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青梅竹马的男友大学一毕业就考上了京北的公务员。
刚给爸妈报喜,就听到我爸的叹气:
女儿有出息了,爸妈总算是放心了,只是你一去京北,我们这个家也就散了……
我妈连忙拦住我爸:
别说这种话!虽然我们老了,但是绝不能拖女儿的后腿。
弟弟也接过电话带着哭腔:
姐,你去京北了,是不是只有过年才能回来
我被他们说得动摇了。
挂断电话,男友却在旁边冷冷说道:
你不要被他们道德绑架了,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
可是,爸妈把我供养到读大学很不容易,我不能不管他们……
男友见我犹豫语气更加冰冷:
顾念,这么多年我早就想说了,其实你爸妈根本就不爱你,他们爱的只有你弟弟。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傅宪知你胡说什么!从小到大,爸妈好吃的好喝的都给我了,你为了让我和你去京北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我看错你了!
我留着眼泪转身就走,却被傅宪知拉住了:
等等,要不然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你和我去京北!
……
我甩开他的手,又气又委屈。
赌什么傅宪知,你为了自己的目的,非要证明我的父母不爱我吗
他没有理会我的情绪,只是冷静地看着我。
你大学四年,实习工资、兼职收入、所有的奖学金,加起来快二十万了吧你一分没留,全都寄回家里,说是补贴他们那个一直亏本的小超市。
顾念,你问问你自己,一个能开十年不倒的超市,真的会亏本到需要你用奖学金去填补吗
我被他问得噎了一下,嘴硬地反驳:那是因为爸妈经营不善,他们年纪大了!
好。傅宪知点点头,那我们就赌这个。现在,你给你爸打电话,就说我们的车在回城的路上没油了,你身上没带够钱,急需他转500块给你加油。赌注就是你的未来。
如果他二话不说,立刻把钱转给你,那就算我傅宪知混蛋,我亲自上门给你爸妈道歉,并且全力支持你留在老家考编,我陪你。
如果他们推三阻四,找任何借口不给你,那你就必须跟我去京北,不许再提留下的事。
他的话语里有一种我无法反驳的力量。
500块。
对于我的家庭来说,这算钱吗
对于给了他们二十万的我来说,这算钱吗
被他那种笃定的眼神刺激到,一股怒火和不服输的劲头涌了上来。
我为了捍卫父母在我心中的形象,更为了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我咬着牙答应:赌就赌!傅宪知,你准备好,跟我爸妈道歉吧!
他没说话,只是拉开车门,示意我上车。
坐在他的车里,我一言不发,胸口剧烈起伏。
我拿出手机,指尖因为愤怒和说不清的紧张,有些不听使唤。
我当着他的面,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电话接通,我立刻切换成焦急的语气,把我们商量好的说辞说了一遍。
爸,我跟宪知在郊区呢,车子没油了,停在路边动不了。我钱包里现金不够,你能不能先给我转500块救急
为了让戏更真,我还补充了一句。
我下周单位发安家补贴,发了我立刻就还你!
