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那张薄纸片,指尖发烫。
上面印着几个歪歪扭扭、墨迹未干的大字:
震惊!修真咸鱼门招生简章发布
下面一行小字:
——躺着也能成仙,卷王莫入!
嗤。
旁边一个穿着流光溢彩法袍、浑身散发着我很贵我很强气息的男修,瞥了一眼我手里的纸,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又一个骗傻子的玩意儿。修真界,哪有躺赢的好事废物集中营罢了。
我没理他。
这纸片是从天而降,直接糊在我脸上的。
当时我正蹲在坊市角落,啃着半个冷掉的灵麦馒头,琢磨着是去挖十年矿换块下品灵石,还是去给某个小宗门当十年药田杂役。
前途一片灰暗。
我叫澈。
水至清则无鱼的那个澈。
人如其名,在这弱肉强食、卷生卷死的修真界,我活得像个透明的水泡。
天赋下下品,五行杂灵根,修炼速度堪比蜗牛爬。
背景凡人孤女,兜比脸干净。
努力每天打三份零工,只够勉强维持炼气一层的修为不倒退。
卷不动,真的卷不动了。
我盯着那几行字。
躺着也能成仙。
卷王莫入。
心尖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卷王莫入
这不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吗
我连卷的资格都没有。
我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渣,站起身。
纸片背面,有个潦草的地图标记,指向坊市最西边,一片出了名的荒芜废地。
旁边还附赠一句:
诚招:能睡、会吃、心大、对飞升没什么执念的道友。
包吃住(简陋),无KPI考核,晋升随缘。
无KPI考核晋升随缘
这简直是在我死水般的生活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去看看吧。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换个地方啃冷馒头。
总比去挖矿强。
坊市西边,果然荒凉。
断壁残垣,杂草长得比人高。
风一吹,呜呜咽咽,像鬼哭。
地图标记的终点,是一座……勉强能称为建筑的破屋。
墙塌了一半,屋顶露着几个大窟窿,能看到灰蒙蒙的天。
门口歪歪扭扭挂着一块朽木牌子,上面刻着:
咸鱼门办事处(临时)
字迹和招生简章上一模一样,丑得很有特色。
我站在门口,有点犹豫。
这地方,看着比我的前途还要摇摇欲坠。
喂!门口那个!对,就你,拿着我们广告纸那个!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破屋里飘出来。
我循声望去。
一个青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旧道袍,像条没骨头的咸鱼,瘫在一张三条腿的破躺椅上。
剩下那条腿,用几块碎石勉强垫着。
他手里还拿着半块烤得焦黑的地瓜,啃得正香。
嘴角沾着一点黑灰。
看什么看他眼皮都没完全抬起来,含糊不清地说,想报名先交报名费。
我心头一紧。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多……多少我捏紧了空荡荡的储物袋。
青年,后来我知道他叫烁,咸鱼门目前唯二的门徒兼招生办主任(自封的)。
他慢悠悠地伸出两根手指头,沾着地瓜灰的手指头。
两……两块下品灵石我心如死灰。
啧。烁嫌弃地啧了一声,想什么呢两块下品灵石那是卷王宗门的价码!我们咸鱼门……
他顿了顿,把最后一口地瓜塞进嘴里,含糊道:
两块下品灵麦饼。刚烤出来那种,带点焦皮的,香。
我:……
我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里面正好有两块早上剩下的、已经冷掉的灵麦饼。
因为太硬,没啃完。
我递过去。
烁接过去,毫不介意地咬了一大口,嘎嘣脆。
嗯,行。你,澈是吧名字还行,够淡。他一边嚼着硬饼子,一边朝屋里努努嘴,进去吧,找掌门登记。她在后院……嗯,晒太阳补钙。
我绕过半塌的墙,走到所谓的后院。
其实也就是破屋后面一小块稍微平整点的泥地。
泥地上铺着一张破草席。
草席上,躺着一个人。
盖着一顶巨大的、边缘破破烂烂的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草帽下,露出的下巴线条柔和。
一只白皙的手垂在草席边,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阳光透过草帽的破洞,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她一动不动。
像是睡着了。
又像是……死了
我屏住呼吸,不敢动。
这就是掌门
咸鱼门的掌门
咳……我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注意。
没反应。
那个……掌门我是来报名的,澈。我声音提高了一点。
草帽下,终于有了动静。
一只手慢吞吞地抬起,把盖在脸上的草帽往上推了推。
露出一张脸。
出乎意料。
不是想象中仙风道骨的老者,也不是威严的中年修士。
是个年轻女子。
皮肤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白。
五官很淡,像水墨画里晕开的一笔。
眼睛半睁着,眼神迷离,仿佛还没从深沉的午睡中完全醒来。
她看着我,看了足足有十几息。
眼神没什么焦距。
就在我以为她又要睡过去时,她终于开口了。
声音也像刚睡醒,带着点沙哑的慵懒。
哦……新来的啊。
她慢悠悠地坐起身,草帽滑落到背后,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
名字
澈。
嗯……水至清则无鱼。她点点头,眼神还是有点飘,挺好。我们这儿,就需要你这样的。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规矩,招生简章上都写了。
躺着,别卷。
能吃,能睡,心大。
最重要的一点……她顿了顿,终于抬起眼皮,那双看似迷蒙的眼睛,看向我时,却有种奇异的穿透感。
对飞升,别太执着。
做得到吗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做得到!
