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出生就被视为祸害,克死了母亲,吓跑了父亲。
我不服!可我却无能为力。
不!我不信。
没了光,我看哪有丑八怪!
终于直到那一天出现了转机……
【壹】鬼面丑女
早晨的清河村,笼罩着一层湿冷的雾气,
弯曲的泥路两旁,老旧的小屋杂乱摆放,不少屋檐下还挂着晾晒的咸菜。
村西头,比别处更阴森,因为这里是凶肆——一间做棺材、扎纸人靠做死人生意为生的铺子,铺子中常年飘散着一股由木头、桐油混合而成的陈旧气味。
吱呀这时,凶肆后厢房的破门被打开,林晚儿提了个木桶就走了出来,她准备去井边打水。
细长的秀发,遮住她半边脸。
她的脸,是清河村里的人最不愿意看见的东西。
一边清秀,带着江南水乡的温润;另一边,则如同恶鬼,仿若来自地狱。
那是胎记,从出生就自带。
村里的人都说,这是上辈子造了孽,这一世才被迫顶着这张鬼面回来还债。
听说,她刚出生时,母亲就难产死了,而父亲也仅仅是在看了她一眼之后,就选择直接跑路。
还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财,再没回来过。
若不是凶肆里的老掌柜,一个孤零零的老头子,在义庄后的乱草堆里发现了她,也活不到现在。
现在这里就是她的家。
白天,她在铺子里打杂,给棺材刷漆,给纸人糊纸;晚上,就睡在堆放杂物的后厢房,墙外就是停尸的义庄。
她独自走在村里,每当那些小孩见了她,要么远远地扔石头,要么尖叫着跑开。
大人们看她的眼神,也总是带着厌恶和避讳,仿佛再多看一眼就会沾染无尽的晦气并爆炸。
晚儿习惯了低着头走路,习惯了把一眼睛藏在头发后面,也习惯了他们那些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所有的委屈、不甘、乃至怨恨,都被她死死地压在心底,像是扔进后院那枯井里的石头一样,永远黑暗。
她讨厌他们……
只有夜深人静时,烛光之下,一个人对着铜镜里那张扭曲的脸,她的苦楚才会无声地淌落下来。
她恨这块胎记,恨这张脸,恨这命。
她常常梦见,梦见的自己有一张光洁无瑕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脸。人们也不再指指点点,避若瘟疫。而是像他们,见面互相问候、互相聊天、互相打趣…可……
死鬼丫头,滚远点!一声粗鲁的呵斥打断了林晚儿的思绪,别冲撞了老子的运气!
晚儿提着木桶,满嘴道歉后,便低着头匆匆地往凶肆边走去。
村口的大槐树下,几个穿着绸衫的富家子弟正摇扇说笑,为首的正是村长家的独子,王富贵。
他旁边站着的是县里绸缎庄老板的儿子,李瑞,唇红齿白,面容清俊,是村里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
林晚儿下意识地把头埋得更低,想无声的从旁边绕过。
哟,这不是那‘鬼面煞星’吗王富贵眼尖,故意提高了嗓门,引得周围几个闲汉也凑过来看热闹。
你瞧你这脸,大白天出来,也不怕被当鬼打死啊倒是晚上合适,跟你那棺材铺子正好一对对!
