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里的混乱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短暂却致命。谢云尘在掌柜那深紫色目光被醉汉吸引的千钧一发之际,扑向清虚老道!他的动作快如鬼魅,目标明确——老道腰间那个在灰翳视野中透出纯净青光的灰布褡裢!
指尖触碰到粗粝布料的刹那,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清凉气息顺着手臂传来,瞬间压下了腕间青玉碎片因掌柜邪物而生的悸动与躁动!就是它!
谢云尘毫不犹豫,一把扯下褡裢,同时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抓住清虚老道枯瘦如柴、几乎只剩皮包骨的手臂!入手一片冰凉,老道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走!”
谢云尘低喝一声,根本不给老道任何反应的机会,运起全身残存的气力,拖着这轻飘飘的身躯,如同拖着一捆枯柴,朝着酒肆那扇半掩的、通向更幽深后巷的破旧木门撞去!
“砰!”
木门被狠狠撞开,腐朽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嗯?!”
柜台后,掌柜那凝固的笑容终于碎裂,化作一丝惊愕与随即升腾的暴怒!他体内那团深紫色的雾霭猛地翻腾起来,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阴冷威压!整个酒肆的温度骤降,油灯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那几个沉默的客人如同提线木偶般霍然站起,眼中闪烁着不正常的黑光!
“拦住他!”
掌柜的声音失去了滑腻,变得尖锐刺耳,如同金属刮擦!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门口那个抱着破碗的跛脚老乞丐!他原本浑浊的眼珠瞬间被浓稠的黑气填满,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枯瘦的手爪带着腥风,如同鹰隼般抓向谢云尘的后心!速度之快,远超他之前表现出的蹒跚!
谢云尘头也不回,在灰翳视野下,身后那团浓郁黑气的扑击轨迹清晰无比!求生的本能混合着胸中积压的暴戾怒火轰然爆发!他体内那股因青玉碎片和自身意志而生的暖流,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奔涌起来,瞬间灌注双腿!
“滚开!”
他爆喝一声,左脚为轴,身体猛地一个旋身,右脚如同钢鞭般带着破空之声,狠狠踹在老乞丐抓来的手腕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嗷——!”
老乞丐发出凄厉的惨嚎,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折断!缠绕在他身上的浓郁黑气剧烈翻腾,仿佛被激怒的毒蜂,但似乎也因为宿主受创而变得迟滞了一瞬。
借着这一踹的反冲之力,谢云尘拖着清虚老道,如同离弦之箭,冲入了漆黑、狭窄、堆满垃圾的后巷!浓烈的腐臭和污秽气息扑面而来,但他毫不在意,只求速度!
身后,掌柜的咆哮和食客、小二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声迅速逼近!沉重的脚步声、杂物被撞翻的碎裂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回荡,如同索命的鼓点!
“往…往城隍…旧庙…荒了…没人…”
被拖拽着的清虚老道,气若游丝,用尽最后一丝清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谢云尘心领神会!百秽坊深处,靠近旧城墙根,确实有一座早已废弃破败的城隍庙!那里是真正的无人区,连地痞流氓都嫌晦气!
他不再犹豫,凭着记忆和对生机的微弱感应(避开那些同样缠绕着黑气的阴暗角落),在迷宫般的后巷中亡命奔逃。腕间的青玉碎片持续传来冰冷的警告和悸动,提醒着身后那深紫色邪物的恐怖威压正在迅速拉近!而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的褡裢,则不断散发出那点清凉的微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微弱却坚定地指引着方向,同时似乎也在无形中压制着玉中残魄的躁动。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沉重的脚步声如同踏在谢云尘的心跳上。他甚至能“听”到那深紫色邪物贪婪而暴怒的意念波动,如同冰冷的潮水涌来!
“留下…褡裢…留下…生气!”
掌柜那滑腻扭曲的声音,仿佛直接在耳边响起!
就在一只覆盖着浓郁黑气、指甲乌黑的利爪即将抓住谢云尘肩头的瞬间!
前方巷口豁然开朗!
一片残垣断壁出现在眼前!半堵坍塌的土墙后,一座破败不堪、瓦砾遍地、连匾额都朽烂掉落的庙宇轮廓,在惨淡的月光下显现出来。正是废弃的城隍庙!
谢云尘眼中厉色一闪,用尽最后力气,拖着清虚老道,猛地扑向那半堵断墙之后!
“轰!”
几乎在他扑倒的同时,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散发着腐朽恶臭的深紫色气柱,狠狠轰击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坚硬的石板如同被强酸腐蚀,瞬间焦黑凹陷下去,冒出刺鼻的青烟!
“呃!”
谢云尘被爆炸的气浪掀飞,后背重重撞在庙内一根腐朽的柱子上,喉头一甜,鲜血涌出。清虚老道也摔在一旁,彻底昏死过去。
断墙外,掌柜那矮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诡异。他周身笼罩着翻腾的深紫色雾霭,那双眯缝眼此刻完全睁开,里面没有眼白,只有两团燃烧的、充满无尽贪婪与暴虐的深紫火焰!他身后,几个被黑气完全控制的食客和小二,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鬼,发出低沉的咆哮。
“跑啊…怎么不跑了?”
