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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暴雨中的救赎信
雨水不是落下来的,是砸下来的。
像海城的天穹被凿穿了个窟窿,冰冷、粗鲁、劈头盖脸地冲刷着宋晚意仅存的体面。
她死死攥着刚从公司楼下的自助打印机里吐出来的那张纸。
薄薄一张A4,油墨还带着一股劣质机器的烘烤味,上面的黑体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生疼——
《解除劳动关系通知书》。
邮箱里那条几分钟前弹出来的裁员通知写得更体面些,什么组织架构优化、感谢理解与贡献,可刀子捅进去再转一圈,流出来的血还是热的。
真巧啊,今天还是她三十岁生日。
手机在湿漉漉的裤兜里又震动起来,是林薇。
那个在她精心布置的婚房床上、和她未婚夫唐铭滚作一团的女人,半小时前还在这同一个号码里甜得发腻:
晚意姐,下班快回来呀!唐铭哥给你准备了超~~级棒的惊喜!保证让你难忘哦!
难忘。
呵,真他妈难忘!
宋晚意扯了扯嘴角,想笑,喉咙里却只涌上一股带着铁锈味的酸涩。
她把那张浸了水变得软塌塌的解聘单胡乱塞进同样湿透的廉价通勤包里,分不清脸上纵横交错的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高跟鞋踩在积水的路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朝着那个亮着暖黄色玄关灯、此刻却更像地狱入口的家奔去。
钥匙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插进锁孔。
转动。
门内的声音没被雨声盖住。
那女人娇滴滴的喘息,带着黏腻的媚态,混杂着男人低沉含混的、她再熟悉不过的调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香薰混合着某种情欲蒸腾后的怪异甜香。
门口地上,扔着一件碎花的、她省吃俭用两个月才咬牙买下的真丝睡裙,皱巴巴地躺在唐铭那件她亲手熨烫得笔挺的白衬衫上。
两条蜿蜒的、通往地狱的湿痕。
卧室的房门虚掩着,暖色的灯光漏出来,在客厅的冷光地砖上投下一道暧昧不清的界限。
里面人影晃动,肢体交叠,撞击声混合着让人作呕的嘤咛,透过那道缝,像慢镜头、像淬了毒的高清画面,狠狠地、一刀一刀地扎进她的视网膜,捅进她早已麻木的心脏。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谁!
唐铭警觉又带着被打断好事怒火的吼声响起,门被粗暴地从里面拉开更大的缝隙。
他甚至没穿上衣,汗水黏在结实的胸膛上,脸上只有暴戾和不耐烦,没有丝毫偷情被抓的惊慌或愧疚。
啊!
林薇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抓过被子裹在身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羞愧,只有赤裸裸的得意,还混杂着一丝对失败者的怜悯。
宋晚意你他妈不敲门就进来有病吧滚!给老子滚出去!
唐铭的眼神像刀子,刮过她脸上狼狈的水渍和苍白,语气恶劣得像在驱赶一条挡路的狗。
林薇缩了缩脖子,没看她,反而依偎进唐铭光溜溜的怀里,声音又黏又嗲:铭哥……别生气嘛,晚意姐可能……只是不小心……
她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宋晚意湿透的廉价套装和脚下滴水的狼狈,轻轻叹了口气,唉,姐姐今天……好像不太顺利呢
滚!
唐铭毫无怜惜地一把推开试图挡在门口的宋晚意。
巨大的冲力让她脚下一滑,包脱手飞出,自己也踉跄着狠狠撞在冰冷的鞋柜上,骨头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被那大力直接推出了房门,冰冷的雨水瞬间砸透全身。
价值几百块的廉价通勤包摔在地上,里面的口红、粉饼、钥匙、文件……散落在湿漉漉的地面。
那扇她亲手挑选、承载着她对未来所有幻想的厚重的门,砰一声在她面前狠狠甩上!
隔绝了里面的肮脏暖光,隔绝了所有的虚伪和欺骗,只留下她一个人,被孤零零地抛弃在狂风暴雨的冰冷地狱里。
世界仿佛失声!
巨大的羞辱感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像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扼住她的喉咙,狠狠抽打她的脸颊。
眼前阵阵发黑,她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尊严
在这瓢泼大雨里,连一块遮羞布都不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永恒。
直到包里的手机,执拗地在雨水中发出微弱却清晰的震动声。
嗡……嗡……
像绝望深渊里,一根无意中垂下的、脆弱的蜘蛛丝。
宋晚意打了个寒颤,混沌的意识被这突兀的震动拽回一丝清明。
她几乎是凭着濒死生物的本能,挣扎着朝那只泡在水洼里的包爬过去,手指哆嗦着,在水和泥泞的混合物里摸索。
终于,摸到了那冰凉的金属硬壳。
屏幕已经花了,雨水模糊了视线。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袖子胡乱抹了一下屏幕,再抹了一下眼睛。
发件人:未知号码
信息:
【生日快乐,宋晚意。过去无法改变,但未来可以自救。去打开你老房子邮箱里的第一封信。——来自,十八岁的你。】
宋晚意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不是冷的。
是荒谬。
是彻底疯癫前的幻觉
还是哪个天杀的混蛋在她最不堪的时候还要落井下石,用如此恶毒的方式嘲讽她的失败
十八岁的她
老房子
邮箱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骤然收紧!
