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穿的是厚棉布鞋,鞋帮不高。
刚才一路小跑回来,又站在这清理干净的花石砖地上,鞋底边缘竟还沾着一小撮尚未完全融化的雪花!
而那婆子自己站立的地方,周围光洁溜溜,并无积雪。
“你方才禀报说,是在梅树底下最厚的雪堆里找到的,还特意说了被人用脚匆忙掩埋,若当真如此,你弯腰甚至下手去雪堆里挖掘,双手本该沾满冰雪才是,可你看看你自己。”
众人定睛看去。
那婆子双手捧簪,露出的袖口干爽整齐,唯有指尖因为捧着冰冷的簪子冻得有点红。
身上衣裙更无半点冰雪湿痕!
“再观你鞋底这点雪,”易念念目光更冷,“干燥蓬松,是刚落上去不久的新雪,应是刚从积雪厚实的地方走过,可从暖阁外梅林深处到此处回廊,清扫出的道路甚宽,只有靠近廊柱边角才偶有未清尽的残雪薄片,你要经过什么样的雪堆,才能让这些新鲜雪屑只附着在鞋底边缘,却丝毫未沾染你的衣服?”
婆子的脸由白转青,眼神惊恐地乱飘。
“所以,”易念念下了结论,“这雪屑并非来自埋簪的雪堆,倒像是被人刚从路边抓起一把干净新雪,匆忙洒在你鞋底伪造的?”
最后一句是对那婆子说的。
婆子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夫人饶命!奴婢奴婢一时贪心,瞧见那簪子掉在路边花丛里,就就鬼迷心窍揣了起来走到梅林这边又又怕了,临时起意埋在雪里想等事后再拿怕被发现才又挖出来交”
她语无伦次,漏洞百出。
“胡扯!”承恩侯夫人脸都气黑了,“方才还说暖阁外间,现在又花丛路边!分明是受人指使栽赃陷害!来人!给我拖下去狠狠拷问!谁指使的!”
“夫人!夫人明鉴啊!真没人指使是奴婢”
婆子被扑上来的健妇架住。
承恩侯小姐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她精心准备的赏花宴,被搅得乌烟瘴气!
她冷冷看向易悠悠:“易二小姐真是教得好丫头!先是端茶绊倒烫了自己,又是弄丢东西引个手脚不干净的仆妇来生事!这般家教,以后各家宴请,恐怕都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这话诛心!
易悠悠如被冰水浇头,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承恩侯夫人的脸色也沉得像水。
那位刚才想给易念念插簪子的孙夫人,此刻早已悄悄退到了人群最外围。
易念念收回视线,俯身捡起地上那三枚铜钱。
赵嬷嬷不动声色地扶住她略微冰凉的手。
承恩侯夫人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怒火,对着易念念露出了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易小姐受委屈了,今日实在是扰了雅兴。”
她转头沉声道,“起风了,怕是也要落雪了,诸位不如移驾暖阁品茶吧。”
这无疑是结束赏花,提前驱客了。
众夫人小姐纷纷应和,但投向易悠悠的目光,无一例外都带上了疏离。
易悠悠孤立地站在原地,在无数鄙夷的目光中,只觉得浑身发冷,牙齿咯咯作响。
她看向易念念那边,她已被几位地位颇高的夫人客气地让着走在前面,赵嬷嬷护持在侧。
那淡青色的背影在她眼中变得无比刺眼。
“易念念”易悠悠几乎咬碎银牙。
而更让她心悸的是,角落里那个差点被拷问的婆子。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