掌柜的声音如同无数砂砾摩擦,带着戏谑的残忍,“把褡裢…还有你身上那股精纯的生气…交出来…本座赏你们一个痛快!”
深紫色的邪气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封锁了庙门和断墙的缺口,带着令人绝望的压迫感,缓缓向庙内挤压!空气变得粘稠冰冷,连月光似乎都被污染,蒙上了一层妖异的紫晕。
谢云尘背靠着冰冷的朽木柱子,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的剧痛。鲜血从嘴角溢出,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绝境!比悬天仙陵面对雷公电母时更甚!那时至少还有一股绝境爆发的怒意和那神秘的金符之力。而现在,他油尽灯枯,腕间的青玉碎片虽然依旧悸动,传递着冰冷的警告和那残魄垂死的贪婪,却似乎无法提供足以对抗眼前这深紫邪物的力量。而那褡裢中的清凉微光,此刻更像是一种指引,而非武器。
掌柜一步步逼近,深紫的邪气如同巨蟒的蛇信,舔舐着破庙残存的边界,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那两团燃烧的紫焰紧紧锁定谢云尘手中的褡裢和他本人,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
“既然不听话…”
掌柜抬起一只白胖的手,深紫色的邪气在他掌心凝聚,化作一只狰狞的、不断扭曲的鬼爪,“那就…先撕碎你这凡夫,再取褡裢!”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
“咳咳…咳…”
谢云尘身边,昏死的清虚老道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伴随着咳嗽,他口中竟涌出大量粘稠的、散发着腥臭的黑血!那黑血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如发丝、不断扭动的黑色小虫!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随着黑血涌出,清虚老道本就枯槁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缠绕在他身上的浓重黑气,却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一盛!
“嗬…嗬…”
清虚老道猛地睁开眼,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只剩下疯狂和怨毒!他死死盯着逼近的掌柜,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姓钱的!你这…食人髓血的妖魔!老道…老道跟你拼了!”
他竟用尽最后一点被邪祟侵蚀殆尽的生命力,强行催动了某种禁忌之术!
只见清虚老道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混合着黑血和碎肉的精血,狠狠喷在胸前!同时,他枯爪般的手指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在自己干瘪的胸口飞快地划动!指尖划破皮肉,带出暗红色的血痕,瞬间勾勒出一个扭曲、邪异、散发着浓浓不祥气息的**黑色符咒**!
“血煞…饲魔…咒!”
老道的声音凄厉如同鬼嚎!
嗡——!
那黑色符咒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一股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气息的邪力轰然爆发!缠绕在他身上的浓重黑气,如同被点燃的火油,瞬间化作一条条疯狂扭动的、由纯粹恶念和污秽邪气构成的黑色火蛇!这些火蛇没有温度,只有极致的阴寒和腐蚀,它们发出尖锐的嘶鸣,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其中哀嚎!
“去!”
清虚老道用尽最后力气,朝着掌柜的方向一指!
数条狂暴的黑色火蛇,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撕裂空气,疯狂地扑向被深紫色邪气笼罩的掌柜!
“老东西!你敢!”
掌柜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他显然没料到清虚老道在油尽灯枯之际,竟能用自身被污染的精血和残存生机为引,强行引爆了寄生在体内的“食气”邪祟,施展出这种玉石俱焚的邪咒!
深紫色的邪气瞬间凝聚成一面厚重的盾牌,挡在身前!
轰!轰!轰!
黑色的邪火与深紫的邪气猛烈碰撞!如同两种剧毒的液体泼洒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和沉闷的爆炸!狂暴的气流夹杂着恶臭的毒烟和碎裂的邪力碎片,在狭小的破庙空间内疯狂肆虐!断壁残垣被冲击波扫过,簌簌落下碎石瓦砾!
“啊!”
一个被黑气控制的小二被一道逸散的邪火扫中半边身体,瞬间皮肉消融,露出森森白骨,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便倒地毙命!
混乱!极致的混乱!
这正是谢云尘等待的唯一生机!
在黑色火蛇扑出的瞬间,他就动了!他根本不去看结果,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扑向庙内最深处、神像后方那片最黑暗的角落!同时,他一把抓起地上那个沾满污秽的灰布褡裢,紧紧抱在怀里!
就在他扑入神像后方阴影的刹那!
“轰隆!!!”