不是痛,是一种更深的、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冰凉和……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名为希望的悸动。
她抬起头,雨水疯狂砸在脸上,视线所及是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却冰冷陌生的城市。
那个被她遗忘在郊区、承载着遥远而模糊童年记忆的、早已荒废的老屋轮廓,却在手机的荧光中,在她湿透的心湖里,诡异地清晰起来。
______
第二章:利用预言的第一次反击
破旧出租车的皮革座椅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陈旧霉味和廉价香薰混合的气息。
司机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同水鬼、眼神却空洞中透着一股莫名执拗的宋晚意,默默把收音机里聒噪的午夜情感电台音量拧小了些。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在密集的雨帘中被扭曲、拉长,像一幅破碎的巨大油画。
郊区,那栋爬满藤蔓、连院门都腐朽歪斜的老屋,像一头蛰伏在黑暗雨幕中的疲惫巨兽。
雨水冲刷着剥落的墙皮,屋檐下滴滴答答,一片死寂荒凉。
锈迹斑斑的旧式铁皮信箱挂在早已开裂的院墙上,像个不合时宜的历史遗迹。
宋晚意站在门前,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滴落,冷意刺骨。
荒谬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像个精神失常的可怜虫,被一条荒诞的短信指引,跑到这鬼地方来找什么来自过去的预言
她几乎要转身离开,回到那个湿冷的旅馆,用酒精麻痹自己直到彻底毁灭。
就在这时,她想起了林薇那双躲在唐铭怀里的、带着怜悯和得意的眼睛。
一股邪火猛地从冰冷的心底窜起!
烧得她血液都滚烫了几分!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像个垃圾一样被丢在雨里自生自灭
凭什么那对狗男女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在她的床上、她的房子里!
那条短信……那条该死的、荒诞的短信!
如果,万一是真的呢
如果,这是老天爷终于看不下去,给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几乎是赌上性命般的决绝,她猛地伸手,扣住了那个冰凉的、布满铁锈的邮箱盖子。
用力一掀!
哐啷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惊飞了屋檐下的几只野鸟。
邮箱内部积满了深褐色的枯叶和粘稠的、不知累积了多少年的泥尘,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霉烂味道。
屏住呼吸,宋晚意不顾肮脏,伸手在里面摸索。
指尖划过粗糙的铁皮,带着铁屑的灰尘沾满手指。邮箱很深。
她几乎探到了底。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认定这果然是个恶劣玩笑时,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似乎被水浸透又干涸的……
信封!
她心脏狂跳,猛地将那东西拽了出来!
一个极其普通的、牛皮纸色的信封。
边缘因为长期受潮而卷曲变形,纸张泛着不均匀的深黄色,散发出浓重的霉味,手感湿漉漉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脆硬。
信封表面没有任何邮票或寄件人信息,只在中间用蓝色钢笔水写着几个清秀又稍显稚嫩的字:
致:25岁的宋晚意(或者,不管你现在几岁,当你看到它的时候)
字迹……熟悉得让她心尖猛颤!
拿着信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她靠着冰冷刺骨的院墙,甚至顾不上身后污水横流的泥地,狼狈地撕开了那个脆弱不堪的信封。
里面只有一页从旧练习簿上撕下来的横格纸。
墨水洇开的痕迹很重,字迹清晰却带着少女特有的郑重和……恐慌。
【未来的宋晚意: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是我写的很久以后了吧
希望你没有因为时间太久把它彻底忘了(笑)。
今天是高考成绩出来的日子。
我,应该说我,考砸了,真的很砸。
连本科线都没过。
爸爸沉默着抽烟,妈妈在厨房偷偷哭。
整个世界灰蒙蒙的,我感觉自己像个废物,所有的人都好像在看着我的失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害怕明天,好害怕未来。
是不是人长大了,就会有办法解决所有的问题
是不是25岁的你,已经变得很强大,可以轻易赚到很多钱,让爸妈过上很好的日子
还会遇到一个像电视里演的、像妈妈以前说的那样,真正爱你、尊重你、对你好的人吧
不像我……现在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读到这里,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宋晚意的鼻腔和眼眶。
那些深埋在心底、早已被生活磨平的、属于十八岁的失落、茫然和对未来的恐惧!
如此清晰地穿越时空,狠狠地撞在她此刻同样破碎不堪的心上。
眼泪混合着雨水,汹涌而下。
她颤抖着翻过信纸。
后面还有。
字迹陡然一变!
不再是倾诉迷惘的絮语,那些字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刻上去的,潦草,急促,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焦灼!
最关键的是,那最后几行字,被一道近乎刻进纸纤维里的、粗粝刺眼的——
猩红色墨水狠狠划过!
如同干涸凝固的鲜血!
