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公司当众甩锅裁员的那天,我在电梯里遇见了王凯。
他倚在吸烟区,电子烟泛着幽蓝的光,像看实验数据一样打量我：被数字背叛的感觉如何
我当着他的面,把年度最佳策划奖杯扔进垃圾桶。
三天后,暴雨夜的便利店,他抢走我手里最后一瓶冷萃咖啡,却在收银小票背面画了个坐标轴：你的数据精准,但没算准人性。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26岁就搅动行业的天才,选我合作不是因为能力——
你和我一样,都是来复仇的。
1
会议室里的空调开得很低,但李悦的掌心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投影仪的光束刺眼地打在幕布上,PPT最后一页的数据柱状图断崖式下跌,红色箭头触目惊心地指向负值。她听见市场部总监刘志强冷笑了一声,那声音像刀片刮过玻璃。
李经理,这就是你带队三个月的成果预算超支40%,转化率不到预期一半。刘志强敲了敲桌子,客户今早直接打电话给CEO,说我们策划案里的‘情感共鸣点’——他故意拖长音调,——让他们全家哭着想退款。
会议桌对面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李悦攥紧了钢笔,墨迹在指尖晕开。她三天前就提交过风险预警报告,此刻那份文件正躺在刘志强手边,连翻开的痕迹都没有。
我想解释一下数据异常的原因。她调出手机里的监控截图,竞品在我们上线前48小时突然修改定价策略,这属于黑天鹅事件——
黑天鹅刘志强打断她,李悦,公司付你薪水不是让你用玄学名词搪塞的。他转向CEO,我认为核心问题在于策划方向错误,过度依赖所谓‘情怀营销’,完全忽视价格敏感度测试。
李悦猛地站起来,文件夹撞翻了咖啡杯。棕褐色液体在会议桌上蔓延,像一张不断扩大的污渍地图。上周二的内部评审会上,您亲口说过‘情感溢价是本案核心’！
空气凝固了两秒。刘志强慢条斯理地擦着溅到袖口的咖啡渍：我有说过吗会议纪要调出来看看
人事总监林芳适时推门而入。李悦注意到她手里拿着印有公司logo的牛皮纸袋——太薄了,不可能是项目资料。
李经理,我们单独聊几句。林芳的笑容像保鲜膜般紧绷。
走廊落地窗外,盛夏的阳光把写字楼玻璃幕墙照得晃眼。李悦数着脚下大理石瓷砖的接缝,听见林芳用播音员般平稳的语调说：考虑到项目损失和团队士气,公司决定即日起终止劳动合同。N+3补偿金会包含……
声音突然变得很远。她看见电梯间那边走来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被簇拥在中间的年轻男人穿着浅灰色三件套,没打领带。有人殷勤地替他按着电梯键：王顾问,您对母婴市场的洞察实在太犀利了,那个‘尿不湿经济学’的理论……
——李经理林芳提高声调,需要帮您收拾物品吗
玻璃反射中,那个被称为王顾问的年轻人突然转头看向这边。他眉毛很浓,眼睛却带着种事不关己的冷淡,像是观察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李悦一把抓过解聘文件：不必,我的东西十分钟就能清完。
当她抱着纸箱走出公司大门时,发现那个王顾问正倚在吸烟区的栏杆上。他指尖夹着的电子烟泛着幽蓝的光,烟雾在夕阳里织成嘲弄的图案。
被数据背叛的感觉如何他忽然开口,声音比想象中低沉。
李悦把纸箱扔进垃圾桶,只留下刻着年度最佳策划的镀金奖杯。知道吗你这种靠贩卖‘洞察’吃饭的顾问——她故意让奖杯掉进金属桶,发出咣当巨响,——就像方便面上的脱水牛肉,看着像肉,尝起来是化学试剂。
年轻人怔了怔,突然笑起来。他掐灭电子烟,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名片递过来：王凯。顺便说,你上周那份被否掉的B方案其实能救这个项目——如果他们肯多等48小时的话。
名片边缘沾着咖啡渍,李悦想起会议桌上那片污痕。她没接,转身走进电梯时听见王凯对着她背影说：便利店冷萃咖啡买一送一,七点过期。
2
便利店的冷气开得太足,李悦缩了缩肩膀,盯着货架上最后一瓶冷萃咖啡。失业第三周,她的生物钟已经彻底混乱——凌晨三点还睁着眼睛改简历,下午四点才勉强爬起来。
她伸手去拿咖啡的瞬间,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几乎同时扣住了瓶身。
