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白甩给我离婚协议那天,窗外暴雨如注。
>签字,她回来了。他指尖敲着桌沿,像在催命。
>我低头看见诊断书上渐冻症三个字,忽然笑了。
>他永远不知道,书房暗格里藏着我模仿他白月光的日记。
>每一页都写着:今天他吻我时,叫的又是她的名字。
>后来我倒在车轮前,血染红他送的唯一礼物——那本日记。
>抢救室外,他疯了一样捶墙:谁准你死的!
>而我只是轻轻问护士:那个哭得很吵的先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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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疯了。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巨大的落地窗上,蜿蜒的水痕扭曲了窗外城市霓虹的光影,像一幅被泪水泡烂的油画。屋子里没开主灯,只有沙发旁一盏孤零零的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男人挺拔而冰冷的轮廓。
江屿白就坐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里,昂贵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连袖口都透着拒人千里的寒光。他指尖夹着一份薄薄的文件,随意地搁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被雨声填满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死水潭。
签字吧。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目光甚至没有落在我身上,只是淡漠地望着窗外那片混沌的雨幕。
我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窗外。雨水如瀑,冲刷着玻璃,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窒息的哗啦声。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细密的钝痛。我下意识地伸手,隔着薄薄的针织衫衣料,按住了大衣口袋。
那里面,也有一张纸。
几个小时前刚从医院拿到的。医生带着职业性的沉重表情说出那三个字时,世界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诊断书硬硬的边缘硌着我的指尖,带来一种近乎荒谬的真实感。
渐冻症。
我的手指,我的腿,我的声音,我所有引以为傲的、支撑我努力站在他身边的生命力,都将被一寸寸冻结,最终彻底归于死寂的尘土。时间,在我这里,忽然成了一把倒计时的沙漏,残酷地提醒着我所剩无几。
而现在,对面这个男人,我名义上的丈夫,递过来的,是另一份宣告终结的文件——离婚协议。
我慢慢地把视线从窗外那片绝望的雨景中收回来,重新聚焦在茶几上那份协议上。黑色的标题字体,像淬了毒的针。
她回来了。
江屿白终于转回头,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愧疚,没有犹豫,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苏婉回来了。他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像是怕我听不清,指尖在光滑的玻璃茶几边缘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笃,笃。
那声音,一下下,不是敲在玻璃上,是直接敲在我的心尖上。沉闷,而致命。
苏婉。
这个名字,像一道刻在我骨髓里的符咒。他心尖上那抹永恒的白月光,他所有温柔与耐心的源头。而我,林晚,不过是她远走异国他乡后,他随手抓来填补空缺、聊以慰藉的影子。一个拙劣的、随时可以被正主取代的替代品。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前瞬间模糊。我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铁锈般的腥味在嘴里弥漫开,强行把那阵灭顶的泪意逼退了回去。在他面前流泪那太可笑了。那只会让他更加确认我的廉价和不值一提。
胸腔里翻涌的情绪,那被绝望和病痛双重挤压的痛楚,那被当作垃圾一样随意丢弃的屈辱,最终却奇异地没有化为眼泪,也没有变成歇斯底里的质问。它们在我心口剧烈地碰撞、燃烧,最终却熔铸成一个扭曲的、极其突兀的弧度,僵硬地挂在了我的嘴角。
我竟然笑了。
一个苍白、空洞,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着点神经质的笑容。
这突如其来的笑,显然完全超出了江屿白的预期。他那张万年冰封、仿佛精确计算过角度的俊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诧异和……探究但那也仅仅是一瞬间,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那点涟漪就被更深的漠然覆盖了。
他大概以为我疯了。
也许吧。在得知生命进入倒计时,又被自己倾尽所有去爱的男人像丢垃圾一样抛弃的这一刻,谁能不疯呢
我的目光没有看他,而是越过了他挺括的肩膀,落在他身后书房那扇紧闭的、沉重的红木门上。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胸腔跳出来。那里,在那扇门后的书柜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藏着一个属于我的、腐烂的秘密。
一本厚厚的日记。
那是我模仿苏婉的笔迹,一笔一划,耗费了无数个日夜,临摹出来的赝品。日记里写满了我的爱意,记录着我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我的卑微与绝望。