飞升那玩意儿太遥远了。
我只想喘口气。
女子,也就是咸鱼门掌门——悠。
她满意地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
行。烁,带她去宿舍。
她重新躺回草席,拉上草帽。
没事别吵我……我正参悟‘躺平大道’的关键时刻……
宿舍。
在破屋旁边,一个更小的、勉强算有个顶的棚子里。
里面就一张破木板床。
床上铺着干草。
还有一条薄薄的、打满补丁的被子。
烁指着它:喏,你的了。隔壁那间是我的。掌门……她喜欢睡后院,接地气。
包吃住,简陋。烁强调,吃的嘛……掌门辟谷了,不用吃。我手艺还行,饿不死你。住……你也看到了。
确实简陋。
但奇怪的是,看着那张破床,我紧绷了十几年的神经,好像突然松了一根弦。
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好了,安顿好就出来。烁拍拍手上的饼渣,新人入门,得先学我们咸鱼门的基础心法。
基础心法
我心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再咸鱼的门派,总得有点压箱底的东西吧
也许是什么返璞归真的大道至理
我怀着一点隐秘的期待,跟着烁走到破屋前还算完整的那片空地上。
烁清了清嗓子,努力想摆出点严肃的样子,但配上他那身破道袍和嘴角没擦干净的地瓜灰,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听好了!他声音拔高,这就是我们咸鱼门的无上心法总纲!
我屏息凝神。
只见烁深吸一口气,然后,用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放松、极其……懒散的语调,一字一顿地念道:
呼——
吸——
呼——吸——
再呼——吸——
我:……
别小看它!烁瞪了我一眼,这可是掌门从千年王八的冬眠姿态中顿悟出来的‘龟息养元法’!精髓就在于……
他摆了个姿势,努力让自己站得放松点,但更像一根歪斜的柱子。
放松!
再放松!
忘掉丹田!忘掉周天!忘掉什么灵气运转!
你就想着……你是一条咸鱼!
一条晒在沙滩上,被太阳烤得暖烘烘,连翻个身都觉得累的咸鱼!
感受阳光!感受微风!感受……呃,感受你均匀的呼吸!
他示范着,胸腔极其缓慢地起伏。
就这样!保持住!每天至少……嗯,睡醒后练半个时辰吧。练多了累。
我麻木地跟着学。
吸气。
呼气。
放松。
把自己想象成一条咸鱼。
阳光……微风……
这真的能修炼
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半个时辰后。
我除了有点犯困,什么感觉都没有。
丹田里那点可怜的灵气,依旧像一潭死水。
烁却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有天赋!第一天就能坚持半个时辰不动!保持住!明天继续!
他拍拍我的肩。
记住!咸鱼的精髓,就是别较劲!
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看看陷阱里有没有逮到傻兔子。
日子,就这么诡异地开始了。
每天早上,我在硬板床上被透过棚顶窟窿的阳光晒醒。
然后,去空地上,进行半个时辰的龟息养元法——其实就是发呆加深呼吸。
接着,烁会弄点吃的。
运气好,陷阱里逮到只野兔或山鸡,烤得半生不熟,撒点盐。
运气不好,就是烤地瓜,烤灵麦饼。
掌门悠,大部分时间都在后院晒太阳,或者躺在那张破躺椅上,盖着草帽,一动不动。
偶尔会醒。
醒的时候,眼神依旧迷蒙。
她会慢悠悠地在破屋周围晃荡一圈,拔掉几根过于旺盛的杂草,或者对着某块形状奇怪的石头看半天。
然后,继续躺下。
她不说话。
但每次她醒着的时候,整个破屋周围,似乎都有一种奇异的、非常非常缓慢流动的宁静气息。
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安静下来。
我起初非常焦虑。
这算什么修炼
我的修为,炼气一层,依旧纹丝不动。
这样下去,寿元耗尽,我就要变成黄土一抔了!
我尝试着,在烁教我的龟息养元法里,偷偷地、努力地,按照坊市里流传最广的《引气诀》,试图引导灵气。
结果。
刚运转了不到一个小周天。
噗——
一声闷响。
丹田里那点可怜的灵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散得无影无踪。
整个人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喉咙涌上一股腥甜。
啧!
一声嫌弃的咂舌。
我捂着闷痛的胸口,抬头。
掌门悠不知何时站在了我旁边。
草帽斜扣着,露出半张脸,眼神还是懒洋洋的。
都说了……
她慢吞吞地开口。
别较劲。
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运转法门。
你就呼吸。
呼——吸——
像条咸鱼一样。
她伸出手指,那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我的眉心。
指尖冰凉。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平和的暖流,顺着她的指尖涌入。
瞬间抚平了我丹田的躁动和胸口的闷痛。
那感觉很奇怪。
不是灵气。
更像是一种……平静的意念
心不静,气自乱。她收回手指,又打了个哈,咸鱼,不是死鱼。是……
她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
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动,什么时候,该彻底放空。
说完,她又慢悠悠地晃回后院,躺下。
留下我站在原地,心潮起伏。
刚才那一下……
我摸了摸眉心,残留的冰凉触感还在。
她真的只是……在晒太阳
时间一点点滑过。
我依旧每天龟息养元,发呆,吃烁烤得一言难尽的野味或面食。
修为
还是炼气一层。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身体,似乎……轻盈了一些
不是修为增长带来的那种感觉。
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长期打工、挣扎求生积累下的疲惫感,那种深入骨髓的紧绷和焦虑,在不知不觉中,淡化了。
睡觉,变得特别沉,特别香。
吃嘛嘛香,虽然味道不怎么样。
心里那片沉甸甸的、名为前途的乌云,好像……也没那么压得人喘不过气了。
反正都这样了。
咸鱼就咸鱼吧。
有一天,烁扛着一条比他还高的、鳞片闪着黯淡银光的怪鱼回来。
那鱼长得奇丑,嘴里布满利齿,尾巴还在不甘心地甩动。
哈哈!运气不错!在寒潭边捡到条搁浅的‘银背铁齿鱼’!这玩意儿皮糙肉厚,灵气稀薄,卷王们看不上,正好便宜我们!
