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落地伦敦的那天,下着小雨。
我拖着两个行李箱站在机场,看着周围金发碧眼的人群,突然有点恍惚。
我真的逃出来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你到哪儿去了?”我妈尖利的声音刺穿耳膜,“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我深吸一口气,直接把电话挂了,顺手把这个号码也拉进黑名单。
第一年最难熬。
语言不通,文化差异,为了省钱,我学会了煮意面,一锅吃三天。
工作上也碰壁,英语口语一般的我听不懂很多专业词,开会时只能尴尬地笑。
但我不服输,每天有空就在学习。
既然已经逃出来,我一定要活得漂亮。
有天晚上,部门总监看见我还在核对数据,皱着眉头问:“为什么这么拼?”
我实话实说:“因为我不想被看不起。”
他愣了一下,突然笑了:“明天跟我去见客户。”
那是我第一次独立负责项目。
准备了整整一周的方案,把每个可能的问题都写了应对方案。
会议出奇地顺利,客户当场签了合同。
回公司的路上,总监说:“你让我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第二年,在总监的力荐下,我升职了。
我搬进了带阳台的公寓,终于不用再吃寡淡的意面。
生日那天,同事们给我准备了惊喜派对。
派对上,我笑着笑着就哭了。
原来被人在乎的感觉是这样的。
五年后,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国内新闻推送跳了出来。
《男子沉迷网络赌博欠下巨额债务,诈骗亲友数百万被捕》
配图是一张打了马赛克的嫌疑人照片,但那熟悉的轮廓让我心里一震。
是李文博。
我盯着那条新闻看了很久,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五年了,我几乎要忘记他们的存在。
我慢慢坐回办公椅,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新闻详情。
“犯罪嫌疑人李某因沉迷网络赌博欠下高利贷,伙同女友以投资为名诈骗亲友共计430余万元”
报道里还提到,他母亲变卖了名下房产替他还债,如今租住在城郊的老旧小区。
有邻居透露,这位母亲精神状况不佳,经常在家里发疯摔打东西。
我关掉页面,突然笑出了声。
助理敲门进来,递给我一份文件:“总监,这次的合作很成功,比预期的利润还高了五个百分点。”
我翻开文件,扫了一眼末尾的数字,32亿美元。
这是我刚结束的大单的最终结算的利润分成,而我的个人奖金,足够全款买下母亲为弟弟在海市买的别墅。
五年前那个被家人逼到绝境的女孩,如今的身价早已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我甚至以自己的名字开创了一家慈善组织,帮助了无数像我一样出生在重男轻女家庭中的女孩。
下班后,我犹豫了很久,终于拨通了一个五年没联系的号码。
“喂?”苍老嘶哑的声音传来,我几乎认不出那是我妈。
“是我。”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
“小雨?真的是你?”她的声音在发抖,“妈找了你五年啊!你知不知道妈这些年”
“我看到新闻了。”我打断她,“李文博的事。”
又是一阵沉默。
“你,你现在过得好吗?”她突然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帮帮你弟弟?他这次真的知道错了”
多可笑,五年来的第一通电话,还是为了要钱。
“妈,”我轻声说,“你还记得我读高中那年,你说家里没钱,让我自己去申请助学贷款吗?”
“后来我才知道,那年你给李文博报了2万块的夏令营。”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不是的,那是因为”
“因为他是男孩?因为他是李家的根?”我笑了,“那现在呢?你的‘根’要烂在监狱里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她突然激动起来,“他是你亲弟弟啊!你就忍心看他”
“我忍心。”我平静地说,“就像你们当年忍心算计我一样。”
然后我挂断了电话,把那个号码再次拉黑。
第二天清晨,阳光特别好。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眼神明亮而坚定。
那个曾经被亲情绑架的女孩,已经彻底脱胎换骨。
现在的我,活得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好。
而他们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多年后,作为亚太区新任ceo,我本可以派下属来处理这次合作,但鬼使神差地,我亲自回来了。
飞机落地时,正值深秋,我没有通知任何人,只让司机绕路去了城郊的老旧小区。
母亲住在一栋破旧的筒子楼里。
我站在楼下,看见三楼窗户里,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她头发全白了,身上套着件脏兮兮的外套。
“小雨今天要回家了”她突然咯咯笑起来,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手舞足蹈,“我要让那个小贱人给我儿子买大房子”
我没有上楼。
转身时,巷子口传来痛苦的呻吟。
一个双腿扭曲的男人趴在脏水里乞讨,他看见我,眼睛猛地一亮。
“姐?”他拖着废腿,拼命往前爬,“姐,救救我!他们明天要来砍我另一只手”
我没有理会,平静地戴上墨镜,对身后的助理说:“走吧。”
车门关上的瞬间,李文博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林雨,你这贱人连亲弟弟和亲妈都能抛弃,你不得好死!”
“帮他把钱还了,别说是我做的。”我开口对助理道。
我闭了闭眼。
终究,我还是没能彻底狠下心。
“回酒店。”我收起手机,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明早的航班,准时起飞。”
这座城市,这些人,从此以后与我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