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传话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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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乌龙引爆创业梦
三位家庭主妇的创业始于一次家长会通知乌龙。
林美丽虎妈气场全开,许静温柔似水却心思缜密,周莉莉迷糊又脑洞清奇。
她们合伙开传话公司,专治各种说不清道不明。
第一次接单就搞砸了:把离婚调解传成了宠物配种预约。
当客户丈夫带着新欢上门质问时,最胆小的许静却站了出来。
护工证她指着小三胸牌,你婆婆住院三个月了吧
丈夫当场傻眼,原来他请的护工被当成了出轨对象。
订单暴增,三姐妹在社区一炮而红。
林美丽拍桌大笑:看见没主妇的眼睛,就是X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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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群里,阳光彩虹小白马幼儿园大(2)班的名字下面,此刻正被一连串鲜红刺目的感叹号刷了屏,像谁不小心打翻了一瓶红墨水,滴滴答答淌满了手机屏幕。
@张老师![发怒][发怒][发怒]
通知!通知呢!明天到底是上午九点还是下午两点家长会!群里爬楼一百遍都没看到!您这通知是发黑洞里去了还是被外星人截胡了[炸弹][炸弹][炸弹]
语音气泡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每条都精准地卡在59秒的极限上。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刚从滚油锅里捞出来的爆炒辣椒的呛劲儿,正是林美丽。她的头像是一朵怒放的大红牡丹,花瓣层层叠叠,饱满得几乎要撑破屏幕,花蕊中心还P了个金光闪闪的赢字,在满屏卡通小动物头像里,显得格外霸气侧漏。
手机被啪地一声拍在餐桌上,震得旁边一碗没喝完的绿豆汤晃了晃。林美丽猛地站起身,双手叉腰,胸脯剧烈起伏,宽松的家居服也掩盖不住那股子随时准备冲锋陷阵的彪悍。她瞪圆的眼睛扫过餐桌对面——许静正低着头,纤长的手指捏着一枚顶针,小心翼翼地往一块素雅的米白色亚麻桌布边缘缀上细密的雏菊刺绣。针脚匀净得如同机器压出来的一般。旁边,周莉莉整个人几乎要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歪着头,眼睛半闭,嘴里无意识地嘟囔着:……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不开不开我不开……呼……
最后一个音节没落地,她脑袋一歪,彻底睡了过去,嘴角挂着一线可疑的晶莹。
看看!看看!
林美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手指几乎要点到周莉莉的鼻尖,一个睡得跟小猪佩奇她爹似的!一个还在绣花!绣花能当饭吃吗能解决明天的家长会到底几点开吗!天都要塌了!你们俩,一个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一个迷糊得能把自己家大门密码忘了!我这心啊,操得稀碎!
许静手上的针线微微一顿,抬起眼,目光像春日里被微风吹皱的湖面,温温柔柔地拂过林美丽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声音轻软得如同羽毛:美丽,别急。张老师……大概只是忘了。我私信问一下
她放下手中的活计,拿起自己那个套着淡蓝色碎花布壳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盈地点了几下。
周莉莉被林美丽那炸雷似的声音惊得一个激灵,猛地从沙发里弹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茫然地左右张望:啊开饭了还是……地震了
她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卷毛,眼神迷离地在客厅里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地动山摇的证据,最后定格在林美丽那张怒放的牡丹脸上。
许静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温声道:张老师回了,是明天上午九点。他……不小心发错群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依旧平和,发到隔壁中班的群去了。
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林美丽像一座被点燃引信的火山,酝酿着无声的爆发。她胸口剧烈起伏,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有点晃眼的水晶吊灯,仿佛那灯就是罪魁祸首张老师。几秒钟后,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架势像是要把全世界的空气都吸进肺里。紧接着,她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足以掀翻屋顶的咆哮:
发!错!群!了——!!
那声音如同平地惊雷,震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周莉莉吓得往后一缩,彻底清醒了,抱着沙发靠垫瑟瑟发抖。许静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绣了一半的雏菊,指尖的动作依旧稳定,仿佛刚刚那声咆哮只是窗外刮过了一阵稍大的风。
我!就!说!吧!