宋晚意!!!
十年后的今天,8月11日,我的30岁生日!!!
绝对!
绝对!
绝对不要签那份‘婚前财产协议’!!!
无论唐铭说什么!
无论他怎么哄你!
信他半句你就是猪!!!
签了它,你会失去所有!
这套写着你名字的婚房!
他承诺给你的所有未来!
你仅剩的那点尊严!
都会被他名正言顺地、合法地夺走!渣都不剩!
这是我……不!
这是你最痛的领悟!!!
相信我!
求你!
不要签!!!
绝对不能签!!!!!
轰——!!!
宋晚意觉得自己的脑子像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
嗡鸣声几乎盖过了滂沱的雨声!
三十岁生日……就是今天!
就是此刻!
婚房……唐铭……婚前协议!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她浑身汗毛倒竖!
几天前……不,就是昨天!
唐铭还在餐桌上,握着她的手,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晚意,你看这房子虽然是你的名字,但我愿意为我们的家付出所有。
签了这个协议(他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只是为了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风险,保障我们共同的利益。
你看我爸妈那边也好交代……别多想亲爱的,我的心、我的人、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一纸协议又能改变什么
她当时是什么表情
一定是感动得稀里糊涂,脸颊泛红,还为自己片刻的犹豫感到愧疚。
在他深情的注视下,她甚至已经在乙方的位置写下了名字的第一个点!
宋……
宋字的点……就差最后一笔!
是林薇那时恰好打来了那个惊喜电话!
打断了她的落笔!
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震颤让宋晚意双腿发软,直接跌坐在冰冷的泥水里!
不是幻觉!
不是恶作剧!
笔迹!
是她的!
某些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独属于青春期的细微书写习惯,别人绝对模仿不了!
信息!
婚前协议!
日期!
唐铭!
精准无比!
分毫不差!
这真的是十八岁的自己!
在她人生最迷茫的谷底,怀着对未来的恐惧和期望,却偏偏对十年后这场致命陷阱,发出的一声撕裂时空的、绝望尖锐的——
预警!
冰冷的泥水和雨水浸透她的下衣。
但宋晚意却感觉不到寒冷了。
心底那团之前被绝望浇熄的灰烬,此刻被这封来自过去的、带着血痕的信笺点燃,猛地爆裂开来!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愤怒、后怕和一种奇异力量的火焰,在她眼底疯狂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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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救!
信纸末尾那染了雨水的猩红警告,像烙铁,也像灯塔!
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她猛地攥紧了那张皱巴巴、却重逾千斤的湿信纸,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般的血痕。
一丝带着血腥味的决绝冷笑,缓缓爬上她惨白又湿漉的唇角。
唐铭,林薇,好戏……才开始呢。
宋晚意抹了把脸上的水,掏出那个被水泡得几乎失灵的老旧手机。
冰冷的屏幕映着她此刻如同恶鬼般带着狠厉又燃烧着希望的脸。
她艰难地在联系人里找到唐铭的号码。
手指悬在上面片刻。
几秒钟后,她点下拨打。
同时狠狠地、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内侧最嫩那块肉一下!
尖锐的疼痛瞬间逼出了更多眼泪和生理性的哽咽。
电话接通了。

唐铭的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慵懒,还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宋晚意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极度的疲弱感,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来:
……唐铭……是我……我、我在外面……好冷……好累……
她的声音刻意断断续续,带着生理性的颤抖,
我……我想回去……拿回我自己的东西……就一些衣服……证件……我……答应你……我不闹了……都听你的……别丢下我……呜呜呜……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宋晚意甚至能想象出唐铭此刻蹙着眉头,却又流露出那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神情。
她在他眼里,永远是那个软弱、好哄、离不开他的蠢女人。
果然,几秒后,唐铭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宽容,还有不易察觉的得意和鄙夷:
早这么识趣不就完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行吧,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赶紧回来收拾完赶紧滚。我警告你宋晚意,别耍花样。
谢谢……我……我只想拿点自己的东西……不会耽误你……
宋晚意啜泣着,语气卑微又顺从。
她按下挂断键,脸上的泪水瞬间蒸发,只留下一双在暴雨后废弃老屋的背景下,亮得惊人的、如同淬了毒的寒刃般的眼睛。
演戏
那就看谁演得更真!
拿回东西
没错,那些东西……将会是撕碎你们这对狗男女的第一把刀!