我说得诚恳又急切,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等下收到钱,要怎么嘲讽傅宪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然而,电话那头并没有传来我预想中爽快的答应。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短暂却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2
那阵沉默过后,我爸疲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还带着一声长长的叹气。
念念啊,你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要用钱。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但我还是强撑着。
爸,怎么了我只要500块,真的很急,不然我们俩今晚得在路边过夜了。
他又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沉重。
不是爸不给你,是家里最近真的困难。镇上那个新开的大超市,你也知道,搞什么打折促销,把咱们家生意都抢光了。咱家那个小超市,这个月又亏了不少,进货的钱还欠着人家供应商呢,人家天天打电话来催。
你妈那身体,你也知道,心脏老是不舒服,前两天又犯了,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我劝她去市里大医院看看,她非不去,说浪费钱,说要把钱省下来给你弟结婚用。就这在镇上拿点药,都花了好几百。
他字字句句,都在诉说着家里的艰难,都在暗示我的不懂事,甚至把我弟结婚的压力都搬了出来。
我听着爸爸的哭诉,心里愧疚万分。
我甚至开始觉得,是自己太自私了,家里这么困难,我不但不帮忙,还为了一个赌局来给他们添乱。
我几乎就要开口道歉了。
爸,我……
他却话锋一转,开始教育我。
念念,你也长大了,是个要去国家单位上班的人了。女孩子家,性格不要那么要强,知道吗以后到了京北,凡事多听傅宪知的,要学会依靠男人,别总是什么事都自己扛。我们做父母的,也就放心了。
这句话让我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和压抑。
我胡乱应了几声,挂断了电话。
我脸色苍白地看向傅宪知,声音都弱了下去。
你听到了,家里真的有困难,我妈她……
傅宪知一言不发,只是拿过我的手机,直接拨通了他一个发小的电话,并且按下了免提。
那个发小是我们的同乡,也是个藏不住话的大嗓门。
电话刚接通,他兴奋的声音就从里面炸了出来。
知哥!你跟顾念姐回来了我跟你们说个大新闻,你们肯定不知道!
傅宪知淡淡地嗯了一声。
发小立刻打开了话匣子:顾念姐家发大财了!真的!她弟,就那个顾航,你记得吧前两天刚提了辆白色的新车,好像是叫什么……对,大众速腾!二十多万呢!说是庆祝他找到工作,车牌号还是个靓号!我的天,在咱们镇上可威风了!
我如遭雷击。
整个人愣在那里。
】妈妈没钱看的心脏病。
家里欠着供应商货款的亏本超市。
和我那个游手好闲、刚找了个保安工作的弟弟,开上的二十万新车。
这些画面在我脑中交织。
我感觉血液凝固了,手脚冰凉。
傅宪知关掉免提,把手机放回我手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却觉得,他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响亮。
3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抢过傅宪知的手机,然后发疯似地回拨过去的。
我的脑子里一片轰鸣,只剩下发小那句二十多万的新车在不停地回响。
电话几乎是秒接。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听筒嘶吼。
妈不是心脏病没钱看吗家里不是欠着供应商的钱吗那顾航二十万的新车是哪里来的!
我爸被我的气势吼得愣了一下,一时语塞。
随即,他恼羞成怒的声音也从电话那头爆发了。
你听谁在那胡说八道!你弟那是自己有本事,他……
傅宪知的发小都看见了!我哭着打断他,朋友圈里都发了!你们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爸!你告诉我,那车到底是怎么回事!
谎言被我戳穿,他终于装不下去了。
电话那头的沉默,比上一次更久,更压抑。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那理所当然到令人发指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对,车是家里买的。
你弟是男孩,是咱们老顾家的根!他现在找了工作,马上就要谈对象了,没辆车怎么在人前抬头买辆车给他撑场面,以后好娶媳妇!这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这四个字,像四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
我感觉自己的三观,在那一刻被碾得粉碎。
我甚至哭不出来了,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疼得厉害。
我爸还在那头振振有词。
再说了,我们花的是自己的钱,给你弟买车,关你什么事你管得也太宽了!
自己的钱我气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你们哪来的钱不是说超市亏本吗你们的钱,不都是我辛辛苦苦给你们寄回去的吗
你一个女孩子家,迟早是要嫁人的,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给你花钱,不都便宜了傅宪知他们家
我们没拦着你去京北,让你考上公务员,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你怎么还不知足还跟你弟计较一辆车
你懂点事吧,顾念!
我再也听不下去。
我猛地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
我瘫倒在副驾的座位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原来,我二十多年来深信不疑的父慈女孝,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我不是女儿。
我只是一个,用来供养他们宝贝儿子的工具。
4
在我情绪崩溃的时候,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妈妈打来的。
我麻木地看着屏幕亮起,傅宪知伸手帮我按了接听和免提。
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
念念啊,你别听你爸胡说,他老糊涂了,说话不过脑子!他就是个老顽固,思想转不过弯!你别生他的气啊。
你是不是要500块钱妈这就给你转,你把卡号发过来。你在外面别委屈了自己,钱不够就跟妈说。妈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让你过好日子。
她演得那么情真意切,仿佛刚才那个电话根本不存在。
如果是半小时前,我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擦干眼泪,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语气,对着手机说。
不用了。
你们把那二十万还给我吧。
我说完,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几秒钟后,妈妈那伪装出来的慈爱声调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尖锐到刺耳的尖叫。
顾念你疯了!那二十万是你孝敬父母的!你还想要回去我们白养你了!你这个白眼狼!