哄笑像潮水般涌来,一股脑猛的把她扑倒,咬紧嘴唇,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站住!可王富贵却先一步跨过来,挡在她面前,脸上带满恶意的嘲笑,
让你滚,是怕你吓到了李公子。他可是我们村里的贵客,要是被你冲撞了,你担待得起吗说着他伸手,竟想要去掀开林晚儿额前用来遮挡胎记的碎发。
猛地后退一步,林晚儿死死护着自己的脸,水桶里的水也洒了一地。
呀,躲什么让李少爷也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天生鬼相’!王富贵不依不饶,伸手就要去抓住她的胳膊。
够了,王兄。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李瑞皱了皱眉,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道:何必跟个可怜人计较,失了身份。他看都没看林晚儿一眼,仿佛她只是路边一道碍眼的污秽。
可就是这句可怜人,让她压抑了十几年的怨恨彻底流露,那种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的漠视,比王富贵的辱骂嘲笑更让她心如刀绞。
她猛地抬起头,那只正常的眼睛死死盯了李瑞一瞬。
李瑞也被她眼中那浓厚的恨意惊得微微一怔。
看什么看!丑八怪!还敢瞪李少爷!王富贵顿时觉得丢了面子,恼羞成怒,抬脚就踹在林晚儿的小腹上。
一股剧痛让她蜷缩在地,泪水混合着屈辱和剧痛涌出,她死死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呸!晦气!王富贵还朝她啐了一口,随后又换上谄媚的笑脸对着李瑞说,李少爷,别让这脏东西坏了兴致,走,小弟带你去个好地方……一群人就这样簇拥着李瑞,嬉笑扬长而去。
渐渐的,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散了,只剩下林晚儿像破布一样蜷缩在尘土里。
小腹的绞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但更疼的是心,是那被扔进泥里碾碎的、唯一仅存的那一点点自尊。
李瑞那张俊脸,和他眼中那份冰冷的漠视,像烙印一样深深的刻在她脑海里。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生来就高高在上,光鲜亮丽而她却要顶着这张鬼脸,在烂泥里挣扎,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
一股冰冷、前所未有的恨意,像毒蛇一样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没有回去,而是踉踉跄跄地朝那后山中的竹林跑去。
那里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也只有在那里,她才感觉空气是自由的,甜美的。
【贰】幽灯魅影
竹林深处,光线昏暗,竹叶遮天蔽日,就连风也变得更加清甜。
林晚儿靠着一根粗壮的竹子滑坐在地,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声在寂静的竹林里回荡,显得格外绝望、凄凉、阴森。
眼泪像专业下蛋两年半的哥哥一样,不停地砸落在身下厚厚的腐叶上。
她哭得撕心裂肺,十几年的委屈、痛苦、怨恨,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她恨王富贵,恨那些嘲笑她的人,但更恨李瑞恨那些高高在上的虚假冷漠的神情,恨这老天不公,恨这脸不美!
不知哭了多久,眼泪几乎流干。
抽噎着,她茫然地抬起头,视线被泪水模糊。
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一堆乱石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悸动牵引着她。
她抹了抹脸,慢慢走了过去,扒开那厚厚的腐叶和碎石。
是一盏灯。
一盏极其古怪的灯。
灯座像是由某种动物骨头雕琢拼接而成,触手冰凉刺骨,上面还刻满了扭曲诡异的纹路。
灯盏里残留着粘稠发黑的油脂,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腐朽。
灯芯则是一缕缕纠缠在一起的干枯的黑线。
灯下,还压着一个扁平的木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张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皮影。
是一个女子的形象,身姿曼妙,容颜绝美,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起来。
可细看之下,那张美得惊人的脸上,却透着一股让人汗毛的阴森,尤其那双空洞的眼睛,让人心底发寒。
但此时,她完全被皮影上那张完美的脸吸引住。她痴痴地看着,手指颤抖抚过那皮影上光滑冰冷的表面。
这张脸……如果这张脸是我的……该多好……
这时一滴滚烫的、饱含着痛苦、屈辱和浓烈恨意的眼泪,无声地从她的右眼滑落,不偏不倚,正滴在那盏骨灯灯盏里残留的黑色油脂上。
嗤——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发出。
紧接着,那点黑色油脂猛地膨胀扩大,后化做一缕幽绿色的火苗,毫无征兆地、诡异地从灯芯上窜了起来!