每一页的结尾,我都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写着相同的句子,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
今天他吻我时,叫的又是她的名字。
每一次落笔,都是灵魂深处的一次凌迟。可我停不下来。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彻底伪装成苏婉的样子,才能从他偶尔流露的、因怀念而产生的温柔碎片里,汲取一点点活下去的养分。多么可悲,又多么可笑。
而现在,那个秘密,那个证明我卑微到尘埃里的证据,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坐立难安。这个笑容,或许就是被它灼伤的印记。
江屿白显然没有耐心去解读我这个疯子笑容背后的含义。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身体微微前倾,修长的手指再次点在那份离婚协议上,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林晚,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像裹挟着窗外冰冷的雨气,条件你可以提,只要不过分。签了它,对你我都好。
对我好
一股寒气从脚底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口袋里的诊断书像一块冰,贴着我的皮肤,寒意刺骨。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终于迎上他。那张脸,曾经是我贫瘠世界里唯一的光源,此刻却只剩下刀锋般的冷硬,将我最后一点残存的妄念切割得支离破碎。
时间我还有多少时间几个月一年然后在病床上,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无法动弹的废人,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腐烂发臭
一股尖锐的、混合着巨大悲怆和不甘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像是被无形的线操纵着,我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动作太急,带倒了沙发旁矮几上一个插着干花的素色瓷瓶。哐当一声脆响,花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干枯的花瓣散落一地,狼藉不堪。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江屿白的眉头彻底拧紧了,他看着我,眼神里的不耐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锥。
我却顾不得这些了。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冲动支配着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我窒息、让我尊严尽失的地方!立刻!马上!仿佛多待一秒,我都会彻底崩溃,融化在他冰冷的视线里。
我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份离婚协议,也没有再看一眼沙发上那个主宰我喜怒哀乐、此刻却将我弃如敝履的男人。我像一只被逼到绝境、慌不择路的小兽,猛地转过身,踉跄着冲向玄关。手指颤抖着,摸索着冰冷的门把手,用力拧开——
门外,是另一个疯狂的世界。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密集的雨点,像无数根鞭子,劈头盖脸地抽打下来!瞬间就浇透了我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穿透皮肤,直抵骨髓,冻得我浑身一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我一步就跨进了这铺天盖地的雨帘里。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的高跟鞋踩在湿滑的地砖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又像是踩在云端,虚浮得厉害。脑子里嗡嗡作响,是诊断书上那三个残酷的字是他那句冰冷的她回来了还是日记本里那一页页自欺欺人的他今天叫了苏婉无数尖锐的碎片在颅内疯狂旋转、切割!
去哪里我不知道。
我只想逃!逃离身后那栋囚禁了我所有幻想和尊严的金丝牢笼!逃离那个男人带来的无边寒冷!
身体深处,那股熟悉的、令人恐惧的僵硬感,像冰冷的毒蛇,毫无预兆地再次苏醒了!它从指尖开始蔓延,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麻痹感,迅速向上侵蚀。我的左手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整只手臂都变得沉重、迟钝,仿佛不再属于自己。紧接着,那可怕的僵硬感蔓延到了小腿!
呃……一声短促的、带着恐惧的抽气声从我喉咙里溢出。左脚像是被瞬间灌满了沉重的铅块,猛地一沉,膝盖不受控制地向前一软!
砰!
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狠狠撞击着我的膝盖和手肘,剧痛瞬间炸开!泥水混着雨水,狼狈地溅了我满身满脸。冰冷的泥浆灌进我的口鼻,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摔痛的骨头,眼前阵阵发黑。
雨,更大了。无情地冲刷着我,试图将我彻底淹没在这片冰冷里。
就在我挣扎着,试图用还能勉强动弹的右手撑起身体时,一道极其刺眼、穿透厚重雨幕的光束,像一把撕裂黑暗的巨剑,猛地从马路对面射了过来!
