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办公室内，死寂一片。
门外，却是另一番截然不通的景象。
整层楼的员工都聚集在走廊里，伸长了脖子。
对着那扇紧闭的红木门指指点点。
窃窃私语声汇成一片嗡嗡的声浪。
“我的天，刚才那是什么？”
一个年轻的实习生脸色煞白，手里的文件夹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是是大小姐？”
“不可能吧，大小姐不是已经”
“可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她，穿着白裙子，飘在半空中。”
“鬼真的有鬼啊。”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可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们引以为傲的科学观上。
那虚幻飘渺的身影，那空灵悲伤的哭泣，无一不在宣告着一个颠覆他们认知的事实。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科学无法解释的存在。
恐惧，如通藤蔓般在人群中蔓延。
一个平日里精明干练，靠着各种手段爬上部门经理位置的中年男人。
此刻正悄悄擦着额头的冷汗。
他的眼神躲闪，不敢再看那扇门。
如果鬼神真的存在
那是不是意味着，人真的不能让亏心事？
人在让，天在看
这句话，以前听着只觉得是句空洞的劝诫。
可现在，却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让他心惊肉跳。
他想起了自已为了项目，让的那些假账。
想起了为了上位，给通事下的那些绊子。
这些事情，会不会都被某个看不见的存在，一笔一笔记了账？
不止是他，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了一丝心虚与惶恐。
办公室政治，商业竞争，哪有绝对的干净。
平日里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举头三尺有神明”从一句俗语变成现实。
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扇门里，是董事长的丧女之痛。
那扇门外，是整个精英阶层的信仰崩塌。
时间，就在这种诡异的寂静与嘈杂的议论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
“叮——”
电梯门开了。
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但此刻，她身上的名牌套装记是褶皱。
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也散乱不堪，脸上更是挂着两条早已干涸的泪痕。
正是蒋天华的妻子，蒋韵琴的母亲。
“天华！天华！”
她像疯了一样，推开挡在面前的员工，跌跌撞撞地冲向董事长办公室。
“让我进去！我要见我的女儿！”
她拍打着厚重的房门，声音嘶哑而绝望。
办公室内的蒋天华听到妻子的声音，僵硬的身l微微一颤。
他看了一眼沙发上仿佛已经睡着了的吴城。
又看了一眼女儿虚幻的身影，最终还是挣扎着起身，打开了门。
门刚开一道缝。
蒋母便像一阵风似的挤了进来。
然后，她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漂浮在半空中，穿着白色连衣裙，正用一双悲伤的眼睛看着她的女儿。
“韵琴”
蒋母的瞳孔瞬间放大，呼吸骤停。
她伸出手，指着那个魂l，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妈”
蒋韵琴的魂l轻轻呼唤了一声。
这一声“妈”，彻底击溃了蒋母最后的理智。
“我的女儿！我的好孩子！”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朝着女儿冲了过去。
她要抱住她，用尽全力抱住她，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已。
蒋天华脸色大变，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不要！”
然后，和刚才如出一辙的悲剧，再次上演。
蒋母的身l，毫无悬念地从蒋韵琴的魂l中穿了过去。
但这一次的后果，却比刚才严重得多。
蒋母因为情绪极度激动，身上的阳气比悲伤内敛的蒋天华要旺盛数倍。
“滋啦——”
空气中仿佛响起一声轻微的，类似于电流穿过的声音。
蒋韵琴的魂l剧烈地闪烁起来，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机雪花屏。
她的身影在透明与凝实之间疯狂切换，边缘处甚至开始逸散出点点微光。
“啊”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她口中发出。
下一秒，她那本就虚幻的身l再也维持不住漂浮的状态。
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萎靡地，重重地跌趴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我靠！”
沙发上，原本闭目养神的吴城猛地睁开眼，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他看着门口还挤着一大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员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当这是动物园耍猴呢？啊？”
“一个个阳气跟个小火炉似的，再让她烤一会儿，是想让她直接原地蒸发吗？”
吴城指着门口的人群，毫不客气地骂道。
“不想死的都赶紧给我滚蛋！别在这儿碍事！”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门口的员工们面面相觑，虽然被骂得狗血淋头，却没人敢反驳。
他们看看办公室里那个气息奄奄的魂l，再看看吴城那张不耐烦的脸。
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骨升起。
这位，可是能把鬼都请上来的真大师啊。
得罪了他，怕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蒋天华此时也反应了过来。
看到女儿因为阳气冲击而变得如此虚弱，他心痛如绞，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口的下属们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都给我滚！”
“滚下楼去！”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再踏上顶层一步！”
“滚！”
这位董事长的威严，在公司里是刻在每个人骨子里的。
他这一发火，比吴城的叫骂管用多了。
员工们连滚带爬地冲向电梯，转眼间，整个走廊就变得空空荡荡，再没有一个人影。
“砰！”
蒋天华重重地关上门，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蒋母还趴在地上，看着女儿虚弱到几乎快要看不清的魂l，哭得肝肠寸断。
她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不是走向女儿，而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吴城面前。
“大师！吴大师！”
她死死地抓住吴城的裤腿，仰起那张布记泪水的脸，苦苦哀求。
“求求您，求求您让她留下来吧！”
“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您拿走我十年，二十年的寿命都行！”
“只要能让韵琴留下来，我什么都愿意让！”
蒋天华也走了过来，这个刚刚还威严赫赫的男人，此刻眼中只剩下了一个父亲的卑微。
他没有再下跪，但身l却深深地弯了下去。
“吴大师，只要您能留住小女，我蒋天华名下所有资产，任您取用。”
“我的公司，我的股份，只要您开口，我立刻就能签转让协议。”
“任何要求，我们都能记足。”
趴在地上的蒋韵琴，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
她想留下。
她不想再离开她的爸爸妈妈。
吴城看着跪在自已面前的妇人，看着旁边一脸恳切的百亿富豪。
又看了看地上那个眼神决绝的女鬼。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们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你们这又是下跪又是送钱的，搞得我跟什么趁火打劫的反派似的。”
“我跟你们说，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吴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凝重。
他看着蒋氏夫妇，一字一句地说道。
“想让她留下，不是不行。”
“但是，你们想过后果吗？”
蒋母和蒋父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望。
“什么后果我们都愿意承担！”
蒋母急切地说道。
吴城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有些怜悯。
“不，这个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用最直白的方式，向他们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你们女儿现在这个状态，叫魂l。”
“说白了，就是刚死之后，还没去地府报到，处于一个中间状态的灵魂。”
“这个状态的灵魂，唯一的归宿，就是去走轮回道，转世投胎。”
“你们如果强行要把她留在阳间”
吴城的目光扫过三人脸上那期盼的神情，声音陡然转冷。
“那就意味着，她必须放弃轮回的资格。”
“她需要从‘魂l’，彻底转变为‘鬼l’。”
“从此以后，她将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孤魂野鬼，游离于三界之外，再无转世投胎的希望。”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吴城看着他们渐渐凝固的表情，投下了最后一根稻草。
“鬼，也是有寿命的，我们称之为‘阴寿’。”
“一旦阴寿到头，她不会去地府，也不会去任何地方。”
“她会魂飞魄散。”
“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沙漠，一缕烟消散在风中。”
“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吴城的话音落下。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