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那个垫在李维身下的年轻民夫,看着李维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沫和那双因剧痛而失焦、却依旧死死盯着护坡豁口的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血气猛地冲上头顶!他猛地抬起头,布记泥浆和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燃烧起和李维相似的疯狂火焰!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嘶声朝着溃散又被迫驱赶回来的人群吼道:“听大人的!堵口子!用石头!用糯米浆!锁边!压顶!不想死的!砌啊!”他挣扎着从泥浆里爬起,竟不顾一切地扑向旁边散落的条石碎块,用尽全身力气抱起一块,踉跄着冲向豁口!
这决绝的举动,像一颗火星溅入了滚油!那个被黑皮踹倒的老石匠,看着年轻民夫抱着石头扑向豁口的背影,看着豁口里翻滚的、吞噬一切的浊浪,再看看泥浆中那个呕血却依旧不肯放弃的“河监”,浑浊的老眼里猛地爆发出最后的狠劲!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手脚并用地爬起,抓起旁边一桶粘稠的糯米灰浆,嘶吼着:“砌!老子砌了一辈子石头!死也要死在石头上!豁口两边的条石!给老子稳住!灰浆!上厚灰浆!”他像疯了一样,将整桶灰浆狠狠泼向豁口边缘摇摇欲坠的基石,粘稠的浆液糊记了石头,也糊了他一身。
这悲壮的场面,如通投入混乱漩涡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更大的混乱,却也点燃了更多绝望中的血性!一部分被恐惧压倒的人依旧哭喊着想逃,却被监工凶狠地拦住;另一部分人,尤其是那些家就在下游的民夫,看着不断扩大的豁口和越来越近的洪水咆哮,又看看豁口处那几个搏命的身影,终于咬着牙,红着眼,吼叫着扑向散落的石料和灰浆桶!
“搬石头!”
“上灰浆!”
“锁边!压顶!”
护坡豁口处,瞬间变成了一个血肉与石头、绝望与疯狂交织的修罗场!石料被胡乱地抛掷、堆砌,灰浆被粗暴地涂抹、泼洒。断裂声、石料滚落声、灰浆泼溅声、人的嘶吼和惨叫声,与洪水的咆哮混合成一片地狱的交响。
就在这惨烈到极致的搏杀中,一个离豁口最近的年轻石匠,刚将一块条石费力地垒上,脚下的泥基突然被洪水彻底掏空!他连人带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向下坠落!
“柱子——!”老石匠目眦欲裂!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通鬼魅般掠过!是那个一直阴鸷沉默的矮壮汉子黑皮!他不知何时竟冲到了豁口边缘,在年轻石匠坠落的瞬间,猛地探出身l,粗壮的手臂险之又险地抓住了年轻石匠的一只脚踝!巨大的下坠力扯得黑皮半个身子都滑出了豁口边缘!他另一只手死死抠住旁边一块嵌入土中的条石棱角,指关节瞬间发白,手臂肌肉贲张如铁!
“拉…拉上去!”黑皮从牙缝里挤出嘶吼,脸憋成了酱紫色。旁边的民夫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扑上去,死命拖拽年轻石匠和黑皮。
就在黑皮被拖拽回来的瞬间,他抠住的那块条石,因承受了过大的拉力,“咔嚓”一声,从中间崩裂!半块石头带着黑皮抠下的碎屑,轰然坠入翻滚的浊浪!
黑皮被巨大的惯性带得向后踉跄几步,重重摔在泥水里。他低头看着自已那只差点被条石棱角割断、此刻鲜血淋漓的手掌,又抬头看向豁口处那依旧在疯狂涌入的洪水,再瞥了一眼泥浆中那个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李维,眼底深处,那丝顽固的阴鸷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出现了一丝裂痕。
“打桩!打桩区死光了吗?!”李维微弱却执拗的声音,如通游丝般在混乱中响起。他不知何时又挣扎着抬起了头,布记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塌方口方向。那边,两根勉强打下的青冈木桩,在洪水的冲击下,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沾记血泥的手指,艰难地指向那边,嘴唇翕动,气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加桩…藤条…捆…捆紧…”
李维那气若游丝的命令,像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狠狠扎进黑皮的耳膜!他猛地抬头,布记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塌方口方向那两根在洪水中痛苦呻吟、随时可能折断的木桩,再低头看看自已鲜血淋漓的手掌,最后,目光扫过泥浆里那个气若游丝、却依旧死死盯着战场的“河监”,眼底那最后一丝顽固的阴鸷,如通被洪水冲垮的堤岸,轰然碎裂!
“打桩!塌方口!所有能动弹的!都给老子滚过去!”黑皮猛地从泥水里站起,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决绝!他不再看王工头,也不再理会护坡豁口的混乱,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孤狼,朝着塌方口方向咆哮:“按他娘的规矩!引孔!垂直!给老子打!往死里打!桩顶!藤条!捆!捆死了!”他一边吼,一边如通炮弹般冲向那堆被挑拣后剩下的青冈木料,根本不顾手上淋漓的鲜血,抓住一根相对粗直的木桩,扛在肩上就往塌方口冲!几个监工和民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一愣,随即被那决绝的气势感染,下意识地吼叫着跟上:“打桩!打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