她把那张染血的预言信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贴身衣物最里面口袋。那冰冷的纸张紧贴着滚烫的心跳。
然后,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冲进无边雨幕,拦下一辆疾驰而来的出租车。
师傅,去海云府。
那个曾经承载她所有甜蜜幻想的家,现在,只是一个必须攻克的、充满肮脏陷阱的堡垒。
反击的时刻,到了。
______
第三章:深陷泥沼与第二重秘密
海云府的暖黄灯光此刻像审讯室里的强光,刺得宋晚意眼睛生疼。
她拖着那个装着可怜家当的行李箱,在玄关换鞋时,能清晰地听到客厅里林薇黏腻的娇笑。
呀,晚意姐,你回来啦
林薇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毒针,从客厅飘过来。
她穿着宋晚意的真丝睡袍——
另一件,裹出玲珑的曲线,正慵懒地靠在唐铭怀里,手里捻着一颗唐铭喂过去的葡萄。
那画面扎眼又恶心。
宋晚意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寒意,只露出疲惫和一种麻木的顺从。
她刻意让脚步虚浮,肩膀塌陷,连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都带着无力的颤抖——
就像一根在狂风暴雨中被彻底摧折的芦苇。
嗯,
她的声音又轻又沙,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刚刚哭干了一整条河的泪水。
我来……拿点东西,马上就走。
那卑微的姿态,取悦了唐铭。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沙发上,双腿交叠,带着掌控全局的施舍感睨着她。
林薇眼中得意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动作快点。别磨蹭。
唐铭语气不耐,随手将一份文件扔在面前的茶几上,发出啪一声轻响。
正是那份该死的、封面上印着婚前财产协议几个加粗黑体字的文件。
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该清醒了吧签了它,过去的一切,我就当翻篇了。
宋晚意的心脏在胸腔里狠狠一撞!
虽然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这充满诱骗的催促,看到那份险些将她打入地狱的文件,昨夜雨水也无法浇熄的怒火和那个血色警告瞬间在血液里咆哮!
她猛地攥紧了拳,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昨天留下的血痕,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冷静。
不能慌。
不能怒。
现在是她的表演时间。
她抬起头,脸上适时地布满未干的泪痕和一种崩溃后的木然。
她没有看那份文件,目光空洞地看向唐铭,嘴唇嗫嚅着,用一种异常嘶哑,却带着明显神经质颤抖的声音开口:
……阿铭……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闹……
唐铭皱了下眉,似乎觉得她此刻的状态有些过于……不对劲。
宋晚意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混乱的惊恐:
可是昨晚……雨好大……我好害怕!……冷!到处都是黑的!有东西在追我!……我、我好像看到……看到我妈了……她说……她说‘不能签……不能信……’
她语无伦次,身体筛糠似的抖起来,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被巨大刺激逼到精神崩溃边缘的病人。
果然,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异常表现,让唐铭脸上的不耐变成了狐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避讳。
林薇眼底闪过一丝嫌恶,身子更紧地贴向唐铭,小声嘟囔:铭哥……她是不是……被吓疯了啊好可怕……
闭嘴!
唐铭低声呵斥了林薇一句,再看向宋晚意时,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不是怜惜,是面对麻烦和不可控因素的烦躁和犹豫。
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虚假的安抚。
好了好了,不签就不签,急什么你先把东西收拾好,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两天,其他事以后再说。
宋晚意心中冷笑。
赌对了!
唐铭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最怕的就是跟精神病沾上边的麻烦!
暂时安全。
嗯……
她应声,像是被安抚了一些,但身体还在轻微哆嗦。
不再看茶几上的文件,垂着头,拖着箱子,脚步虚浮地走向主卧对面的小客房——
那里曾是她婚前偶尔留宿的地方,后来成了堆积杂物的小空间。
进门,反锁。
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她才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一片血印,指甲缝里全是凝固的血痂。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闭上眼,急促地喘息,强行压下喉咙里涌上的血腥味和咆哮的怒意。
冷静。
拿到东西就走。
她迅速打开衣柜底层,一个不起眼的旧旅行袋还在。
里面是她的护照、户口本、毕业证学位证原件、以及那个更重要的东西——
一台连外壳都磨花了的老旧笔记本电脑。
那是大学时母亲打了两份工给她买的。
里面存着这些年她工作的心血,还有一些……她下意识记录的生活片段,偶尔会抱怨唐铭或倾诉心事。
当时没觉得怎样,现在想想,或许会成为未来的凭证
她把重要的证件塞进随身的挎包,紧紧抱住那台旧电脑,像是抱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就在她拖着箱子,准备开门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时,目光无意中扫过玄关鞋柜的一角——
她的手机正歪歪扭扭地插在一个充电宝上充电!
昨天被赶出门时太过慌乱,完全忘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
她昨晚用这部手机联系过刘律师!
通话记录和短信……
几乎是同时,唐铭似乎也恰好走到了玄关附近,目光也落在了那部亮着屏充电的手机上!
屏幕上,一条新信息通知一闪而过,但左上角的发信人备注,却让唐铭的脸色骤然一变!
宋晚意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跳!
她清晰地看到唐铭原本带着烦躁的脸,瞬间乌云密布,眼神变得极其锐利和……阴鸷!
那绝不是普通的怀疑!
来不及细想,肾上腺素瞬间飙升!
在唐铭伸手抓向手机的前零点一秒,宋晚意如同被猎枪惊起的兔子,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嘴里还发出语无伦次的尖叫:我的手机……不要抢我的东西!!!
她的动作快得像训练过千百次,伸手去夺!
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手机的瞬间,脚下一滑!
整个人带着惊慌失措的架势,狠狠撞向放着手机的矮柜!