我甚至能听到她在那头捶胸顿足的声音。
电话被弟弟顾航抢了过去,他理直气壮的骂声紧随其后。
姐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为了一个傅宪知,连爸妈都不要了你忘恩负义!你信不信我去找你单位领导!看你那公务员还当得成不!
听着电话里最亲的人,说着世界上最恶毒的咒骂。
我的心,彻底死了。
我平静地,一字一句地,对着手机那头说。
那二十万,就当我买断我们二十多年的亲情。
从此,你们没有我这个女儿,我也没有你们这样的家人。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关机。
车厢里一片死寂。
我转头,看着身边的傅宪知,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们走,现在就去京北。
傅宪知眼底满是心疼,他没有多问一句,只是用力地抱住了我。
他的怀抱很温暖,让我冰冷的身体有了一丝温度。
然后,他拿出手机,订了当晚最后一班飞往京北的机票。
在去机场的路上,我用他的手机,重新开了机。
我没有理会那上百个未接来电和信息。
我只是打开了我们那个顾氏家族亲戚群。
我编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从赌局开始,到我爸那句天经地义,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信息的最后,我附上了一句话。
本人顾念,自今日起,与顾海山、张兰、顾航三人断绝一切关系。从此婚丧嫁娶,再无瓜葛。特此声明。
点击发送后,我退出了所有亲戚群,拔出SIM卡,从车窗扔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灯火。
我终于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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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飞机落地京北,夜色正浓。
走出机场,扑面而来的是属于大都市的、混杂着疏离与机会的气息。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过去二十多年的沉重都吐出去。
傅宪知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我们住进了他提前租好的公寓里。
房子不大,但窗明几净。他为我忙前忙后,给我倒热水,把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挂好。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做着这一切。
看着他温和的侧脸,我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第二天,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念念啊,我是你三姨。
我心里一沉。
果然,下一秒,电话里就换成了我妈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
念念,我的好女儿,你跟妈说句话啊!你爸知道错了,他混蛋,他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
妈想你了,你走了,妈这心都空了。你回来吧,回来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她哭得声泪俱下,仿佛昨天那个咒骂我白眼狼的人不是她。
你小时候最听话了,妈知道你就是一时糊涂,被傅宪知那小子给骗了。你回来,妈什么都依你。
紧接着,我爸也抢过电话,声音嘶哑,像是哭了很久。
念念,是爸对不起你,爸是猪油蒙了心!爸最爱的就是你这个女儿,从小到大,谁不知道我最疼你
最疼我
我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小学三年级,我发高烧到三十九度,他为了省钱,把医生开的药擅自减了一半的剂量。
省下的十几块钱,他转头就给因为没得到新玩具而在家里打滚的顾航,买了一整套的四驱车。
那时候,我躺在床上烧得昏昏沉沉,听着隔壁房间里弟弟兴奋的欢呼声。
原来,他们口中的疼爱,一直都有清晰的价格。
我对着电话,发出一声冷笑。
可以啊。
我平静地说:想让我回去也行,先把那二十万还给我。钱到账了,我就考虑回去。
电话那头,哭声戛然而止。
又是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几秒后,我爸气急败败坏的咆哮声,几乎要冲破听筒。
你就是为了钱!你这个认钱不认爹妈的畜生!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那钱给了你弟,就是我们顾家的,你还想要回去门都没有!
