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替身死后顾言琛疯了 > 第一章

我被顾言琛当替身养了三年,他白月光回国那天,他亲手把我扔进了暴雨里。
别让她看见你,晦气。
后来我胃癌晚期躺在破床上咳血,他带着新欢踹开我的门:装病博同情
我笑着咽下最后一口气:顾先生…现在干净了…
他发疯般摇晃我尸体时,我飘在空中笑。
原来人死后真的有灵魂。
看着他砸了白月光的订婚宴,看着他自残般抓着手臂喃喃:晚晚怕疼…我该去陪她…
真可惜,我的骨灰盒太小,装不下他了。
冰冷的雨点,带着初冬特有的狠戾,像无数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我摔倒在顾家别墅前冰冷湿滑的大理石台阶上,彻骨的寒意瞬间穿透单薄的衣衫,直刺骨髓。骨头磕在坚硬石阶上的闷响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雨声里,只有小腹深处某个陈旧的伤疤位置,突兀地抽痛了一下,尖锐得让我眼前发黑。
身后,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别墅大门,无情地在我面前合拢。最后一线温暖明亮的光,被彻底掐灭,连同门缝里隐约传来的、林薇儿那娇柔甜腻的嗓音:言琛,外面雨好大呢…是谁呀
那扇门,我曾无数次带着隐秘的欢喜和期待推开它,此刻却像一座冰冷的墓碑,隔绝了我与那个曾被我荒谬地称之为家的地方。
雨水糊住了我的视线,顺着发梢、脸颊狼狈地往下淌,流进嘴里,又苦又涩。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腹部那阵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绞痛。我蜷缩在冰冷的雨水中,身体控制不住地发颤,牙齿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那扇刚刚合拢的大门,又被猛地拉开一条缝隙。
顾言琛站在门内那片令人炫目的温暖光晕里。昂贵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干燥光洁的玄关地板上,没有沾染丝毫泥泞。他身上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羊绒衫,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矜贵得如同画报里走出的模特。暖黄的灯光柔和地勾勒着他英俊深刻的侧脸线条,也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神情——不是担忧,不是怜悯,而是一种混合着不耐与极致厌恶的冰冷审视。那目光,比砸在我身上的雨点还要刺骨。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看一堆碍眼的垃圾,薄唇开合,吐出的话语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在我心口最脆弱的地方:
苏晚,别在这里碍眼。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哗哗的雨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忍,薇儿身体弱,见不得晦气的东西。滚远点,别让她看见你。
晦气的东西……
最后几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那里面仅存的一点微弱的、名为苏晚的灰烬,终于被这冰冷的雨水彻底浇熄、冲散。疼,尖锐的疼从腹部深处炸开,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几乎让我窒息。我猛地弓起身子,死死抵住那剧痛的源头,指甲深深掐进冰冷湿滑的石阶缝隙里,指关节泛出濒死的白。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喉咙深处挤出,又被我死死咬住下唇堵了回去。不能在他面前示弱,绝不能再让他看见我的狼狈。
门内,林薇儿那甜得发腻的声音又飘了出来,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言琛外面是谁呀这么大的雨,别是哪个可怜人吧
顾言琛闻声,连最后一丝目光也吝啬给予。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高大的背影隔绝了门内那片令人心碎的暖光。大门砰地一声,再次紧闭。
这一次,连那条缝隙也没有了。
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和仿佛永不停歇的、要将我彻底淹没的暴雨。
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点一点,从冰冷刺骨的石阶上撑起身体。雨水疯狂地冲刷着我的脸,试图洗去那些滚烫的、失控涌出的东西。腹部的绞痛一阵猛过一阵,像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腹腔里凶狠地撕扯搅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喉咙深处弥漫开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不能倒下。不能倒在这里。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我残破躯壳的唯一支柱。我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滑,像个破败的提线木偶,艰难地挪下台阶,跌跌撞撞地扑向停在雨幕里的那辆破旧二手车——它是我仅剩的、能称之为容身之所的东西。
钥匙在湿透的口袋里,冰冷黏腻。手指冻得僵硬麻木,试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拉开车门,一股混合着陈旧皮革和霉味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我几乎是滚爬着摔进驾驶座,湿透的身体砸在同样冰冷僵硬的座椅上,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呕……浓重的血腥气瞬间涌上喉头。我慌忙用手死死捂住嘴,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摊开掌心,刺目的猩红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像一朵绝望绽放的花。
