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我和沈亦舟的结局,就定格在那个白裙飘飘的梦里。
我没回头,他也没看我,我们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直到同学会上,沈亦舟红着眼问我,当年为什么不回头。
01
昨天喝多了。
又梦见你了。
梦里,你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
你就从我面前直直地路过。
我固执地没有回头。
你也冷漠地没有看我。
醒来的时候,枕头湿了一片。
我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有时候想想,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不断重复着相遇,离开,还有遗忘的过程。
就像,我曾经那么热烈地喜欢你。
而你,却从来不喜欢我。
然后,我们默契地各奔东西。
再无交集。
手机在床头疯狂地震动。
是陆星河打来的电话。
楚念安！你人呢！
他的声音大得像要冲破听筒。
死了。
我疲惫地回答。
死什么死！赶紧给我活过来！
今晚的同学会,你不会忘了吧！
同学会。
这三个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几乎是立刻就清醒了。
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票都给你买好了！
不想去。
楚念安,你能不能别这么怂！
陆星河在那头恨铁不成钢。
都十年了！你还放不下沈亦舟吗！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疼得我差点喘不过气。
我没有。
我倔强地否认。
你最好没有！
总之,今晚七点,星光酒店,你必须来！
不来我就去你家堵你！
电话被他啪地一声挂断了。
我无力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沈亦舟。
这个我念了整整一个青春的名字。
也是我这十年里,不敢触碰的禁忌。
02
我终究还是去了。
因为我知道陆星河真的会来我家堵我。
我换上了一条普通的连衣裙。
化了一个极淡的妆。
站在星光酒店金碧辉煌的大门前,我犹豫了。
我怕看见他。
又怕,看不见他。
这种矛盾的心情,折磨了我十年。
陆星河在大厅里看见我,立刻大步走过来。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
楚念安,你是来参加同学会,还是来奔丧的
穿得这么素。
我懒得理他。
人来就行了。
宴会厅里已经很热闹了。
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他们高声地笑着,说着。
仿佛这十年从未存在过。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索。
然后,我就看见他了。
沈亦舟。
他站在落地窗前,正侧着头和人说话。
他比从前更高了。
也更清瘦了。
褪去了少年时代的青涩,轮廓变得更加分明。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
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
明明是那么嘈杂的环境,他站在那里,就自成一个安静的世界。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十年了。
他还是有这种本事。
轻而易举地,就搅乱我的一池心水。
03
我迅速地收回目光。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陆星河拉着我在一个角落的桌子坐下。
看见了
他问我。
看见什么
我低头喝着果汁,假装不懂。
别装了。
陆星河叹了口气。
看见了就看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俩现在就是普通同学。
是啊。
普通同学。
多么讽刺的四个字。
我曾用尽了整个青春的力气,想要和他变得不普通。
结果,还是变成了最普通的那一种。
忽然,宴会厅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我抬头看去。
是夏知瑶来了。
她穿着一条精致的红色长裙,妆容明艳。
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像一朵盛放的玫瑰,耀眼又夺目。
而我,只是墙角一株不起眼的野草。
夏知瑶笑着和众人打招呼。
然后,她径直地走向了沈亦舟。
她在沈亦舟的身边站定,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沈亦舟没有推开她。
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周围的人立刻开始起哄。
哟！校花校草又同框了啊！
你俩什么时候好事将近啊
就是！别藏着掖着了！
夏知瑶笑得更加灿烂了。
她靠在沈亦舟的身边,带着一丝炫耀的姿态。
大家别乱说,我和亦舟只是好朋友。
好朋友。
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充满了暧昧的味道。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闷得我发疼。
我拿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
灼得我眼眶发热。
看吧,楚念安。
这就是现实。
十年过去了,站在他身边的人,依然不是你。
你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04
我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陆星河想拦我。
楚念安,你疯了！
我推开他的手。
我没疯。
我只是想醉。
醉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醉了,就可以把这些年的委屈,全都忘掉。
周围的喧嚣似乎都离我远去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酒精带来的晕眩感。
我好像看见很多人过来和我打招呼。
问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我含糊地应着。
说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好到每天晚上,都会梦见那个永远不会属于我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只知道脑袋越来越沉。
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我撑着桌子站起来,想去一趟洗手间。
脚下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陆星河赶紧扶住我。
我送你过去。
不用。
我甩开他的手,固执地自己往前走。
我讨厌自己此刻的狼狈。
尤其是在有沈亦舟在的场合。
我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生怕自己会当众出丑。
就在我路过落地窗的时候。
我的手臂,忽然被人抓住了。
力道不大,却让我瞬间僵在了原地。
我缓缓地转过头。
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是沈亦舟。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窗边了。
他就站在我的面前。
眉头微微地蹙着。
你喝多了。
他的声音,还和记忆里一样。
低沉,又好听。
只是,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情绪。
放开。
我冷冷地开口。
我的酒意,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清醒了一半。
他没有放。
反而抓得更紧了。
我送你回家。
