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足以让心脏停摆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总裁办公室。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的冰晶,那两个可怜的保安早已将自己缩成了两个肉球,恨不得能原地蒸发,从这场神仙打架的灾难现场彻底消失。
冷颜然呆立在原地,脑中反复回响着凌尘那句轻飘飘,却比任何重锤都更具毁灭性的话——
“说实话,给你当司机,我还嫌掉价呢。”
掉价?
她,冷颜然,天之骄女,执掌百亿集团的冰山女王,被无数人仰望追捧的存在,她的一切,在别人眼中,竟然是“掉价”的?
那是一种比羞辱更深邃的打击。
羞辱,意味着对方至少还在乎你,还在同一个维度上与你较量。
而凌尘的姿态,是彻头彻尾的无视。
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脚下路过一只蚂蚁的尊严,神明,又怎会理会凡人世界的悲欢?
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她赖以生存的理智、她构建整个世界的财富与权力,在这一刻,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归类为“路边的石头”。
那股从心底涌出的,已经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世界观崩塌后的眩晕与恐慌,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歇斯底里的疯狂。
凭什么?
你凭什么这么说!
冷颜然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剧烈的刺痛让她从那片混乱的思绪中强行挣脱出来。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冰冷的凤眸中,第一次燃烧起了近乎毁灭的火焰。
她死死地盯着凌尘那张挂着痞气笑容的脸,恨不得用目光将他千刀万剐。
就在办公室的气氛即将被这股怒火引爆的临界点,一直静立一旁的老管家福伯,终于动了。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然后转向凌尘,微微欠身,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决。
“少爷,游戏既然已经开始,还请遵守游戏规则。”
凌尘闻言,懒洋洋地瞥了福伯一眼,嘴角一撇,带着几分少年气的抱怨:“福伯,你明知道这游戏有多无聊。跟一群小孩子玩过家家,还要遵守他们那可笑的规则,不觉得很掉份吗?”
“这是老爷子的吩咐。”福伯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千钧之力,“您知道的,老爷子从不做无意义的安排。‘回归试炼’的每一个环节,都有其深意。您若觉得无聊,便当是……体验生活吧。”
“体验生活?”凌尘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段子,夸张地掏了掏耳朵,“我镇压过旧日神明,审判过星海魔头,放逐过时间尽头的恶龙。现在你让我来体验一个凡人司机的‘生活’?福伯,你不觉得这比让我去单挑整个深渊里的囚犯还离谱吗?”
“正因如此,这才是最难的试炼,不是吗?”福伯的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征服世界易,融入世界难。少爷,您需要找回的,或许正是那份属于‘人’的感觉。”
两人的对话,像是在打着什么哑谜,每一个字冷颜然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却又让她感到云里雾里。
什么神明魔头,什么深渊囚犯?
演戏!
还在演!
不过,这段对话也让冷颜然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这个叫凌尘的男人,无论他背后有多大的来头,他都必须遵守那个所谓的“试炼规则”!
他,并非为所欲为!
这个认知,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冷颜然那颗几近崩溃的心脏。
她那几乎熄灭的骄傲,重新燃起了一丝火苗。
好。
很好。
你要遵守规则是吗?
你要当我的司机是吗?
你觉得我的世界一文不值是吗?
那我就让你亲身体会一下,在我这个“一文不值”的世界里,一个“司机”到底该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要把你那虚无缥缈的、可笑的优越感,一点一点地踩进泥里,碾得粉碎!
冷颜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那因愤怒而产生的扭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以往更加森寒、更加凌厉的冰冷。
她强行压下了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将所有的屈辱、愤怒、不甘,全部化作了驱动她女王意志的燃料。
“福伯,”她开口了,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的人根本不是她,“既然是凌家的安排,我冷颜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个司机,我收下了。”
福伯微微颔首,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
能在如此巨大的冲击下迅速恢复冷静,这位冷家的继承人,确实有过人之处。
然而,冷颜然的下一句话,却让办公室的温度再次骤降。
“但是,”她的话锋一转,目光如两柄锋利的冰锥,直刺凌尘,“既然是我的司机,就要有我司机的规矩!”
她缓缓地绕过巨大的办公桌,每一步都走得极有压迫感,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审判的鼓点。
她走到自己的爱马仕铂金包旁,从里面拿出了一串车钥匙。
钥匙圈上,一枚闪亮的玛莎拉蒂三叉戟标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第一,作为我的司机,你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我的任何指令,你都必须无条件服从,不得有任何疑问和迟疑。”
“第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与我说话,不准看我,更不准踏入我私人领域半步。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车里和下人房。”
“第三,你的薪水,我会按照市场价支付。但我希望你明白,你拿的每一分钱,买断的是你的时间和尊严。在我面前,你没有尊严可言。”
她一条一条地说着,声音冰冷而残酷,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鞭子抽打着一个人的灵魂。
她要让他明白,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什么神秘的“少爷”,他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人形的所有物!
说完,她走到了凌尘面前。
两人相距不过半米。
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爽干净,却又与这个金钱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
她能看到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依旧带着那该死的、玩世不恭的笑意,仿佛她刚才那番用尽全力构建的羞辱,对他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
这让她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还有最后一条,”她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现在……”
她的手腕猛地一扬。
那串价值不菲的玛莎拉蒂车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地朝着凌尘的胸口飞去。
“——去把车给我开过来!”
这一扔,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也灌注了她全部的轻蔑与羞辱!
她就是要用这种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将他的身份钉死在“下人”的耻辱柱上!
福伯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开口。
这是试炼的一部分。
两个保安更是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看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血腥场面。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与冲突并未发生。
就在那串钥匙即将砸在凌尘衣服上的前一刹那,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抬了一下。
没有迅疾如风的动作,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就像是随手拂去一片飘落的柳絮。
那串在空中急速飞行的车钥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托住,瞬间失去了所有动能,轻飘飘、软绵绵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安静得甚至没有发出一丝金属碰撞的声响。
仿佛那钥匙不是被扔过来的,而是自己长了翅膀,温顺地飞到了他的手上。
“啧。”
凌尘低头看了看掌心的车钥匙,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响。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枚三叉戟标志,把它提到眼前,像是鉴赏一件新奇的艺术品。
“玛莎拉蒂?海神的三叉戟?”他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怀念,一丝戏谑,仿佛在回忆什么有趣的往事。
他抬起眼,看向面前那张因震惊而再次僵住的绝美脸庞,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入冷颜然的耳朵里。
“你知道吗?很多很多年前,也有一个喜欢玩叉子的家伙,总在我面前咋咋呼呼的。”
“后来……”
凌尘把车钥匙在指尖帅气地转了一圈,然后“啪”的一声,稳稳地攥在手心。
“他的叉子,被我掰了。”
说完,他冲着已经完全石化的冷颜然,露出了一个灿烂到极点的,却又让她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的笑容。
“好了,老板,遵命。”
“我去开车,你可别走丢了哦。”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就那么大喇喇地吹着口哨,迈着那副吊儿郎当的八字步,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整个过程,潇洒得仿佛不是去当地下车库的司机,而是去巡视自己后花园的君王。
办公室里,只剩下冷颜然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她精心策划的羞辱,她用尽全力发起的反击,她试图建立的绝对权威……
再一次,被对方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化解,并反弹了回来。
他接过了钥匙,他服从了命令。
但为什么,失败感和挫败感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
掰了……海神的叉子?
这句荒诞不经的话,像是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他所在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法遏制的探究欲,混合着不甘与愤怒,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她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凌尘,你等着。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绝不会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