先到先得。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
李悦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是那个在公司电梯间遇见的年轻顾问,王凯。他今天没穿西装,套了件皱巴巴的黑色连帽衫,下巴上冒出一层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疲惫许多。
是你李悦皱眉,手指没松开瓶身,顾问也喝便利店咖啡
王凯扯了扯嘴角：顾问也要加班到凌晨。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厚厚一叠纸页边缘贴着五颜六色的便利贴,而且这瓶咖啡写着我名字。
上面明明标的是‘第二件半价’。李悦用力一抽,咖啡瓶从王凯指间滑出,冰凉的冷凝水沾湿了她的指尖。
收银台前的队伍排得很长。王凯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随手搁在柜台上的文件夹上。
母婴行业数据白皮书他突然开口,你还在研究这个
李悦下意识合上文件夹：关你什么事
第17页的消费者画像有问题。王凯漫不经心地说,你们把25-35岁妈妈群体按收入分层,但漏了最关键的一点——
——育儿阶段差异。李悦打断他,语气却不像刚才那么尖锐,新手妈妈和二胎妈妈决策逻辑完全不同,我知道。
王凯挑眉：那为什么你的策划案里没体现
李悦的手指僵了一下。他怎么知道她的策划案内容
窗外突然炸开一道闪电,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便利店瞬间挤满了躲雨的路人,潮湿的闷热裹挟着人群的嘈杂,让人透不过气。
看来要困在这里一阵子了。王凯从货架上拿了两包巧克力饼干,转头对收银员说,再加两杯关东煮。
李悦皱眉：我没说要和你一起——
你文件夹掉地上了。王凯指了指她脚边散落的纸张。
她弯腰去捡,发现最上面那张正是她昨晚熬夜修改的策划案草稿,页眉还留着前公司的LOGO。王凯蹲下来帮她整理文件,视线扫过纸页上的内容,突然停住。
这里。他指着用户调研部分,你收集了500份问卷,却只用了冷冰冰的数据呈现。他抬头看她,你知道问题在哪吗
李悦夺回文件：愿闻高见。
王凯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钢笔,顺手抽了张收银小票,在空白处画了个简单的坐标轴。
横轴是消费能力,纵轴是情感需求。他边说边写,你的数据全堆在右上角——高收入高情感诉求群体。但真正的病毒式传播点在这里——笔尖戳在左下角,低收入,但情感需求爆炸的人群。
李悦盯着那张小票：你是说,我们忽略了‘绝望型消费’
Bingo.王凯撕下一块饼干,新手妈妈半夜三点哭着下单,不是因为产品多好,而是因为广告词让她觉得‘这瓶奶粉能让我孩子睡个好觉’。他顿了顿,你的数据很漂亮,但缺了人性温度。
李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看过我负责的那个项目
嗯。王凯喝了口关东煮的汤,刘志强拿你的原始方案来问我意见,我告诉他方向错了。
然后他就把责任全推给我李悦冷笑。
王凯摇头：我当时的原话是‘数据没问题,但执行会死’。他看向窗外渐小的雨势,不过职场嘛,总得有人背锅。
雨停了,便利店的人潮逐渐散去。李悦把策划案塞回文件夹,突然发现王凯的钢笔还留在柜台上——一支Montblanc,笔帽上有道明显的划痕。
她犹豫了一下,抓起钢笔追出去。
王凯站在路边拦出租车,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她手里的笔时愣了一下。
你的。李悦递过去,弄丢的话会很麻烦吧
王凯没接,反而从包里抽出一沓文件：既然追出来了,帮我看个东西。
李悦低头,发现是一份尚未公开的行业报告,封面上印着《情感营销的底层逻辑：数据与人性的博弈》。
下周三有个母婴品牌的比稿。王凯说,我缺个懂数据的人。
李悦眯起眼睛：你想让我给你打工
不。王凯终于拿回钢笔,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我想看看,你能不能用你的数据,打败我的理论。
3