他兴冲冲地开始处理。
刮鳞,破肚。
动作麻利。
我蹲在旁边帮忙。
当他把鱼腹剖开时,一个东西咕噜掉了出来。
滚到我脚边。
是一块灰扑扑的石头。
拳头大小,表面坑坑洼洼,毫不起眼。
像河边随便捡的鹅卵石。
这啥玩意儿鱼结石烁瞥了一眼,没在意,扔了吧。
我捡起来。
入手冰凉。
沉甸甸的。
就在我手指触碰到石头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弱、极其隐晦的波动,从石头内部传来。
像是沉睡的心跳。
非常非常慢。
慢到几乎无法察觉。
我的心跳,似乎也跟着这缓慢的节奏,微微调整了一下。
很舒服。
等等。我下意识地握紧了石头,挺……挺好看的,我留着玩
随你。烁无所谓,继续对付那条大鱼,咸鱼嘛,有点怪癖正常。
我把那块灰石头放在了床头。
每天发呆、晒太阳、练龟息养元法的时候,就把它放在身边。
它一直安安静静。
只是握着它时,那种奇异的、缓慢的脉动感会更清晰一点。
让人莫名地平静。
大概过了两个月。
坊市一年一度的小仙缘会开始了。
其实就是个大型地摊集会。
各路人马摆摊,卖些低阶材料、丹药、符箓,或者捡来的、自己也不知道是啥的破烂。
热闹非凡。
也鱼龙混杂。
烁很兴奋:走走走!澈!去捡漏!我们咸鱼门能不能改善下伙食,就靠今天了!
掌门悠破天荒地没躺平。
她依旧戴着那顶破草帽,慢悠悠地跟在我们后面。
眼神在熙攘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地摊上扫过,依旧带着那种没睡醒的迷蒙。
我们三个,穿着寒酸的破旧道袍,在光鲜亮丽(相对而言)的修士堆里,格格不入。
引来不少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
烁毫不在意,拉着我东钻西窜,专挑最偏僻、最冷清的角落摊子看。
捡漏,精髓就是‘捡’!他压低声音,眼睛放光,那些大摊位,都是人精!只有犄角旮旯,才有沧海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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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在一个卖各种奇形怪状矿石的摊位前,挑挑拣拣。
摊主是个干瘦老头,爱答不理。
我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
目光扫过隔壁摊位。
卖的是些残破的玉简、锈蚀的法器碎片、干枯的灵草标本。
一看就是蒙人的。
我的视线,却被角落里一小堆灰扑扑的石头吸引了。
和我床头那块,几乎一模一样!
大小不一,但那种灰扑扑、坑坑洼洼的质感,如出一辙。
我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我蹲过去,拿起一块掂了掂。
入手冰凉。
沉。
但那种缓慢的脉动感……没有。
或者说,极其极其微弱,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老板,这石头……怎么卖我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
摊主是个中年汉子,一脸精明相。
他瞥了我一眼,看我一身穷酸,随口道:‘沉星石’碎片,炼器垫炉底的好东西。一块下品灵石十颗。
沉星石
没听过。
太贵了。我摇头,放下石头,看着就是普通鹅卵石。
嘿!不识货!摊主撇撇嘴,这可是从坠星谷外围捡的!带着星辰之力呢!
坠星谷那地方确实常掉陨石,但外围捡的……九成九是普通石头。
我装作犹豫,又拿起几块掂量。
只有其中两颗,有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感知的脉动。
和我那块差远了。
这样吧,我指着那堆石头,我全要了,便宜点我就喜欢这种灰石头,铺院子。
摊主狐疑地看我:全要
嗯。打包,算便宜点。
摊主眼珠转了转:一口价,一块下品灵石!这一堆都给你!
我面露难色:我……我没灵石。只有这个……
我掏出怀里仅剩的三块灵麦饼,还是早上刚烤的,带着焦香。
灵麦饼摊主一脸嫌弃,我要这玩意儿干嘛
刚烤的,香着呢!我把饼往前递了递,老板,行行好你看你这石头也占地方……
就在摊主不耐烦要挥手赶人时。
一只白皙的手,从我身后伸过来。
拿走了我手里的三块饼。
是掌门悠。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
她没看摊主,也没看我手里的石头。
只是拿着那三块饼,慢悠悠地走到旁边一个缩在墙角、面黄肌瘦的小乞丐面前。
把饼递了过去。
小乞丐愣了一下,怯生生地看着她。
悠没说话,只是把饼塞进他手里。
然后,她转过身,走回摊位。
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那堆灰石头上。
她的眼神,似乎清明了那么一瞬。
摊主被她看得有点发毛:你……你想干嘛
悠没理他。
她伸出手指,在那堆石头里拨了拨。
动作很慢。
然后,指尖停在其中一颗上。
那颗石头,和我床头那块大小差不多,也是灰扑扑的。
但她指尖点上去的刹那。
我似乎感觉到,空气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
那颗石头内部,传来一声极其低沉、极其悠远的……
嗡鸣!