林美丽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火星子,现在这些人,说话办事!传个话都传不明白!舌头是租来的着急还吗!能把‘上午九点’传成‘下午两点’,能把‘带水彩笔’传成‘带水煮鱼’!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她像头被激怒的母狮,在小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又急促的啪嗒啪嗒声,每一步都像要把地板踏穿,这要是在我当年管仓库那会儿,这种工作态度,早就卷铺盖滚蛋八百回了!浪费生命!简直是对人类沟通效率的犯罪!
她猛地停下脚步,双手砰地一声重重拍在餐桌上,震得那碗可怜的绿豆汤终于彻底洒了出来,淡绿色的汤汁在木纹上蜿蜒流淌。林美丽浑然不觉,身体前倾,目光如炬,扫过惊魂未定的周莉莉和依旧平静绣花的许静,斩钉截铁地宣布,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鼓面上:
这生意——有得做!
周莉莉茫然地眨巴着大眼睛:生……生意什么生意卖绿豆汤
她看着桌上那滩狼藉,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许静停下了针,抬起头,那双总是含着温润水光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出林美丽燃烧着熊熊野心的脸庞。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林美丽双手叉腰,下巴抬得老高,脸上是那种发现了金矿般的狂热光芒:传话!专门帮人传话!把甲方爸爸那些云里雾里的‘高大上’屁话,翻译成人话!把婆婆妈妈们那些裹脚布似的车轱辘话,提炼成中心思想!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传不准、听岔劈的破事儿,给它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她越说越激动,手臂在空中用力挥舞,就叫——‘三朵金花传话有限公司’!专治各种语言表达障碍、信息传递梗阻!让天下没有传不明白的话!
周莉莉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灯泡,里面充满了新奇和跃跃欲试:哇!听起来好好玩!像特工传递情报吗接头暗号是不是‘天王盖地虎’
她兴奋地在沙发上扭来扭去。
许静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声音轻柔,却像一根针,轻轻戳破了林美丽那膨胀的气球:美丽,想法……是好的。但,具体怎么做收费怎么保证传得准万一……传错了呢
她的目光落在桌布上那朵刚刚绣好的小雏菊上,针脚细密,一丝不苟。
错!
林美丽眉毛一挑,那股子虎劲儿又上来了,仿佛错这个字是对她人格的侮辱,在我林美丽的字典里,就没有‘错’这个字!只有‘精益求精’!
她猛地拉开餐桌抽屉,稀里哗啦一阵乱翻,掏出三个皱巴巴、颜色各异的小本本,还有一支快没水的圆珠笔,啪地拍在桌上,看见没作战计划!启动资金,就靠我们仨小金库凑!周莉莉,你负责……嗯……创意!发挥你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许静,你心细如发,负责记录!重点!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漏!我呢——
她挺起胸膛,大拇指用力戳向自己,战略总指挥!冲锋陷阵!开疆拓土!谈判!签单!一个顶仨!
她抓起那支快没水的圆珠笔,刷刷刷在摊开的小本子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表格,气势磅礴地在公司名一栏写下七个张牙舞爪的大字:三朵金花传话公司!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充满希望的声音,盖过了窗外渐起的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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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传话公司首单大翻车
三朵金花传话公司的招牌——一块用周莉莉儿子淘汰的硬纸板涂鸦改造,再配上林美丽龙飞凤舞大字的简陋牌子,颤巍巍地挂在了林美丽家那扇贴着褪色福字的防盗门旁边。阳光斜斜地照过来,给金花两个字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
开张第一单,来得猝不及防,像颗没拉弦就扔过来的手榴弹。
客户是隔壁楼栋的李先生,一个总是眉头紧锁、西装革履却掩不住疲惫的中年男人。他站在楼道口昏暗的光线下,影子被拉得很长。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沙哑和难以启齿:那个……麻烦你们……帮我传个话给我太太。
他飞快地报出一个地址,就说……我同意……她提的那个条件了。下午三点,老地方,签字。
他语速极快,眼神闪烁,不敢与面前三位女士任何一位对视,仿佛这几个字烫嘴。说完,他几乎是仓皇地塞给离他最近的许静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像丢掉什么烫手山芋,然后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是怕被什么东西追上。
楼道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只剩下李先生皮鞋敲击水泥地的空洞回声渐渐远去。
哇!开张大吉!开门红!
周莉莉第一个跳起来,圆圆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她一把抢过许静手里那张还带着体温的钞票,对着昏暗的楼道灯照了又照,仿佛在鉴定真伪,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一百块!够买好多好多包小熊饼干了!
