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医院的。
长长的走廊,我跑得撕心裂肺,肺像火烧一样疼。
抢救室的红灯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爸终究还是没能等到我。
医生们从抢救室里走出来,摘下口罩,对着我疲惫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我的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世界变成了黑白色,所有的声音都离我远去。
我看到我爸被盖着白布推出来,那干瘦的轮廓,像一把刀,凌迟着我的心。
“爸”
我爬过去,想要抓住那辆推车,却浑身使不出力气。
眼泪终于决堤,滚烫地落在冰冷的地砖上,瞬间蒸发,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江川来了。
他和他妈,还有江风,一家人整整齐齐。
他看到瘫坐在地上的我,和那辆盖着白布的推车,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婆婆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
“死了正好,省得拖累我们家江川。林微,你爸的丧葬费我们家可一分钱都不会出,你自己想办法。”
我没有理她。
我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江川。
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江川,你满意了?”
他避开我的视线,走到我身边,虚伪地伸出手想拉我起来。
“微微,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爸他也算是解脱了。”
解脱?
我猛地挥开他的手,挣扎着站起来。
我一步一步逼近他,将那份打印出来的《器官捐献知情同意书》狠狠摔在他脸上。
“解脱?是你亲手送他上路的!”
“江川!你偷走了他的肾!你杀了他!”
我的声音凄厉得不像人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指指点点。
江川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拖到无人的楼梯间。
“你疯了!胡说八道什么!”他压低声音,面目狰狞。
“我胡说?”我笑了起来,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江川,你怎么能这么狠!那是我爸!”
“够了!”他猛地将我推到墙上,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他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眼神阴狠得像一条毒蛇。
“是他自己没福气!活该等死!”
“一个老不死的,早该死了!拖累了我们家三年!你知不知道因为他,我错过了多少生意!我妈受了多少委屈!江风都不敢把女朋友带回家!”
“林微,我告诉你,这才是他最好的归宿!也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知道,什么人该救,什么人不该救!”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的敲碎了我的心。
我看着他扭曲阴狠的脸,突然就不哭了。
哀莫大于心死。
原来,我在他眼里,我和我的家人,从始至终,都只是他完美人生里的一个污点,一个可以随时被抹去的累赘。
我为他掏心掏肺,换来的,却是他和他们全家的处心积虑。
好,真好。
“江川,”我平静地看着他,“你会后悔的。”
他嗤笑一声,松开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恢复了那副都市精英的模样。
“后悔?我最后悔的,就是娶了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我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
楼梯间的窗户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就像我的人生。
但是,天亮之后,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江川,你和你的一家,准备好迎接我的回礼了吗?
这出戏,才刚刚开始。
5
我爸的葬礼,江川一家都来了。
他们穿着昂贵的黑色西装和套裙,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哀戚,仿佛逝去的,是他们至亲的人。
江川甚至亲自上台致了悼词,声音沉痛,言辞恳切。
“岳父一生坎坷,却乐观坚强。他是我最尊敬的人,他的离去,是我和微微心中永远的痛”
台下的亲友们无不动容,纷纷夸赞江川是个好女婿,有情有义。
婆婆在一旁抹着虚假的眼泪,还不忘拉着亲戚的手“诉苦”。
“我们家江川就是心善,为了给他岳父治病,掏空了家底。哎,这下人走了,我们还要帮着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媳妇操持葬礼,真是命苦。”
我坐在第一排,穿着一身黑色的孝服,安静地看着他们表演,像是在看一出黑色喜剧。
轮到我上台致答谢词。
我一步步走上台,没有拿讲稿。
我接过话筒,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定格在江川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有一丝不安,但更多的是不耐烦,仿佛在催促我快点结束这场无聊的仪式。
我笑了。
“今天,是我父亲的葬礼。但我不想说感谢的话。”
台下一片哗然。
我没有理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插进了司仪旁边的笔记本电脑。
“我想给大家,听点东西。”
我按下播放键。
一段清晰的录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灵堂。
【此处为付费节点】
先是刺耳的引擎轰鸣声,和劲爆的摇滚乐。
然后是一个年轻嚣张的男声。
“看好了哥几个,什么叫速度与激情!”
