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凶葬品:血旗袍 > 第一章

我是苏青,一名凶葬品清理师。这行当,听起来晦气,干起来更晦气。别人避之不及的遗物,沾着亡者最后气息乃至怨念的东西,便是我的工作对象。从染血的凶器、亡者贴身的玉器、到传说中附着精魂的古董,经我手清理后,再转卖给那些猎奇或别有用心的人。赚的是刀口舔血的钱,靠的是祖传的手艺和一颗被恐惧磨得麻木的心。
工作间位于城市边缘一栋老破居民楼的地下室。这里终年不见阳光,空气里永远浮动着灰尘和霉菌孢子混合的陈旧气味。惨白的日光灯是唯一的光源,嗡嗡作响,像垂死昆虫的振翅,照得四壁灰败,也照得工作台上那件铺陈开的旗袍,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诡异。
暗红如凝固血液的底子,纠缠着繁复的黑色缠枝牡丹纹样,华美得沉重,沉重得令人窒息。它便是今晚的活儿。旗袍的主人,一位三十年前在绣楼里用一把小巧金剪刺穿喉咙的绣娘。雇主发来的信息冰冷地躺在手机屏幕上:
【旗袍是她的心血,也是她的裹尸布。血浸透了前襟,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剪刀也一并寄来,是她自尽的凶器。钱已付清,务必处理干净。】
务必处理干净。五个字,像淬了冰的针。
此刻,那团盘踞在旗袍胸口位置的污渍,在惨白灯光下呈现出近乎淤黑的深红。它并非均匀晕染,而是呈现出一种怪异的、仿佛无数细密血点爆裂又层层叠加堆积的形态,边缘甚至带着一点焦褐感。像一块永远无法愈合的丑陋疮疤,死死嵌在华丽绸缎的心脏位置,散发着甜腻又腐朽的陈旧气息。那是死亡和岁月盘踞太久后留下的印记,顽固地渗透进每一寸丝缕。
我屏住呼吸,戴上特制的薄胶手套,隔绝直接触碰可能带来的污染。指尖隔着胶皮,依旧能感受到一种奇特的粘滞,仿佛这匹曾经光艳的绸缎,正无声地渗出某种看不见的冰冷汗液。拿起长柄镊子,手指稳如磐石。这是无数次面对死亡遗物练就的本能,也是护身符。
镊子尖端小心地探入旗袍那高耸硬挺的领口内侧。指尖传来的触感瞬间让我头皮发麻——不是光滑的丝绸,而是无数细微的、坚韧的纠缠物,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湿冷粘性。镊子夹住一缕东西,缓缓向外抽拉。
一缕长长的、毫无光泽的黑发被扯了出来,如同水底腐烂的水草。发丝上,沾着星星点点暗红色的碎屑,像干涸的血渣,又像朽烂的丝线纤维。它们缠绕在镊子上,无声地诉说着死亡瞬间的纠缠。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猝不及防地亮起,刺破了死寂。雇主的新消息弹了出来,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像冰锥猛地扎进我的脊椎:
【它还在动吗】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我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锁住工作台上那件静静摊开的旗袍。惨白的灯光下,暗红与墨黑死气沉沉地交织,纹丝不动。只有日光灯管那令人心烦的嗡鸣,和我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擂鼓般回响。
是我太紧张了职业性的敏感被这诡异的信息过度激发了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试图把注意力重新聚焦在那缕缠满镊子的头发上。然而,就在我的视线即将彻底离开旗袍的刹那,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异动。
旗袍的右肩位置,那片绣着复杂缠枝牡丹的衣料,极其轻微地向上……拱了一下。
极其细微,如同底下有什么活物在布料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呼出了一口气。布料起伏的弧度极小,但在这死寂凝固的空间里,却像投入湖面的巨石,在我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似乎涌向四肢又在下一秒冻僵。我死死盯住那个位置,眼睛眨都不敢眨。时间仿佛被拉长、凝滞。一秒,两秒……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动了!