林美丽抱着胳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像在思考一道复杂的哲学命题。她咂摸了一下嘴,锐利的目光扫过许静手中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又投向李先生消失的楼道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同意条件’‘老地方签字’听着……怎么那么像……
她没把那个词说出来,但眼神里的怀疑已经昭然若揭。
像电视剧里演的!
周莉莉立刻接口,她用力点头,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脸上是发现了重大秘密的激动,肯定是离婚!财产分割!争夺孩子抚养权!哇!好刺激!跟演谍战片一样!
她沉浸在自己构建的狗血剧情里,眼睛闪闪发光,我们要不要也搞个暗号比如拍三下门,学两声猫叫
许静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那张纸条。上面是李先生仓促写下的地址:花园路,宠爱一生宠物店。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条的边缘,那里有些毛糙。
行了行了!
林美丽大手一挥,打断了周莉莉的喋喋不休,那股子虎劲儿又占据了上风,疑虑被首战必胜的雄心压了下去,管他离不离!收了钱就得办事!一个字儿,干!
她一把从许静手里抽过纸条,塞给还在兴奋状态中的周莉莉,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周莉莉!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地址在这儿!下午三点,准时送达!记住!核心信息——‘同意条件,签字’!一个字儿都不许错!拿出你当年背圆周率后一百位的精神头来!
保证完成任务!
周莉莉立刻挺直小身板,学着电视里士兵的样子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脸上是混合着紧张和新奇的使命感,小心地把纸条折好,郑重其事地塞进她那个印着巨大卡通考拉头像的帆布包最里层。
下午的阳光慵懒地透过宠爱一生宠物店明亮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地砖上投下暖洋洋的格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动物毛发和高级宠物香波混合的、难以形容的气味。穿着粉色店员围裙的年轻姑娘正蹲在地上,温柔地抚摸着一只毛发蓬松得像朵云的博美犬。
玻璃门被猛地推开,撞响了门框上挂着的铃铛,发出一串清脆又略显慌乱的叮当声。周莉莉像一阵小旋风般冲了进来,帆布包上的大考拉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摇晃。她脸蛋红扑扑的,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跑过来的。她喘着气,目光急切地在店里扫视,最后锁定在店员姑娘身上。
请……请问!
周莉莉冲到店员面前,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声音因为奔跑和激动有点发飘,李太太……在……在吗我……我是传话的!
店员姑娘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神情激动的圆脸女人:李太太我们店长她……她刚出去给客户送狗粮了。您找她有什么事吗我可以转达。
她站起身,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啊不在啊
周莉莉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立刻又被紧迫感取代。她想起林美丽首战必胜的叮嘱,想起那一百块巨款,心一横,决定直接传达。她努力站直身体,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专业、充满使命感,就像电视剧里传递重要情报的特工。
那个……非常重要!
周莉莉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宣布,确保店里那只懒洋洋趴在猫爬架上的肥橘猫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先生让我转告李太太——他同意配种了!请她下午三点,准时带‘波比’过来签字!
同意配种带波比签字
店员姑娘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凝固,像一张突然被按下暂停键的面具。她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呈现出一种极其滑稽的O型,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离谱的星际新闻。几秒钟后,一声无法抑制的、尖锐的爆笑猛地从她喉咙里冲了出来:噗——哈哈哈哈!配……配种!波比!签字!哈哈哈哈……哎哟我的妈呀!笑死我了!
她笑得弯下了腰,眼泪都飙了出来,手指着角落里一个精致的粉色宠物笼。
周莉莉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笼子里,一只穿着粉色小裙子的、毛色雪白、体型娇小的茶杯贵宾犬正歪着头,用那双乌溜溜、懵懂无知的大眼睛好奇地回望着她。它小小的脑袋上,还别着一个闪闪发亮的蝴蝶结发卡。
波比……是……是它
周莉莉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嗖地窜上天灵盖,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完了!闯祸了!巨大的、可怕的祸事!林美丽那张怒气值爆表的脸和许静担忧的眼神在她脑海里疯狂交替闪现。那一百块……不,是比一百块可怕一万倍的后果,像一块巨石轰然砸下!