不需要。
我用力地想挣脱他的手。
他却固执地不肯松开。
我们两个,就这样僵持在原地。
周围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05
夏知瑶走了过来。
她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
亦舟,念安好像不太舒服,你让她自己去吧。
她说着,伸手想来拉开沈亦舟的手。
沈亦舟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他的目光,始终牢牢地锁在我的脸上。
那目光,太过复杂。
有探究,有不解,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受伤
受伤
我一定是喝多了,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该受伤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沈亦舟,我让你放手！
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纠缠了。
每一次的靠近,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凌迟。
他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在我获得自由的那一瞬间,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冲进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拼命地拍打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眼眶通红。
狼狈到了极点。
楚念安,你真没出息。
十年了。
你还是这么没出息。
我在洗手间里待了很久。
直到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完全退去。
我才整理好情绪,走了出去。
宴会厅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奇怪。
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
目光不时地瞟向我,又瞟向沈亦舟和夏知瑶的方向。
我假装没看见。
径直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陆星河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你没事吧
没事。
我端起酒杯,又想喝酒。
陆星河一把按住我的手。
别喝了！
你知不知道,刚才你走后,沈亦舟和夏知瑶吵起来了。
我愣了一下。
吵架
对啊。
陆星河压低了声音。
夏知瑶好像怪沈亦舟刚才对你太上心,沈亦舟直接就火了。
他说,『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哇,那场面,简直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沈亦舟,为了我,和夏知瑶吵架
这怎么可能。
06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我心底冒了出来。
一个我从来不敢深思的念头。
我拿起手机,点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对话框。
那是我和沈亦舟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毕业那天。
我问他：你到了吗
他回我：嗯。
然后,再无下文。
我看着那个简单的嗯字,看了整整十分钟。
然后,我鼓起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我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昨天喝多了,梦见你了,你穿着白裙子从我面前路过,我没回头,你也没看我。
有时候想想,人生,不就是这样,不断重复相遇,离开,遗忘的过程。
就像,我喜欢你,但你不喜欢我,然后各奔东西。
这段话,是我刚才在洗手间里,想了很久才打出来的。
它来自于我的参考信息,也来自于我这十年所有的不甘和遗憾。
我想给他一个了断。
也给我自己一个了断。
发完这条消息,我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不敢去看他的回复。
或者说,我笃定他根本不会回复。
毕竟,在他的世界里,我楚念安,从来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
然而,下一秒。
我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07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
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把手机翻了过来。
屏幕上,是沈亦舟的回复。
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谁说我没回头
轰的一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什么
谁说我没回头
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我几乎是立刻就抬起头,在宴会厅里寻找他的身影。
他不在窗边了。
也不在夏知瑶身边。
他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正定定地看着我。
他的手里,也拿着手机。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隔着嘈杂的人群,隔着十年的光阴。
他的眼神,不再是我看不懂的复杂。
而是充满了压抑的,痛苦的,和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
我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我读懂了他的口型。
他在说：我回头了。
楚念安,我回头了无数次。
是你,一次都没有看过我。
眼泪,瞬间就涌出了我的眼眶。
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样
我记忆里的画面,不是这样的！
我记忆里,他明明是那么冷漠,那么疏离！
他明明从来没有给过我任何回应！
08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陆星河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念安,你怎么了哭了
我摇着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我搞不清楚了。
到底是我记错了,还是这其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误会
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生,忽然走到了我们这桌。
她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叫张萌萌。
是个很安静的女生,平时不怎么说话。
她看着我,有些犹豫地开口。
楚念安,你……还好吧
我胡乱地擦了擦眼泪。
我没事。
张萌萌抿了抿唇,似乎在做什么思想斗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毕业那天,其实……其实沈亦舟去找你了。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
你说什么
真的！
张萌萌的语气很肯定。
毕业典礼结束后,我看见他到处在找你,很着急的样子。
后来,他问了夏知瑶,夏知瑶跟他说,你已经和你父母提前走了。