胃里翻江倒海,绞痛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反复揉搓。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湿冷的衣衫,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灭顶的寒意。
我抖嗦着手,在副驾驶座上那个同样破旧的帆布包里疯狂摸索。指尖终于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方形塑料瓶。是止痛药。我甚至来不及去看标签,也顾不得那上面磨损得几乎看不清的字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拧开瓶盖,倒出好几粒白色的小药片。没有水,也找不到水。我直接将药片胡乱塞进嘴里,用牙齿狠狠嚼碎。
苦涩尖锐的药粉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呛得我眼泪直流。我硬是梗着脖子,生生将它们咽了下去。药粉刮过喉咙,带着粗粝的痛感,和浓重的血腥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濒死般的滋味。
冰冷的药片和着血沫滑入灼痛的胃袋,像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块,短暂地激起一阵更剧烈的翻腾后,那蚀骨的绞痛终于开始一点点退潮,被一种沉重的麻木感取代。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的手背上。
我趴在冰冷的方向盘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腔深处钝痛。车窗外,顾家别墅的灯火在滂沱雨幕中模糊成一片遥远而虚幻的光晕,温暖得刺眼。那扇紧闭的大门,像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深渊。
启动车子,引擎发出一阵老迈而吃力的低吼,在震耳的雨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破旧的车灯划破黑暗,照亮前方泥泞不堪的道路。我转动方向盘,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载着我,和这具破败不堪的身体,驶离了这片埋葬了我三年痴妄的泥沼。
车子最终在城郊一栋破败的筒子楼前停下。墙壁斑驳,露出里面灰暗的水泥底色,雨水顺着锈蚀的水管蜿蜒流下,在肮脏的地面汇聚成一个个浑浊的水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垃圾腐败的酸臭。
我租住的房间在三楼尽头。楼道狭窄阴暗,声控灯早已坏掉,只有尽头一扇脏污的窗户透进些许城市边缘灰蒙蒙的天光。我扶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一步一顿地往上挪。每一次抬腿,都像拖着千斤重的镣铐,腹部的钝痛在药物的压制下蛰伏着,却并未消失,只是潜伏着,伺机而动。
钥匙插进同样锈迹斑斑的锁孔,费力地拧动。门开了,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灰尘、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狭小的空间一览无余,一张吱呀作响的旧铁架床,一张掉漆的桌子,一个塞着几件旧衣服的简易布衣柜,角落里堆着几个空药瓶和几本卷了边的旧杂志。唯一的装饰,是床头柜上一个小小的、积了灰的相框,里面嵌着一张被撕碎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照片——照片上的顾言琛,眼神冷漠疏离,只有站在他身边、笑得小心翼翼的女孩,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卑微的、不合时宜的憧憬。
那个女孩是我。苏晚。一个被当成别人影子豢养了三年,最后像垃圾一样被丢弃的……笑话。
腹部的钝痛又隐隐传来,提醒着我这具身体正在进行的、不可逆转的崩坏。我踉跄着走到床边,一头栽倒在冰冷僵硬、带着潮气的被褥里。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皮肤,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窗外,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死寂笼罩着这片被城市遗忘的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世纪,一阵尖锐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那个曾让我无数次心跳加速、如今却只感到彻骨寒冷的名字——顾言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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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微微颤抖。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像索命的符咒。最终,我还是划开了屏幕,将冰凉的手机贴到耳边。
苏晚。听筒里传来顾言琛的声音,低沉依旧,却少了平日的冷漠,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烦躁和不容置疑的命令,给你二十分钟,收拾干净滚回别墅。薇儿看中了你房间里那套‘雪后初晴’的骨瓷茶具,那是她以前最喜欢的。你碰过的东西,脏。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我早已麻木的神经。那套雪后初晴,是我省吃俭用攒了整整半年工资买下的,只因为顾言琛偶然提过一次,说林薇儿以前很喜欢这种清雅的瓷器。我像个可悲的赝品,笨拙地模仿着正主的喜好,试图用这些冰冷的物件,去换取他一丝丝虚假的温情。如今,连这点可怜的模仿,也成了碍眼的垃圾,需要被清理。
顾先生……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发出的声音嘶哑难辨,带着浓重的喘息,我…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袭来,像要把我的肺整个咳出来。我不得不弓起身子,死死按住剧痛的腹部,手机脱手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听筒里,顾言琛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他最后一句冰冷刻薄的嗤笑,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耳膜:
装病苏晚,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只会让我更恶心。
通话被无情地挂断。忙音嘟嘟作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蜷缩在冰冷的床上,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和疼痛而无法控制地痉挛。口腔里再次弥漫开那股熟悉的铁锈味,这一次,比刚才在车里更浓烈、更汹涌。我甚至来不及去找纸巾,暗红的血液就顺着指缝滴落,在灰白色的旧床单上迅速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污迹,像一朵迅速凋零的、绝望的花。
手机屏幕的微光映着我沾满血污的手和床单上的狼藉。胃部的绞痛如同活物般在腹腔深处翻腾、撕咬,每一次痉挛都带来灭顶的窒息感。冷汗瞬间浸透了我单薄的衣衫,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灭顶的寒意。视线开始模糊,天花板上的霉斑扭曲旋转,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和血液滴落的微弱声响。
药……止痛药……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挣扎。我颤抖着伸出手,在冰冷的床头柜上摸索。指尖触碰到那个熟悉的、棱角分明的塑料瓶。我死死抓住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拧开瓶盖,将里面仅剩的几粒白色药片一股脑倒进嘴里,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扑向最后的幻影。
没有水。苦涩的药粉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刮擦着喉咙。我强迫自己吞咽下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野兽般的声响。
药力似乎在缓慢地发挥作用,那撕心裂肺的绞痛渐渐被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麻木感取代。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意识在剧痛的余波和药物的迷障中沉沉浮浮。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一阵粗暴的、毫无预兆的踹门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房间里!
砰——!
本就脆弱不堪的门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门锁处的木头瞬间崩裂。刺眼的光线猛地涌入这昏暗的囚笼。
顾言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楼道里昏黄的灯光,像一尊冷酷无情的煞神。他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意,昂贵的皮鞋踏在肮脏的水泥地上,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身后,紧跟着林薇儿。她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米白色羊绒大衣,衬得她楚楚动人,此刻正微微蹙着精心描画的柳眉,用手帕掩着口鼻,毫不掩饰眼底的嫌恶,打量着这间破败、散发着异味的陋室。
言琛,这地方……林薇儿娇柔的声音带着夸张的颤抖,味道好难闻啊……我们拿了东西就快走吧,我有点不舒服。
顾言琛没有回应她,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探照灯,精准地锁定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我身上。
苏晚!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蕴含着即将喷发的怒火,我让你滚回去收拾东西,你聋了还是觉得装病躺在这里,就能让我心软
他的视线扫过我沾满暗红血污的下巴和双手,扫过床单上那刺目的血迹,最后落在我苍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惊疑或关切,只有赤裸裸的、如同看着最拙劣表演者的厌恶与不耐烦。
呵,他扯出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笑,迈开长腿,一步步逼近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玩得挺逼真啊这血包道具,花了不少心思吧为了赖在这里博同情,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俯下身,阴影完全笼罩了我。那股熟悉的、曾让我痴迷的冷冽气息此刻却带着致命的窒息感。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带着毫不留情的力道,猛地攥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脸,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却只盛满了厌恶的黑眸。
看着我!他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收起你这套恶心的把戏!薇儿的东西呢交出来!然后,立刻给我滚出去!别再让我在这座城市看到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下巴被他捏得生疼,骨头仿佛要碎裂。口腔里的血腥味因为他的粗暴动作再次翻涌上来。我被迫仰视着他,看着他那张曾经让我神魂颠倒、如今却只剩下刻骨恨意的脸。腹部的剧痛在麻木中死灰复燃,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腹腔里疯狂搅动。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顺着鬓角滑落。视野里,顾言琛那张英俊却扭曲的脸,林薇儿那带着胜利者般怜悯的娇弱姿态,都在剧烈的晃动、旋转、模糊。
我用尽肺里最后一丝空气,挤出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甜:顾先生……
他眼神里的厌恶更浓,手指的力道几乎要捏碎我的下颌骨:闭嘴!别用你这张肮脏的嘴叫我的名字!