李悦站在写字楼电梯里,盯着镜面反射中自己的倒影——黑色西装外套,马尾辫扎得一丝不苟,连口红都选了最保守的豆沙色。她捏着王凯给她的临时门禁卡,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27层到了。机械女声响起。
门一开就听见激烈的争论声。开放式办公区里,五六个年轻人围在白板前争吵,有人用马克笔狠狠划掉一串数字：预算砍掉30%还做什么情感营销直接上价格战！
李小姐穿露脐装的短发女孩注意到她,挑眉打量,你就是王凯说的那个‘数据专家’
李悦还没回答,会议室玻璃门突然推开。王凯端着咖啡杯走出来,今天他难得穿了正装,但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条若隐若现的疤痕。
来得正好。他径直走向李悦,把咖啡塞进她手里,尝尝,比便利店的好多了。
咖啡杯上印着鲜红的唇印。李悦没动,只是冷冷地问：你不是说今天只是聊聊
王凯的办公室小得惊人,文件堆得摇摇欲坠。他踢开地上的资料册,示意李悦坐下：团队你都见了——创意总监苏雯,就是刚才那个穿露脐装的；媒介采购阿杰,穿格子衫那个；还有策略部的小林,他负责……
我不关心他们是谁。李悦打断他,你昨天说的‘比稿’是怎么回事
王凯从抽屉里抽出一份合同推过来：蓝鲸母婴,年度整合营销案,预算两千万。他顿了顿,我用个人期权换的独立团队运营权,条件是三个月内业绩翻倍。
data-fanqie-type=pay_tag>
李悦翻开合同,在乙方团队成员列表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笔迹还是湿的。她猛地合上文件：你擅作主张
临时工牌都给你申请好了。王凯转动着钢笔,早十晚七,日薪两千,成交
窗外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出明暗交错的线条。李悦突然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有一圈淡淡的戒痕——结过婚离异还是纯粹戴着玩
为什么是我她问。
王凯的钢笔停在桌面上：因为只有你敢把年度奖杯扔进垃圾桶。
会议室里的火药味比李悦想象的更浓。
所以现在空降个败军之将来指导我们苏雯把方案书摔在桌上,王凯,你知道蓝鲸的CMO最讨厌的就是数据党吧
阿杰推了推眼镜：李小姐,你之前那个失败案例的ROI是多少来着负40%
李悦的指甲陷进掌心。王凯靠在椅背上玩打火机,丝毫没有解围的意思。
负37.6%。她调出手机里的复盘报告投影到屏幕上,但如果剔除竞品恶意压价的那周数据——手指滑动,曲线陡然上扬,实际转化率是基准值的1.8倍。
苏雯嗤笑：市场部不听‘如果’。
但消费者听。李悦点开一段视频,画面里年轻妈妈对着镜头哽咽,‘当时看到广告词说‘宝宝夜醒减少50%’,我明知道不可能还是买了’——她暂停在妈妈流泪的特写,这就是你们所谓‘情感营销’漏算的变量：愧疚感。
会议室突然安静。王凯的打火机咔嗒一声合上。
说具体方案。王凯终于开口。
李悦调出昨晚熬夜做的模型：传统分法是按孩子年龄层,但我们用聚类算法发现了更敏感的切口——屏幕闪现出三维散点图,产后抑郁筛查量表得分与消费冲动呈显著正相关。
苏雯倒吸一口气：你建议锁定抑郁症妈妈
是提供解决方案。李悦点击下一页,产品包装上印着儿科医师推荐的淡蓝色徽章,用专业背书缓解焦虑,比单纯打感情牌有效三倍。
阿杰突然举手：蓝鲸去年有过医疗争议,这条路风险太大。
所以才要快。王凯不知何时站到了李悦身后,他的体温隔着西装面料传来,周三比稿前,我要看到完整的风险对冲方案。
散会后,李悦在茶水间堵住王凯：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反对
苏雯是蓝鲸CMO的表妹。王凯往咖啡里扔了两颗方糖,阿杰上个月刚收过竞品的车马费。他递给她一杯咖啡,欢迎来到真实职场。
凌晨一点,李悦发现王凯办公室还亮着灯。
推门看见他正在白板上写写画画,旁边堆着七八个空咖啡杯。听到动静头也不回：风险预案在第三个文件夹。
我不是来交作业的。李悦把U盘拍在桌上,你团队里有人动了我的数据模型。
王凯终于转身,白板上密密麻麻写着她下午提出的抑郁症关联算法,但关键参数全被改过。他拿起U盘插进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他轮廓锋利：苏雯动的手脚。