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和哭喊。
“撞人了!快停车!”
“停个屁!跑!被抓到就完了!”
这是江风的声音。
是他出事那天,车上行车记录仪录下的,最原始的音频。
他不是简单的交通事故,他是超速飙车,肇事逃逸!
江风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我,声音发抖:“你你从哪弄到的?!”
婆婆也慌了,冲上来就要抢我的话筒:“你这个疯婆娘!你想干什么!”
江川的脸黑得像锅底,他大步流星地冲上台,想要关掉电脑。
可已经晚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继续说道:“江川先生刚才说,我父亲的离去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这份痛,有多痛呢?痛到他可以挪用我父亲五十万的手术押金,去给你肇事逃逸的弟弟,当两百万赔偿款里的零头。”
“痛到他可以伪造一份捐献协议,把你弟弟的名字,换到我父亲前面,抢走他唯一的生机!”
我扬起手,将那份伪造的协议复印件,狠狠甩了出去。
纸张像雪片一样,飘飘洒洒,落在每一个震惊的亲友面前。
灵堂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钉在了江川一家的身上。
6
“你你血口喷人!”
婆婆最先反应过来,她像个泼妇一样,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想撕烂我的嘴。
我侧身躲过,她扑了个空,踉跄着摔倒在台上,仪态尽失。
“妈!”江川连忙去扶她。
他抬起头,眼睛里的怒火喷涌。
“林微,你闹够了没有!在爸的葬礼上!你还有没有孝心!”
“孝心?”我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江川,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天大的讽刺!”
我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然后从包里拿出另一件东西。
那本红得刺眼的结婚证。
“江川,你还记得吗?领证那天,你说,有了这个本本,我们就是一辈子分不开的家人了。”
他的脸色变了变,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我没给他机会。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本结婚证,一点一点,撕得粉碎。
红色的碎纸屑,被我扬手一撒,纷纷扬扬,落在了我父亲的棺木上,也落在了江川苍白的脸上。
像一场红色的雪,埋葬了我所有的爱和青春。
“这88万彩礼,我不要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爸拿命换来的钱,我嫌脏。”
“就当是买你全家去坐牢的门票!”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直沉默的江风突然尖叫一声,转身就想跑。
但是,已经太晚了。
灵堂的门口,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表情严肃。
“江风,江川,你们涉嫌交通肇事逃逸、故意伤害和伪造国家机关公文,请跟我们走一趟。”
冰冷的手铐,铐住了江风和江川的手腕。
婆婆彻底崩溃了,她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破口大骂。
“贱人!你这个丧门星!是你毁了我儿子!我要杀了你!”
她疯了一样爬起来,还想冲上来厮打我。
我冷漠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江女士,别急。你的份,也少不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
那是孟氏千金孟晴的孕期b超单。
“这是你未来的‘金孙’,已经三个月了。恭喜你啊,江川真是有本事,双喜临门。”
婆婆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她一把抢过我的手机,难以置信地看着上面的照片和那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
“江川,你”她指着江川,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理会她,继续说。
“前不久,这位孟小姐给您儿子的账户转了一笔三十万的‘红包’,说是提前给您孙子的满月酒贺礼。而这笔钱,正是江川用来贿赂医院负责人,插队换肾的‘好处费’。”
“江女士,你收的这30万红包,是赃款。你是共犯。”
“砰”的一声。
婆婆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当场气晕了过去。
灵堂里,乱成一团。
我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看着被警察押走的江川。
他回头看我,眼神里不再是愤怒和阴狠,而是我从未见过的,彻骨的恐惧。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警察没有给他机会,直接将他押了出去。
我静静地站在台上,看着父亲的遗像。
黑白照片上的他,依然带着那憨厚的笑容。
爸,你看到了吗?