左襟下摆,那片浸染着最深污血的区域,布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拎起,又缓缓放下。接着,是右侧腰线处……动作极其微弱,带着一种慵懒又诡异的韵律,如同沉睡的巨兽在无梦的安眠中,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不是风!门窗紧闭,空气凝滞。那件旗袍,它在呼吸!它在黑暗中苏醒!
寒意如同实质的毒蛇,缠绕着我的脖颈,越收越紧。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迅速上升。我几乎是凭着残存的最后一点职业本能,视线疯狂地扫视工作台,寻找任何能带来一丝秩序感的东西——那些冰冷、理性、代表着清理和控制的金属器械。目光最终落在台子一角,那把被雇主一同寄来的、作为遗物一部分的小巧金剪刀上。
剪刀不过巴掌大,造型极其精巧,手柄是缠枝莲花的浮雕,线条流畅优雅。然而,那刃口处闪烁的,却是历经岁月沉淀后依旧森冷锐利的光芒,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凶戾之气。这小小的凶器,曾轻易刺穿了一个女人柔软的喉咙。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件被遗忘却又随时准备噬人的凶物。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几乎是扑过去的,手指不顾一切地抓向那冰冷的金属。指尖触碰到的刹那——
嘶——!
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痛猛地从接触点炸开!那不是火焰的烫,更像是某种极度阴寒之物瞬间刺穿了手套和皮肤,直抵骨髓深处,带着强烈的、活物般的恶意!那恶意冰冷刺骨,又带着焚烧般的剧痛,仿佛无数根烧红的冰针同时扎入!我痛呼出声,本能地想要甩开它,可手指却像被强力磁石吸住,纹丝不动!一股阴冷滑腻的气息顺着剪刀柄缠绕上我的手腕,如同毒蛇的缠绕。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把小巧的金剪刀,在我死死攥紧它的掌心里,自己……剧烈地旋转了起来!
冰冷的金属疯狂地摩擦着掌心肌肤,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咯咯声。它像一条被掐住七寸的毒蛇,爆发出惊人的蛮力,剧烈地扭动挣扎。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硬生生地扭转着我的手腕,将剪刀那锋利无比的尖端,一寸寸、坚定不移地……转向了我自己的喉咙!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淬炼过的金属尖端,隔着薄薄的皮肤,精准无比地抵在了我急速搏动的颈动脉上。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尖,刺得我全身汗毛倒竖!恐惧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防线。我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那剪刀吸走,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喉咙被扼住的窒息感。手臂的肌肉因对抗那诡异的力量而剧烈痉挛、酸痛,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头顶的日光灯管猛地爆出一连串剧烈的火花,发出噼啪的炸响!整个工作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应急出口那幽绿的光标,像一只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在黑暗中冷冷地亮着。
绝对的黑暗,带来的是绝对的寂静。那日光灯管的嗡鸣消失了,只剩下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还有……另一种声音。
沙……沙……沙……
一种轻柔到极致,却又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的摩擦声,从工作台的方向传来。是丝绸在移动。不是被风拂动,而是像活物在光滑的台面上……爬行!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湿冷的、丝绸特有的滑腻感,仿佛一条巨大的、冰冷的蛇,正无声无息地向我逼近。那声音钻进耳朵,撩拨着每一根濒临崩溃的神经。
紧接着,一股冰冷刺骨的滑腻感猛地贴上了我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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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触感冰冷、沉重,带着丝绸特有的滑腻,却又充满了非人的韧劲。它像一条巨大的、刚从冰窟里爬出来的蟒蛇,瞬间缠绕而上!我甚至来不及尖叫,那冰冷沉重的布料已如潮水般涌来,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蛮力,狠狠裹住了我的双腿、腰身,然后急速向上蔓延!
呃——!
