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滚过古城上空时,沈砚之正在整理那些散落的青瓷碎片。阿竹蹲在旁边,用糯米浆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块碎片拼上去——整幅龙图终于完整了,龙身盘旋着穿过古城街巷,龙尾探入江水,龙头却朝着西北方的群山,眼里嵌着的琉璃珠在雷光下闪着奇异的光。
“先生,龙头对着的方向,是青峰山。”阿竹指着地图,“李都头说,那里最近总有人失踪,山民说是‘山神’在抓人。”
沈砚之的指尖划过龙图的龙头,突然停住——龙角的纹路里,藏着极小的刻字:“龙首衔珠,脉通秦岭”。他想起父亲手札里的残页:“古城龙脉,源起秦岭,青峰山乃龙首昂起处,藏有‘定脉珠’。”
这时,城隍庙的老庙主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个湿透的布包:“沈先生,今早打扫江滩时捡到的,里面有块牌子,像是……像是城防营的腰牌。”
布包解开,露出块锈蚀的铁牌,上面刻着“李”字——是李平的副手小李的腰牌。更令人心惊的是,布包里还有半片竹简,上面用朱砂写着:“珠失则龙首垂,山崩城倾”。
“小李三天前带了队人去青峰山查失踪案,至今没回来。”沈砚之捏紧竹简,掌心的印记突然发烫,“定脉珠出事了。”
青峰山的山路比想象中更陡峭。沈砚之带着阿竹和两名经验丰富的猎户上山时,沿途的草木都透着诡异——本该抽芽的灌木枯黄发黑,溪水里的石头覆盖着层黏腻的白膜,像龙鳞褪下的死皮。
“这里的地脉气数不对劲。”老猎户蹲下身,拨开腐叶,“你看这土,泛着青黑色,是龙脉受损的征兆。”
行至半山腰的溶洞时,阿竹突然指着洞口的石壁:“先生!是龙子的刻痕!”
石壁上果然凿着“狴犴”的纹样,只是纹样被人用利器划得支离破碎,旁边还刻着串歪歪扭扭的字:“珠在潭底,换命来”。
溶洞深处传来水声,越往里走,空气越阴冷。沈砚之点亮火把,突然看见洞壁上挂着些残破的衣物——正是小李他们的制服。而前方的水潭边,蹲着个黑影,正用树枝搅动潭水,潭面泛着幽蓝的光,像块巨大的璞玉。
“是你爹当年的‘老伙计’。”黑影转过身,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是当年老周团伙里漏网的老三,“没想到吧,陈队长藏的定脉珠,最终还是落到我手里。”
潭水突然翻涌起来,露出颗拳头大的珠子,珠子周围缠着水草,却挡不住它透出的温润光芒——正是定脉珠。可此刻,珠子的光芒忽明忽暗,表面布满了裂纹。
“你对珠子做了什么?”沈砚之握紧匕首,掌心的印记烫得惊人。
老三冷笑一声,将刀架在个山民的脖子上:“很简单,用你手里的龙符玉佩来换。当年陈默用这珠子镇压山崩,如今珠子裂了,青峰山随时会塌,古城也得跟着陪葬!”
阿竹突然指向潭底:“先生你看!潭水里有东西!”
火把光照处,潭底沉着几具骸骨,身上还穿着城防营的制服——是小李他们。骸骨周围,散落着些青铜碎片,拼起来正是狴犴俑的形状。
“狴犴俑镇守青峰山的地脉节点,被他们砸了。”沈砚之的声音发沉,“定脉珠没了俑身庇护,才会开裂。”
就在这时,溶洞突然剧烈摇晃,头顶落下碎石。老三慌了神,刀也松了几分:“快把玉佩给我!不然大家一起死在这里!”
沈砚之突然将玉佩抛了过去,老三伸手去接的瞬间,阿竹猛地将手里的糯米浆泼向他的眼睛。趁着老三惨叫的空档,沈砚之扑过去夺刀,两人在水潭边扭打起来。
混乱中,定脉珠从水草里滚了出来,掉在沈砚之脚边。他弯腰去捡的刹那,掌心的印记突然与珠子的裂纹对接,鲜血顺着裂纹渗入,珠子竟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光芒瞬间稳定下来。
“不可能……”老三看着这一幕,眼里满是惊恐,“只有陈家血脉能让珠子认主……陈默果然把龙符给了你!”
溶洞的摇晃越来越剧烈,老猎户大喊:“快离开这里!山体要塌了!”
沈砚之抱起定脉珠,突然发现潭底的青铜碎片在发光,碎片边缘的凹槽与珠子恰好吻合。他立刻将珠子按进碎片组成的凹槽,狴犴俑的虚影在潭底浮现,发出道金光射向洞壁的刻痕——被划碎的纹样竟一点点复原。
“快走!”沈砚之拉起阿竹,跟着老猎户往洞外跑。身后传来老三的惨叫,被落下的巨石彻底掩埋。
跑出溶洞时,青峰山的天空突然放晴。沈砚之回头望去,只见定脉珠的光芒从潭底透出,沿着山体的脉络蔓延,枯黄的草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绿,溪水变得清澈见底。
山腰处传来呼救声,是小李和幸存的两名捕快,他们被压在碎石下,只是受了些轻伤。“沈先生,老三说他是为了找‘长生药’才来的,说定脉珠能让人不死……”
沈砚之抚摸着定脉珠,珠子的光芒已变得温润:“哪有什么长生药,这珠子是龙脉的心脏,护住它,山才不会塌,城才不会倾,大家才能好好活着。”
下山时,阿竹突然指着远处的古城:“先生你看!龙图的龙头在发光!”
沈砚之抬头望去,城隍庙方向,那幅完整的青瓷龙图正泛着金光,龙头与青峰山的方向连成一线,像条真正的巨龙,将群山与古城连在了一起。
回到古城的那天,父亲正在城隍庙等着。他看着沈砚之手里的定脉珠,眼里满是欣慰:“当年我守在地宫,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打珠子的主意。现在你护住了龙首,这龙脉才算真正活过来。”
沈砚之将定脉珠安放在观星台的椒图俑旁,珠子的光芒与星盘的星光交融,整座古城的龙子俑都泛起微光。阿竹把修复好的狴犴俑碎片摆在旁边,笑着说:“现在九子齐了,珠子归位了,龙图也拼完了,总该没事了吧?”
沈砚之望着窗外的星空,北斗七星与龙图的脉络在夜色里交相辉映。他知道,只要龙脉还在流转,守护就不会结束。但此刻,看着古城的万家灯火,听着江水流淌的声音,还有身边阿竹清脆的笑声,他忽然觉得,所谓潜龙,从来不是冰冷的机关与宝藏,而是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是他们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与坚守,让龙脉永远奔腾,让古城永远年轻。
很多年后,古城的孩子们会听老人讲起一个故事:从前有个年轻人,带着个姑娘,走遍了山川江河,把散落的龙子找回来,把断裂的龙脉接起来。他们说,在月圆之夜,还能看见青峰山的方向有颗明珠在发光,那是龙首在微笑,而古城的九条街巷里,会传来陶俑轻响,像是龙在呼吸,与城里的人一起,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