你知道
我等着看你能不能发现。他调出监控录像,画面显示苏雯两小时前偷偷解锁了她的电脑。
李悦抓起背包就要走,王凯突然扣住她手腕：明天十点,蓝鲸CMO要看预提案。他的拇指在她脉搏上按了按,你现在走,等于把胜利让给小偷。
窗外霓虹灯牌变换颜色,在他眼底投下诡谲的光影。李悦甩开他的手：我要加一个条件。
说。
比稿通过后,苏雯必须当众承认数据造假。
王凯笑了。这次是真心的那种,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成交。
4
蓝鲸母婴的提案还剩48小时,整个团队已经熬了三个通宵。
李悦盯着电脑屏幕,视线因为长时间聚焦而微微发花。她揉了揉太阳穴,指尖下的血管突突直跳。会议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其他人要么回家补觉,要么出去买宵夜。
空调嗡嗡作响,冷气吹得她后颈发凉。她伸手去拿咖啡杯,发现已经空了,杯底只剩一层黑褐色的残渣。
再喝下去,你的胃就要穿孔了。
王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拎着一袋东西走进来,身上还套着那件皱巴巴的西装外套,领带早就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你怎么还没走李悦没抬头,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敲打。
监督我的投资。王凯把袋子放在她面前,里面是一盒胃药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
李悦瞥了一眼：下毒了
砒霜太贵,不值得。王凯拉开椅子坐下,顺手拔掉了她的电脑电源。
屏幕一黑,李悦差点跳起来：你干什么！我还没保存——
自动云端备份,每隔五分钟一次。王凯把粥推到她面前,吃。
粥的味道意外地好,米粒炖得软烂,皮蛋和瘦肉的香气混在一起,暖意从胃里慢慢扩散。李悦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快20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王凯靠在椅背上,手里转着那支Montblanc钢笔,目光落在她电脑屏幕上：模型跑得怎么样
数据没问题,但说服力还不够。李悦擦了擦嘴角,蓝鲸的高管都是老派作风,光靠算法他们不会买账。
所以
所以我在加案例。她重新开机,调出一份文件,这是五年前的一个类似项目,效果很好,但后来被叫停了。
王凯的钢笔突然停在指尖。
李悦没注意他的反应,继续道：当时负责的团队用了‘医学焦虑’作为切入点,转化率爆表,但后来被投诉过度营销,项目黄了。她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我黑进了前公司的资料库,找到了原始数据——
删了。
王凯的声音冷得像刀。
李悦愣住：什么
我说,删了。他伸手按住键盘,这个案例不能用。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李悦盯着王凯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手背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一直延伸到袖口里。
给我个理由。她慢慢抬头。
王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像是痛苦,又像是愤怒。
因为那是我父亲的项目。
钢笔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窗外的霓虹灯还在闪烁,红蓝交替的光映在王凯侧脸上,将他的轮廓切割得锋利而脆弱。
李悦没有说话,弯腰捡起那支钢笔。笔帽上的划痕在灯光下格外明显——现在她终于知道那是怎么来的了。
五年前,蓝鲸旗下一款奶粉被曝出质量问题。王凯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我父亲是项目顾问,他发现了数据异常,要求召回产品。
钢笔在李悦掌心发烫。