窒息感瞬间攫住了我!冰冷的丝绸如同铁箍,死死勒紧我的胸腔。我像被裹进了一个迅速收紧的茧里,冰冷、滑腻、沉重。视线被暗红的绸缎彻底遮蔽,世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黑暗和那无孔不入的、甜腻腐朽的死亡气息。肺里的空气被疯狂挤压,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只能吸入更多那令人作呕的陈旧气味。
更可怕的是,我清晰地感觉到,这件旗袍在裹住我的同时,它本身……在生长!
那些断裂的、本该是死物的丝线,此刻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它们像无数条活过来的、细小的黑色蜈蚣,在布料断裂的边缘疯狂地扭动、延伸、彼此纠缠!我感到腰侧、手臂、甚至脖颈处传来一阵阵密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刺痛和拉扯感——是针!是看不见的钢针,带着冰冷的线,正以惊人的速度穿透我薄薄的工作服,刺入我的皮肉,将我和这件浸满怨毒的旗袍粗暴地缝合在一起!
剧痛!冰冷!窒息!
每一次试图挣扎,都换来更深的刺入和更紧的束缚。丝线勒进皮肉,针尖刺破血管,温热的血液渗出,瞬间被冰冷的丝绸吸收。那感觉,就像被无数饥饿的水蛭同时吸附,吸食着我的生命力和体温。死亡的冰冷气息已经灌满了我的鼻腔和口腔,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绝望的黑暗深渊边缘摇曳。
不——!
一声凄厉的嘶喊冲破喉咙,却在沉重的布料包裹下变得沉闷而绝望。眼前是纯粹的血红黑暗,金星乱冒,耳中是自己濒死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轰鸣。我要被活活缝进这件死人的衣服里了!像那个绣娘一样,成为它永恒的囚徒和祭品!成为它的一部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一股钻心的剧痛从紧握剪刀的右手掌传来!是那剪刀的尖端,在刚才疯狂的扭动中,更深地刺破了我的掌心!温热的液体,我的血,正汩汩地涌出,浸湿了剪刀冰冷的金属柄和锋刃。
剧痛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劈开了即将崩溃的神智!
血!我的血!流到了剪刀上!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濒死的混乱中骤然闪现——凶器!这剪刀是凶器!它渴血!它渴望终结,如同它曾经终结过那个绣娘!它刺穿了她的喉咙,饮饱了她的血!现在,我的血……唤醒了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极致的恐惧。我放弃了挣扎,放弃了与那活物般缝合力量的对抗,将残存的、仅有的意志和力量,全部灌注到紧握剪刀的右手!不是对抗包裹,而是……顺应它!引导它!将这凶器的渴望,引向它真正该去的地方——这件束缚我、吞噬我的邪恶之衣!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着,将那只紧握着染血金剪刀的手,狠狠刺向自己正被无数蜈蚣脚般的丝线疯狂缝合的胸口位置!
噗嗤!
利刃刺穿布帛,也刺破了我胸口的皮肉。剧痛让我眼前彻底一黑,几乎昏厥。然而,就在这一刹那——
嗡——!!!
被我紧握在手心、深深刺入布料(也刺入我皮肉)的金剪刀,骤然爆发出一种极其怪异的嗡鸣!那声音低沉、震颤,穿透力极强,如同无数怨魂在深渊里凄厉的哭嚎,又像某种古老而邪恶的祭祀铜器被猛然敲响!嗡鸣声在狭窄的工作间里疯狂震荡、回旋,形成一种实质性的音波冲击!空气仿佛都在肉眼可见地扭曲波动!
嗡鸣声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包裹着我的旗袍上!
嗤啦——嗤啦嗤啦——!
包裹在我身上、正疯狂缝合的旗袍,像被投入滚油的水滴,猛地发出一阵刺耳的、仿佛布料被无数双手同时疯狂撕扯的裂帛之声!那紧密勒裹、如同活物的束缚感骤然一松!缠绕的力道瞬间瓦解!
