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王超独自一人回到村里。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冲进了村里唯一的小卖部。
他把柜台上所有能买到的零食和玩具都搜刮一空，有我爱吃的薯片，也有瑶瑶最喜欢的奥特曼卡片。
这是他贫瘠的想象力中，唯一能想到的「赔罪」方式。
他拖着病痛的身体，将这些东西乱七八糟地堆在我房间门口，堆成一座小山。
然后「扑通」一声，他重重地跪下了。
他不再是演戏给外人看，而是发自内心地，带着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虔诚，朝着我紧闭的房门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响头。
额头很快就磕破了，鲜血混着脓水流下来，他却毫不在意。
王超哭喊道：
「安冉，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我已经把他们都扔了，他们才是罪人，老祖宗要惩罚的是他们！
我是被他们蒙蔽的！
你原谅我，求你原谅我！
只要你原谅我，老祖宗就不会怪罪我了！」
他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逻辑混乱又无比笃定。
他坚信我是他通往「神迹」的唯一祭品和通道。
我和女儿瑶瑶又穿起了防护服，我打开房门，瑶瑶紧紧地跟在我身后。
我看着门外那个跪在零食和玩具中间，显得无比滑稽又可悲的男人。
他对我的开门喜出望外，以为自己的「诚意」打动了我。
他膝行着向我爬来，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
「安冉，你肯见我了！
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你快告诉老祖宗，让他放过我」
我没有理会他的哀求，只是平静地蹲下身，与他的视线齐平。
我轻声说：
「王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的声音很轻，却让他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愣愣地看着我。
我开口说道：
「从前，也有一个女人，她的丈夫和家人，也像你一样，觉得被蚊子咬是老祖宗恩赐的福气。
那个女人不忍心看自己的女儿受苦，就偷偷给全家人都喷了驱蚊液。」
我顿了顿，看着王超眼中升起的困惑和不安。
我继续说：
「结果，在祭祖的时候，她的丈夫，联合他的家人，在祖坟前挖了一个坑。
他们把那个女人和她年仅六岁的女儿，一起推了进去。」
王超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脸上血色尽失。
我继续用那种讲睡前故事般平淡的语气说：
「那个女人的丈夫，就站在坑边，看着土一点点埋掉他的妻子和女儿，他对旁边的人点点头，说了一句话。」
我凑近王超的耳朵，将那句我刻在灵魂里的话，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吹进他的脑海里。
「他说：‘妈做得对，就该让你长长记性！我们王家的规矩，可不是你一个外人能破的！’」
故事讲完了。
王超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他瞪大了眼睛，瞳孔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想起了上一世，想起了那个被他亲手埋葬的妻子和女儿。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简单的病毒和惩罚，而是来自地狱的复仇。
他看着我，又看看我身后安然无恙的瑶瑶，脸上那扭曲的希望瞬间凝固、碎裂，化为一片死灰。
他所有的侥幸、所有的算计，都在这个「故事」面前被彻底击溃。
就在这时，院门被猛地撞开。
邻居王二叔和几个村民，用板车把被王超抛弃的王大山、李桂芳和王强又拖了回来。
原来他们不忍心看着人在村口等死，觉得晦气，又给送了回来。
只不过，此时的三人已经奄奄一息，离死不远了。
王超看着突然出现的家人，看着他们比自己更凄惨的模样，又看看我冰冷的眼神，他所有的精神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李桂芳似乎还有一丝意识，她看到了我，也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王超。
她用尽最后一口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对王超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杀杀了她
我们王家就算是死
也要拉个垫背的」
王超听到这话，在极度的绝望下，眼神变了。
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头被逼入绝路的野兽，嘶吼着朝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