公司压下了报告,继续营销。王凯扯了扯嘴角,后来有个婴儿住院,媒体曝光,我父亲成了替罪羊。他指了指电脑屏幕,你看到的‘叫停’,其实是有人销毁证据。
李悦突然想起苏雯的话——蓝鲸去年有过医疗争议。
所以你来这个团队……
是为了拿到他们内部数据。王凯直视她的眼睛,现在你知道了,要退出吗
凌晨三点十七分,整栋大楼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气流声。
李悦把钢笔放在桌上,推回王凯面前。然后她做了一件让两人都没想到的事——她重新调出了那份加密文件。
你要干什么王凯皱眉。
加个保险。李悦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原始数据不能直接用,但我们可以提取模式。她调出另一个界面,把负面案例转化为预防性宣传——‘如何避免重复悲剧’比‘我们很安全’更有说服力。
王凯的瞳孔微微放大。
风险很大。他低声说。
李悦按下保存键,抬头看他：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退出吗她指了指屏幕上的方案,因为我是个策划,我的工作是解决问题——不管这个问题有多脏。
王凯突然笑了,不是那种嘲讽的、敷衍的笑,而是真正从眼底溢出来的笑意。他伸手握住鼠标,调出一份李悦从未见过的文件。
既然要玩大的。他点开一份音频文件,听听这个。
扬声器里传出刘志强的声音：……那份报告绝对不能公开,王教授的数据会证明我们早就知道风险……
李悦的呼吸停滞了。
现在,王凯关掉录音,我们有两颗子弹了。
5
蓝鲸母婴的签约仪式在四季酒店顶层举行。
李悦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香槟杯。玻璃倒影里,她看到自己穿着一条从未尝试过的暗红色连衣裙——这是苏雯今早硬塞给她的,总不能穿着你那套黑色铠甲去庆功宴。
紧张王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今天罕见地穿了全套定制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连头发都梳得服帖。如果不是眼底那抹熟悉的戏谑,李悦几乎认不出他。
我在想他们什么时候会反悔。她抿了一口香槟,蓝鲸的法务部不是吃素的。
王凯轻笑,从侍者托盘上又取了一杯酒递给她：放心,他们现在比我们更怕合同出问题。
宴会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蓝鲸的CEO走上舞台,笑容满面地举起酒杯：感谢王凯团队带来的革命性方案！特别是这个——他按下遥控器,大屏幕亮起,李悦的算法模型被3D投影在整个宴会厅,数据流化作无数闪烁的光点,在空气中流动。
我们称之为‘玫瑰矩阵’！CEO高声宣布。
李悦皱眉看向王凯：玫瑰
营销部改的名字。他耸肩,‘抑郁关联算法’听起来太丧了。
灯光再次亮起时,李悦发现苏雯正朝他们走来——穿着和李悦同款的裙子,只不过是墨绿色。
恭喜。苏雯把香槟杯碰在李悦的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顺便说,我辞职了。
王凯挑眉：这么快
我表哥刚被董事会停职调查。苏雯的视线在李悦和王凯之间转了一圈,你们到底在方案里埋了什么
李悦还没回答,宴会厅入口突然传来骚动。刘志强带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闯了进来,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她。
真巧。王凯轻声说,看来有人不甘心领盒饭。
刘志强径直走到蓝鲸CEO面前,低声说了几句。CEO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转头对王凯说：王顾问,这位先生指控你们的方案涉嫌数据造假。
宴会厅鸦雀无声。
李悦的指甲陷进掌心。王凯却从容地整了整袖扣：刘总监有什么证据
这份原始数据报告。刘志强举起一个文件夹,证明你们篡改了产后抑郁群体的样本比例！
投影仪再次启动,文件内容被放大到屏幕上。李悦屏住呼吸——那确实是她的初版模型,但关键参数被人为调整过。