嘭!
哗啦——!
手机连同充电宝被猛烈的撞击带飞,以一个精准的抛物线,屏幕朝下,狠狠砸在坚硬的地砖上!
刺耳的、屏幕玻璃彻底碎裂的声响,炸裂在寂静的玄关!
时间仿佛凝固。
宋晚意吓傻了,呆呆地看着地上碎裂的手机,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林薇听到动静跑出来,发出一声夸张的尖叫:呀!晚意姐!你干嘛呀!怎么把手机摔了!
唐铭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地上屏幕稀碎、像个死物般躺在碎片中央的手机,又猛地抬头看向宋晚意。
她脸上只有那种被巨大声响吓到后的呆滞和茫然。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怒在唐铭眼底升腾!
他怀疑刚才那条信息!
他需要验证!
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把他的计划彻底打乱!
这个蠢女人是故意的
还是真他妈疯了
对、对不起……
宋晚意像是才回过神,啜泣着道歉,那样子可怜又可恨,我、我不是故意的……阿铭,我赔你钱好不好……
滚!
唐铭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压抑的怒火几乎要点燃空气,立刻!带上你的垃圾!从我眼前消失!滚出去!
宋晚意如蒙大赦,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去看唐铭那双想要吃人的眼睛。
她慌乱地抓起地上的旧电脑塞进箱子,拖着残骸般的行李箱,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这个地狱入口。
防盗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里面可能射出的毒箭。
宋晚意靠着冰冷的电梯门,才敢大口喘息,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后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胸而出。
好险!
太险了!
那个信息是什么
唐铭看到了谁
林薇发的
肯定是!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持续三秒,一股更深的寒意便攫住了她。
唐铭看到了!
虽然手机碎了,但他的疑心绝不会打消!
报复会来的更快!
更狠!
必须立刻行动!
拿到刘律师说的东西!
凭借记忆,宋晚意找到了那个老城区陈旧居民楼里的律师事务所。
刘国平律师是个头发花白、面容和蔼的老人,但眼神锐利。
说明来意后,刘律师起初有些疑虑。
但当宋晚意红着眼眶,哽咽着提到母亲的名字,说出那套老屋的地址,尤其是提到唐国栋这个名字和信用担保的说辞时,刘律师镜片后的眼神猛地变了!
丫头,你知道这事
刘律师的声音带着严肃和一丝沉重。
宋晚意哽咽着点头:刘伯伯,我只知道一点皮毛。但唐铭和他父亲,要把我最后的东西都抢走!那是我爸我妈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求您帮帮我!告诉我真相!
刘律师沉默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眼中的绝望、愤怒和那一丝倔强。
许久,他重重叹了口气,起身走向档案柜深处。
你妈妈,是个善良软弱的人。当年……唉……
他拿出一个陈旧的档案袋,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两张薄薄的纸,是复印件的复印件,字迹有些模糊,但能分辨出是签名和一些条款。
原件我无法保存,那是委托书和一份非常规的资产监管声明,并不是正规抵押登记。你妈妈签字的那份委托书,是唐国栋拿来的格式版本,里面确实有空白处被他事后加了不利于你们的条款。但你妈妈当时六神无主,又信任他是你父亲的‘老朋友’,就签了……
他顿了顿,从档案袋最下面,拿出一个更小的、几乎被遗忘的老式录音笔模样的东西。
我当年……多了个心眼。
刘律师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和隐忧。
唐国栋签字确认并取走地契原件那天,言语间很得意。我觉得不对劲,等他走后,偷偷录下了几句话。本想作为备用证据……后来……唉,你母亲后来生了重病,紧接着你也去了外地念大学……这事就搁下了。
他用布满皱纹的手指,颤抖着按下了那个老古董的播放键。
一阵沙沙的杂音后,唐国栋那个带着商人特有的油滑腔调的声音清晰传了出来,夹杂着一种不以为然的鄙夷:
……老宋啊老宋,你这个傻女儿,这破屋地契……呵呵,捏在手里二十年都不开发,蠢货!不过也好,现在正好在我手上周转……先哄着签了,反正老太太命不长……那地方早打听清楚了,区里规划马上动,补偿款少不了。嘿,这钱么……天经地义就该姓唐!到时候给阿铭添个新公司启动资金正合适,正好把那小地方来的丫头片子彻底套牢,翻不出浪花……
啪!
录音笔被狠狠关上。
宋晚意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算计!
从母亲还在世时就开始的算计!
处心积虑!
赶尽杀绝!
甚至连她母亲的命都成了他们口中的筹码!
只为了……那可能到来的拆迁款!
她家那个破旧老屋的地皮!
一股比昨夜被背叛时更冰冷刺骨、更深入骨髓的寒毒,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她以为自己失去的是爱情和尊严,却没想到,这对豺狼父子,连她祖辈留下的根都要连根拔起,榨干最后一滴血!