像是沉睡的巨兽,在无垠的星空中,翻了个身。
只有一瞬。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摊主毫无所觉。
我却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悠的手指离开了石头。
她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对摊主说:
石头。
饼,没了。
换不换
摊主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弄懵了:什么
悠指了指我,又指了指那堆石头。
她的饼,换你的石头。
换不换
摊主看了看那堆垃圾石头,又看了看旁边小乞丐正狼吞虎咽的灵麦饼。
三块饼换一堆垃圾
好像……也不亏
行行行!拿走拿走!摊主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
我赶紧把那一小堆灰石头,大概二十几颗,一股脑扫进我带来的破布袋里。
沉甸甸的。
烁凑过来,一脸不解:澈,你要这么多破石头干嘛铺院子咱那破棚子,有院子吗
悠已经转身,慢悠悠地往人群外走了。
我抱着布袋,心脏砰砰直跳。
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刚才那一下……绝对不是错觉!
掌门她……
她到底知道什么
回到破屋。
我把布袋里的石头倒出来。
哗啦一声。
全是灰扑扑的沉星石。
烁看了一眼,兴趣缺缺,转头去研究他今天捡漏来的几块疑似废铁的矿石了。
悠已经躺回后院的草席上,草帽盖脸。
我找出我床头那块,把它和今天新得的二十几颗放在一起。
仔细比较。
除了大小形状略有差异,材质、颜色、触感,几乎一模一样。
入手冰凉沉重。
但!
只有两块石头,能让我清晰地感受到那种缓慢而稳定的脉动。
一块是我最早得到的。
另一块,就是悠指尖点过、发出过嗡鸣的那颗!
其他的,要么完全没有感觉,要么只有一丝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微弱到可以忽略。
这到底是什么
我握着那块能共鸣的新石头,坐到后院离悠不远的地方。
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呼——吸——
把自己想象成一条咸鱼。
这一次,我没有刻意去感知什么。
只是呼吸。
放空。
渐渐地,一种奇妙的感应出现了。
我左手握着旧石头,右手握着新石头。
两股微弱却清晰、缓慢而稳定的脉动,透过掌心传来。
如同沉睡的心脏。
咚……咚……咚……
间隔很长。
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苍凉。
更奇妙的是,这两股脉动,似乎在彼此呼应!
像两颗遥远的星辰,隔着无垠的虚空,按照某种亘古不变的韵律,轻轻共振。
每一次共振,都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意蕴,顺着我的手臂,流入我的身体。
不是灵气!
而是一种……更本源的东西
它没有让我丹田的灵气增加一丝一毫。
却让我整个人,从内到外,有种被温润水流缓缓冲刷、涤荡的感觉。
长期积累的、连我自己都没察觉的细微暗伤、焦虑留下的印痕,仿佛在这缓慢的共振中,被无声无息地抚平。
心神,前所未有的宁静。
像沉入了最深最静谧的海底。
不知过了多久。
我睁开眼。
夕阳的余晖,把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
悠依旧躺在草席上,草帽盖脸,呼吸均匀。
好像从未动过。
但我能感觉到。
她身上散发的那种宁静的、缓慢流淌的场,似乎和夕阳的余晖,和大地,和空气中微不可察的尘埃,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她真的只是在晒太阳吗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两块石头。
它们安静地躺在掌心,灰扑扑,毫不起眼。
但我知道,它们绝不普通。
咸鱼门……
似乎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日子依旧缓慢流淌。
我每天的生活核心,就是那两块能共鸣的石头。
发呆时握着。
晒太阳时握着。
练龟息养元法时,更是放在身边。
那缓慢的心跳共振,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它不能带来修为的增长。
但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
我的五感,似乎变得敏锐了一些。
能察觉到微风拂过草叶最细微的颤动。
能听到泥土下小虫爬行的窸窣。
能闻到雨后空气里泥土和青草混合的、带着凉意的清新味道。
身体更轻快了。
不是力量的增长,是负担的减轻。
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几乎消失殆尽。
连烁都发现了我的变化。
澈,你最近……气色不错啊他一边啃着烤焦的兔腿,一边含糊地说,脸没那么黄了,眼睛也有神了。看来我们咸鱼门的风水养人!
我笑了笑,没说话。
目光看向后院。
掌门悠还是老样子。
晒太阳,睡觉。
偶尔醒来,眼神迷蒙地晃荡一圈。
但每次她醒着的时候,那种笼罩整个破屋的、缓慢流淌的宁静感,似乎更醇厚了一点。
像一坛陈年的酒。
直到那一天。
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咸鱼门的平静。
那天下午。
阳光正好。
我正握着两块石头,坐在门槛上,一边感受着那缓慢的心跳共振,一边看烁笨手笨脚地试图修补屋顶那个最大的窟窿——他用树枝和干草编了个盖子,结果一阵风吹过,盖子掉下来,正好砸在他头上。
我俩都忍不住笑。
就在这时。
几道流光,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由远及近,瞬息而至!
唰!唰!唰!
光芒散去。
三个身穿统一青色劲装、胸口绣着一座险峻山峰图案的修士,落在了我们破屋前的空地上。
为首的是个青年男子,面容英俊,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倨傲。
他身后的两人,一男一女,也都神情冷肃,眼神锐利,周身散发着强大的灵力波动。
至少是炼气后期!
甚至可能是筑基!
强大的威压毫不掩饰地扩散开来。
正在跟干草盖子搏斗的烁,动作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挡在了我前面,眼神变得警惕而凝重。
青峦宗外事堂执事,林峰。为首的青年男子开口,声音冷冽,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此地,可是‘咸鱼门’
他的目光扫过摇摇欲坠的破屋,满是窟窿的棚顶,最后落在穿着破烂的我和烁身上。
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青峦宗!
