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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我身上,眼神里有愧疚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阿泽。”
她快步走过来,手微微抬起像是想碰我,又克制地收回。
“我给你和清绒备了住处,还是当年的丞相府,都按你喜欢的样子重新修过了。”
我牵着清绒往马车走,声音平淡。
“不必了,长公主已给我们安排了住处。”
她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可我这两年在淮河”
“凌将军的功劳,朝廷已有封赏,不必跟我说。”
我打断她,回头看了眼旧都的城墙,砖石缝里还能看见当年的血痕。
凌霜华的脸色白了白,手攥得死紧。
“我知道错了,阿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笑了。
“当年你给宋云峥令牌时,怎么没想过给我和清绒一次机会?”
她噎在原地,看着我们的马车驶远。
凌霜华在打仗的时候意外得知了宋云峥的背叛,她失望极了。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怯懦,只是被宠坏了不懂事的少年。
却没想到自己拼了命甚至舍弃丈夫保护的居然是一条毒蛇。
那一刻凌霜华又恨又悔!
长公主给我们安排的住处离皇宫很近,是座带花园的宅院。
清绒趴在窗边看街景,忽然指着楼下。
“阿兄,她又来了。”
我探头望去,凌霜华站在巷口,手里提着个食盒。
身影在暮色里显得格外落寞。
这半年来,她日日如此。
送点心送药材,甚至寻来清绒小时候最喜欢的风筝,却连院门都没踏进来过。
可惜,清绒已经过了喜欢风筝的年纪。
直到那日,宋云峥从浣衣局跑出来,衣衫褴褛地跪在凌霜华府前,哭着求她救命。
据说他在浣衣局被管事磋磨得没了人样,听说凌霜华如今得势,便想来攀附。
凌霜华让人把他拖走,扔去了城郊的和尚庙。
消息传到我耳中时,我正在教孩子们读书。
长公主的信使来报,说凌霜华在朝堂上自请贬官,愿去守最苦寒的北境,只求我能原谅她。
“她倒是舍得一身剐。”
长公主的声音透过信纸传来。
“不过你若真肯回头,本宫也不拦你。”
我将信纸烧了,看着纸上墨痕未干,忽然想起先生说的“谋志”二字。
自从经历国破家亡,宋国在长公主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
长公主任人唯贤,不拘男女,长此以往,女性的的地位逐渐提升,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需要依附别人而活。
这两年女学开始兴起,不少孤女凭着手艺自立门户。
有的甚至去了西域经商。
而我早已不是那个放弃一身才学,甘愿为凌霜华困在后宅,等她回头的小少爷了。
几日后,凌霜华当真离京去北境。
路过学堂时,她勒住马。
我正在教孩子们读书。
“阿泽。”
她的声音隔着风传来,带着哽咽。
“我在北境等你,等到你肯原谅我的那天。”
我放下书卷,看向窗外初升的太阳。
女学的门被推开,几个西域来的商队首领笑着走进来,用生硬的汉话问。
“江先生,上次说的绸缎生意,我们再细谈谈?”
我笑着点头,转身时凌霜华的马车已经驶远。
尘土飞扬里,终究成了模糊的影子。
这世间最珍贵的,从不是回头的浪子,而是向前走的勇气。
我的路早已铺在脚下,不必再等谁来同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