那光芒强烈到几乎灼伤我的视网膜!伴随着引擎暴躁的、由远及近的轰鸣声,像一头被激怒的钢铁怪兽,正咆哮着朝我冲来!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刺眼的白光吞噬了一切色彩,只剩下令人目眩的惨白。引擎的嘶吼被无限拉长、扭曲,变成一种令人牙酸的、来自地狱深处的尖啸。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一种濒临毁灭前的麻木。
我趴在地上,泥水糊住了半张脸,视野一片模糊。身体像是被那僵硬感彻底冻结了,连动一下手指都成了奢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裹挟着死亡气息的白光,带着碾压一切的恐怖威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世界的声音在急速抽离。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咚咚咚,像急促的丧钟。
就在那惨白的光即将彻底吞没我的前一刻,一个滚烫的、坚硬的棱角,猛地硌在了我的胸口。隔着湿透的、冰冷黏腻的衣物,那触感却异常清晰。
是口袋里的东西。
不是那张冰冷的诊断书。
是……日记本!
在冲出家门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我竟然把它塞进了大衣口袋!这本承载着我所有卑微爱恋和绝望模仿的罪证,这本记录着我作为影子全部心路历程的日记!
它怎么会在这里它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一个荒诞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我混乱的脑海——不!不能让它被发现!尤其是……不能让他看到!
江屿白!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甚至瞬间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求生的本能和另一种更深沉的绝望交织爆发!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被冻结的身体里,不知从哪里榨取出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力量!我猛地侧过身,不是试图躲避那近在咫尺的死亡车轮,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右手狠狠压向胸口那个硌着我的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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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要将它,连同我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一起按进冰冷的泥泞里,彻底掩埋!
吱——嘎——!!!
轮胎摩擦湿滑地面发出的、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巨响,猛地炸开!几乎要撕裂整个雨幕!
巨大的冲击力,像被一柄无形的攻城锤狠狠砸中!
世界猛地一黑,紧接着是剧烈的、天旋地转的翻滚!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被狠狠抛起,又重重落下!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自己的耳膜,沉闷而惊悚。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搅成一团,剧烈的、无法形容的疼痛从四肢百骸爆炸开来!
意识像风中的残烛,被那剧痛和震荡撕扯得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在彻底沉入无边黑暗之前,一丝奇异的、温暖的粘稠感,顺着我的脖颈缓缓流下,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气息,浸润了冰冷的皮肤。
我的右手,还死死地、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压在胸前的大衣口袋上。
而指缝间,正缓缓地、不可阻挡地渗出刺目的红色。
那红色迅速蔓延,洇透了湿透的大衣布料,像一朵在暴雨中诡异绽放的、绝望的花。它贪婪地吞噬着冰冷的雨水,颜色越发妖异,最终,蜿蜒着,流到了我身侧不远处的地面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本被摔出来的硬壳笔记本。
深蓝色的封皮,已经被泥水和鲜血浸染得污浊不堪。那本被我用生命最后一刻去掩藏的日记。
鲜红的血,带着生命最后的温热,像一条蜿蜒的小溪,无声地流淌过去,一点一点,将那深蓝色的封面,彻底染成了刺目的、绝望的猩红……
……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令人作呕。
像是无数根冰冷的针,顽固地钻进鼻腔,直刺大脑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化学制剂特有的、挥之不去的涩味,将人牢牢地钉在这片象征病痛与死亡的白色空间里。
江屿白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绷紧到极限的石雕,僵硬地靠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白墙边。手术室上方那三个猩红的手术中大字,如同凝固的鲜血,烙铁般烫在他空洞的瞳孔里。那红光一跳,他的心脏就跟着猛地一抽,尖锐的疼。
怎么会这样
几个小时前,她还站在他面前,带着那种古怪而苍白的笑。然后,她就那样冲进了瓢泼大雨里,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他追出去时,只看到刺眼的车灯,刺耳的刹车,还有……那一片被雨水迅速冲刷、却依旧刺目惊心的猩红!