他当时那个表情……特别失落。
他一个人在操场上,坐了很久很久。
张萌萌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毕业那天。
我根本没有提前走。
我一直在等他。
我在我们约好的那个老地方,从白天,等到天黑。
我给他发消息,他只回了一个嗯。
我以为,那就是他无声的拒绝。
我以为,他根本就不想见我。
所以,是夏知瑶……
是夏知瑶骗了他
也是夏知瑶,骗了我
09
我猛地站了起来。
椅子因为我的动作,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我没有理会。
我径直地,大步地,走向夏知瑶。
夏知瑶正在和几个女生说笑。
看见我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镇定。
她优雅地撩了一下头发。
念安,你找我有事吗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得体。
仿佛她真的是一个无辜的,善良的仙女。
我死死地盯着她。
一字一句地问：
夏知瑶,毕业那天,你是不是告诉沈亦舟,我提前走了
夏知瑶的瞳孔,微不可见地缩了一下。
但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无懈可击。
是啊,怎么了
她轻描淡写地承认了。
我当时看你好像不在,就以为你先走了。
亦舟找你找得那么急,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随口一说
就因为她这轻飘飘的随口一说。
我和沈亦舟,就错过了整整十年！
我气得浑身发抖。
那你呢
你又是怎么跟我说的
沈亦舟让我转告你,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这也是你随口一说的吗！
我说出了当年夏知瑶对我说的原话。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在我心里扎了十年。
每当午夜梦回,想起沈亦舟的失约,我都会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他只是有事。
他不是故意不见我的。
现在我才知道,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10
夏知瑶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有些慌乱。
我……我不记得了。
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我怎么可能还记得那么清楚。
不记得了
她一句不记得了,就想把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
你不记得,我记得！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记得清清楚楚！
你当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你还告诉我,沈亦舟说,我们以后,还是做普通朋友比较好！
周围的人,都听出了不对劲。
大家纷纷停止了交谈,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
沈亦舟也走了过来。
他站在我的身边,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看着夏知瑶,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和厌恶。
夏知瑶。
他开口了,声音里压着滔天的怒火。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知瑶的身体,抖了一下。
她看着沈亦舟,眼眶瞬间就红了。
亦舟,你……你宁愿相信她,也不相信我吗
她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
朋友
沈亦舟冷笑一声,打断了她。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朋友。
在我眼里,你和你那些跟班,没什么区别。
这句话,简直是诛心。
夏知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一直以为,她在沈亦舟心里,是与众不同的。
她一直以为,只要没有了楚念安,她就能顺理成章地站在沈亦舟的身边。
却没想到,在沈亦舟的眼里,她什么都不是。
11
为什么！
夏知瑶终于崩溃了。
她歇斯底里地冲着我喊。
楚念安,你到底哪里好！
你凭什么！
凭什么沈亦舟喜欢的人是你！
我哪里不如你了
我比你漂亮,比你优秀,比你更会讨人喜欢！
为什么他就是看不见我！
她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整个宴会厅里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我。
沈亦舟……喜欢我
我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沈亦舟没有看任何人。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只落在我的身上。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盛满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有失而复得的庆幸。
有压抑了十年的深情。
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歉意。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地,坚定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烫。
烫得我的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对不起。
他对我说。
对不起,念安。
我不知道她骗了我们。
对不起,我让你等了十年。
眼泪,再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这一次,却不是因为难过。
而是因为,我等了十年的答案,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定。
原来,那场盛大的暗恋,从不是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他也在。
他一直都在。
只是,我们被一场恶意的谎言,隔了整整一个青春。
12
夏知瑶看着我们紧握的双手,彻底疯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尖叫着。
沈亦舟,你一定是搞错了！
你喜欢的人,应该是我啊！
你看看她！楚念安她有什么！
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起眼的,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到的女生！
周围的人,看夏知瑶的眼神,都变了。
从前的羡慕,欣赏,全都变成了鄙夷和不屑。
一个曾经的跟班女生,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原来校花是这样的人啊……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是,太恶毒了,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这些议论声,像一把把尖刀,刺向夏知-瑶。
她引以为傲的完美形象,在这一刻,碎得一干二净。