她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对不起,也顾不上店员姑娘还在那笑得花枝乱颤。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周莉莉猛地转身,像一颗被强力弹弓射出去的炮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撞开宠物店的玻璃门,在铃铛疯狂的叮当乱响声中,头也不回地朝着她们那个临时总部——林美丽家的方向,亡命狂奔!帆布包上的大考拉在她身后绝望地上下翻飞,仿佛也在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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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护工证揭开真相面纱
林美丽家的客厅,此刻正被一种山雨欲来的低气压死死笼罩。空气凝滞得如同冷却的沥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稠的阻力。
林美丽像一座濒临喷发的活火山,在狭窄的空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拖鞋底摩擦着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嚓嚓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另外两人的神经末梢上。她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墨汁,嘴唇抿成一条刀锋般凌厉的直线,胸膛剧烈起伏。
周!莉!莉!
三个字从她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碴子,每一个音节都淬着火星,你脑子里装的是豆腐渣还是五彩泡泡糖!‘同意条件’!‘签字’!这么简单的六个字!六个!不是六百个!你都能给我传成‘同意配种’!还‘带波比签字’!波比!那是条狗!茶杯贵宾!穿着裙子!戴着蝴蝶结!它需要签什么字!用爪子蘸印泥按梅花吗!啊!
她猛地停下脚步,手臂高高扬起,带着一股劲风,眼看就要朝着缩在沙发角落里、努力把自己团成最小体积的周莉莉落下去。
美丽!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指尖缠绕着一缕丝线的许静突然开口。声音不大,甚至算得上轻柔,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阻隔了那股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林美丽的手臂僵在半空。
许静抬起眼,那双总是温润如水的眸子此刻沉静地看着暴怒的林美丽,声音平稳得像秋日无风的湖面:现在骂她,也解决不了问题。
她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素净的白色绢布上,几片淡绿色的叶子已见雏形。想想……怎么补救。李先生那边……恐怕很快就要找来了。
补救还补个六!
林美丽重重放下手臂,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等着吧!等着人家打上门来!告我们诽谤!侮辱人格!破坏人家夫妻感情!我们这‘三朵金花’!还没开呢,就要直接烂在泥巴地里了!一百块呸!等着赔得倾家荡产吧!
她颓然跌坐在旁边的塑料凳子上,发出吱呀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周莉莉把自己缩得更紧,像一只被暴雨淋透的鹌鹑,只露出两只红通通、蓄满泪水的大眼睛,带着浓重的鼻音,细若蚊呐地辩解:我……我也没想到波比是狗嘛……纸条上就写着‘宠爱一生’……李先生说话又快又含糊……我……我就记住‘同意’和‘签字’了……‘条件’和‘配种’……听起来……是有点像嘛……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呜咽。
像!像你个大头鬼!
林美丽刚压下去的火气噌地又窜了起来。
就在这时——
咚咚咚!咚咚咚!
沉重的、带着明显怒气的敲门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毫无预兆地砸在了防盗门上!那声音又急又重,带着一种要将门板凿穿的蛮横力量,每一下都像敲在屋里三人的心尖上。
客厅里瞬间死寂。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林美丽像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塑料凳子上,脸上愤怒的红色瞬间被惊恐的惨白取代。周莉莉发出一声短促的、惊恐的抽气,猛地用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
只有许静,依旧坐在原处。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陷入掌心。她抬起眼,目光投向那扇被疯狂敲打、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砸开的防盗门。门板上那个褪色的福字,在剧烈的震动下簌簌发抖。
开门!我知道你们在家!给我出来!
一个男人压抑着狂暴怒火的吼声穿透门板,闷闷地传了进来,是李先生!那声音嘶哑,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
林美丽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给自己壮胆,豁然站起身。她脸上强行挤出一种混杂着凶狠和心虚的表情,像一头被逼到墙角的母兽,梗着脖子,朝着门口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回去,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喊什么喊!有理不在声高!谁怕谁啊!
然而她微微颤抖的尾音和下意识攥紧的拳头,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带着一种奔赴刑场般的悲壮,一步一步挪向门口。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咔哒。
门锁被拧开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楼道里浑浊的光线涌了进来,勾勒出门口两个身影的轮廓。前面是李先生,他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跳,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眼神里喷射着狂怒的火焰,几乎要将眼前的一切焚烧殆尽。他身后半步,站着一个年轻女人。女人穿着剪裁合身的米白色套装,妆容精致,身材窈窕,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委屈、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神情。她微微扬着下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视着门内的景象。
就是你们!