我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身体猛地向前踉跄,张大嘴巴,贪婪地、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涌入火烧火燎的肺部,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却又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我踉跄着后退几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虚脱的身体。汗水、血水混合着冰冷的恐惧,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胸口传来尖锐的刺痛,是被剪刀刺伤的地方,鲜血正缓缓渗出,染红了灰色的工作服。
头顶,那盏罢工的日光灯管,在几声短促的噼啪闪烁后,竟顽强地重新亮了起来。惨白的光线重新洒满房间,驱散了纯粹的黑暗,却带来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舞台般的诡异清晰。
我大口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我双腿发软,只能死死靠着冰冷的墙壁支撑。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右手还死死攥着那把金剪刀,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掌心被剪刀柄刻出深红的凹痕,混合着粘稠的血液——既有我自己的,也有之前沾染的、来自旗袍的陈旧污迹。剪刀的尖端,还残留着刺破我胸口衣料和皮肉时带出的新鲜血珠,在惨白灯光下闪烁着妖异的暗红光泽。左手则沾满了旗袍上那永远洗不掉的、淤黑的血污和灰尘。两种颜色——新鲜的殷红与陈旧的淤黑——混合在一起,触目惊心,如同某种邪恶的仪式留下的印记。
目光,不受控制地、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转向墙角那面巨大的、蒙尘的梳妆镜。那是前一位租客留下的,布满灰尘和蛛网,我从未用过,它像一个被遗忘的窥视者,沉默地立在阴影里。
镜面模糊,积年的尘埃让影像失真,如同隔着一层浑浊的雾气。它映着重新亮起的惨白灯光,映着工作间凌乱的景象,也映着我靠在墙边、狼狈不堪的身影。
镜子里的人影……是我。
头发被冷汗浸透,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上。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因为恐惧和窒息而泛着骇人的青紫色,嘴角甚至残留着一丝挣扎时咬出的血迹。胸口灰色的工作服被剪刀刺破了一个小口,布料翻卷,一小片暗红的血渍正在缓慢地洇开。
然而,我的视线却被更恐怖的东西死死攫住,如同被无形的冰手扼住了喉咙——
镜中我的身上,穿着的……赫然是那件暗红色缠枝牡丹纹的旗袍!
它完好无损,甚至比我最初见到时更加艳丽、更加鲜活!如同刚刚从染缸里捞出,带着一种湿漉漉的、妖异的光泽,绸缎在镜中反射着不自然的、流动般的光晕。那大片浸血的污渍,在镜子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还在缓慢流动的深红,真正地覆盖在我的胸口位置,与我现实中工作服被刺破、渗血的地方完美重合!那污渍的形状,边缘如同燃烧的火焰,又像无数凝固的怨毒眼眸,在镜中死死地盯着我。
我惊恐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身上穿着的,明明还是那件被撕扯得有些变形、沾满灰尘和污迹的灰色工作服!胸口那个被剪刀刺破的小洞和渗出的新鲜血迹清晰可见。可是镜子里……
镜子里的人,穿着那件血红的旗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她的脸,是我的脸,但眼神空洞死寂,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面翻涌着不属于活人的寒意。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镜中那个我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那是一个……非人的、冰冷的笑。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怨毒和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满足感。
巨大的恐惧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变成无声的嗬嗬气流。镜子内外,两个我隔着模糊的镜面对峙着。一个穿着染血旗袍,死气沉沉,嘴角含笑;一个穿着破旧工装,惊恐欲绝,满身狼狈。哪一个才是真实哪一个是幻影强烈的认知混乱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被我扔在工作台上的手机,屏幕倏地亮起,在惨白灯光下投射出一小块刺眼的光斑。它顽强地震动起来,嗡嗡嗡的震动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如同催命的符咒。
我像被烫到一样,目光僵硬地从镜中那个穿着血旗袍的、嘴角含笑的自己身上移开,死死盯住地上那亮起的手机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胸口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屏幕顶端,清晰地显示着雇主发来的新信息:
【处理遗物的第一禁忌,就是成为新的遗物。】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瞳孔,刺入我的大脑深处。成为……新的遗物像那件旗袍一样像那个绣娘一样我的目光猛地扫向墙角那面诡异的镜子——镜子里,那个穿着血旗袍的我,嘴角那抹冰冷的、非人的笑意,似乎……加深了。那空洞死寂的眼神,仿佛穿透了镜面,直接钉在了我的灵魂上。
寒意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我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却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恐惧。目光下意识地、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和疯狂的求证,落回到自己身上——落回到那件在现实里明明该是灰色工作服的胸口位置。
就在刚才被剪刀刺破、渗出血迹的衣料下方,在那片深灰色的布料上,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浮现。
不是新鲜血迹的晕染。不是灯光的错觉。
那是一种更加粘稠、更加暗沉的……红。
像是从布料纤维的深处,一点点渗透出来的暗红色印记。它无视了工作服本身的颜色,无视了现实的逻辑,固执地、缓慢地……勾勒出形状。
先是边缘模糊的一团,然后,那暗红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开始蜿蜒、扩展……逐渐清晰地凝聚成一片……熟悉的、如同凝固淤血般的……污渍轮廓!
位置,大小,形状……与我低头看到的镜中幻影——那件血旗袍胸口浸染的污渍,一模一样!它仿佛一个邪恶的烙印,正从我的皮肤之下,透过布料,顽强地显现出来!
不……
一声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呻吟从我喉咙里挤出,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现实与幻觉的界限彻底崩塌。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攫住了我。我猛地抬手,不是去擦冷汗,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残的疯狂,狠狠撕扯自己胸口那片灰色的工作服!
嘶啦!
脆弱的布料应声而裂,被粗暴地扯开。我死死盯着暴露出来的皮肤——胸口正中,刚才被金剪刀刺破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细小的血珠。然而,在伤口周围的皮肤上,一片如同胎记般、边缘模糊的暗红色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皮下浮现、加深、蔓延!那形状……赫然就是旗袍上那片永不褪色的血污!暗红如同活物,在苍白的皮肤上蠕动、扩散,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像……凝固的血液!皮肤下的血管仿佛被这暗红侵染,隐隐作痛。
呃啊——!
极致的恐惧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身体因为剧烈的颤抖而再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就在它屏幕朝上落地的瞬间,屏幕的微光恰好照亮了……那件被金剪刀击退、此刻正瘫软在工作台上的旗袍内衬。
惨白的光线下,那暗红色丝绸的内衬上,一行全新的、歪歪扭扭、如同用蘸饱了鲜血的枯笔写就的字迹,正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在向下流淌着粘稠的暗红:
【换你穿了。】
血字映入眼帘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感,并非来自外界空气,而是从我的胸口那片正在蔓延的暗红印记处猛地爆发出来!它像无数条冰冷的蛇,顺着我的血管、神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我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血管在收缩,血液似乎都变得粘稠冰冷。一种强烈的、非我的存在感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仿佛那件看不见的血旗袍,已经隔着皮肤,紧紧地贴在了我的身上。
与此同时,墙角那面巨大的梳妆镜中,景象也发生了变化。镜子里那个穿着血旗袍的我,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彻底咧开,形成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和嘲弄的大笑。她的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贪婪和……期待。更可怕的是,镜中景象的背景开始扭曲、模糊,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涟漪的中心,隐约浮现出一个昏暗的场景:一个点着幽暗烛光的古老绣楼,一个穿着同样暗红缠枝牡丹旗袍的纤细背影,正对着模糊的铜镜,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梳着长长的黑发。那背影散发出的孤寂与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隔着镜面渗透过来。
绣娘!是那个绣娘!