刘伯伯……他们……现在在……
宋晚意只觉得喉咙被堵住,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刘律师脸色凝重无比:前段时间……我有个朋友在拆迁办,闲聊时说起西郊快启动的一片补偿区……其中就有你老屋那个片区!动作很快了!唐铭……他在这个位置,肯定先一步拿到了确切消息!所以他才急着要把婚前协议坐实!签了那协议,你婚房没了!老屋这补偿再被他们操作成他的……你就真的一无所有了!甚至还要背负欠他们‘垫付’你母亲医药费的巨额债务!他们这是……要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啊!
宋晚意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死死扶住桌子才站稳。
时间紧迫!
毒蛇的信子已经吐到了眼前!
她颤抖着手,用刘律师办公室的扫描传真一体机,小心翼翼地、一分不漏地将那份关键录音和委托书复印件转存到了自己那个破旧的笔记本电脑里,又导入了随身的U盘,再藏了一份在手机云端的加密文件夹。
做完这一切,已经精疲力竭。
告别刘律师,宋晚意拖着千斤重的身体回到那个藏身的廉价小旅馆。
狭窄闭塞的房间充斥着霉味,却让她感到一丝病态的安全感。
她把电脑放在床上,检查了一遍所有备份。
做完这一切,巨大的疲惫和后怕才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床板上,像一只被全世界抛弃的、遍体鳞伤的幼兽。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冰冷黑暗的前一秒——
吱呀……嘶嘶……
老旧的风扇转动声里,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笔记本硬盘转动的声音。
宋晚意猛地睁开眼!
她记起来了!
在玄关夺手机时,箱子被撞开,笔记本也重重摔过一次!
虽然电脑本身还能用,但会不会……摔坏了某些部分
她强撑起身体,凑近屏幕仔细听。
确实,硬盘转动声中夹杂着一种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摩擦声!
非常微弱,但这声音……像一个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断裂的细线,让她毛骨悚然!
备份!
最重要的东西在里面!
她必须立刻把核心文件多备份几份!
她挣扎着坐起,打开电脑,准备再上传一份到另一个私人云盘。
就在这时——
嗡嗡嗡!
嗡嗡嗡!
放在手边的、那部屏幕碎裂的老旧手机,突然像垂死病人最后的心电图般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短信提示的轻嗡,是连续不断的、急促的、如同警报般的来电震动!
屏幕上,碎裂的蛛网纹路中央,清清楚楚地显示着来电人的名字——
唐铭!
宋晚意盯着那跳动的名字,像盯着一条昂起头、露出毒牙的眼镜蛇。
寒意顺着脊椎骨一节节爬升,几乎冻结了心跳。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入冰冷的勇气。
她按下了接听键,甚至没开免提。

声音刻意放得平稳,不带一丝情绪,听不出是麻木还是平静。
电话那头没有立即响起唐铭的声音。
只有一片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高压的沉默。
像暴风雨来临前,积压到极限的沉重空气。
几秒钟后,唐铭的声音终于响起。
那声音和平时装模作样的温文尔雅截然不同,冰冷,阴鸷,如同毒蛇滑过粗糙的地面,带着一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淬着毒的寒意:
宋晚意。
他喊她的全名,字字清晰,带着蚀骨的恨意。
看来,是我从前对你太仁慈了,才让你生出能翻出浪花的错觉。
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味宋晚意可能的恐惧,呵…只会让你死得更难看。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宋晚意的耳膜和心上。
她知道他看到了!
林薇肯定添油加醋汇报了她去刘国平律师事务所的事!
唐铭不是在试探,他是百分百确定!
他知道了录音!
知道了她洞悉了拆迁的阴谋!
巨大的危机感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瞬间呼吸不畅。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单薄的衣衫。
电话那头的唐铭,似乎非常满意这死寂带来的效果。
他低沉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残忍的、决定生杀予夺的平静:
想保住你想保的东西想保住你爸妈死都惦记的那点‘根’
——可以。
今晚十点整,老房子。
记住,一个人来。
别耍花样。也别考验我的耐心。否则,明天的太阳,你就见不到了。
嘟…嘟…嘟…
冰冷的忙音骤然响起,像一个宣告死刑的断头台铡刀落下。
电话被狠狠挂断。
宋晚意僵硬地握着手机,屏幕的碎裂纹路在她指下扭曲变形。
那冰冷的忙音像死神的低语,还在空荡狭小的房间里回荡。
心脏在短暂的停滞之后,开始以一种失控的、要撞碎肋骨的速度疯狂擂动!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
他知道了!
完全知道了!
他动了杀心!
老房子!
那不是她的庇护所!
那是唐铭给她设下的坟场!
她像一尊冰冷的石雕,唯一有生命迹象的是那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地上碎裂手机残骸的眼睛。
瞳孔深处,恐惧和绝望的漩涡在翻腾,几乎要将她最后的理智吞噬。
想保住爸妈留下的念想
代价很可能是她的命!
不去
那对豺狼父子会变本加厉地操作!
拆迁消息一旦公布,地契原件在手,他们有的是合法手段将那笔巨额补偿占为己有!
她不仅一无所有,还要背上沉重的债务枷锁!
