模糊。恍惚中,她好像看到萧彻骑马赶来,在火光外撕心裂肺地喊她的名字。
真吵啊。她想。
早知道帝王的爱,从来都带着权衡和牺牲,她又何必动心
也好,这样就能回去了。回到那个有电灯、有网络、没有宫墙和算计的世界。
大火吞噬了一切,包括那具来自异世的躯壳。
……
同学同学你醒醒!
沈清辞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她眯了眯眼。眼前是图书馆的天花板,手里还攥着那本《启元秘录》,书页上有一块烧焦的痕迹,像是被火燎过。
你刚才突然晕倒了,吓死我们了。旁边的同学递过一瓶水。
她接过水,手还在抖。窗外是二十一世纪的车水马龙,阳光正好,风里带着花香。
一切都像一场梦。
她翻开《启元秘录》,想找找关于沈清辞的记载,却只在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一句:启元四年,罪臣女沈氏,北境劳军途中,遇袭殉难,帝闻之,辍朝三日。
没有更多的话了。
沈清辞合上书,走到窗边。阳光落在她脸上,温暖而真实。她没有难过,也没有留恋,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那场惊心动魄的穿越,那段掺杂着甜蜜与失望的宫廷往事,终究随着烽火台上的烈焰,烧成了灰烬。
她的归期,到了。
第五章
现世微光
图书馆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沈清辞捏着那本《启元秘录》,指尖划过页角的焦痕。墨迹在阳光下泛着陈旧的黄,像极了古代浣衣局里泡久了的皂角——涩,却带着洗尽铅华的沉静。
清辞,你没事吧脸色好差。同组的师兄林舟递来一杯热可可,刚才看你抱着这本书晕倒,吓我一跳。这破书有什么好看的,边角都焦了,怕不是从哪个火灾现场挖出来的
沈清辞接过热可可,暖意顺着杯壁漫到手心。林舟是她研究生同组的师兄,研究方向是魏晋南北朝史,性格跳脱,却总在细节处透着细心——就像此刻,他没追问她晕倒的原因,只把热饮塞给她,眼里带着纯粹的关切。
没事,可能是低血糖。她笑了笑,翻开电脑,屏幕上是未完成的开题报告,标题是《古代灾荒救济制度中的民间力量参与》。敲键盘的指尖有些僵硬,她下意识想按古代书写的姿势蜷起手指,却在触到光滑的键帽时猛然回神。
这里是二十一世纪,没有朱红宫墙,没有晨昏定省,更没有需要用三份账册去防备的贪墨。
可有些东西,像刻进骨血里的印记。
导师让她整理一份明代赈灾档案,她对着扫描件里模糊的账目,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这里的粮仓入库记录有问题,她指着屏幕对林舟说,账面库存比实际出库多了三成,且签字画押的笔迹高度相似,很可能是同一人代签——你看这几个‘户’字的勾,角度完全一致。
林舟凑过来,惊讶地挑眉: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对着看了半小时,只觉得密密麻麻一团糟。
沈清辞没说话。在古代御书房的深夜,她曾帮萧彻核对过七省的赈灾账册,魏庸的人在账本里做的手脚,比这隐蔽十倍。那时萧彻握着她的手腕,笔尖悬在账本上,低声说:清辞,你的眼睛比最锋利的刀还厉害。
刀太利,易伤人,也易被折。她忽然想起这句话,指尖在键盘上顿住。
对了,下周有个启元王朝的文物特展,在市博物馆。林舟忽然说,我记得你开题报告里提过几句启元,要不要一起去听说有件镇馆之宝,是启元帝萧彻的御笔亲书,上面还有个挺特别的印章。
萧彻两个字像细针,轻轻刺了一下心脏。沈清辞合上电脑:好啊。
第六章
故物与回声
博物馆的玻璃展柜里,泛黄的宣纸上,守正二字力透纸背。笔锋凌厉,带着帝王独有的沉肃,右下角的印章是一方小玺,刻着辞字。
沈清辞站在展柜前,呼吸微滞。
那是她的字。
启元三年冬天,萧彻让她在他的私章上刻一个字,说要盖在只给亲近之人看的奏折上。她那时刚学会用刻刀,手笨,刻坏了三块青田石,最后刻出的辞字歪歪扭扭,边缘还有点崩裂。
陛下,太丑了,换一个吧。她红着脸想藏起来。
萧彻却抢过去,珍而重之地收进锦盒:不丑,是最好的。
原来,他真的用了很多年。
展柜旁的说明牌上写着:启元帝萧彻(在位二十三年),勤政爱民,晚年尤重民生,改良赈灾制度,首创‘三色账册’核对法,史称‘启元中兴’。此‘守正’二字为其晚年所书,钤印‘辞’,其意为‘守本心,正己身’。
三色账册——是她当年在御书房随口提的法子。
沈清辞忽然笑了,眼眶却有点热。原来她不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梦。她的锋芒,她的挣扎,她那些带着现代印记的奇思妙想,终究在那个时代留下了痕迹。
你看这个,林舟指着旁边的展柜,里面是一枚烧焦的虎符碎片,说明牌说这是北境烽火台遗址出土的,专家推测是启元四年的物件,上面有个‘李’字,可能和镇北将军李牧有关。
沈清辞的目光落在那枚碎片上。边缘的焦痕和她记忆里烽火台的烈焰重叠,她甚至能闻到那股呛人的烟味。
