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家里的空气是凝滞的，混合着他身上带回来的消毒水味和几天没有通风的沉闷。
我们共同的卧室，现在成了他的囚笼。
衣柜门大开着。
他想寻找一点我残留的味道，他将脸埋进那些裙子里，却什么也闻不到。
他把我的衣服一件件扯出来，一件件闻，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崩溃跌坐在地。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的藤编篮里。
那里放着一团灰色的毛线，上面插着两根竹针，是我织了一半的围巾。
是准备在冬天送他的圣诞礼物。
然后，他看到了篮子底下的那本日记本。
是我最喜欢的墨绿色封皮，上面烫金的字样已经有些模糊。
他像是被蛊惑了一样，翻开了它。
第一页，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九月十二日，晴。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做好了一桌他最爱吃的菜，从傍晚等到深夜。他终于回来，衬衫的领口，落着一根不属于我的长发，空气里弥漫着陌生的、甜到发腻的香水味。他说，是应酬。我笑着点头，把那句“是什么应酬需要用别人的香水洗澡”用力地咽了回去。我不敢问，我怕听到那个我早已知道，却无力承受的答案。”
他翻页的手指停住了。
那天，是苏柔从国外回来的第一天，他陪她吃了烛光晚餐，送她回家。
他继续往下翻，指尖都在发颤。
“十月三日，雨。我的生日。外面的雨下了一整夜，冰冷地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我的心。他还是没有回来，电话里他说苏柔胃病犯了，需要人照顾。我一个人，对着不会说话的墙壁，点燃了蜡烛。蛋糕的奶油明明那么甜，为什么我尝到的，全是苦涩。言琛，你忘了，你曾对我说，以后我的每个生日，你都会在。”
“十二月二十四日，雪。平安夜，我从朋友的动态里，看到了苏柔脖子上那条独一无二的项链。真美。你回来时，递给我一张冰冷的支票，说我喜欢什么自己去买。言琛，你真的不知道吗？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牵着我的手，走出这个空荡荡的家，去看看外面的雪，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日记里的字迹，从一开始的娟秀工整，到后来渐渐变得潦草，甚至有大片被泪水晕开的痕迹。
最后一页，是苏柔生日的前一天。
“……我好像，真的撑不下去了。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片在割我的喉咙。我捂着小腹，一遍遍告诉我们的宝宝，爸爸不是不爱我们，他只是太忙了。可我好像，连自己都骗不了了。言琛，爱你的这条路太黑了，我用尽了力气，却还是走不到尽头。真的……好累啊。”
“砰！”
日记本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抱着那本日记，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喉咙深处发出被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门铃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起。
“言琛？是我，我给你炖了汤，你开开门好不好？”是苏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
顾言琛像是没听见，一动不动。
门铃锲而不舍地响着。
“言琛，你别吓我，你先把门打开……”
“滚！”他终于有了反应，猛地站起来，冲过去拉开门。
苏柔端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桶，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疯子般的模样，吓得后退了一步：“言琛，我……”
“我让你滚！”顾言琛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保温桶，狠狠砸在地上。
滚烫的鸡汤和碎瓷片溅了一地，也溅到了苏柔洁白的小腿上，烫起一片红痕。
“啊！”苏柔痛得叫了一声，眼泪立刻就涌了上来，“言琛你……”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家的门！”他指着苏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林晚根本不会死！滚出去！”
苏柔彻底愣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顾言琛，看着他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憎恶与迁怒，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终于意识到，有些东西，好像真的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