女儿不孝,没能救回你的命。
但女儿,亲手把害你的人,都送进了地狱。
安息吧。
7
江家的案子,成了全市的头条新闻。
豪门丑闻、兄弟反目、狸猫换太子每一个元素都足以引爆舆论。
江川挪用我爸救命钱,伪造协议抢走肾源给弟弟;
江风飙车肇事,草菅人命,还不知悔改;
江母利欲熏心,包庇儿子,收受贿赂,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加上我提交的那些商业犯罪的证据,江川被判了十年,江风十五年,江母也因包庇罪和受贿罪,被判了五年。
孟氏集团为了撇清关系,第一时间宣布和江川断绝所有合作,孟晴也打掉了孩子,迅速和另一个富二代订了婚。
江家,彻底倒了。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那些曾经巴结他们的亲戚朋友,如今都避之不及。
我用法院判给我的赔偿金,加上卖掉婚房的钱,在我爸生前最喜欢待的那个小山坡上,开了一家小型的尿毒症患者救助站。
救助站不大,但很干净,也很温暖。
我用我所学的知识,为那些和我爸一样,被病痛折磨却又无力承担高昂治疗费用的病人,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江川开始从监狱里给我写信。
一封又一封,厚厚的,像是在写忏悔录。
信里,他反复诉说着他的悔恨,他的思念,回忆着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
从我们大学初见,到他骑着单车带我穿过整个城市的林荫道,从他笨拙地为我学做第一顿饭,到他信誓旦旦地向我求婚
那些曾经让我觉得甜蜜无比的回忆,如今看来,只剩下无尽的讽刺。
如果真的爱我,又怎么会忍心那样伤害我和我的家人?
他的爱,太廉价,也太自私。
我没有回信。
我把他的那些忏悔信,用最黏的胶水,糊满了救助站的外墙。
白色信纸,黑色墨迹,在阳光下,像是一面巨大的耻辱碑。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能看到一个男人的忏悔,也能看到一个家庭的覆灭。
这是我给他的,最后的回应。
我要他知道,有些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有些伤害,是刻在骨子里的,一辈子都无法磨灭。
8
江川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了减刑。
五年后,他出狱了。
他出狱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
那天,我正在救助站的院子里,陪孩子们晒太阳。
五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精英,岁月和牢狱生活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两鬓斑白,身形佝偻,眼神浑浊。
他站在救助站的门口,看着那面糊满了信纸的墙,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最后,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微微”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错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那些被孩子们玩耍时蹭掉的信纸,露出了底下斑驳的墙体,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微微,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想再看你一眼。”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摩挲得边角都起了毛的钱包,打开来,里面是我当年刚毕业时的照片。
照片上的我,笑得一脸灿烂,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这十年,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你爸,梦到你撕碎结婚证的样子我”他泣不成声,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微微,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陪在你身边,给你当牛做马,弥补我犯下的错”
他说得情真意切,悲痛欲绝。
若是当初的我,或许会心软。
但现在,我的心,早已在父亲停止心跳的那一刻,就变成了坚冰。
我笑了笑,蹲下身,与他平视。
“江川,你起来吧。”
我的平静,让他愣住了。
他抬头看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伸手指了指救助站旁边,一栋新建的公共厕所。
厕所的墙壁,刷着崭新的白漆,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看到那堵墙了吗?”
他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我轻声笑了起来,眼神冰冷。
“盖那堵墙的钱,是你和江风在监狱里,踩缝纫机,一分一分挣出来的牢饭钱砌成的。”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残忍地补上了最后一刀。
“对了,听说你弟表现良好出狱后没找到工作,社区给他安排了个活儿。”
“每天,就在那个厕所里,负责疏通堵塞的马桶。”
“你说,这算不算物尽其用?”
9
江川脸上的血色,一寸一寸地褪去,最后变成死灰。
他跪在那里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像是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似乎无法理解我话里的意思,“江风他在通厕所?”
这个曾经在他口中“前途无量”、“不能有污点”的宝贝弟弟,如今的工作,是通厕所。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他应该感谢我。”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至少,这是一份正经工作。比起他飙车撞人,草菅人命,要体面多了。”
“微微”他抬起头,那双曾经让我沉溺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卑微的乞求和无边的绝望,“求你,求你放过他也放过我我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
“放过你们?”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爸躺在病床上,一点点被尿毒症吞噬生命的时候,谁放过他?”
“我跪着求你把救命钱还回来的时候,你放过我吗?”