那个倒在血泊里的身影,脆弱得像一片被碾碎的枯叶。
林晚——!
那一刻,他喉咙里爆发出自己都陌生的嘶吼,像是野兽濒死的哀鸣。他冲过去,跪在冰冷的泥水里,想要抱起她,可双手抖得不成样子,根本无从下手。她那么轻,又那么沉,像抱着一捧随时会消散的灰烬。她的血,温热的,粘稠的,染红了他昂贵的西装袖口,也染红了他的手指,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晚晚……林晚……他徒劳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
先生!别动她!等医生!有人用力地把他拉开。救护车刺耳的鸣笛由远及近。
然后就是一路的兵荒马乱,刺眼的顶灯,推床滚轮急促划过地面的声音,护士冷静而快速的指令……他被隔绝在急救室门外,像被遗弃在孤岛。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成凌迟的刀片。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屏幕上跳跃着苏婉的名字。他看都没看,直接按掉,关机。屏幕彻底暗下去的那一刻,世界仿佛也跟着彻底安静了,只剩下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骨头的心脏,还有手术室里隐约传来的、冰冷的仪器滴答声。
他烦躁地抬手,用力扯了扯早已歪斜的领带,仿佛那是一条勒住他呼吸的绳索。指尖触到袖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粘腻的触感。他猛地缩回手,指尖神经质地蜷缩起来。
江先生,一个穿着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快步走了出来,神情凝重,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江太太的情况非常危险。
江屿白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喉头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医生。
多发性骨折,内脏有损伤出血,但最麻烦的是颅脑损伤。医生的语速很快,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下,颅内血肿,压迫了重要功能区,必须立刻进行开颅手术清除血肿,否则……随时可能……
后面的话,医生没有说完。但那沉重的停顿和眼神里的未尽之意,比任何宣判都更残忍。
江屿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冰凉。开颅……血肿……随时可能……这几个词在他脑子里疯狂撞击、旋转,搅得他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手术……风险有多大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很大。医生直言不讳,任何开颅手术本身风险就极高,何况江太太现在的生命体征并不稳定。我们会尽全力,但……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心理准备
江屿白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贴着浅绿色瓷砖的墙壁上!
砰!
指骨剧痛,瞬间破皮,渗出血丝。但那点疼痛,比起心口那快要将他撕裂的恐慌和悔恨,根本不值一提。
救她!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医生,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凶狠和失控,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必须把她救回来!听到没有!她不能死!谁准她死的!
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瘆人的回音,惊得远处几个护士都侧目望了过来。他像一头彻底被激怒、困在陷阱里的猛兽,浑身散发着暴戾和恐惧交织的气息。
医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后退了半步,随即皱了皱眉,但职业素养让他迅速冷静下来:江先生,请你冷静!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请相信我们!
医生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又快步走进了那扇象征着未知生死的手术室大门。厚重的门无声地合拢,再次将他隔绝在外。
呵……
江屿白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缓缓滑下,最终颓然地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昂贵的西装裤沾满了灰尘和干涸的血迹(那是林晚的血),皱成一团。他双手插进浓密的黑发里,用力地抓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
她第一次怯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眼神清澈得像小鹿,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她笨拙地学着煲汤,烫红了手指,却把一碗卖相惨不忍睹的汤端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地期待着他的评价。
她蜷在沙发上看书,阳光落在她柔软的头发上,那一刻,世界安静得只有她的呼吸声。
还有……书房里,他无数次对着那张与苏婉有几分相似的脸,却透过她,看着另一个影子。他叫她晚晚,吻她的时候,意识模糊间,叫出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今天他吻我时,叫的又是她的名字。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在记忆深处响起,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混乱的思绪!
江屿白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一片骇然!
那本日记!
