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渔港总裹着化不开的咸腥。
凌楚河站在防波堤上,帆布鞋底黏着晒干的海藻,裤脚还沾着昨天找工作时蹭的灰。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掏出来看,是条信用卡催款短信——还款日还有三天,额度还剩负数。
这是他失业的第37天。
前公司裁员那天,人事把补偿金塞进信封时说“年轻人好找工作”,可投出去的四十多份简历,要么石沉大海,要么面试后再无下文。最后一点积蓄在交完房租后,只剩钱包里这叠皱巴巴的一点,数了三遍,三千二百块。
“后生,站这儿吹风能吹出饭钱?”
粗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凌楚河回头,见个皮肤黝黑的老头叼着烟,正用抹布擦一艘玻璃钢小船的船帮。老头是渔港里租船的王大海,据说在这码头待了快三十年,脸上的皱纹比防波堤的裂缝还深。
“王叔。”凌楚河挤出个笑。这阵子他常来渔港晃悠,一来二去也算认识。
王大海把烟蒂摁在船边的铁桶里,吐出的烟圈被海风撕成碎片:“看你天天在这儿转,是真没地方去了?”
凌楚河没说话,算是默认。
“近海钓点鱼呗。”王大海用脚踢了踢船边的渔具,“我这船,一天八十块租金,钓着的鱼卖了,够你吃两顿还有剩。”
钓鱼?凌楚河愣了愣。他这辈子只在公园钓过鲫鱼,海钓听着就玄乎。
“别不信。”王大海弯腰从船舱里拎出个塑料桶,里面装着十几条银闪闪的鱼,“昨天老陈租我船,就钓这黄翅鱼,卖了两百三。”
凌楚河盯着桶里的鱼,鱼鳃还在轻轻开合,带着海水的凉意。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八十块租金,再买点鱼饵,今天就得花掉一百多。可要是能钓到鱼——
“租了。”他咬了咬牙。
王大海眼里闪过点笑意,没多说,转身从仓库里拖出套旧渔具:“竿是玻璃钢的,耐操;线用的8号尼龙线,近海够用;钩子给你拿的伊势尼10号,钓黄翅鱼正好。”
凌楚河跟着学怎么组装鱼竿,手指被粗糙的线磨得发红。王大海又递来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黏糊糊的沙蚕:“这玩意儿当饵,海鱼爱咬。挂钩时别捏太死,留点头尾能动。”
把船推下海时,凌楚河差点被浪花打湿裤腿。王大海在码头上喊:“往东边走三里地,那片有暗礁,鱼多!涨潮前回来,别贪钓!”
小船在水面晃得厉害,凌楚河攥着船桨的手全是汗。他从没在这么窄的船上待过,每划一下,船就往旁边偏一下,像是随时要翻。海风灌进领口,带着鱼腥味的凉意贴在皮肤上,倒让他脑子清醒了不少。
划了快半小时,远远看见片露出水面的礁石,浪头撞在礁石上,碎成白花花的泡沫。他把船停在礁石旁的缓流区,按照王大海说的,把沙蚕挂在钩上,试探着把线抛出去。
铅坠带着鱼饵“噗通”落水,线慢慢往下沉。凌楚河盯着浮漂,手心全是汗。
浮漂动了动。
他心里一紧,刚想提竿,浮漂又沉了下去——是空钩,沙蚕被小鱼啄走了。
“操。”他低骂一声,重新挂饵。
太阳慢慢爬到头顶,晒得后颈发烫。凌楚河钓上来的只有两条手指长的小鱼,还不够塞牙缝。塑料袋里的沙蚕快用完了,他有点慌,难道今天要赔本?
就在这时,浮漂猛地往下一拽,鱼竿梢弯成了c形。
“有了!”凌楚河赶紧攥紧鱼竿,手腕用力往上扬。水下的东西力气不小,拖着线往礁石缝里钻。他慢慢往回收线,感觉鱼在水里左右乱窜,竿梢被拽得嗡嗡的。
折腾了三分钟,一条巴掌长的海鲈被拉出水面,银灰色的身l在阳光下闪着光,还在拼命甩尾巴。凌楚河手忙脚乱地把鱼抄进网里,心脏砰砰直跳——这是他今天第一条像样的渔获。
像是开了窍,接下来一个小时,他又钓上来两条海鲈,还有三条比巴掌小些的黑鲷。塑料桶里的鱼渐渐多了起来,沉甸甸的,晃起来哗啦作响。
日头偏西时,凌楚河划着船往回走。桶里的鱼时不时蹦一下,溅起的水花打在胳膊上,凉丝丝的。他累得胳膊发酸,却觉得心里踏实,比投简历时的焦虑舒服多了。
王大海在码头抽烟,看见他回来,眼睛往桶里瞟了瞟:“还行,没空手。”
“王叔,这鱼能卖多少钱?”凌楚河把船拴好,拎着桶问。
“海鲈十五一斤,黑鲷十八。”王大海掂量了一下,“估摸着三斤多,给你算105。”
凌楚河接过递来的105块钱,纸币带着王大海手心的温度。除去租金和鱼饵钱,今天倒赚了十块。
他把钱小心翼翼地叠好,塞进钱包最里层。夕阳把渔港染成橘红色,归港的渔船在码头拥挤,渔民们扛着渔获往鱼市走,吆喝声和鱼腥味混在一起,热闹得很。
凌楚河拎着空桶往出租屋走,海风吹着汗湿的后背,居然不觉得冷。他摸出手机,给卓南欣发了条消息:“今天找着点事让,还行。”
没等回复,他先笑了。也许明天该早点来,王大海说涨潮时鱼最多。
凌楚河刚走到出租屋楼下,手机震了震,是卓南欣的消息,后面还跟着王大海发来的微信,说给留了新到的沙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