那股翻江倒海的剧痛终于冲破了药物压制的堤坝,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残存的意识。喉咙深处一阵剧烈的痉挛,一股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头。
呃……噗——!
暗红粘稠的血液,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绝望喷泉,猛地从我口中喷涌而出!
温热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大部分喷溅在顾言琛昂贵笔挺的深灰色羊绒衫袖口上,瞬间洇开一大片刺目狰狞的深色污迹。星星点点的血沫,也溅落在他冰冷俊美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房间里死寂得可怕。
林薇儿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踉跄着后退一步,死死捂住嘴,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不再是做作的柔弱。
顾言琛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脸上那刻骨的厌恶和暴怒,如同被按了删除键,瞬间凝固、碎裂。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袖口上那片迅速蔓延开的、温热粘稠的猩红。那触感如此真实,带着生命流逝的温度,绝非任何道具所能模拟。他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尖颤抖地碰触到自己下颌上沾染的、尚带余温的血点。
那粘腻、微腥的触感,像一道带着高压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所有预设的认知壁垒。
他的目光,终于第一次,真正地、穿透了那层伪装的迷雾,落在了我的脸上。
惨白,毫无一丝血色。冷汗如同小溪般蜿蜒淌下,浸湿了凌乱贴在额角的发丝。嘴唇被鲜血染得妖异鲜红,唇角还在不断溢出新的血沫。那双曾经盈满怯懦、期待,甚至最后只剩下麻木空洞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奇异的、濒死前的平静和解脱。
那不是装的。
这个认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撞入他的脑海。
你……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第一次,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破碎的颤抖。攥着我下巴的手指,那足以捏碎骨头的力道,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只剩下冰冷的、微微发颤的触感。
腹部的剧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残存的神志彻底吞没。视野里最后的光亮迅速褪去,只剩下顾言琛那张褪去了所有冷酷、只剩下茫然和某种巨大惊骇的脸,在无边的黑暗里晃动、模糊。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温柔又冷酷地包裹上来。身体里那灭顶的剧痛、蚀骨的冰冷,还有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灵魂的绝望……所有的重量,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了。
一种奇异的轻盈感攫住了我。
我飘了起来。不是幻觉。低头看去,破旧的铁架床上,那个苍白瘦弱的躯体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蜷缩着,嘴角残留着大片凝固的暗红血迹,眼睛无力地半阖着,空洞地望着污迹斑斑的天花板。胸口,再也没有了起伏。
我死了。
这个认知清晰无比,却没有带来丝毫恐惧,反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和解脱。缠绕了我无数个日夜的、名为顾言琛的枷锁,终于随着这具躯壳的死亡,彻底崩断了。
房间里,死寂被林薇儿惊恐的抽泣声打破。她缩在门边,脸色比我还白,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而顾言琛,还僵立在床边,像一尊被骤然冻结的雕塑。他死死地盯着床上那具了无生气的躯体,眼神空洞,仿佛无法理解眼前所见。他袖口那片刺目的血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昂贵的衣衫,也灼烧着他刚刚被颠覆的世界。
几秒钟的空白后,一种更深的、近乎癫狂的情绪,开始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凝聚、翻涌。
苏晚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苏晚!这一次,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失控的尖锐,像濒临断裂的弦。他猛地俯身,双手粗暴地抓住床上那具单薄肩膀,疯狂地摇晃起来,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脆弱的骨头捏碎。
醒过来!苏晚!你给我醒过来!听见没有!他嘶吼着,英俊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惊惧和某种崩塌的信念而扭曲变形,额角青筋暴跳,你装够了吗!起来!我命令你起来!
那具身体在他的暴力摇晃下,头颅无力地摆动着,像断了线的木偶。散乱的黑发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嘴角凝固的血迹,还有那双半睁着、却再也映不出任何光影的空洞眼睛……这一切,都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冰冷的事实。
不……不……顾言琛的嘶吼渐渐变成了破碎的、野兽般的呜咽。他像是被那具冰冷躯体的触感烫到,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破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属于苏晚的、最后一丝微弱的体温。
然后,他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攫住了心脏,猛地扑了回去!