现实与镜中幻境在这一刻产生了诡异的交叠。我胸口的暗红印记灼痛冰冷,镜中绣娘梳头的动作仿佛在同步拉扯着我的神经。一股不属于我的、混杂着巨大哀伤、刻骨怨恨和一种病态执念的情感洪流,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冲入我的脑海!
啊——!我抱住剧痛欲裂的头,发出凄厉的惨叫。无数破碎的、带着强烈情绪的画面碎片在我眼前疯狂闪现:
*
冰冷的手指在光滑的绸缎上颤抖地抚摸,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爱恋(这是绣娘对旗袍的感情!)。
昏暗的烛光下,铜镜映出一张苍白绝望、泪流满面的年轻脸庞,眼神空洞地注视着自己身上那件华美的旗袍(绣娘临死前的绝望!)。
尖锐的金剪闪着寒光,被一只颤抖却异常坚定的手举起,对准了镜中那纤细脆弱的脖颈(自尽的决绝!)。
鲜血喷溅!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如同盛开的红莲,瞬间染红了铜镜,染红了镜中那张绝望的脸,更染红了那件华美的、她耗尽心血的作品(死亡的瞬间!)。
以及……一个模糊的、充满恶意和贪婪的男人声音在黑暗中低语:……怨气够重……好材料……炼成‘凶葬品’……能卖大价钱……(雇主的阴谋!)。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和情感,带着原主人的冰冷和绝望,如同无数根冰锥,狠狠刺入我的意识深处。这不是简单的幻视幻听,这是那件血旗袍中凝聚的、绣娘临死前最强烈的意念和怨毒,正通过我胸口的烙印,蛮横地灌入我的灵魂!
滚出去!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我嘶吼着,用拳头狠狠捶打自己的太阳穴,试图驱散这恐怖的精神入侵。剧烈的头痛和胸口的灼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昏厥。
嗡——!
手中紧握的金剪刀再次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这一次,嗡鸣声不再充满狂暴的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安抚意味,如同寒冰贴上了滚烫的额头。它似乎在对抗着那来自旗袍的精神侵蚀。随着剪刀的嗡鸣,脑海中被强行塞入的恐怖画面和情感冲击稍稍减弱了一些,但那沉重的、如同穿着无形湿衣的束缚感和胸口的冰冷烙印感,却丝毫未减。
我大口喘着粗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浑身脱力。汗水浸透了衣服,黏腻冰冷。目光下意识地再次看向地面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血红的换你穿了四个字如同诅咒。
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念头在绝望的冰海中挣扎着浮起。雇主!那个寄来旗袍和金剪刀的雇主!他一定知道什么!他发来的信息充满了暗示和警告!找到他!逼问他!这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混乱。我挣扎着,用颤抖的手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沾着灰尘和我的汗渍。我哆嗦着手指,点开雇主的聊天界面。聊天记录只有他发来的两条信息:【它还在动吗】和那条致命的禁忌警告。
我死死盯着屏幕,肺部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手指在键盘上方悬停,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该说什么质问哀求威胁
最终,一股被玩弄、被推向死亡边缘的暴怒冲上头顶。我咬着牙,用尽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每一个按键都仿佛耗尽全身力气:
【禁忌已破。它缠上我了。告诉我怎么摆脱!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知道我说到做到!】信息发送。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工作台上那件瘫软的旗袍,似乎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墙角镜中那个穿着血旗袍的我,嘴角的狞笑,似乎带上了一丝嘲讽。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手机屏幕固执地亮着,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工作间里只有我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那件旗袍无声的存在感。
就在我的神经即将再次绷断时,手机屏幕终于亮了!
嗡!
新消息!
我猛地抓起手机,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然而,屏幕上显示的,并非雇主的回复,而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像一盆冰水,将我心中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彻底浇灭:
【查无此人。你提供的号码是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