她终于意识到,她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她怨毒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捂着脸,哭着跑出了宴会厅。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宴会厅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还聚焦在我们身上。
有好奇,有探究,有祝福。
沈亦舟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样。
他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仿佛要把这十年错过的温度,一次性全都补回来。
我们走。
他对我说。
好。
我点头。
他拉着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让我压抑了许久的地方。
13
外面的空气,很凉。
吹在我的脸上,让我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些。
我和沈亦舟,并肩走在安静的街道上。
谁都没有说话。
但我们紧握的双手,却传递着彼此的心跳。
我从来没有想过。
有一天,我能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在他的身边。
我甚至觉得,这还是一场梦。
一场,比我昨晚那个,更不真实的梦。
我忍不住,偷偷地侧过头,去看他。
路灯的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得格外柔和。
他好像察觉到了我的目光。
也转过头来看我。
看什么
他问,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没什么。
我赶紧把头转回去,假装看风景。
他轻笑了一声。
然后,他停下了脚步。
我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面对着我。
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神,专注又认真。
楚念安。
他叫我的名字。
每一个字,都像是含在舌尖,辗转了千百遍。
嗯。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的心,跳得飞快。
我喜欢你。
他说。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我却等了十年。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不想哭的。
尤其是在他面前。
可我控制不住。
这十年的委屈,不甘,思念,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眼泪,汹涌而出。
他没有说话。
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替我擦掉了眼泪。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
动作,却温柔到了极点。
别哭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疼。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哭了。
14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为什么
我哽咽着问。
为什么是……我
我还是不明白。
夏知瑶说得对。
我那么普通,那么不起眼。
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沈亦舟看着我,笑了。
那笑容,像是揉碎了漫天的星光。
你忘了
他说。
高二那年,运动会。
我跑三千米,跑到最后,中暑了。
所有人都围着终点线的冠军欢呼。
只有你,从人群里挤出来,递给我一瓶水,和一颗糖。
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我只是觉得他跑得那么辛苦,脸色苍白,看起来很难受。
就下意识地做了那件事。
我甚至不确定,他知不知道那个人是我。
从那个时候开始,
沈亦舟的声音,很轻,很柔。
我的眼睛里,就只能看见你了。
我看见你上课偷偷打瞌睡,被老师罚站。
看见你考试进步了,自己一个人偷偷地笑。
看见你在下雨天,把自己的伞,分给了一只流浪猫。
楚念安,你在我眼里,一点都不普通。
你善良,可爱,像一道光。
是我追逐了很久很久的光。
原来……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在他那些看似冷漠疏离的表象下。
他竟然,这样深刻地,注视着我。
我所有的,不为人知的小情绪。
他竟然,全都知道。
15
那封情书……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高三那年,我曾经鼓起勇气,写过一封情书。
但我不敢亲自给他。
我拜托了夏知瑶,让她帮我转交。
夏知瑶当时满口答应。
可第二天,她却告诉我,沈亦舟看了情书,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扔进了垃圾桶。
她还劝我,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这件事,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我彻底地,把自己缩回了龟壳里。
什么情书
沈亦舟的眉头,蹙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情书。
我的心,又是一沉。
果然。
又是夏知瑶。
她不仅骗了我们,还毁掉了我当年,唯一的一次勇敢。
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恶毒！
没什么。
我摇了摇头,不想再提起那个让我伤心了很久的谎言。
过去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他就站在我的面前。
重要的是,我们没有再错过。
沈亦舟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疼惜。
他大概也猜到了,又是夏知瑶在从中作梗。
他没有再追问。
只是,他握着我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念安。
他看着我,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
以前,是我不好。
是我太懦弱,太被动,才会让她有机可乘。
我总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我总想着,等高考结束,等我们都考上同一所大学,我再正式地,向你告白。
我没想到,一个谎言,就让我们错过了十年。
这十年,我欠你的,我会用我剩下的所有时间,一点一点,全都还给你。
16
我看着他。
看着他眼睛里的认真和坚定。
我终于,破涕为笑。
沈亦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在……求婚。
他愣了一下。
然后,他的耳根,竟然有些红了。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原来,这个在人前永远清冷自持的男人,也会害羞。
我忽然觉得,他可爱极了。
如果……
他看着我,有些紧张地开口。
如果我说,我就是呢
我的心,又漏跳了一拍。
太快了。
我故意逗他。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原谅你呢。
他一下子就急了。
楚念安！
他抓住我的肩膀。
你不能不原谅我！
我都等了你十年了！
你不能这么对我！
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我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骗你的啦！
我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
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