那本染血的、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在混乱的现场,在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中,在他抱着她满是血的身体时,那本从他大衣口袋里滑落出来、被血浸透的日记,被一个眼疾手快的护工捡了起来,塞回了他的口袋!
他当时满手是血,满心都是怀里那个迅速流失温度的身体,根本无暇他顾。
此刻,那本日记像一个滚烫的烙铁,正死死地贴在他大腿外侧的口袋里!隔着薄薄的西装布料,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摇摇欲坠的灵魂!
他像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呼吸变得异常艰难。手指僵硬地、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颤抖,慢慢伸向那个口袋。
指尖触碰到那硬质的、被血水浸染得发皱的封面。湿冷,粘腻,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雨水的土腥味。
他猛地将它抽了出来。
深蓝色的封面,此刻大半都被暗红发黑的血迹覆盖,硬壳的边缘被雨水泡得发软变形。封面上原本可能有的烫金花纹早已模糊不清。它看起来肮脏、破败,像一个被遗弃的、沾满污秽的垃圾。
可江屿白拿着它,却觉得有千斤重。
他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日记本上的血腥气,让他胃里一阵翻搅。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破釜沉舟般的赤红。他用沾着自己指关节血迹和墙上灰尘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猛地翻开了那沉重、湿粘的封面!
里面的纸张同样被血水浸透,又被雨水洇开,字迹模糊成一片片诡异的墨团和血晕。许多页粘连在一起,像被蹂躏过的花瓣。
他粗暴地、小心翼翼地试图分开粘连的纸张,指尖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那些模糊的字迹,那些被血水晕染开的墨团……他辨认得极其艰难,每一个模糊的笔画都像是在凌迟他的神经。
终于,在中间一页相对清晰的地方,他看到了那行字。
那行字,像一道淬了剧毒的闪电,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劈开了他所有的认知!
>
*X月X日,阴。*
>
*……他又带我去吃了那家昂贵的日料,点了苏婉最爱的清酒。*
>
*他看着我笑,眼神那么专注,可我知道,他是在看我模仿的、苏婉吃饭时的样子。*
>
*窗外的樱花开了,粉白的一片,真好看啊。他忽然说,等苏婉回来,要带她去京都看樱花。我的心,在那一刻好像彻底碎掉了,再也拼不起来。*
>
*晚上,他喝了点酒,吻了我。*
>
*他的气息那么近,那么滚烫,我几乎要沉溺了。*
>
*可就在我闭上眼的瞬间,我清晰地听到他唇齿间溢出的呢喃……*
>
*‘婉儿……’*
>
*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
***今天他吻我时,叫的又是她的名字。***
*
轰——!
江屿白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眼前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那行血淋淋的字在疯狂旋转、放大!每一个字都变成了一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球,扎进他的大脑,扎进他每一寸血肉!
呃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他猛地攥紧了那页纸!脆弱的、被血水泡软的纸张承受不住这狂暴的力量,嗤啦一声,被他硬生生撕裂!
碎片还沾在他颤抖的手上。
那行字,那句控诉,却像最恶毒的诅咒,深深地刻进了他的骨髓里!
他吻她的时候……叫的是苏婉的名字
一次两次还是……无数次
他猛地想起她最后那个空洞苍白的笑容!那笑容背后,原来是早已被他的冷漠和残忍伤得千疮百孔、麻木绝望的灵魂!
她一直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像个傻子一样,模仿着另一个女人的笔迹,记录下每一次心碎,每一次凌迟!她看着他透过她的脸思念别人,她听着他在亲密时呼唤别人的名字!她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像一株无声无息枯萎的花!
而他呢
他像个高高在上的施舍者,心安理得地享用着她的陪伴,她的温暖,她的身体,却吝啬于给予她哪怕一丝一毫真正的注视!他把她当成一个廉价的替身,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慰藉品!他甚至在她生命可能走到尽头的时候,冷酷地甩给她一纸离婚协议,告诉她,她的使命结束了,因为正主回来了!
啊——!!!