据说当年烽火台失火,烧了三天三夜,林舟念着说明牌,附近百姓说,火灭后,有位穿龙袍的人在遗址前站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最后咳出了血。史书记载,启元四年四月,帝北巡,驻跸雁门关,遇暴雨,辍朝三日。
沈清辞转身,快步走出展厅。阳光透过博物馆的玻璃穹顶落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靠在廊柱上,捂住胸口,心跳得又快又重。
原来他不是没来。
原来他那句没说出口的会难过吗,答案藏在雁门关的暴雨里,藏在烽火台的灰烬里,藏在往后十九年的守正二字里。
帝王的爱,果然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他选了江山,却用余生来偿还那份权衡带来的债。
第七章
权衡与选择
研究生毕业那年,沈清辞进了一家历史文化研究院,负责整理古代档案数字化。林舟追了她两年,在她入职那天,捧着一束向日葵表白:清辞,我知道你心里好像有块地方没对我敞开,但我愿意等。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们可以慢慢来。
沈清辞看着他眼里的坦诚,像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阳光。没有算计,没有权衡,只是干干净净的喜欢。
她想起萧彻。他也说过慢慢来,在御花园的梅树下,他握着她的手,说要教她骑射,要带她去江南看杏花。可帝王的慢慢来,永远带着若江山安稳的前提。
林舟,她轻声说,我需要一点时间。
林舟笑了:好,多久都等。
工作后的第三年,沈清辞接到一个项目——整理启元王朝后期的民间账簿。那些泛黄的纸页上,记着寻常百姓的柴米油盐,也藏着王朝兴衰的密码。
她在一本万历年间的商铺账册里,看到这样一段记录:启元十七年,冬,米价骤降。闻帝令,凡囤积居奇者,抄家没产,所获粮食尽分百姓。市有老妪言,此令乃故皇后沈氏旧法也。
故皇后三个字,让她指尖一颤。
她去查《启元会典》,果然在后妃列传里找到了补录的记载:沈氏清辞,罪臣知言之女,启元四年北境殉难,追封孝烈皇后,无子嗣。帝此后未再立后。
原来,他终究给了她一个名分。不是因为她是沈知言的女儿,不是因为她能为他平衡朝局,只是因为她是沈清辞。
那天晚上,林舟约她吃饭,说自己拿到了去敦煌考古的名额,要去两年。清辞,他看着她,眼里有期待,也有忐忑,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你觉得……
我等你。沈清辞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坚定,两年后,我去接你。
林舟愣住,随即笑开,眼里的光像落满了星星。
沈清辞看着他,忽然明白,古代与现代,帝王与凡人,最本质的区别从不是身份,而是选择。萧彻的选择困于江山,而她的选择,困于那段浸过血与火的回忆。但现在,她愿意往前走了。
就像烽火台的灰烬里,终究能长出新的草木。
第八章
归期是此刻
敦煌的风沙很大,沈清辞站在莫高窟的壁画前,看着飞天的飘带在斑驳的色彩里飞扬。林舟从身后走来,递给她一块胡饼:刚烤的,尝尝
两年时间,他晒黑了,眼角多了几道细纹,却更添了几分沉稳。沈清辞接过胡饼,咬了一口,麦香混着芝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很像古代御膳房里最朴素的点心,却没有那层挥之不去的宫墙味。
你看这幅《五台山图》,林舟指着壁画,上面有个小细节,看到没山脚下有个女子,手里拿着的不是念珠,是个……类似指南针的东西。专家说这可能是宋代的,但画风却像启元年间的。
沈清辞凑近看,那女子的衣袂飞扬,眉眼间竟有种莫名的熟悉。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给萧彻画过简易指南针的图纸,说行军时不用看太阳也能辨方向。
原来有些印记,真的能跨越时空,落在不期而遇的角落。
在想什么林舟握住她的手。
在想,沈清辞回头,看着他眼里的自己,笑了,归期到了。
不是回到哪个时空,而是回到此刻。回到这风沙里的胡饼香,回到身边人的温度里,回到一个没有必须牺牲谁的选择里。
离开敦煌那天,沈清辞在火车上收到一条消息,是研究院的同事发来的:清辞,上次你让查的启元二十三年萧彻遗诏找到了,最后一句是‘与沈氏合葬,不必殉葬,取其生前常读《南华经》一卷,同入玄宫’。
她握着手机,看着窗外掠过的戈壁,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色,像极了古代烽火台最后燃起的光。
萧彻,你的江山守住了,我的归期也到了。
我们终究,在各自的时空里,活成了彼此记忆里的那束微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