像一个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人。
我看着他的傻样,笑得更开心了。
这十年的阴霾,仿佛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原来,拨开云雾,看见的,是这么灿烂的阳光。
17
我们后来又聊了很多。
聊那些年,我们各自的心情。
我才知道。
原来,每次我以为的偶遇,都是他精心的安排。
他会算好我每天去图书馆的时间,假装在那里看书。
他会打听我喜欢喝哪家的奶茶,然后碰巧也去买。
他甚至,为了能和我分到同一个小组做课题,偷偷地和别的同学换了名额。
而我,这个迟钝的傻瓜。
竟然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我还一直以为,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问他。
我怕吓到你。
沈亦舟有些无奈地说。
你那个时候,看见我就像看见了猛兽,跑得比谁都快。
我怕我说出来,你连躲都懒得躲了,直接就不出现了。
我不禁有些脸红。
好像……确实是这样。
因为太喜欢,所以太紧张。
因为太自卑,所以不敢靠近。
我们两个,一个不敢说,一个不敢问。
就这样,硬生生地,把双向的奔赴,演成了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幸好。
幸好,我们还有现在。
幸好,这场同学会,让我们揭开了所有的真相。
18
第二天,陆星河的电话又打来了。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八卦的兴奋。
楚念安！老实交代！
你和沈亦舟,昨天晚上,是不是在一起了！
我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正在厨房里给我做早餐的男人。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
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他正专注地煎着鸡蛋,侧脸的线条,好看得不像话。
我的心里,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填得满满的。
嗯。
我大大方方地承认。
哇靠！真的啊！
陆星河在电话那头尖叫。
我就知道！
昨天沈亦舟拉着你走的时候,那眼神,简直要把你吃了！
还有夏知瑶,你知道吗,她昨天晚上连夜就退了我们所有的同学群！
听说她今天就订了机票出国了,估计是没脸见人了吧！
对于夏知瑶的结局,我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我不是圣母。
我不会原谅她。
但我也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憎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
我有更重要的人,要珍惜。
对了,
陆星hor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就突然……
我笑了笑。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们错过了十年,现在,要把那十年,都补回来。
19
沈亦舟端着早餐从厨房里走出来。
他把盘子放在我面前的餐桌上。
一个完美的,心形的煎蛋。
他俯下身,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在和谁打电话
他问。
陆星河。
我指了指手机。
他在盘问我们呢。
沈亦舟挑了挑眉。
他接过我的手机,直接开了免提。
陆星河。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清晨的慵懒。
陆星河在那头,瞬间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沈……沈哥！
以后,念安的事,就是我的事。
沈亦舟淡淡地宣布。
你想盘问她,可以,先来问我。
陆星河在那头,沉默了三秒钟。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狗腿的语气说：
不敢不敢！
我哪敢盘问嫂子啊！
我这是在关心！是来自娘家人的关心！
祝沈哥和嫂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完,他就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我被他那句嫂子,叫得面红耳赤。
沈亦舟却很受用。
他放下手机,捏了捏我的脸。
脸怎么这么红
还不许人害羞了
我瞪了他一眼。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在晨光里,格外动听。
20
吃完早餐,我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一部很老的爱情片。
看到一半,我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梦。
那个,我穿着白裙子,从他面前路过的梦。
沈亦舟。
我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问。
如果,没有这场同学会,
如果,我们没有揭开那些误会。
我们是不是,就真的错过了
沈亦舟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
他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低头,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订好了下周回国的机票。
我愣住了。
你……你不是一直在国内吗
我以为他毕业后,就留在了我们所在的城市。
不是。
他摇了摇头。
我大学毕业后,就被家里安排出国了。
这几年,我一直在国外。
我本来打算,等我在这边彻底稳定下来,就回来找你。
不管你身边有没有人,不管你还记不记得我。
我都要再试一次。
我不能,再给自己留下遗憾。
原来。
就算没有这场同学会。
他也还是会回来找我。
我们之间的缘分,并没有那么脆弱。
它只是,被蒙上了十年的灰尘。
如今,灰尘散去。
剩下的,是依旧闪闪发光的,我和你。
21
电影的结局,男女主角在机场拥抱。
我看着屏幕,眼眶又有些湿润。
沈亦舟关掉电视,把我抱得更紧了。
怎么又哭了
他无奈地叹气。
都快成小哭包了。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
我才不是哭包。
我就是觉得……太不真实了。
感觉像在做梦。
他吻了吻我的发顶。
这不是梦。
不信,你掐我一下。
我真的伸出手,在他的胳膊上,轻轻地掐了一下。
他嘶了一声。
疼吗
我赶紧问。
疼。
他捉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所以,是真的。
楚念安,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以后,会是我的妻子。
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一辈子。
他的声音,那么笃定。
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我所有漂浮不定的情绪,都瞬间安定了下来。
我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眼睛里,映着我的样子。
满满的,全都是我。
我主动地,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没有情欲。
只有失而复得的珍重,和相濡以沫的决心。
窗外的阳光,正好。
我知道。
从今天起。
我再也不会做那个,关于错过的梦了。
因为,我再也不会,让他从我面前路过。
而他,也再也不会,不回头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