李先生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劈了叉,他猛地伸手指向门内,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你们传的什么鬼话!啊!‘同意配种’!还让我太太带狗去签字!你们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还是故意恶心人!今天不给老子说清楚,我跟你们没完!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了林美丽的脸上。
林美丽被这劈头盖脸的怒吼震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那句谁怕谁的豪言壮语早就被冲到了九霄云外。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堵了一团棉花,平日里的伶牙俐齿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被当众扒光的狼狈和恐慌。周莉莉更是吓得整个人缩到了沙发后面,只露出一撮瑟瑟发抖的卷毛。
客厅里只剩下李先生粗重的喘息声和那年轻女人高跟鞋鞋跟不耐烦地轻轻点地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在人心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火药桶即将爆炸的临界点。
一个身影,从林美丽身后,安静地向前迈了一步。
是许静。
她没有看暴怒如狂狮的李先生,目光像精准的探照灯,越过他的肩膀,稳稳地落在了那个穿着米白色套装的年轻女人胸前。那里,挂着一个塑封的、印着照片和文字的长方形工作牌。
许静的声音响了起来。没有林美丽的暴裂,没有周莉莉的慌乱,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那声音清泠泠的,不高,却像一颗投入沸水中的冰块,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这位女士,
许静开口了,她的视线依旧锁定在那个工作牌上,仿佛那上面写着世间最清晰的答案,您……是仁心康复医院的护工
她顿了顿,目光终于抬起,平静地看向那个脸色瞬间微变的年轻女人,然后转向已经因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而有些错愕、怒气都卡了壳的李先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
李先生,您母亲……住在仁心康复医院,三楼,307单人间,快三个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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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静光眼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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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被许静这句轻飘飘的话按下了暂停键。
楼道里昏黄的灯光凝固了。李先生脸上那副择人而噬的狂怒表情僵住了,像一张骤然定格在最高潮处的拙劣面具。他伸出的手指还停在半空,微微颤抖着,指向虚无。他身后,那个穿着米白色套装的年轻女人,脸上精心维持的委屈和愤怒如同遭遇强震的劣质石膏,瞬间碎裂,显露出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遮掩胸前的工牌,动作却显得笨拙而多余。
林美丽和周莉莉,一个僵在门边,一个缩在沙发后,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林美丽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狂跳的声音,像擂着一面破鼓。
你……你怎么知道!
李先生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嘶哑、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脸上暴怒的赤红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血的苍白和茫然。他猛地扭头看向身后的女人,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带着一种被欺骗的审视和惊疑不定。
那年轻女人在两道目光的夹击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用力抿了抿涂着裸色唇膏的嘴唇,强作镇定,但声音里的底气明显不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是护工怎么了李哥请我来照顾阿姨,这……这跟你们胡说八道有什么关系你们就是传错话了!还污蔑人!
她试图把话题拉回原点,眼神却心虚地飘向别处。
污蔑
许静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脸上没有任何被指控的恼怒,依旧是那种近乎透明的平静。她往前又走了一小步,彻底站到了门口的光线下。楼道里的灰尘在光柱里飞舞,落在她素色的棉布裙子上。
三个月前,大概是五月初七,下午四点左右,
许静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落在玉盘里的珠子,每一个细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质感,我在仁心医院三楼的配餐室热鸡汤,准备给刚做完小手术的邻居王阿姨送去。307病房的门开着条缝,我听见您在打电话。
她的目光转向李先生。
李先生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里的茫然更深了。
您当时对着电话那头,声音压得很低,很急,
许静继续叙述,语速平稳,您说:‘妈这边实在离不了人!小敏(她看向那个护工)做事麻利,人也细心,就是费用……我知道贵,可眼下真的没办法了!求你再宽限几天,等我这个项目款下来,我马上补给你!’