无法言喻的痛苦、悔恨、自我厌恶如同汹涌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额头重重地、一次又一次地撞向身后冰冷坚硬的墙壁!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惊悚得令人头皮发麻。额角的皮肤瞬间破裂,鲜红的血混着灰尘蜿蜒流下,糊满了他的半张脸,让他看起来狰狞又可怖。可他感觉不到疼,一点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如何能及得上灵魂被生生撕裂的万分之一
是我……是我……他语无伦次,声音破碎嘶哑,混杂着绝望的呜咽,是我杀了她……是我……林晚……晚晚……对不起……对不起……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额角流下的鲜血,在他扭曲的脸上肆意横流。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上,紧紧抱着那本沾满血污、如同罪证般的日记,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哭得浑身抽搐,肝肠寸断。
手术室的门,依旧紧闭着。那三个猩红的手术中大字,像三只冷漠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走廊角落里这场迟来的、痛彻心扉的崩溃。
……
意识,像沉在漆黑冰冷的海底。
偶尔会有一丝微弱的光亮透进来,伴随着遥远模糊的声响,像是隔着厚厚的玻璃。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还有仪器单调而规律的滴滴声,是这片混沌世界里唯一的坐标。
好沉……
身体像被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连这么微小的指令都无法传递出去。眼皮更是重逾千斤,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掀开一丝缝隙。
我在哪里
我是谁
无数模糊的碎片在黑暗的意识深处漂浮、碰撞,却无法拼凑出任何完整的画面。只有一种深沉的、无边无际的疲惫感,牢牢地包裹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点微弱的力气,终于艰难地汇聚起来。像蜗牛触角般,极其缓慢地,试探着,向上顶了顶那沉重的眼皮。
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刺了进来。
视野里是朦胧的白色,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光线并不强烈,却足以让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感到不适。她下意识地想闭眼,却连这个动作都显得力不从心。
滴…滴…滴…
那规律的声音清晰了一些。
白色的天花板……悬挂的输液瓶……还有……一个模糊晃动的人影
醒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关切,又似乎松了一口气,感觉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声音很近。
我努力地想要聚焦视线,想要看清说话的人。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野里的白色块渐渐清晰了一些。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戴着口罩的女人,应该是护士。她的眼睛弯弯的,带着笑意。
唔……喉咙里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一点含混不清的气音。
别急,别急。护士的声音很轻柔,像羽毛拂过,你刚做完手术,麻药还没完全过去。很虚弱,暂时说不了话是正常的。别害怕,这里是医院,你很安全。
护士……医院……手术……
这几个词在混沌的意识里慢慢沉淀,却激不起任何涟漪。只有一片茫然。安全似乎是的。除了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沉重,并没有感觉到尖锐的疼痛。一种奇异的、近乎真空的平静笼罩着她。
护士细心地帮她掖了掖被角,动作很轻柔。她的目光扫过床头复杂的监护仪器,确认着各项数据。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压抑的、沉闷的呜咽声,突兀地从病房门口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很低,像是有人用尽全力堵住了嘴巴,却依旧无法遏制地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绝望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悲伤。
断断续续,像受伤野兽的悲鸣。
这声音,打破了病房里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平静。
我微微蹙了蹙眉。这哭声……很吵。而且,那里面蕴含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悲恸,像细小的针,莫名地刺入了她一片空茫的感知里,带来一丝细微的不适。
护士显然也听到了,她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我努力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有些模糊地投向门口。门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能看到外面走廊的一角。
一个高大的身影,蜷缩在走廊冰冷的地上。