“江川,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总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掉所有血债。”
我站起身,不再看他。
阳光很好,照在救助站院子里孩子们天真的笑脸上,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
而他,和他带来的那些腐烂的过去,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走吧。”我淡淡地开口,“别脏了我这里。”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猛地瘫坐在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双手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将头深深地埋进尘土里。
我没有再回头。
身后是他压抑又绝望的哭声,但我一步都没有停留。
有些人的忏悔,不值得被聆听。
有些债,需要用一生的痛苦来偿还。
10
江川真的去找了江风。
就在那个新建的公共厕所里。
彼时,江风正穿着一身灰色的工作服,戴着厚厚的橡胶手套,用一根长长的铁棍,费力地捅着一个堵塞的便池。
厕所里气味熏天,令人作呕。
江川站在门口,看着那个曾经被他捧在手心,一身名牌,意气风发的弟弟,如今满身污秽,面容憔悴,眼神里充满了麻木和怨毒。
“江风?”江川的声音都在发抖。
江风听到声音,抬起头。
在看到江川的那一刻,他麻木的眼神瞬间被点燃,不是久别重逢的激动,而是滔天的恨意。
“你还来干什么?!”江风扔掉手里的铁棍,猛地冲了过来,一把揪住江川的衣领,“来看我笑话吗?!”
几年牢狱,磨平了他的棱角,却也滋生了更深的恶。
“我不是”江川想解释,却被江风狠狠一拳打在脸上。
“不是?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非要娶那个扫把星!我们家会变成这样吗?!我会被关那么久后,出来通厕所吗?!”
“是你!江川!是你毁了我的一切!”
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对着江川拳打脚踢。
江川没有还手,任由那些拳头落在自己身上,他只是痛苦地重复着:“对不起,江风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能把我的人生还给我吗?!”江风红着眼,一脚将江川踹倒在地。
他还不解气,抄起旁边满是污秽的马桶刷,狠狠地朝江川的脸上砸去。
“你滚!我没有你这个哥!你给我滚!”
兄弟阋墙,反目成仇。
江川被赶了出来,脸上身上沾满了厕所的污物,散发着恶臭。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路人纷纷掩鼻避让,像躲避瘟神。
他曾经是天之骄子,是受人追捧的精英。
如今,他连一个体面的容身之所都没有。
他亲手缔造的悲剧,终于以最不堪的方式,反噬到了他自己身上。
11
日子一天天过去。
救助站的名气越来越大,得到了很多社会善心人士的捐助。
我们扩建了病房,请了更多的护工,能帮助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那面糊满了江川忏悔信的“耻辱墙”,在某个春天,我决定亲手将它刷白。
孩子们围在我身边,拿着小刷子,叽叽喳喳地帮忙。
一个叫小雅的女孩,她妈妈在这里接受治疗,病情已经稳定了很多。
她跑过来,塞给我一朵她刚摘的野花。
“林阿姨,妈妈说,你是把她从黑洞里拉出来的仙女。”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我摸了摸她的头,心里一片柔软。
曾经,我也以为江川是我的“仙女”,是将我从贫瘠的农村拉出来,带我见识繁华世界的神。
后来我才明白,能拯救自己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墙壁被刷成了纯白色,在阳光下,干净又明亮。
过去的一切,仿佛都被这层白漆彻底掩盖。
我不再需要用别人的耻辱来提醒自己的坚强。
因为我的世界里,已经有了新的,更重要的东西。
12
又过了几年。
我从一个曾经在救助站做义工的警察口中,听到了江川的最终结局。
他没有再来找过我。
在被江风那次羞辱之后,他彻底成了一个流浪汉。
精神失常,疯疯癫癫,每天靠在垃圾桶里捡食为生,晚上就睡在冰冷的桥洞下。
没人知道他的过去,只当他是个可怜的疯子。
去年冬天,s市迎来了十年不遇的寒潮。
有人在河边发现了一具被冻僵的尸体。
就是江川。
警察说,他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钱包。
钱包里,是我那张已经泛黄的毕业照。
照片上的我,笑得无忧无虑。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给病人们分发新到的药品。
我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心里也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听到一个陌生人的死讯。
分完药,我走出救助站。
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很舒服。
我抬头,看向那片曾是我父亲最爱眺望的天空。
云很白,天很蓝。
一切,都过去了。
爸,天晴了。
我们,都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