这一次,不再是摇晃。他伸出双臂,以一种近乎绝望的、要将那具躯体揉进自己骨血里的力道,死死地抱住床上那冰冷僵硬的苏晚。
晚晚……一个从未从他口中吐出过的、带着无尽缠绵与痛楚的昵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响起,破碎不堪,混杂着浓重的哽咽,晚晚……别闹了……我错了……我错了……他语无伦次,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砸落在怀中人冰冷的额发上、脸颊上,和他自己沾满血污的昂贵衣袖上。
你怕疼……我知道你怕疼……他把脸深深埋进那冰冷僵硬的颈窝,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哀嚎,我不该…我不该那样对你……我混蛋!晚晚…醒醒…你看看我……求你了……看看我……
林薇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失控的疯狂彻底吓傻了,捂着嘴,连抽泣都忘了,只剩下满眼的惊恐和无法置信。
而我,飘在污浊的空气里,像一缕无根的游魂,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个曾经视我如尘埃、弃我如敝履的男人,此刻像个失去最珍贵宝物的孩子,抱着我冰冷的尸体痛哭流涕,语无伦次地忏悔。
看着他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我失去温度的脸颊上。
看着他崩溃绝望地一遍遍呼唤那个他从未真正珍视过的名字。
心中没有悲悯,没有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的平静,如同深秋落尽叶子的枯林。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这撕心裂肺的悔恨和眼泪,于我而言,不过是这荒唐剧本最后一页上,一个无关痛痒的、略带讽刺的注脚。
真吵啊。我想。这哭声,撕心裂肺,比我生前听过的所有冷言冷语加起来,还要刺耳。
原来人死了,真的会有灵魂。
真好。我终于可以……彻底清净了。
我飘在冰冷浑浊的空气中,像一个被剥离了所有情感的旁观者,静静地看着顾言琛抱着那具名为苏晚的躯壳,哭嚎得撕心裂肺。林薇儿缩在门边,最初的惊恐过后,脸上只剩下被冒犯的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她大概从未想过,自己精心算计、终于夺回的位置,会以如此诡异恐怖的方式开场。
顾言琛的崩溃持续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都彻底暗沉下来。最终,是被他手下匆匆赶来的助理和保镖强行架开的。他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空洞地被带离了这间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破屋。林薇儿也苍白着脸,被簇拥着离开,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床上那无声无息的苍白身影,眼神复杂难辨。
小小的房间终于重归死寂,只剩下我和我的躯壳。很快,穿着制服的人来了,白布盖上那张脸,冰冷的轮床滚动着,带走了那具承载了所有痛苦与卑微的皮囊。
我跟着那具躯壳,看着它被送进冰冷的停尸间,看着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记录、检查。然后,我看到了那份被随意夹在记录板上的、薄薄的诊断证明。
【姓名:苏晚。诊断:胃癌晚期(IV期)。】
纸张的一角,打印着确诊日期。那串冰冷的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意识里——那个日期,正是三年前,顾言琛在游轮上向我求婚的那一天。那天,他喝了些酒,月光很好,他看着我,眼神有些迷离,手指拂过我的脸颊,说:留在我身边吧。我以为那是救赎的开始,却原来,是病魔与地狱同时为我敞开了大门。
原来那场盛大奢华的游轮晚宴,那场让我以为终于触碰到天堂边缘的求婚,竟是我生命倒计时的起点。多么荒谬,多么讽刺。
我没有再看下去。那份迟来的真相,于此刻的我而言,已经毫无意义。死后的世界,时间的概念似乎变得模糊。我漫无目的地飘荡,如同无根的浮萍,穿行在这座我曾无比熟悉的城市,却再也感受不到它的温度。
直到三天后,一种无形的牵引力将我带到了市中心最奢华的那家酒店。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喜气洋洋的字幕:【恭贺顾言琛先生与林薇儿小姐订婚之喜】。
原来今天是他们的好日子。
我飘在宴会厅璀璨夺目的水晶灯上方,像一个真正的幽灵,俯视着下方的喧嚣与浮华。顾言琛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英俊得无可挑剔,只是那深邃的眼窝下,有着浓重的、无法用精致妆容完全掩盖的阴影。他唇角挂着公式化的、毫无温度的浅笑,接受着宾客的祝福。林薇儿依偎在他身边,一袭洁白的定制礼服,笑容甜美幸福,如同最完美的胜利者。
司仪热情洋溢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在这个美好的时刻,让我们共同举杯,祝福顾言琛先生与林薇儿小姐,情比金坚,白头偕……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粗暴地打断了司仪煽情的话语,也瞬间掐灭了满场的喜庆!