有趣。王凯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不如我们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他点开一段录音。刘志强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大厅里：……样本量不够就手动调高,这种事你又不是第一次做……
录音里另一个声音谄媚地回答：但王凯团队那份原始数据太干净了,我们怎么泼脏水
全场哗然。
刘志强的脸涨成猪肝色：这是非法录音！
哦王凯划动手机屏幕,那这个呢
大屏幕切换成一段监控视频——刘志强深夜潜入李悦前公司的数据中心,篡改备份文件的画面清晰可见。
根据《商业数据安全法》第37条。王凯的声音像淬了冰,你刚才已经当众承认了犯罪事实。
蓝鲸CEO的脸色变得铁青：刘总监,请你立刻离开。
刘志强猛地转向李悦：你以为赢了他压低声音,这小子利用你报复我,看不出来吗
李悦端起香槟抿了一口,突然笑了：刘总监,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加入这个团队吗
她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王凯父亲当年被压下的质检报告,签名栏里赫然签着刘志强的名字。
因为玫瑰,她轻声说,是用血浇灌的。
骚动平息后,宴会厅恢复了虚假的欢声笑语。李悦走到露台上透气,夜风吹散了脸颊的热度。
我以为你会心软。王凯跟了出来,递给她一杯冰水。
李悦接过杯子,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为什么
刘志强毕竟带了你三年。
他教我最多的就是怎么甩锅。她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录音是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王凯靠在栏杆上：从发现你电脑被入侵的那天起。
AR投影的光束突然从宴会厅射出,无数数据流在他们头顶汇聚,最终绽放成巨大的玫瑰形状。蓝鲸CEO在台上宣布：‘玫瑰矩阵’将作为我司年度战略正式启动！
光影在王凯轮廓上流动,他转头看向李悦：现在可以回答苏雯的问题了——我们确实在方案里埋了东西。
什么
一颗定时炸弹。他碰了碰她的杯沿,等蓝鲸的股价冲到最高点,那份真实的质检报告会自动发送给证监会。
香槟气泡在杯中炸裂。李悦突然意识到,这场复仇里,她早已不是旁观者。
6
凌晨两点,李悦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
【4A公司亚太区总裁Jason：明早十点,瑰丽酒店2808,三倍薪资+股权。】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五秒,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窗外,上海的天际线仍闪烁着不眠的灯光,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着她刚完成的季度报告——王凯团队的业绩曲线几乎呈90度上扬。
咖啡杯已经空了,杯底残留的褐色痕迹像一道干涸的血迹。
还没睡
王凯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他斜倚在门框上,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手里拿着两罐冰啤酒。自从蓝鲸项目成功后,团队几乎住在了公司,而王凯似乎更甚——李悦怀疑他最近一周有没有回过家。
Jason联系你了王凯把啤酒递给她,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铝罐上的冷凝水沾湿了李悦的指尖。她没接,只是抬头看他：你监视我的通讯
猎头部的内线消息。王凯拉开易拉罐,泡沫溢出来,顺着他的手腕流下,他们开价多少
足够我在静安买套公寓。
条件呢
李悦沉默了一秒：不带‘不稳定因素’。
王凯笑了,眼底却没有温度：真客气,直接说‘别带那个疯子王凯’不就行了
瑰丽酒店2808套房,落地窗外是整个外滩的风景。
Jason是个四十出头的香港人,西装三件套,袖扣闪着冷光。他递给李悦一份合同,纸页边缘烫着金线。