我没再给他继续咒骂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窗外阳光正好,可我却觉得,有些人的心,永远都照不进一丝光。
6
我的新生活,在京北正式拉开序幕。
傅宪知和我都在新的单位办理了入职,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我以为,那通电话之后,他们会暂时消停。
没想到,顾航的短信先发了过来。
用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内容不堪入目,全是骂我自私自利,为了男人连父母都不要,害他们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是个不孝女,不得好死。
最后还威胁我,如果不给钱,他就来京北闹得我身败名裂。
我面无表情地看完,只回了一句。
用我的血汗钱给你买车的时候,你怎么没觉得丢脸
然后,将这个号码也拉黑。
我以为这已经是结束。
可我低估了他们的下限。
在我去单位正式报到的第一天,单位门口我看到了两个熟悉又让我厌恶的身影。
我爸妈,他们竟然从老家追到了京北!
他们提着两个巨大的蛇皮袋,里面装着各种土特产,风尘仆仆,一脸憔悴,看上去就像两个被儿女抛弃的可怜老人。
我心里一突,下意识想绕开走。
可我妈眼尖,一下就看见了我。
她立刻扯开嗓子,用一种凄厉的哭腔大喊:念念!我的女儿啊!
她朝我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整个人几乎要挂在我身上。
你怎么这么狠心啊!说不要我们就不要我们了!爸妈大老远来看你,你连家都不让我们进啊!
她的声音又大又悲切,瞬间就吸引了所有进出单位的同事的目光。
大家纷纷停下脚步,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这是谁啊新来的吧
看样子是她爸妈,从乡下来的吧,怎么在门口闹起来了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为了自己的前程,连爹妈都不要了,真是没良心。
我能感觉到那些同情、鄙夷、好奇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脸上火辣辣的。
我瞬间陷入了极其被动和尴尬的境地。
爸爸也提着东西走过来,一脸悲痛地对我说:念念,爸妈知道错了,你跟我们回家吧,别在这让外人看笑话。
他们一唱一和,完美地扮演着被不孝女抛弃的慈爱父母。
我看着他们精湛的演技,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深吸一口气,挣脱开我妈的手。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用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清的声音说。
他们说的对,我的确不想管他们了。
全场一片哗然。
我迎着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
因为他们刚用我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下来给他们的二十万,给他们的宝贝儿子,买了辆二十万的新车。
却在我车子没油被困在路上,向他们借五百块应急的时候,告诉我,家里一分钱都没有。
7
我的话音落下,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在我和我父母之间来回打量。
我爸妈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慌乱,继续平静地叙述。
我上大学四年,没有向家里要过一分钱。我所有的生活费、学费,都是靠我自己熬夜做项目,周末做家教,还有拼命拿下的每一笔奖学金挣来的。
我挣来的每一分钱,除了最基本的生活开销,剩下的,将近二十万,全都打给了他们。因为他们告诉我,家里的超市一直亏本,需要钱周转。
我信了。我穿着几十块钱的衣服,用着最便宜的护肤品,舍不得参加任何聚会,就为了多省一点钱给他们。我甚至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得过两次心肌炎,差点死在宿舍。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直到前几天,我才知道,他们口中亏本的超市,每年都在盈利。而他们拿着我的血汗钱,转头就给那个连大学都没考上游手好闲的弟弟,全款提了一辆二十万的新车。
说到这里,我拿出手机,点开了顾航那条没有屏蔽任何人的朋友圈。
我把屏幕转向众人。
证据就在这里。
屏幕上,顾航得意地靠在他的白色新车旁,配文是:感谢爸妈的厚爱!人生第一辆车,未来可期!
那辆崭新的轿车,和那句刺眼的配文,是如此清晰,如此具有冲击力。
围观的同事们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看向我父母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同情,变成了鄙夷,甚至是不齿。
天啊,这也太不是人了吧!
拿着女儿的血汗钱给儿子买车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事
太恶心了,这女孩也太可怜了!