所有人的目光,惊愕地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顾言琛猛地挥臂,狠狠扫过面前那张铺着华丽桌布、摆满精致点心和香槟塔的长桌!水晶高脚杯碎裂一地,香槟如同金色的血液四处流淌,昂贵的点心滚落在地毯上。整个香槟塔轰然倒塌,玻璃碎片和酒液飞溅,引起一片尖叫。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宴会厅。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站在狼藉中心、如同从地狱归来的男人。
顾言琛站在那里,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翻涌着一种近乎毁灭的赤红疯狂。他死死地盯着台上笑容僵在脸上的林薇儿,那眼神,不再是情人间的凝视,而是像在看一个沾满鲜血的仇敌。
顾…言琛林薇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娇弱得让人心碎,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
闭嘴!顾言琛猛地打断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抬手指着林薇儿,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薇儿呵…林薇儿…是你…是你一直在我面前说她的不是!说她心机深沉!说她贪得无厌!说她装病博同情!是你说她那张脸……让你看了就恶心!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林薇儿被他眼中那赤裸裸的恨意吓得连连后退,花容失色,精心盘起的发髻都散落了几缕。
不是的…言琛,你听我说…她慌乱地摇头,试图去抓他的手臂。
滚开!顾言琛猛地甩开她,力道之大让林薇儿惊呼一声摔倒在地,狼狈不堪。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充血的目光扫过满场惊骇的宾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失去理智的凶兽。
你们知道什么!他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震得水晶吊灯都在微微晃动,她死了!苏晚死了!是被我…是被我亲手……后面的话,他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粗重破碎的喘息。
他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曾无数次推开她、伤害她的手。那双手,此刻正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然后,在所有人惊恐万分的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让整个大厅陷入更深寒意的举动——
他猛地抬起右手,五指成爪,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抓向自己左臂的羊绒西装袖子!
刺啦——!
昂贵的布料瞬间被撕裂!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在手臂上抓出一道道狰狞的血痕!鲜血迅速渗出,染红了破碎的布料,顺着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脚下光洁如镜的地砖上。
晚晚……他盯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眼神涣散,脸上却露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诡异温柔的扭曲神情,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宴会厅,晚晚怕疼……我知道的……她最怕疼了……
他痴痴地看着自己手臂上淋漓的伤口,仿佛那鲜血能映出他渴求的幻影。
我错了……晚晚……我该去陪你的……他喃喃着,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恍惚的笑意,我这就来……等我……
整个订婚宴,彻底沦为一场血腥荒诞的闹剧。保镖和助理终于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死死抱住陷入癫狂自残的顾言琛。他剧烈地挣扎着,嘶吼着那个名字,如同困兽最后的悲鸣。
我飘在璀璨冰冷的水晶灯之上,俯视着下方这场由我死亡引爆的、盛大的崩溃与混乱。顾言琛手臂上淋漓的鲜血,林薇儿瘫在地上狼狈哭泣的脸,宾客们惊恐的表情……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幕荒诞的哑剧。
心中那片荒芜的平静,没有因为这场闹剧而掀起丝毫涟漪。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他的眼泪,他的鲜血,他的疯癫,他的悔恨……都太迟了。
迟到我已化作灰烬,迟到这世间再无苏晚。
我的骨灰盒很小,很轻。那是房东太太看我可怜,用最便宜的价钱帮我选的。小小的一个方盒子,大概只放得下几捧灰白色的余烬。
它太小了,小得只能装下苏晚卑微的一生和她彻底熄灭的爱恨。
至于顾言琛那迟来的、如火山喷发般汹涌的痛悔和疯狂
呵,太满了。
我那小小的盒子,早已装不下,也不屑于装了。
不可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