方圆千里内最大的宗门!实力雄厚,弟子众多,行事向来霸道!
他们怎么会找到我们这个犄角旮旯的咸鱼门
是……是这里。烁硬着头皮回答,声音有点干涩,不知几位青峦宗的道友,有何贵干
林峰没回答,只是微微侧身。
他身后那个面容冷峻的女修上前一步,手中展开一幅玉帛卷轴。
卷轴散发出淡淡灵光,上面清晰地浮现出几个大字:
震惊!修真咸鱼门招生简章发布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躺着也能成仙,卷王莫入!
正是当初糊在我脸上那张!
此物,林峰冷冷开口,可是出自你们咸鱼门
烁的脸色更白了。
他大概没想到,当初随手涂鸦、丢出去碰运气的广告纸,会引来这么大的麻烦。
是……是我们发的。烁艰难地承认,不过……我们就是小门小户,混口饭吃……
混口饭吃林峰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好一个‘躺着也能成仙’!好一个‘卷王莫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凌厉的质问:
你们可知,此等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之言,扰乱了多少修士的道心!多少本该勤勉修行的弟子,被你们这歪理邪说带偏,不思进取,蹉跎岁月!
强大的威压随着他的话语猛然加重!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和烁都感觉呼吸一窒,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
烁的额头渗出冷汗,身体微微发抖。
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恐惧。
还有一丝愤怒。
凭什么
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喘口气!
简直是我修真界之耻!林峰身后的男修厉声喝道,如此招摇撞骗、败坏风气的邪门歪道,就该立即铲除!
铲除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耳朵。
我下意识地看向后院。
掌门悠……
她依旧躺在草席上,盖着草帽。
一动不动。
仿佛这滔天的威压和厉喝,只是拂过她耳边的微风。
给你们两个选择。
林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第一,立刻解散这所谓的‘咸鱼门’,交出所有非法所得,你们二人,随我回青峦宗听候发落!
第二……
他眼神一寒,周身灵力涌动,一股更加凌厉的气势爆发出来。
由我们代劳,替天行道,将此地夷为平地!
冰冷的话语,如同死刑宣判。
烁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夷为平地……
我们只是……想当条咸鱼啊!
就在这绝望的压迫感几乎要将我们碾碎时。
后院。
那个盖着草帽的身影,终于动了。
她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草帽滑落。
露出那张依旧没什么血色、带着点睡痕的脸。
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仿佛刚刚被吵醒。
然后。
她抬起那双依旧带着点迷蒙睡意的眼睛。
看向了空地中央,气势汹汹、宛如天神下凡般的青峦宗三人。
眼神平静无波。
吵死了。
她开口。
声音不大,甚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
瞬间。
林峰三人身上那狂暴凌厉、足以压垮炼气修士的威压,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
噗!
无声地消散了。
风,重新开始流动。
阳光,重新变得温暖。
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生死一线的紧张气氛,只是所有人的幻觉。
林峰脸上的倨傲瞬间凝固。
他身后的男女修士,更是瞳孔骤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们死死地盯着那个从草席上坐起来,看起来毫无修为、弱不禁风的女子。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灵力威压,怎么会无声无息地消散
悠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旧道袍上沾的草屑。
她没看林峰他们。
反而先看向我和烁。
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似乎在我紧握的、藏着两块石头的拳头上扫过。
然后,她才转向林峰三人。
青峦宗
她歪了歪头,似乎在回忆。
哦……是那个山头很高,规矩很多,弟子走路都恨不得跑起来,睡觉都要掐着点修炼的宗门
她语气平淡。
像是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却让林峰的脸色瞬间涨红。
妖女!他身后的男修按捺不住,厉声喝道,休得辱我宗门!
他猛地踏前一步,右手并指如剑,一道凌厉的青色剑气瞬间凝聚,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悠的胸口!
炼气巅峰的含怒一击!
快如闪电!
我和烁吓得魂飞魄散!
掌门小心!
悠却像是没看见那道致命的剑气。
她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抬手理了理鬓角散落的发丝。
就在那青色剑气即将触及她道袍的刹那!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道凝练、锋锐、足以洞穿钢板的剑气,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又柔韧至极的墙。
嗤——
一声轻响。
剑气如同冰雪遇到暖阳。
就那么无声无息地。
消散了。
连悠的一根发丝都没吹动。
男修保持着出指的姿势,僵在原地。
眼睛瞪得滚圆。
脸上写满了不可能。
林峰和那个女修,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如临大敌!
啧。
悠放下理头发的手,终于正眼看向出手的男修。
眼神依旧平静。
但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苏醒。
年轻人……
她轻轻开口。
火气太大。
不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出手的男修,身体猛地一僵!
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
然后。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他保持着那个前冲出指的姿势。
整个人。
极其缓慢地。
极其平稳地。
向后倒了下去。
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
咚。
一声闷响。
他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双眼圆睁,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
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像是……睡着了
又像是中了定身咒
林峰和那女修彻底骇然!
这是什么手段!
无声无息,禁锢一个炼气巅峰修士!
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修为!
悠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为首的林峰身上。
那目光,依旧淡淡的。
却让林峰感觉,像被一头沉睡的太古凶兽盯上!
浑身汗毛倒竖!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回去告诉你们宗主。
悠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咸鱼门……
只想安静地当咸鱼。
别来烦我们。
再来……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就把你们……
她指了指地上躺得笔直的男修。
都变成咸鱼干。

林峰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人,绝对有能力做到!