您挂了电话,长长叹了口气,还抹了下眼角。
李先生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被他极力掩藏在西装革履之下的疲惫、焦灼和无助,那些在深夜无人时独自咀嚼的苦涩,竟被一个素不相识的邻居妇人,在医院的走廊里,隔着门缝,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记住了日期和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羞窘和巨大震惊的情绪攫住了他。
许静的目光又落回到那个护工身上,依旧是平静无波的:这位小敏姑娘,每天下午三点半左右会推着李阿姨去楼下小花园晒太阳。李阿姨喜欢坐在靠紫藤花架的那个长椅,小敏姑娘会给她读一会儿报纸。有两次,我帮王阿姨拿药经过,正好看到您读报,读得很认真,李阿姨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您还轻轻给她盖了毯子。
她顿了顿,补充道,李阿姨睡着的时候,嘴角是向上弯着的。
护工小敏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了。她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些被雇主家属撞见的、属于职业本分的细微关怀,此刻被这样平静地描述出来,让她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尴尬。她刚才那点强撑起来的底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彻底瘪了下去。
所以,
许静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轻轻扫过,最终落回李先生那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脸上,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李先生,您今天下午三点,想请我们转告您太太的‘老地方’,大概是指您母亲常去晒太阳的那个花园长椅您想告诉您太太,您同意她提出的……暂时请护工照顾母亲、分担压力的‘条件’,并在那里……也许是签一份雇佣协议或者只是……表示您的态度
她微微偏了偏头,最后一句带着一丝温和的询问。
死寂。
楼道里只剩下老旧日光灯管发出的细微电流滋滋声。
李先生像一尊被抽掉了骨头的泥塑,肩膀颓然地垮塌下来。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脸,宽阔的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耸动。指缝间,压抑的、沉闷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漏了出来。那里面混杂了太多东西:被误解的委屈,压力释放的酸楚,对母亲病情的担忧,还有此刻被彻底拆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难堪与……一丝莫名的轻松。
护工小敏尴尬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嗫嚅了一句:李哥……我……我真不是……
后面的话,湮没在李先生的哽咽里。
林美丽和周莉莉彻底看傻了。林美丽叉着腰的手不知何时放了下来,嘴巴还维持着那个O型。周莉莉从沙发后面探出了整个脑袋,眼睛瞪得溜圆,看看捂脸啜泣的李先生,又看看一脸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了今天天气真好的许静,再看看那个尴尬得快原地消失的护工,小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的巨大问号。
许静静静地站在门口,楼道的光线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她看着眼前崩溃哭泣的男人和窘迫不安的护工,脸上没有任何得意或邀功的神色,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她微微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声音依旧轻柔:李先生,我想……您太太可能还在等您的消息。误会……解开了就好。
李先生猛地放下捂着脸的手,眼圈通红,脸上湿漉漉的一片。他胡乱地用西装袖子抹了一把,看向许静的眼神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感激,有羞愧,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震动。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他几乎是有些踉跄地转过身,脚步虚浮地朝着楼梯口走去,那个叫小敏的护工,低着头,匆匆跟在他身后,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咄咄逼人,显得有些凌乱和仓皇。
防盗门被轻轻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关上了,隔绝了楼道里那令人窒息的余韵。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已然天翻地覆。
林美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脖子,目光死死地钉在许静那张温婉依旧的脸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从地心钻出来的史前怪兽,充满了极致的震撼和颠覆性的认知。
静……静儿
林美丽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颤抖,你……你刚才……那些……医院……日期……时间……还有那护工读报纸盖毯子……你……
她你了半天,后面的话硬是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周莉莉终于从沙发后面完全爬了出来,她像只受惊后终于确认安全的小动物,一点点挪到许静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许静的胳膊,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真实的。
静静姐……
周莉莉的声音带着梦幻般的飘忽,大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星星,你……你是不是……会读心术啊还是……你在医院装了监控天啊!太神了!你就是传说中的扫地僧!隐藏的武林高手!情报界的天花板!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恨不能立刻给许静颁发一枚特工勋章。
许静被周莉莉这夸张的反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她微微垂下眼睫,避开了林美丽那仿佛要将她穿透的灼热目光,声音依旧轻软,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什么读心术……就是……碰巧听到,看到了而已。
她顿了顿,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在医院照顾病人,时间长了……周围病友的家属、护工来来去去……看多了,就……记下了。李阿姨人很好,小敏姑娘……也确实是认真做事的人。
碰巧!记下了!
林美丽猛地爆发了,声音像被点燃的炮仗,但这次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混合着狂喜、难以置信和巨大兴奋的咆哮!她一步跨到许静面前,双手用力抓住许静纤瘦的肩膀,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里面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
我的老天爷啊!许静!我的好静静!宝贝疙瘩!