就在这时,傅宪知也匆匆赶了过来,他显然是接到了同事的电话。
他走到我身边,自然地握住我的手,然后对着众人,不卑不亢地开口。
大家好,我是顾念的爱人,傅宪知。我可以为她说的每一句话作证。
从小到大,顾念就是我们那一片最懂事的孩子。她永远穿着旧衣服,用着旧文具,因为她说要把新的留给弟弟。她大学四年,我们每次见面,她都在忙着兼职,忙着挣钱。她不是为了自己,她是为了这个家。
可这个家,是怎么对她的呢是心安理得地吸她的血,去填补他们那个无底洞一样的儿子!
8
眼看苦情戏演不下去,我爸狗急跳墙,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顾念!你这个白眼狼!没有我们,哪有你的今天!现在出息了,考上公务员了,就想甩掉我们了是不是
我告诉你,你就是被这个姓傅的男人迷了心窍!他教唆你不要父母!你这么不孝,单位领导知道了,第一个开除你!
他的声音又大又响,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果然,单位办公楼里走出来一位中年男人,看样子是位领导。
他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在单位门口大吵大闹,成何体统!这里是办公场所,不是菜市场!
我爸妈一看领导来了,立刻像是看到了救星,准备上前告状。
领导,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这女儿……
傅宪知却先一步,冷静地挡在了我身前。
他对着那位领导,礼貌地点了点头。
领导您好,我是顾念的爱人傅宪知。非常抱歉,因为我们的家事,给单位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但他们二位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单位的正常工作秩序,并且对我爱人顾念进行了公开的诽谤和精神胁迫。如果他们再继续纠缠,我们将选择报警处理。我相信,派出所的同志会很乐意理清这二十万块钱的归属问题。
他的语气平静而克制。
他不是在商量,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和一个决定。
我爸妈被他的气势和报警两个字镇住了,一时没敢再撒泼。
那位领导也是个明事理的人,看了看我父母,又看了看我们,心里大概有了数。
他对着我爸妈说:这里是国家机关单位,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有什么问题,私下解决。再在这里闹,我们就只能请派出所的同志来处理了。
我妈见讲道理不行,干脆使出了最后的绝招。
她哎哟一声,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没天理了啊!女儿不认我们了啊!我们不活了啊!
那副撒泼耍赖的样子,丑陋到了极点。
连围观的同事都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领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直接对门口的保安招了招手。
把他们请出去。
两名保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客气但强硬地将我那还在地上哭嚎的母亲架了起来。
阿姨,请您离开这里。
我爸也想上前阻拦,被另一名保安直接拦住。
同志,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就这样,我爸妈,一个被架着,一个被拦着,在几十双鄙夷的目光中,被请出了单位大门。
看着他们狼狈不堪、仓皇逃离的背影,我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傅宪知紧紧握住我的手。
那位领导也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温和地说:小顾,安心工作,别受影响。
我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京北的风,吹散了他们留下的最后一丝污浊空气。
我知道,我的新生活,真的开始了。
9
在单位门口闹事失败后,我爸妈并没有善罢甘休。
他们消停了两天,然后把主意打到了傅宪知的父母身上。
那天晚上,傅宪知的妈妈给我们打来电话,语气有些无奈。
念念,宪知,刚刚你爸妈来我们家了。
我心里一紧:阿姨,他们没为难你们吧
那倒没有。傅妈妈在那头轻笑了一声,他们说了很多你们的不是,想让我们劝宪知离开你,还说只要宪知肯分手,他们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以后再也不纠缠。说到底,就是觉得宪知把你带坏了。
他们的算盘打得真响,以为我们跟他们一样糊涂。
我直接告诉他们,顾念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也是我们老傅家早就认定的儿媳妇。他们自己的家事自己解决,别想把我们家拖下水。然后就把他们请出去了。
听着傅妈妈明事理的话,我既感动又庆幸。
挂了电话,我看着傅宪知,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他们出招了。
我必须主动出击,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整理了这些年我给家里的银行转账记录,打印了出来。
我还找到了顾航那条炫耀新车的朋友圈截图。
然后,我拨通了老家街道办王主任的电话,他是我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为人最是公正。
我没有哭诉,也没有抱怨,只是条理清晰地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我手上的证据,都跟他复述了一遍。
王叔,我现在是国家公职人员,代表的是单位的形象,我不能因为家里的事情,再在单位造成任何不良影响。
他们现在已经走投无路,我担心他们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所以,我想请您和几位族里的长辈出面,跟他们做最后一次调解。
王主任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念念,是家里对不住你。这事,叔给你做主。
第二天,我请了京北的一位律师,以我的名义,向我爸妈发了一封正式的律师函。
内容很简单。
第一,要求他们归还我大学四年期间以补贴家用为名义骗取的个人收入,共计二十万元。
第二,如果归还,我承诺,将按照法律规定的最低标准,每月支付他们的赡养费。
第三,如果拒绝归还,我将立刻提起诉讼,通过法律途径追回我的个人财产,并向法院提供他们涉嫌欺诈的证据。
律师函和我的证据,双管齐下。
王主任召集了家族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拿着这些东西,找到了我家。
我不知道那天他们谈了什么。
只知道三天后,我接到了三姨的电话。
她在那头哭着说:念念,你爸妈知道错了,你别告他们,行不行那要坐牢的啊!