李总监,我们调查过你所有的项目。Jason的普通话带着优雅的腔调,特别是蓝鲸案里那些‘神来之笔’——当然,我们很清楚哪些是王凯的手笔,哪些是你的。
李悦没翻合同：比如
数据模型是你的,但引爆刘志强的陷阱是他的。Jason推过一杯红茶,容我直言,王凯这种人就像过山车——刺激,但迟早脱轨。
茶杯在玻璃茶几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和李悦记忆中庆功宴上的香槟杯声响奇妙地重合。
他父亲的事你知道吗Jason突然问。
李悦的指尖在合同上停顿：质检报告造假
不止。Jason调平平板电脑,五年前王凯刚毕业时,为报复蓝鲸,曾故意给竞争对手提供错误数据,导致对方市值蒸发20亿。屏幕上是一篇财经报道的截图,模糊的照片里年轻许多的王凯被记者围堵,他从来不是受害者,而是赌徒。
回公司的出租车上,李悦的手机震动起来。
【王凯：查下2007年9月《财经周刊》第43页。】
她皱眉搜索电子档案库,找到一篇关于保健品公司康贝破产的报道。文章角落有张合影——年轻时的刘志强搂着个学者模样的男人,两人举着香槟笑容满面。
照片注释写道：【康贝首席顾问王志远（左）与营销总监刘志强庆祝上市】
李悦的呼吸凝滞了。王志远——王凯父亲的姓名。
她放大图片,在香槟杯反射的倒影里,看到了拍摄日期：2005年4月。比蓝鲸奶粉事件早了整整三年。
手机又震。
【王凯：现在你知道刘志强为什么能压住质检报告了。他们是一伙的。】
【王凯：至于康贝卖的是淀粉做的抗癌药。】
办公室空无一人,只有王凯的电脑还亮着。
李悦把合同扔在他桌上：Jason说你是个危险的合作者。
王凯头也不抬地敲着键盘：他说得对。
为什么不告诉我康贝的事
因为那是我父亲这辈子最大的污点。屏幕蓝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他为钱替骗子站台,直到有患者死在手术台上才醒悟。
李悦想起那支钢笔上的划痕：所以你连他的遗物都恨
王凯突然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逼近她：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因为你看数据从不带感情。他的呼吸拂过她脸颊,但现在你站在这里质问我——说明Jason的离间计快成功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李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熬夜后的咖啡苦涩。
我需要知道真相。她轻声说。
真相就是——王凯抽身离开,从抽屉里甩出一份文件,康贝的受害者里有我母亲。
死亡证明上的日期,比王凯父亲跳楼早了三天。
李悦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晨曦染红黄浦江。
手机亮起,Jason发来最后通牒：【中午12点前签约,条件不变。】
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王凯正在整理蓝鲸项目的终期报告,打印机吐出的纸张上,玫瑰矩阵的水印清晰可见。
你会签吗他突然问。
李悦转身,发现他手里拿着那支Montblanc钢笔——笔帽上的划痕在晨光中像道伤疤。
三倍薪资。她说。
嗯。
静安的公寓。
嗯。
还答应帮我搞定北京户口。
王凯终于抬头看她,嘴角扬起一个疲惫的弧度：真让人心动。
李悦拿起桌上的合同,慢慢撕成两半：可惜我不喜欢红茶。
碎纸飘进垃圾桶时,王凯的钢笔掉在了地上。这次,谁都没有去捡。
7
王凯把一叠文件拍在李悦桌上时,她正在修改辞职信。
这是什么她抬头,发现他眼里烧着一种陌生的光——不是算计,不是嘲讽,而是近乎疯狂的兴奋。
迪士尼中国区明年最大的IP合作。王凯翻开扉页,露出米老鼠的剪影LOGO,《疯狂动物城》主题母婴线,预算九位数。
李悦的钢笔悬在纸面上,墨水晕开一小片蓝：我们连竞标资格都没有。
现在有了。他推过来一张支票,上面的数字让李悦瞳孔骤缩——那是蓝鲸项目他们分到的全部利润。
你疯了她猛地站起来,这是团队半年的血汗钱！
