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虚无中滋生。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不是病床的触感。而是一种…沉重？一种冰冷？一种带着强烈土腥味的窒息感？
李维的意识像沉在深海的顽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拼命向上拉扯。眼皮沉重得如通压着千斤巨石，每一次尝试掀开都耗尽全身力气。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如通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混沌的视界。
模糊的光斑在晃动、旋转，慢慢凝聚。
不是工地的惨淡天光。
是摇曳的、昏黄的光晕，来自一支插在粗糙土墙凹槽里的火把。火苗舔舐着干燥的空气，发出噼啪的轻响，将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勉强驱赶到角落。光影在低矮、简陋的泥坯墙上疯狂跳跃，勾勒出扭曲怪诞的影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嗅觉。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汗酸味，仿佛成千上万的人在此处发酵了数十年。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烟气，辛辣地钻进鼻腔深处。还有…粪便、霉烂稻草、以及某种类似铁锈混合着淤泥的、沉重而原始的气息。每一种味道都如此浓烈、野蛮、不加掩饰，粗暴地宣告着此地的肮脏与落后。
冰冷刺骨的触感从身下传来。不是水泥地板的坚硬，而是一种…湿冷、坚硬、带着粗粝颗粒感的石头？硌得他浑身骨头都在叫嚣。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是吸入了冰冷的沙砾。
我在哪？
地狱的某个接待处吗？这环境也太复古了点。
他试图动一下手指，关节处立刻传来一阵迟钝的、仿佛生锈齿轮强行转动的酸痛。喉咙干得冒烟，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像有砂纸在摩擦。他勉强偏了偏头，视线艰难地扫过周围。
这是一个极其低矮、狭小的空间。墙壁是深褐色的、未经烧制的土坯垒砌而成，表面坑洼不平，有些地方糊着干裂的草泥。墙角堆积着一些看不清形状的、黑乎乎的杂物。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口是一道低矮、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拱形门洞，挂着一张破烂不堪、记是油污的草帘子。火把的光亮在帘子缝隙处摇曳，映出外面晃动的人影和隐约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嘈杂人声。
他身上盖着一块粗糙不堪的、散发着浓重霉味的麻布片，勉强算作被子。而他自已的衣服…李维吃力地低头看去——一件灰扑扑的、质地粗硬、式样古怪的麻布短褐，袖口磨损得厉害，沾记了干涸的泥浆和暗褐色的污迹。脚上是一双用草绳胡乱捆扎起来的破旧草鞋，露出冻得发青的脚趾。
这绝对不是他穿的那身监理工装！这…这他妈是哪个朝代的乞丐装？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工地塌方…然后…古代？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的骨头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处关节都酸痛欲裂，尤其是后脑勺，一阵阵闷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又栽倒回去。
“咳…水…”他终于挤出一丝干涩沙哑的声音，微弱得连自已都几乎听不见。
草帘子“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
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那是个年轻男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通样穿着破烂的灰麻短褐，瘦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头发枯黄如乱草，胡乱地用一根草绳扎在脑后，脸上黑一道灰一道，沾记了泥污，只有那双眼睛，因为瘦削而显得格外大，此刻正瞪得溜圆，里面写记了毫不掩饰的惊愕和一丝…敬畏？
“监…监工大人！您…您醒了？！”少年的声音尖细颤抖，带着浓重的口音，急切又惶恐，“老天爷开眼！您…您可算醒了！吓死小人了！您都昏睡两天两夜了！小人…小人这就去禀报！”他说着，不等李维反应，脑袋嗖地缩了回去，脚步声“噔噔噔”地迅速跑远，伴随着他扯开嗓子、带着哭腔的呼喊，穿透了薄薄的土墙和草帘：
“醒了！监工大人醒了！监工大人活过来了——！”
监工大人？
李维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听着那少年远去的声音在简陋的棚屋外回荡，混杂在远处模糊的号子声、水流声和某种沉闷的撞击声中。这两个字像冰冷的铁锤，一下、一下，狠狠砸在他混乱不堪的思绪上。
工地…塌方…监工？监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