又过了两天,我的银行账户里,收到了一笔二十万元的转账。
看着那串数字,我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我立刻联系了我的律师,以我的名义,在公证处的监督下,设立了一个信托。
我将每月应付的赡养费,按时打入信托账户,再由律师事务所按月转给我父母。
从此,我和他们之间再无其他。
1
时间一晃,五年过去了。
我和傅宪知都在京北站稳了脚跟,也凭借自己的努力,付了首付,买下了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这五年里,我再也没有回过老家。
关于家里的消息,都是从三姨偶尔的微信聊天里得知的。
他们拿到那笔最低赡养费后,生活其实也过得去。
但他们依旧毫无节制地补贴着顾航,仿佛要把全世界都亏欠了他们儿子的,都补回来。
顾航从他们手里骗走了不少养老钱,学别人做生意,结果赔得血本无归。
生意失败后,他没有丝毫悔改,反而染上了赌博。
把他那辆白色速腾卖了,最后还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
家里被追债的闹得鸡犬不宁,成了整个镇上的笑话。
三姨说,我爸妈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出门都抬不起头。
我只是平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那已经是我生命里,被彻底剥离出去的故事了。
直到我和傅宪知去新房办理交房手续的那天,我又一次见到了他们。
就在我们那个崭新的高档小区楼下。
五年不见,他们老了很多。
头发花白,身形佝偻,脸上刻满了被生活磋磨的愁苦和沧桑。
他们看到我立刻冲了过来。
念念!
我妈一把抓住我的手,直接跪了下去,嚎啕大哭。
念念,你救救你弟弟!你快救救他啊!
我爸也老泪纵横,声音都在发抖。
那些放高利贷的说,再不还钱,就要剁了你弟弟的手啊!念念,他就你这么一个姐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算爸妈求你了,最后一次,就帮他这一次!
他们哭得撕心裂肺,企图用血缘做最后的绑架。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看着这对为了儿子,可以榨干女儿,也可以跪在女儿面前的父母。
我什么都没说。
我只是从钱包里,抽出了五张崭新的一百元钞票。
我把钱递到我爸那双抖个不停的手里。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二十万没有。
这五百块,你们拿去。
就当是,我还你们当年那次,没借给我的加油钱。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们的哭声和哀求声,戛然而止。
两人都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那五百块钱,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我。
我爸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妈则瞬间崩溃,发出了比刚才凄厉数倍的哭嚎,在地上打滚咒骂,状若疯癫。
我和傅宪知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我们转身,走进了那扇象征着我们新生活的大门。
身后那不堪的咒骂和哭嚎,都被厚重的大门,彻底隔绝。
后来,我听三姨说,他们最终还是没能保住顾航的手。
而他们,从那以后,逢人便唉声叹气,念叨着一句话。
早知道当初就痛快给她那五百块了,唉,早知道……
可惜。
这世上,从来没有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