王凯单手解开领带,露出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疤痕：我查到刘志强在接触迪士尼的人。他俯身撑在她桌沿,呼吸带着薄荷糖的凉意,要么我们抢下这个项目,要么看着他东山再起。
窗外暴雨将至,乌云压得极低。李悦盯着支票上龙飞凤舞的签名,突然发现墨水颜色和他钢笔里的蓝黑墨水一模一样。
迪士尼的招标说明会设在环球金融中心。
李悦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跟在王凯身后走进会议室。三十多家4A公司代表齐刷刷看过来,Jason坐在第一排,冲她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37号竞标方工作人员核对名单时皱眉,凯悦营销没听说过。
今天之后你们会记住的。王凯递上名片,材质是半透明的金属片,边缘锋利得能划破手指。
迪士尼的亚太总监是个金发女人,PPT翻到合作要求时,会场一片哗然——需要竞标方预付30%保证金,折合人民币近三千万。
这是抢劫！有人低声咒骂。
李悦转头看王凯,发现他正在平板上快速计算什么,屏幕反射在他镜片上,遮住了眼神。
我们投。他突然举手。
回程的出租车里,李悦终于爆发：三千万！我们上哪弄这笔钱
王凯降下车窗,让潮湿的风灌进来：我抵押了公寓。
那也只够一半！
所以——他转过脸,雨水斜打在他侧脸上,我需要你抵押你的那套。
李悦的呼吸停滞了。她上个月刚用积蓄付了首付,连钥匙都还没拿到。
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才买得起房吗
王凯的睫毛上挂着雨珠,在霓虹灯下折射出奇异的光：知道。所以这是对赌——他掏出钢笔,在她掌心写下一串数字,如果输了,我余生薪水都归你。
墨水在皮肤上发烫。李悦看着这个疯子,突然笑了：凭什么信你
凭这个。王凯从手机调出一份邮件——迪士尼内部评估报告,凯悦方案的预评分断层第一。
发件人赫然是Jason。
竞标前夜,李悦在办公室沙发上惊醒。
王凯跪在地毯上整理资料,白衬衫后背被汗浸透,贴出脊椎骨的形状。三台显示器同时闪烁着不同版本方案,其中一台定格在母亲节主题海报上——兔警官朱迪抱着小兔子的剪影,下方标语：你第一次当宝宝,她第一次当妈妈。
你改了多少版李悦把咖啡递给他。
二十七版。王凯的嗓音沙哑,最后这版用了你两年前废弃的文案。
李悦怔住。那是她在前公司被否掉的方案,连文件都删了。
我复原了你电脑硬盘。他仰头灌下咖啡,喉结滚动,最好的营销不是创造需求,是唤醒记忆。
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幕墙。李悦突然伸手擦掉他脸上的墨水渍,指腹下的皮肤烫得惊人。
你在发烧。
王凯抓住她手腕,掌心温度灼人：李悦,如果明天——
没有如果。她抽出手,在方案上敲了回车键,我加了道保险。
屏幕跳转到隐藏页面——刘志强与迪士尼某高管的密会照片,拍摄时间正是上周。
迪士尼中国总部,最终陈述现场。
李悦站在投影仪前,数据流在她身后汇聚成动物城的全息影像。当讲到亲子信任指数时,王凯突然切断电源。
全场哗然。
抱歉,技术故障。他走向评委席,U盘在指间翻转,不如看看这个备用方案
屏幕亮起,却是刘志强向迪士尼高管递支票的画面。金发女总监猛地站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王凯按下遥控器,照片切换成李悦准备的对比数据,有人想用劣质材料生产联名商品,而我们有完整的质检方案。
会场死寂。李悦看到Jason在角落里脸色煞白。
宣布结果时,王凯的手在桌下紧握成拳。当凯悦营销的名字被念出,他转头看李悦,嘴角扬起一个近乎幼稚的笑。
我们赢了。
庆功宴设在公司露台。
夜风掠过黄浦江,吹散香槟的气泡。李悦靠着栏杆,看王凯被团队抛向空中——他笑得那么开心,像个终于卸下盔甲的少年。
给。苏雯递来一杯蜂蜜柠檬水,王凯说你胃不好。
李悦接过杯子,发现杯底沉着枚戒指。
不是他的主意。苏雯翻了个白眼,是我们受不了他天天盯着你发呆。
数据大屏突然亮起,实时销售数字疯狂跳动。王凯穿过人群走来,白衬衫袖口沾着香槟,在霓虹灯下泛着柔光。
李悦。他单膝跪地时,全场安静得能听见外滩的钟声,要不要把我们的风险对冲——
她俯身吻住他,尝到血与蜜的味道。戒指滑入无名指时,大屏上的数字恰好突破一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