无解的死局!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破旧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潮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夕阳的余晖一点点被浓重的暮色吞噬。
十点……老房子……
忽然!
她目光猛地一凝,死死盯住屏幕碎裂的手机——
在通话记录的界面里,刚才那个来自唐铭的、显示为接通记录的下方,有一条极其不起眼的小字提示:
【自动录音:00:46】
心脏猛地一跳!
因为手机老旧和屏幕碎裂,操作失灵了吗
刚才接电话的瞬间,误触了通话录音!
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瞬间亮起!
虽然手机碎了,但万一呢!
万一录音存下来了!
她屏住呼吸,指尖因紧张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控制地滑动屏幕,点向那个录音文件……
______
第四章:老宅对峙与微光浮现
暗夜的帷幕彻底笼罩了大地。
通往西郊老屋的路偏僻荒凉,早已过了路灯覆盖的范围。
只有老旧出租车的车灯,像两道虚弱探入无边黑暗的触手,切割开浓稠的夜幕。
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路面,颠簸摇晃,每一次震动都如同宋晚意绷到极限的心弦,下一瞬就要断裂。
她坐在后座,身体因紧张而微微佝偻,双手紧紧抱着那个旧帆布背包。
里面只装了三样东西:
笔记本电脑(硬盘仍在发出细微但不详的异响)。
一个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伪装成普通充电宝的超长待机录音笔——
此刻正忠实地在包里运行着。
一把从刘国平律师工具箱里顺走的、沉甸甸的、尖端极其锋利的战术螺丝刀。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帆布硌着掌心,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真实感和唯一的、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夜风呜咽着穿过道旁荒芜的田野,如同无数亡魂在哭嚎。
十点零三分。
车灯远远地,终于映照出那栋熟悉的、孤零零伫立在夜风中的破败轮廓——宋家老屋。
像一头伏在阴影里等待吞噬猎物的、沉寂的巨兽。
姑娘,这鬼地方……确定是这儿
司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不安,车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宋晚意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草木腐败和铁锈味道的空气,强迫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是这里。谢谢师傅,就停前面路口吧。
扔下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她推门下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车内那点微弱的安全感。
冰冷的夜风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包裹住她。
她没开手机电筒,任由自己融入黑暗,像一尾滑入深海的鱼。
她没有立刻靠近老屋。
凭着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她沿着早已倒塌的院墙阴影,绕到了老屋的侧面。
黑暗中摸索了一阵,指尖触到了记忆中那扇几乎被藤蔓缠绕覆盖的后窗木框。
就是这里。
小时候调皮偷溜出去玩的秘密通道。
她屏住呼吸,一手握紧螺丝刀,另一只手开始用力推那扇陈年的、早已腐朽不堪的木窗。
嘎吱——
哐啷!
轻微的、木栓断裂的声响淹没在风声里。
窗扇被她轻易推开一道缝隙!
成了!
第一步!
一股带着浓重灰尘和霉烂气息的室内空气涌出。
她侧身,极其艰难地挤过那道窄缝。
脚尖落地的瞬间,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屋内一片死寂的黑暗,浓得化不开,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后窗外极远处路口的车灯余光,勉强勾勒出杂物堆积的模糊轮廓。
冰冷、窒息、恐惧混合着灰尘的味道灌入鼻腔。
宋晚意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搏动,每一次跳动都沉重得让她身体微微发颤。
她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无声地大口喘息。耳朵捕捉着屋外的每一丝风吹草动。
没有声音。
唐铭还没来
还是……他在黑暗中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像钝刀子割肉般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
啪嗒!
一声清脆的、鞋跟敲击在硬物上的声音从大门方向传来!
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接着,是老旧的铁栓被粗暴拨开的哐当声响!
刺耳地划破寂静!
手电筒雪亮的光柱像一柄利剑,骤然刺入黑暗!
在破败、布满蜘蛛网的老屋内肆无忌惮地扫射!
最终,两道强光如同舞台追灯般,精准地、充满恶意地落在了刚刚艰难爬进来的宋晚意身上!
刺得她瞬间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响起,带着戏谑的从容。
唐铭和林薇的身影逆着门口透进的微弱天光,一步步踏了进来。
唐铭一手举着强光手电,另一只手……把玩着一把样式普通但寒光闪闪的折叠刀!
冰冷的金属在他指间翻转,反射着手电筒的光芒,像毒蛇的鳞片闪烁。
林薇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手电光晃在宋晚意脸上身上,让她看清宋晚意此刻的狼狈:头发凌乱沾着蛛网灰尘,脸上布满灰痕,衣服被窗口蹭得脏污不堪。
噗嗤……
林薇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浓重轻蔑和讥讽的嗤笑,声音在空旷的破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老天爷呀!晚意姐,你这是……在演什么特工片儿吗瞧瞧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真可怜哦!爬狗洞进来的啧啧啧,跟你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可真配!