林美丽激动得语无伦次,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你这哪是记性好!你这双眼睛!简直就是X光机!不!是自带人脸识别、行为分析、大数据存储的超级人工智能!扫一眼,连人家祖宗八代哪天打喷嚏都能给你分析出来!
她猛地松开许静,转身冲到餐桌旁,一把抓起那个写着三朵金花传话公司的小本本,激动得手都在抖。她抓起那支快没水的圆珠笔,在本子上那传话公司四个字下面,狠狠地、力透纸背地画了两道粗重的横线!然后,在旁边空白处,用尽全身力气,写下了两个斗大的、几乎要破纸而出的字:
**真相!!!**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嗤啦一声裂帛般的锐响。
林美丽重重地把笔拍在本子上,双手叉腰,仰起头,对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万千观众),爆发出石破天惊、充满无限畅想的大笑:
哈哈哈哈!看见没!看见没!什么叫核心竞争力!什么叫降维打击!我们传的,不只是话!是藏在话缝儿里的真相!是那些说不出口的弯弯绕!是人心!懂吗!是人心!
她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还有些懵懂的周莉莉和被她夸得脸颊微红的许静,大手一挥,带着气吞山河的豪迈:
姐妹们!属于我们‘三朵金花’的时代——开始了!准备接单!接大单!让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破事儿,统统见鬼去吧!
她的笑声在小小的客厅里回荡,充满了野性的生命力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彻底驱散了之前的阴霾和恐慌。窗外的阳光似乎也明亮了几分,暖暖地照在那块简陋的招牌上,金花两个字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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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朵金花传心传光
林美丽家那扇贴着褪色福字的防盗门,几乎要被接踵而至的订单挤变形了。曾经门可罗雀的楼道,如今熙熙攘攘,堪比清晨打折的菜市场。不同年龄、不同职业、脸上挂着不同烦恼的男男女女,怀揣着难以启齿的心事和期望,把狭窄的楼梯口堵得水泄不通。
林老板!林老板!先帮我传个话吧!我家那口子跟他老战友合伙做生意,账目死活说不清!急死我了!一个烫着爆炸头的大婶挥舞着手里卷成筒的账本,嗓门洪亮。
美丽姐!求你了!帮我问问张工头,他昨天跟我爸说的那批建材到底什么价我爸耳朵背,回来就比划了个‘八’,是八百一吨还是八千啊这差老鼻子钱了!一个穿着工装裤、满手油污的小伙子急得满头大汗。
周莉莉妹妹!还记得我不上次遛狗那个!快帮我问问隔壁栋那个养柯基的王老师,他昨天夸我们家妞妞毛色好,是不是……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啊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面色微红的中年女士,悄悄把周莉莉拉到一边,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少女般的羞涩和期待。
三朵金花传话公司那间小小的客厅,彻底沦陷。林美丽那张堆满杂物的餐桌,此刻被强行征用为战略指挥中心。桌面上,三个摊开的、颜色各异的小本本被写得密密麻麻,字迹各异——林美丽的狂放如草书,许静的娟秀如簪花小楷,周莉莉的则带着点卡通体的圆润和偶尔的涂鸦(比如在张工头建材报价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砖头房子)。
林美丽成了绝对的总控台。她一手抓着手机,耳朵和肩膀夹着另一个,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扫射,唾沫星子在阳光下划出闪亮的轨迹:
喂!刘老板是吧您太太的意思我们给您传明白了!她不是嫌您周末钓鱼!她是心疼您晒脱皮!让您下次去记得涂她给您新买的那瓶防晒!SPF50+!PA四个加号!……对对对!家庭和谐第一!……好嘞!服务费一百二,微信还是现金……微信到账了好!下次有需要再来啊!
她刚挂断一个,手指在屏幕上一划,另一个电话立刻无缝衔接:喂张工头!建材价格问清楚了!老爷子比划的那个‘八’,是‘八千八一吨’!不是八百!……对对对!您可别弄错了亏大本!……啊老爷子耳朵不好没事!下次有这种关键数字,您直接找我们‘三朵金花’!保准给您传得明明白白!……服务费老客户了!算您一百五!