他背对着病房门,肩膀剧烈地、无法控制地耸动着。昂贵的黑色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沾满了可疑的深色污渍。他双手死死地捂着脸,指缝间,能看到湿漉漉的痕迹。那绝望的呜咽声,正是从他紧捂的指缝里泄露出来的。
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巨大的、坍塌般的悲伤里,仿佛被全世界遗弃,孤独又狼狈。
一种强烈的陌生感涌上心头。
他是谁
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这么……吵
喉咙依旧干涩发紧,但一股想要驱散这干扰的念头,支撑着我用尽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气,发出一点极其微弱、沙哑的声音:
护……士……
声音细若蚊呐,几乎被门外那压抑的哭声淹没。
护士立刻转回头,凑近了些: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艰难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眼睫虚弱地颤动着,目光再次有些茫然地投向门口那个蜷缩哭泣的背影。停顿了几秒,像是在努力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单纯地表达一种被打扰后的困惑。最终,用那微弱得几乎听不清的气音,轻轻地问:
那个……哭得很吵的先生……
每一个字都吐得极其缓慢、费力。
是……谁
病房里一片寂静。
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和门外那持续不断的、撕心裂肺的呜咽,形成了刺耳的对比。
护士拿着记录板的手指,猛地僵住了。她愕然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病床上那个眼神空洞而迷茫的女孩,又猛地扭头看向门外那个沉浸在无边痛苦中的男人背影。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窗外,不知何时,雨停了。
厚重的云层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缕稀薄的、带着冬日寒意的阳光,艰难地穿透进来,斜斜地洒在冰冷的地面上。
正好照亮了门口那方寸之地。
也照亮了那个男人脚下,一张被揉得皱巴巴、又被泪水浸湿了大半的纸。
那是一张被无意间带出、遗落在地上的报告单。
阳光吝啬地勾勒出纸张的轮廓,以及上面清晰打印出的几个关键黑体字:
【早孕检测报告】
【患者姓名:林晚】
【检测结果:阳性
(+)】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了。
江屿白所有的哭嚎和挣扎,在看清那张纸的瞬间,戛然而止。
他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布满血丝、被泪水糊住的双眼,死死地、死死地钉在那几个清晰的黑体字上。
阳性
(+)。
怀孕。
她怀孕了
他的孩子
他和林晚……有孩子了
这个迟来的、巨大的、足以颠覆一切的认知,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漩涡,将他瞬间卷入其中。所有的悔恨、痛苦、绝望,在这一刻被这个荒谬绝伦的事实冲击得粉碎,只剩下一种茫然的、近乎空洞的麻木。
他像个傻子一样,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和血污,眼神却空洞得可怕。他茫然地看向病床上那具已然失去生命的躯体,又茫然地低头看了看地上那张染血的孕检单,嘴唇翕动着,发出梦呓般的、破碎不堪的声音:
她……怀孕了……我的……孩子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带着血腥气。
那声音轻飘飘的,充满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荒谬感。仿佛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
主治医生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崩溃的男人,看着他脸上那混合着血泪的茫然,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弯下腰,没有去捡那张刺眼的孕检单,而是从自己的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同样被折叠过、边缘已经磨损的纸。
这张纸,是车祸急救时,从林晚大衣口袋里掉出来的。当时情况紧急,被护士随手塞给了医生。
医生将这张纸递到了江屿白空洞的视线前,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冰锥:
江先生,我想……您应该看看这个。
江屿白涣散的目光,迟钝地聚焦在那张纸上。
【诊断报告】
【姓名:林晚】
【临床诊断:肌萎缩侧索硬化(ALS)】
【病情说明:进行性神经退行性疾病,预期生存期……】
肌萎缩侧索硬化。
渐冻症。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江屿白死寂的瞳孔里!
护士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冷静地补充,像最后的宣判:江太太被送来急救时,这张诊断书就在她口袋里。日期……是车祸发生当天下午。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张染血的孕检单,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她的生命,在车轮撞上来之前……就已经开始倒数了。
轰——!!!
比刚才知道她怀孕时更猛烈百倍、千倍的爆炸,在江屿白的脑海里轰然炸响!这一次,炸毁了他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对零度般的冰冷和黑暗!