他甚至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放。
艰难地点了点头。
懂……懂了!
悠满意地收回目光,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带着他,滚吧。
吵到我晒太阳了。
林峰如蒙大赦,和那女修一起,手忙脚乱地抬起地上僵直的同伴,连一句场面话都不敢留。
三道狼狈的流光,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仓惶逃离。
转眼消失在天际。
破屋前,恢复了宁静。
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
烁张大了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
眼神呆滞,像是被雷劈了。
我紧紧攥着拳头,手心全是汗。
心脏还在狂跳。
刚才那一切……
太不真实了!
悠转过身,看向我和烁。
眼神又恢复了那种没睡醒的迷蒙。
她伸了个懒腰,露出纤细的腰身。
好了,苍蝇赶走了。
她慢悠悠地走回后院,重新在草席上躺下。
拉上草帽。
没事别吵我……
刚才那一下……好累……
声音渐低。
仿佛刚才挥手间禁锢炼气巅峰、吓退青峦宗执事的人,根本不是她。
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猛地扑到后院,看着悠,又看看我,语无伦次:
掌……掌门你……你刚才……那个……青峦宗……就……就……
悠在草帽下,闷闷地回了一句:
嗯。
说了……
别吵……
烁:……
我站在原地。
看着草席上那个仿佛又陷入沉睡的身影。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的拳头。
掌心里,两块灰扑扑的石头,安静地躺着。
缓慢而稳定的心跳共振,透过皮肤传来。
咚……咚……咚……
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咸鱼门……
躺着也能成仙
我好像……
有点懂了。
青峦宗的人,再也没来过。
坊市里关于咸鱼门的流言却悄悄传开了。
有人说,青峦宗三位高手去整顿歪风邪气,结果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其中一个还被人抬着。
有人说,咸鱼门那个整天躺着晒太阳的女掌门,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
更离谱的,说咸鱼门其实是某个上古大能留下的道统,修炼的就是躺平飞升大道。
一时间,我们这个破屋周围,多了不少探头探脑的身影。
但慑于那天青峦宗三人的狼狈下场,没人敢靠近。
只敢远远观望。
破屋后院。
那个草帽盖脸的身影,成了坊市低阶修士眼中神秘莫测的象征。
我和烁的生活,倒是没什么变化。
该发呆发呆。
该晒太阳晒太阳。
该练龟息养元法就练。
只是烁看悠的眼神,彻底变了。
充满了敬畏……以及一种找到大粗腿的狂喜。
澈!看到没!我就说我们咸鱼门不简单!他偷偷拉着我,兴奋地压低声音,掌门!绝对是高人!隐世高人!我们发达了!
我点点头。
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自从那天,悠出手之后。
我握着那两块石头时,感受到的心跳共振,似乎……更清晰了一点
而且,在那缓慢的脉动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更加悠远深邃的韵律。
像是对某种更高层次力量的……回应
我尝试着,在握着石头、进行龟息养元法时,彻底放空自己。
不追求修为。
不追求力量。
只是感受。
感受石头的心跳。
感受阳光的温度。
感受微风的流动。
感受大地的呼吸。
像一条真正的咸鱼,被天地包裹。
渐渐地。
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我丹田里,那潭沉寂了十几年的死水灵气,在没有任何主动引导的情况下。
竟然。
自己。
极其极其缓慢地。
动了起来。
不是沿着《引气诀》的周天路线。
而是像一条慵懒的小溪,在我干涸的经脉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舒缓的节奏,自行流淌。
所过之处,一种温润的暖意散开。
经脉像是久旱的土地,贪婪地吸收着这微不足道的滋润。
没有痛苦。
没有强行冲关的滞涩感。
只有一种……水到渠成的舒适。
当那缕微弱的小溪流,终于缓慢地、安静地完成了一个小小的、独特的循环,回归丹田时。
我清晰地感觉到。
丹田里那潭死水。
似乎……
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活力
我的修为,依旧是炼气一层。
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睁开眼。
阳光正好。
微风和煦。
后院草席上,悠似乎翻了个身。
草帽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满意的轻哼。
时光继续在晒太阳和发呆中溜走。
坊市里的窥探者渐渐少了。
咸鱼门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只有偶尔路过的修士,会对着破屋指指点点,带着敬畏和好奇。
我和烁,继续着我们的咸鱼生活。
烁依旧热衷于在寒潭边捡漏各种没人要的垃圾,试图改善伙食。
我则每天握着那两块石头,感受着它们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浑厚的心跳共振。
丹田里那缕自行运转的、慵懒的灵气小溪,也越来越壮大。
虽然依旧缓慢,但每一次循环,都让我感觉身心舒畅,仿佛与周围的环境更加契合。
修为
还是炼气一层。
但我已经不在意了。
这种缓慢、舒适、毫无压力的修炼状态,让我沉迷。
直到那一天。
掌门悠,又一次从草席上坐了起来。
她没盖草帽。
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脸上,给她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暖色。
她的眼神,似乎比平时清明了一点。
澈,烁。
她叫我们。
声音依旧带着点懒洋洋的沙哑。
我和烁立刻凑过去。
掌门
悠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了三块灰扑扑的石头。
正是沉星石!