周莉莉则像一只忙碌又快乐的花蝴蝶,在客户和档案库(一个塞满纸条、名片和画着奇怪符号小卡片的饼干盒)之间穿梭。她正一脸严肃地对着那位碎花裙女士拍胸脯:王姐!放心!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宠爱一生’蹲点!王老师每天下午四点准时带他家‘柯基基’去美容!我保证把您的心意,用最艺术、最含蓄、最浪漫的方式,精准传达!
她说着,还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姿势,仿佛自己是个丘比特。
而风暴的中心,许静却显得异常安静。她坐在餐桌一角属于自己的工位上,面前摊开的是她那本素雅的、带着雏菊刺绣封面的笔记本。她微微低着头,几缕碎发垂落颊边。阳光透过窗户,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她面前坐着一位穿着得体、却难掩憔悴的西装男士,正压低声音,语速急促地诉说着什么,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许静手中的笔尖在纸面上轻轻移动,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她偶尔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对方脸上,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滤掉那些浮于表面的焦虑和修饰,直达核心。当西装男士的叙述出现明显的前后矛盾或情绪化的夸张时,她的笔尖会几不可察地停顿一下,然后继续流畅地记录,只是在关键处,用她特有的娟秀字迹,轻轻画上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问号,或者一个简短的注脚:疑:数额夸大、情绪激动,重点在‘被轻视’而非实际损失。
她的存在,像一块沉入沸水中的温玉,无声无息地稳定着这个喧嚣战场的核心。林美丽在电话轰炸的间隙,总会下意识地瞥一眼许静的方向。看到许静那专注而沉静的侧影,看到那本被写得密密麻麻却依旧条理分明的笔记,林美丽眼底那团燃烧的火焰就会奇异地安定几分,底气也随之更足。她知道,只要许静在,那些最复杂、最容易被情绪扭曲的核心信息,就一定能被剥离出来,还原出最接近本质的模样。许静的笔记,就是她们这艘在信息洪流中航行小船的压舱石。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这间小小的、被订单和喧嚣塞满的客厅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空气里弥漫着外卖盒饭的味道、纸张油墨的气息、以及各种情绪交织的汗味,嘈杂的人声、电话铃声、林美丽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周莉莉叽叽喳喳的保证声……汇成一股充满市井生命力的洪流。
林美丽终于暂时挂断了最后一个催命般的电话。她长长地、夸张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后背靠在椅背上,发出嘎吱一声响。她抓起桌上不知谁喝剩的半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珠顺着她线条利落的下颌流下来。
她抬手,用袖子豪迈地抹了一把嘴,目光扫过桌上堆成小山的钞票(有零有整)、写满字的纸条、还有那三个承载着她们一天战果的小本本。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许静身上。
许静刚刚送走那位西装男士,正轻轻合上她那本雏菊封面的笔记本,指尖拂过封面细腻的绣线,神情宁静,仿佛刚刚结束的不是一场高强度的心理解析,而是一次寻常的下午茶。
林美丽咧开嘴,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舒心、灿烂无比的大笑。她猛地站起身,几步绕过桌子,带着一股风,走到许静身边。然后,在周莉莉好奇的目光和许静略带惊讶的注视下,林美丽伸出她那只并不细腻、甚至带着点薄茧的手,却不是拍桌子,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力道,稳稳地、重重地落在了许静纤瘦的肩膀上。
静静!
林美丽的声音依旧洪亮,却不再有之前的急躁和火爆,反而充满了某种沉甸甸的、金子般的笃定和骄傲。她的目光灼灼,像燃烧的炭火,扫过许静沉静的眼眸,又看向旁边一脸崇拜的周莉莉,最后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她们刚刚起步却已波澜壮阔的未来。
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充满烟火气的客厅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豪迈和温暖:
看见没咱们主妇的眼睛——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近乎嚣张的弧度,用力拍了拍许静的肩膀:
那就是人心里的X光!
许静肩头传来温暖的重量和震动,她微微一愣,随即,那总是含着温润水光的眼眸里,漾开了一丝清浅的、如同初春破冰溪流般的笑意。那笑意很淡,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沉静的眼底缓缓扩散开来,点亮了整个脸庞。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暮色温柔,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每一盏灯光下,都藏着一段需要被倾听、被理解、被准确传递的尘世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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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莉莉看看林美丽,又看看许静,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用力地、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她抓起自己那个画满涂鸦的本子,在上面那个巨大的卡通笑脸旁边,认认真真地写下了几个歪歪扭扭、却充满力量的大字:
传话!传心!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