渐冻症。
她得了渐冻症。
在她拿着那张离婚协议,在他冷酷地告诉她苏婉回来了的时候……她的身体里,已经埋下了一颗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她知道自己将一点点被冰冻,走向无法动弹、无法言语的死亡。
而就在这样的时刻……他给了她致命一击——离婚协议,和宣告她替身使命终结的冰冷话语。
所以……她才会那样笑那苍白空洞的笑容背后,是生命即将凋零的绝望,是被彻底抛弃的悲凉,是……对他最后一丝幻想破灭的死寂
所以……她才会那样不顾一切地冲进雨里也许,她只是想逃离,逃离那个让她尊严尽失、让她心死的地方,在生命彻底冻结之前,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又或许……那场车祸,对她而言,是另一种解脱一种比被渐冻症一点点吞噬更干脆利落的终结
而那个孩子……
那个在绝望深渊里意外降临的孩子……还没来得及被任何人知晓,就随着母亲的生命,一起陨落在那场冰冷的暴雨里。
嗬……嗬嗬……
江屿白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怪异的声音,他死死地盯着那张渐冻症诊断书,又看看地上那张染血的孕检单,再看看病床上永远沉睡的林晚。巨大的、无法承受的信息像无数座冰山,轰然砸落,将他彻底碾碎、冰封。
他没有再哭,也没有再嘶吼。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冻结。
他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那双空洞得吓人的眼睛,还在茫然地转动着,仿佛在试图理解这世界最残酷的玩笑。
病房里,医生和护士沉默地开始进行最后的处理工作。拔除导管,盖上白布……动作肃穆而沉重。那象征死亡的白色缓缓覆盖上林晚的脸庞,也彻底覆盖了江屿白世界里最后的光。
窗外,一阵风吹过。
高大樱树上的最后一片花瓣,顽强地坚持到了此刻,终于也耗尽了力气。它在风中轻轻摇曳了一下,然后悄然脱离了枝头,打着旋儿,无声地飘落下来。粉白的花瓣,像一滴迟来的眼泪,轻轻擦过冰冷的玻璃窗,最终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
护士们完成了工作,默默地退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被关闭后的死寂,和那个跪在地上、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男人。
主治医生最后看了江屿白一眼,眼神复杂,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无声地叹息着,也离开了。
门被轻轻带上。
世界彻底安静了。
只剩下江屿白一个人。
他像一尊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泥塑,轰然倒塌,整个人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蜷缩着,双臂却死死地、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抱住了病床的金属床脚。那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料,直刺骨髓。
他的脸深埋在手臂和床脚构成的狭小空间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喘息般的粗重呼吸,在死寂的病房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慢慢抬起头。
脸上已经没有泪,只有一片死灰般的绝望。他扶着床沿,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端。他一步一步,挪到病床边。
白色的布单覆盖着那个瘦小的轮廓。
他伸出手,那双手抖得不成样子,指尖冰凉。他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掀开了那层象征着永别的白布。
林晚的脸露了出来。
苍白,安静,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微微抿着,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不愿醒来的睡眠。
江屿白贪婪地看着这张脸,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轮廓都刻进灵魂深处。他缓缓俯下身,用尽全身的力气,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冰冷、单薄的身体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那么轻,像一片羽毛,却又那么沉,沉得仿佛承载了他整个崩塌的世界。
他紧紧地抱着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抱着随时会消散的幻影。脸颊贴着她冰冷僵硬的额头,感受着那不再有丝毫温度的皮肤。
晚晚……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嘶哑破碎,像砂纸磨过枯木。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里,抱着她的江屿白,却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微微侧过头,将耳朵轻轻贴近了她苍白冰冷的唇畔。
仿佛在期待着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滞了。
然后,极其微弱地,一声几不可闻的、如同梦呓般的呢喃,仿佛穿越了生与死的界限,带着最后一缕即将消散的气息,拂过了他的耳膜。
那声音太轻,太模糊,像是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最后一点无意识的波动。
但他听清了。
那轻飘飘的两个字,带着一种孩子般的茫然和疲惫,像一片凋零的花瓣,最终落入了无边的虚无:
樱花……
真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