一声更加剧烈的爆炸响起!伴随着掌柜凄厉而愤怒的咆哮!显然,清虚老道这搏命一击,虽然未能重创那深紫邪物的根本,但也绝对让它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碎石和邪气碎片横扫而过!谢云尘蜷缩在神像基座后的凹陷里,用身体死死护住怀中的褡裢,背部被飞溅的碎石打得生疼,邪气碎片擦过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灼痛和深入骨髓的阴寒。
烟尘弥漫,夹杂着邪气燃烧的恶臭和血腥味。
外面,掌柜的咆哮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喘息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令人心悸的愤怒。深紫色的邪气波动依旧强大,但明显紊乱了许多。
“清虚…老狗…死得好!”
掌柜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至于你…小老鼠…”
深紫色的邪念如同探针,在破庙的废墟中疯狂扫视,寻找着谢云尘的踪迹。
谢云尘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将自己蜷缩得更紧,极力收敛所有气息,连腕间的青玉碎片都被他强行用意志压制,不让其散发任何波动。怀中的褡裢紧贴着胸口,那点清凉的微光似乎也感应到危机,变得极其内敛。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如同一年般漫长。深紫色的邪念如同冰冷的毒蛇,在断壁残垣间游走,好几次几乎擦着谢云尘藏身的角落扫过!
就在谢云尘感觉快要窒息时,外面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被黑气控制的食客木讷的声音:“…掌柜…巡城卫…往这边…来了…”
深紫色的邪念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强烈的不甘与怨毒!
“哼!算你走运!”
掌柜那滑腻扭曲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褡裢…还有你的生气…本座记下了!天涯海角…必取你性命!”
话音落下,那股令人窒息的深紫色邪气威压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连同那几个被控制的爪牙的气息,也消失在破庙外的黑暗中。
直到那邪气彻底消失无踪,谢云尘紧绷的神经才猛地一松,剧烈的疼痛和虚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瘫软在冰冷的瓦砾和尘土中,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尘埃的呛咳。
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缝隙,惨淡地照进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邪魔厮杀的废墟。清虚老道干瘪如骷髅的尸体躺在不远处,死状凄惨。那个被打碎半边身体的小二也倒在血泊中。整个破庙弥漫着死亡和邪祟残留的恶臭。
劫后余生,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彻骨的寒意和后怕。
谢云尘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神像基座上。他首先看向怀中的灰布褡裢——这用命换来的东西!
褡裢入手沉重,里面似乎装着几块硬物。他顾不上肮脏,颤抖着手,借着惨淡的月光,解开了褡裢的系绳。
褡裢里,没有金银,没有丹药,只有几块看起来极其古旧、边缘磨损严重的龟甲,以及……一枚约莫三寸长、一指宽、通体呈深邃墨青色、表面布满天然云纹的古朴玉简!
正是这枚玉简,在灰翳视野中,散发着那纯净而清凉的青色微光!此刻,玉简静静地躺在褡裢底部,温润内敛,云纹在月光下仿佛活物般缓缓流动,散发出一种古老、苍茫、而又带着某种玄奥韵律的气息。
谢云尘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入手冰凉,但那股清凉的气息却仿佛能洗涤心神,连身上的伤痛和残留的邪气阴寒都减轻了几分。他仔细端详,玉简一端似乎有断裂的痕迹,并不完整。
“这是…道藏?秘法?”
谢云尘心中涌起巨大的疑惑和一丝微弱的希望。清虚老道拼死也要保留的东西,甚至引来了那深紫邪魔的觊觎,绝非寻常之物!
他尝试着将一丝意念沉入其中,却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玉简表面流淌的云纹依旧,没有任何信息显现。
就在他思索如何开启这玉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玉简断裂的茬口。那茬口光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立刻抬起自己的左手腕!
那里,包裹着半块染血青玉碎片的布条下,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颤抖着解开布条,露出了那半块边缘同样断裂不规则的青玉碎片。
月光下,他将自己那半块染血的青玉碎片,小心翼翼地靠近玉简断裂的一端。
嗡——!
一声微不可察、却直透灵魂的轻鸣响起!
两块玉的断口处,竟同时亮起了极其微弱、却同源同质的温润青光!断裂的纹路,在光芒中仿佛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呼应,如同失散的血脉在重逢!
谢云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强忍着激动,将青玉碎片的断口,缓缓地、试探性地,贴合向玉简的断口。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
但当两者断口接触的刹那——
那枚沉寂的墨青玉简猛地一震!表面的云纹骤然亮起,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无数细密玄奥、闪烁着青金色光芒的古老篆文,如同活过来的蝌蚪,从玉简断裂处开始,沿着云纹的轨迹,飞速地蔓延、显化出来,瞬间布满了整个玉简表面!
一股庞大、浩瀚、带着远古洪荒气息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流,毫无阻碍地、蛮横地冲进了谢云尘毫无防备的识海!
“呃啊——!”
剧烈的胀痛瞬间席卷大脑,仿佛头颅要炸开!无数破碎的画面、晦涩的经文、玄奥的符箓轨迹、以及一声仿佛穿越万古时空、带着无尽威严与沧桑的宏大叹息,在他意识深处轰然炸响!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古老而晦涩的箴言,如同洪钟大吕,震得他神魂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