两块能和我产生共鸣,另一块……似乎是那次在仙缘会上,我买回来但毫无感应的普通石头。
她将三块石头,放在我们面前的地上。
拿着你们的。
她指了指我,又指了指烁。
烁一愣,指着自己鼻子:我掌门,我也有
悠点点头。
入门也有一阵了。
该……
她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
该……考核一下了。
考核
我和烁面面相觑。
咸鱼门还有考核
考什么
考谁躺得更平考谁呼吸更均匀
悠没理会我们的疑惑。
她伸出那根白皙的手指。
轻轻点在我那两块能共鸣的石头其中一块上。
嗡!
一声低沉悠远的嗡鸣!
比上次在仙缘会上听到的,更加清晰,更加浑厚!
仿佛来自远古星空的叹息。
紧接着。
她又点了点烁面前那块……我本以为毫无感应的普通石头。
嗡!
同样一声嗡鸣!
只是节奏,似乎和我那块略有不同!
烁浑身一震,眼睛瞬间瞪大!
这……这石头……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灰扑扑的石头,又看看悠。
悠没解释。
她又点了点自己面前那三块石头。
第一块,嗡鸣!沉稳厚重。
第二块,嗡鸣!清越悠扬。
第三块……毫无反应。
她收回手指。
目光落在我和烁身上。
现在。
闭上眼睛。
用你们平时……‘发呆’的状态。
去‘听’。
去‘找’。
找到……
她指了指地上那几块嗡嗡作响的石头。
和你们‘心跳’一样的那块。
然后……
她顿了顿,拉长了调子。
把它……带回来。
日落之前。
说完,她往后一靠,重新躺回草席,拉上草帽。
去吧。
咸鱼……也要会找自己的窝。
我和烁:……
这考核……
听起来怎么这么玄乎
找石头靠听心跳
烁一脸懵:掌门怎么听心跳在哪
草帽下传来闷闷的声音:
用‘心’听。
别用耳朵。
咸鱼的心……也是心。
烁:……
我更懵。
但看着地上那几块还在发出微弱嗡鸣的石头,感受着手心自己那两块熟悉的脉动。
一个念头,隐隐浮现。
难道……
我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像平时练龟息养元法那样。
放空。
呼吸。
把自己想象成一条咸鱼。
然后。
我尝试着,将全部心神,沉入掌心那两块石头传来的、缓慢而稳定的心跳共振中。
咚……咚……咚……
熟悉的感觉。
但这一次。
我不再是被动感受。
而是尝试着,主动将自己的意念,融入这缓慢的心跳中。
像一滴水,汇入大海。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当我的意念真正放松,跟随着那缓慢的节奏呼吸时。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方向感,从掌心传来!
如同黑暗中,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灯。
指向……地上其中一块正在嗡鸣的石头!
是悠点过的那块,发出沉稳厚重嗡鸣的!
它的心跳,和我掌心的两块,完美地同频!
就是它!
我猛地睁开眼。
烁还在那里,抓耳挠腮,闭着眼睛,脸都憋红了,显然不得其法。
烁!我小声叫他,别使劲!放松!像晒太阳一样!感受!别用脑子想!
烁愣了一下,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但还是尝试着,放松紧绷的身体和眉头。
学着我的样子,深呼吸,放空。
渐渐地。
他紧皱的眉头松开了。
呼吸变得均匀悠长。
他掌心握着那块被悠点过、发出清越嗡鸣的石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
突然!
烁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豁然睁开眼!
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我……我‘听’到了!他激动地指着地上另一块嗡鸣的石头,是它!它在叫我!
那块石头,正发出清越悠扬的嗡鸣。
而烁手中那块,嗡鸣声似乎变得更加欢快,在应和!
找到了!
我和烁对视一眼。
立刻抓起各自感应到的那块石头。
掌门!我们找到了!烁兴奋地喊道。
草帽下,传来一声模糊的回应:
嗯……
去吧……
日落前……回来……
我和烁冲出破屋。
按照掌门的指示,我们需要把感应到的石头带回来。
但去哪带
石头不就在我们手里吗
我握着那块新找到的、心跳与我同频的石头。
三块石头在手。
那种心跳共振的感觉,更强了!
像三颗星辰,在体内形成一个小小的共鸣场。
就在这时。
一种强烈的、清晰的牵引感,从手中的石头传来!
指向坊市外的某个方向!
不是具体位置。
而是一种……模糊的方位指引!
仿佛在呼唤。
这边!我毫不犹豫地朝着感应方向跑去。
烁也感应到了他的方向,朝另一个方位跑去。
分头!日落前破屋见!
我们分开。
我朝着感应到的方向,一路狂奔。
穿过熙攘的坊市(引来不少侧目),跑出坊市范围,进入一片荒芜的山林。
感应越来越强烈!
心跳的共鸣越来越清晰!
像是在为我引路。
翻过一个小山坡。
眼前出现一条干涸的河床。
乱石嶙峋。
我的脚步停下了。
强烈的共鸣源头,就在这片河床的乱石堆里!
我走进去。
低头仔细寻找。
河床上散落着无数鹅卵石。
大部分灰扑扑,毫不起眼。
但其中……
一颗!
两颗!
三颗!
足足五颗灰扑扑的石头,正散发出微弱却清晰的脉动!
和我手中的三块,心跳同频!
它们分散在乱石堆各处,毫不起眼。
若非有强烈的共鸣指引,就算放在眼前,我也只会当它们是普通石头!
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一捡起。
入手冰凉沉重。
心跳的共鸣瞬间连成一片!
八颗石头在手!
我仿佛握着一小片缓慢搏动的星空!
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就是我的窝
日落之前。
我赶回了破屋。
烁也几乎是同时跑回来,气喘吁吁,脸上却带着兴奋的红光。
他手里也多了三块灰石头!
