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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后,长公主留我在偏殿说话。
我叹了一口气,声音忍不住哽咽。
“长公主大恩,我”
说来讽刺。
枕边人留我等死,救我却是多年未曾联系的旧友。
她虚虚按住我的手,目光落在皇城的方向。
“你当年护我从不是为了回报,如今我护你也一样。”
她摘下头上沉重的凤凰金簪,揉着眉心笑道。
“当年先生总说,你性子和软怕是护不住自己。”
“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我看着长公主眉目怀念,恍惚间想起当年先皇病重,诸皇子夺嫡。
那时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小公主,却因生母早逝遭人陷害。
是我将她藏在尚书府的暗阁里整整三个月才护得她周全。
那时她握着我的手,眼尾泛红。
“阿泽,这份恩情我记一辈子,将来若有难处,哪怕是要我这条命,也定会还你。”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眼眶酸涩,公主她的确一诺千金。
后来长公主将我接到宫里念书,处处帮我。
直到后来我娶了凌霜华,而长公主和当时一心帮扶外戚的皇后斗得水深火热。
她怕牵连我所以疏远了我。
如今看着长公主,我又想起那位教我们经史策论的老先生。
他总爱拿戒尺敲我的手心,说“男子谋生亦谋志,不可困于情爱”。
那时长公主总笑嘻嘻的替我挡着,她总是笑着。
“阿泽心细,将来是能成大事的”。
现在想来是我自己将自己困于凌霜华身后,是我辜负了长公主的赞赏。
我看着殿内侍立的几位官员,他们皆是先生门下的弟子,如今在各部执掌文书,利落干练。
我心中惋惜,长公主却端起茶盏,眼底闪着锐利的光。
“当年先生说,我锋芒太盛,而阿泽恰好补之,如今内有朝臣观望,外有金军虎视,阿泽不如重入仕途,与本宫共同守护着大好河山。”
正说着,内侍来报,是凌霜华临走前想要再见我一眼。
长公主挑眉看我。
“要见吗?”
我摇了摇头。
长公主轻笑一声,挥手让内侍回绝。
几日后,凌霜华启程赴任。
据说她离京那日,百姓围在城门口扔烂菜叶,骂她是弃城懦夫无情小人。
宋云峥在浣衣局受了磋磨,不过半月就染了风寒,听说咳得直不起腰,再无人问津。
而我受长公主所托,在江南开设学堂,教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男孩们读书识字,也教女孩们纺织算学。
清绒常来学里帮忙,十二岁的少女已经长开了些,眉眼间有了几分母亲当年的温柔。
半年后,淮河防线终于打了场胜仗。
凌霜华身先士卒,虽然身受重伤却立了大功。
和谈的消息传来时,江南的桃花正落了满阶。
金军已退至黄河以北,朝廷决定迁回旧都。
清绒正在教小丫头们算账目,闻言手里的算盘珠子啪嗒掉在地上,抬头看我的眼神亮了亮。
江南很好,可终归不是家。
我抚了抚她的发顶,心里却掠过一丝复杂。
迁回旧都,意味着终究要再见到凌霜华。
果不其然,半月后,我们抵达重建的城门时,凌霜华正站在吊桥边。
她脸上的疤痕淡了些,只是眉宇间添了几分沉郁。
百姓们簇拥着她欢呼。
一代女将名垂千古,当年的唾弃早就成了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