唐铭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寒潭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宋晚意,那目光像冰冷的刮刀,试图剥离她的一切伪装,直刺内心最恐惧的深处。
然后,目光缓缓下移,定格在她紧贴在胸前、被双臂死死抱住的破旧帆布包上。
东西呢
唐铭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他手里的折叠刀停止了把玩,尖端斜斜指向她,乖乖交出来。别逼我亲自动手。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包里的录音笔忠实地记录着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宋晚意抱紧包,指尖用力到泛白。
她抬起头,脸上的恐惧和慌乱并没有完全褪去,但在那刺眼强光下的阴影里,眼底深处却是一片被逼到绝境后淬炼出来的、近乎冷酷的平静火焰。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开口:
交出来……然后呢
让林薇再录个像,证明‘精神病宋晚意’在老屋‘意外自杀’了
还是伪造一份我自愿放弃一切的声明
她盯着唐铭,像盯着一条露出獠牙的毒蛇。
你们父子俩……算计我妈!算计我家这破屋!处心积虑!赶尽杀绝!不就是看中了这里要拆吗!你唐大总裁缺这点钱!
林薇被戳中心事,脸上伪装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拆穿的恼怒。
唐铭的眼睛在强光反射下,猛地眯了起来!
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从他周身散发出来!
宋晚意!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
唐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暴戾!
他往前逼近一步,折叠刀在手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把录音和刘老头给的东西交出来!再把你那个破云盘账号密码给我清了!否则,
他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毒蛇信子,从她的脸一路滑到她脆弱的脖颈,我保证,你今晚会比你那个没福气的老妈更早去见她!
他再次逼近一步!
高大的身影带着恐怖的威慑力投下浓重的阴影!
手里那把折叠刀在幽暗的空间里闪烁着刺骨寒芒!
我给你最后三秒!三!
林薇看着逼近的唐铭和被阴影笼罩的宋晚意,嘴角露出扭曲又兴奋的笑意。
二!
巨大的恐惧再次扼住了宋晚意的喉咙!
他能做到的!
这个已经被逼到墙角、彻底撕下伪装的豺狼!
他绝对会动手!
包里的螺丝刀此刻成了烧红的烙铁!
生死一线!
就在宋晚意绝望地计算着用螺丝刀刺向唐铭哪个部位能暂时脱身时——
一!
倒数落下!
就在唐铭狰狞地伸出手,即将粗暴地撕扯向宋晚意怀中背包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异常的——嗡鸣!
不是来自门外,也不是来自任何电子设备!
声音的来源是……
宋晚意背后!
老屋内室的方向!
她记忆里,母亲生前那个斑驳的旧梳妆台所在的位置!
紧接着!
一道微弱的、无法形容的光!
瞬间亮起!
又瞬间熄灭!
如同幻觉!
但唐铭和林薇的动作,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唐铭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林薇脸上兴奋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两人几乎同时,惊疑不定地循着那光芒闪过的方向看去!
手电筒的光柱也猛地扫了过去!
什么都没有。
只有厚重的、积满灰尘的黑暗。
但宋晚意的心脏,却在看到那抹光芒的瞬间,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
炸开一片难以置信的空茫!
那道微光……那种极微弱却纯粹的光芒……
她见过!
就在那封浸湿了雨水的、来自十八岁自己的警告信上!
那用红色墨水、近乎刻入纸背、染着雨水的——
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猩红光芒!
信!
是信!!
第三封信在呼唤!
在那个位置!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漆黑的天幕!
带来瞬间的惊骇,却在下一秒变成了一股疯狂的力量!
就是现在!!!
趁着唐铭和林薇被那道诡异光芒惊扰、分神的这千分之一秒!
宋晚意爆发出被压抑了太久、濒死挣扎般的力量!
她没有去拿螺丝刀!
而是借着全身的力气和所有愤怒屈辱化作的动能,像一枚发射的炮弹,猛地朝着那扇提前被她撬开的、虚掩着的后窗撞去!
砰!!
腐朽的窗框应声而破!
单薄的身影冲破黑暗和木屑,如同折翼的夜鸟,狠狠摔进了屋后那片齐腰高的、冰冷的荒草丛中!
唐铭暴怒的咆哮和手电筒乱晃的光柱瞬间在屋内炸响!
林薇的尖叫也划破夜空!
操!宋晚意!你找死!!!
追!!快追啊铭哥!不能让她跑了!
杂乱的脚步声、压倒荒草的窸窣声、愤怒的叫骂声迅速逼近!
宋晚意顾不上浑身摔散架似的疼痛!
更顾不上被灌木草叶划破的皮肤!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甚至不敢回头!
手脚并用地在冰冷的草丛荆棘中向着远离老屋、更黑暗的荒野方向疯狂爬行!
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冰冷的泥土、草叶和身上渗出的血污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但她怀里的帆布包,依然死死地抱着!
里面装着她的命!
而她那颗几乎要被恐惧和黑暗吞没的心脏里,却有一簇微小的、如同幻觉般的光芒顽固地燃烧着。
那道光……那封信……
身后如同催命的追兵吼叫……
老屋深处被光芒点亮的秘密……
她没有结束!
这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