澈!你看!我也找到了!他献宝似的捧给我看。
悠已经坐了起来。
草帽放在一边。
夕阳的金辉给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看着我们各自带回来的石头,迷蒙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嗯。
她点点头。
合格了。
我和烁都松了口气,随即是巨大的喜悦。
烁更是忍不住问:掌门!这石头到底是什么宝贝我感觉握着它,浑身舒坦!
悠的目光扫过我们手中的石头。
它们啊……
她慢悠悠地开口。
叫‘息壤心’。
也叫……
星尘骸。
我和烁竖起耳朵。
是星辰……死去后。
最核心的一点……不愿熄灭的余烬。
沉睡了太久。
心跳……变得很慢,很慢。
只有心足够‘静’,足够‘空’,像沉睡的咸鱼一样……
才能听到它们的心跳。
找到它们。
她看向我。
澈,你能找到最多……
因为你的心……最像一潭死水。
她这话听着不像夸人。
但我却莫名地感到……贴切
它们的心跳……
悠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就是‘龟息养元法’的……源头。
感受它。
跟随它。
像咸鱼感受潮汐。
不必强求。
时候到了……
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只是又打了个哈欠。
好了……
今天的太阳晒完了。
她重新躺下,拉上草帽。
以后……
自己找自己的‘窝’吧。
没事……
别吵我……
声音渐低。
留下我和烁,捧着各自找到的星尘骸,站在夕阳的余晖里。
心潮澎湃。
星辰死去的余烬……
沉睡的心跳……
咸鱼的潮汐……
我低头看着掌心里那八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头。
感受着它们缓慢、沉稳、亘古如一的共振。
咚……咚……咚……
像大地的心跳。
像星空的脉搏。
原来……
这才是咸鱼门的道。
不争。
不抢。
不卷。
只是安静地聆听。
聆听这天地间,最古老、最缓慢、也最接近本源的……
呼吸。
日子,继续像一条缓慢流淌的河。
咸鱼门还是那个破屋,那个棚子。
但在我和烁眼里,一切都不同了。
我们不再焦虑修为。
每天的生活,依旧是发呆,晒太阳,练龟息养元法。
但核心,变成了感受掌心的星尘骸那缓慢的心跳。
聆听它。
跟随它。
让自己的呼吸,自己的意念,自己的存在,都慢慢融入那古老而悠长的节奏。
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像一粒尘埃融入星空。
烁找到了三块,他性子跳脱些,但也渐渐沉静下来,握着石头时,眼神会变得专注而安宁。
我找到了八块,那种心跳共鸣的牵引感更强了。
丹田里,那缕自行运转的慵懒灵气小溪,越来越壮大。
它不再局限于微小的循环。
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速度,冲刷着我曾经闭塞、淤堵的经脉。
如同春雨润物。
无声无息。
没有痛苦。
没有关卡。
一切水到渠成。
在一个和往常一样、阳光暖洋洋的午后。
我正握着八颗星尘骸,坐在门槛上发呆。
心神完全沉入那缓慢的心跳共振中。
呼——吸——
心跳的节奏,就是我的节奏。
突然。
丹田里那缓慢流淌的灵气小溪,在完成一次循环后,并未如往常般回归平静。
而是轻轻一颤。
如同水滴落入平静的湖面。
荡开一圈无声的涟漪。
一股温润、醇厚的气息,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
瞬间充盈四肢百骸!
炼气一层那道无形的、困扰了我十几年的壁垒。
如同阳光下的薄冰。
悄无声息地。
融化了。
没有惊天动地。
没有灵气狂涌。
甚至没有引起周围一丝一毫的波动。
只有我自己知道。
突破了。
炼气二层。
如此平静。
如此自然。
像睡醒了一觉。
我缓缓睁开眼。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破屋依旧破。
后院草席上,掌门悠似乎翻了个身。
草帽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呓语:
嗯……
还行……
又过了不知多久。
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一年咸鱼门的时间概念很模糊。
坊市里关于我们的传说渐渐淡去。
偶尔有新面孔的低阶修士,在远处好奇地张望一下破屋和后院那个永远盖着草帽的身影,很快又离开。
这天。
一个身影,在破屋外徘徊了很久。
那是个少年。
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
瘦骨嶙峋,身上的粗布麻衣洗得发白,打着补丁。
脸上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眼神怯懦,却又藏着一点不甘熄灭的微光。
他徘徊了很久。
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走到破屋前,鼓起勇气,对着空地上正在努力把一块烤糊的灵麦饼掰开的烁,怯生生地问:
请……请问……这里是咸鱼门吗
烁抬起头,脸上还沾着黑灰,含糊道:是啊,干嘛
少年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正是那张震惊!修真咸鱼门招生简章发布。
我……我想报名……他声音很小,带着颤抖,我……我没灵石……只有这个……
他摊开手心。
里面是两块干硬、甚至有点发霉的窝窝头。
烁愣住了。
他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那两块发霉的窝窝头。
然后。
他咧嘴笑了。
露出一口白牙。
行!
两块窝窝头!够了!
他接过窝窝头,毫不在意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进去吧!找掌门登记!她在后院……嗯,晒太阳!
少年懵懵懂懂地走进去。
我坐在门槛上,看着这一幕。
阳光洒在少年单薄的背影上。
也洒在我掌心的星尘骸上。
缓慢而沉稳的心跳,咚咚作响。
像亘古的潮汐。
我抬起头。
天空湛蓝。
悠哉的云,慢悠悠地飘过。
后院草席上。
那顶破草帽下。
似乎。
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
满足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