火焰只有豆点大,幽幽燃烧着,散发出冰冷刺骨的绿光,瞬间将林晚儿惊恐的脸映得一片惨绿。
与此同时,一个沙哑、干涩、仿佛两块疙瘩摩擦的声音,直接在她脑子里响起,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诱惑:
怨恨……不甘……多么甜美的……多么可怜的孩子……你想要什么
是美貌是报复还是力量这世间的一切……我都能给你……只要你愿意
愿意……以魂饲灯……以血画皮……
林晚儿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刚想把灯扔掉,但她的手像是被粘住了一样,死死地抓着那冰凉的骨座,无法丢出。
声音不断重复,那幽绿的火苗,不断跳跃着,映射着她那只充满恨意的眼神。
美貌……复仇……力量……
这三个词,像毒蛇的吐信,舔舐着她心底最深的渴望以及那刚刚被点燃的滔天恨意。
你……你是谁她声音颤抖。
我我是心愿之灵,能够实现你所有的愿望……脑中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看看那皮影……你想要那样的脸吗……把血滴进灯油……用你的血……你就能得到……
那张绝美的脸在李瑞漠视的眼神和王富贵的狞笑中交替闪现。
小腹的剧痛还提醒着她刚刚受到的屈辱。
恍惚间,一股豁出去的疯狂念头猛地攫住了她。
我……我要变美!我要让那些欺辱我的人……都不得好死!林晚儿几乎是嘶吼出来,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接着林晚儿便颤抖地用牙齿狠狠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
瞬间殷红的血珠涌了出来,滴入那点残存的黑油之中。
你的愿望即将实现……脑中的声音带着满意。
嗤啦!
随着血滴入油,发出一声怪异的轻响。
那点黑油像活物一样蠕动,贪婪地将血液吞噬融合。
幽绿的火焰猛地蹿高了一寸,光芒更盛,一股更浓的腐朽血腥味弥漫开来。
拿起皮影……用血……描绘……脑中的声音催促着,带着一种急不可耐。
晚儿依言拿起皮影,将还在渗血的指尖,颤抖地按在那皮影的脸颊轮廓上,开始地描摹。
她的血一接触到皮影,那原本死物般的皮影仿佛轻轻颤动了一下,像一张贪婪的嘴,开始主动吮吸她的血液。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至她的全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可与她这些年的生活相比,这不算什么。
随着她指尖的移动,皮影上那张绝美的脸,在幽绿灯火的映照下,似乎变得更加鲜活、生动,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红润光泽。
而林晚儿却感觉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正被快速抽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异变陡生!
那张薄薄的皮影,突然像有了生命一般,猛地从她手中挣脱,化作一道流光,直扑她的面门!
啊——!林晚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一股冰冷滑腻的触感瞬间覆盖了她整张脸,尤其是那半边狰狞的胎记!
像是被一层薄冰紧紧裹住,又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啃食!剧痛、冰冷、窒息同时袭来!
她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双手疯狂地去抓挠自己的脸,却只抓到一片光滑!那皮影竟严丝合缝地贴在了她的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冰冷感才如潮水般退去。林晚儿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冷汗淋漓。
她颤抖着抬起手,慢慢摸向自己的脸。
触感光滑细腻,没有凹凸不平的胎记,也没有撕裂的伤口,只有一片冰凉如玉的肌肤。
片刻,她连滚带爬地扑到不远处一个积满雨水的小水洼边。
浑浊的水面倒映出一张脸。
右半边,依旧是她原本的清秀模样。
左半边……那张青黑色的恶鬼胎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绝美到不真实的脸!
柳叶眉,含情目,琼鼻樱唇,正是皮影上那张脸!
只是这美艳绝伦的左脸,此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冰冷,像是戴着一张完美的人皮面具,与她右脸的生动格格不入,形成一种极其诡异恐怖的对比。
林晚儿呆呆地看着水中的倒影,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痛苦。
她成功了!她变美了!虽然只有一半……
狂喜过后,是疲惫和一种莫名的空虚。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刚才咬破的地方已经不再流血,但指尖的皮肤,却透出一种不正常的、近乎透明的灰白色,隐约间能看到皮下的骨头轮廓。
同时,一种难以忍受的饥饿感从身体深处涌起,不是对食物的渴望,而是……对生命、对能量!
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尖叫着要吞噬一切!
回过神来,她看向那盏静静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骨灯,灯座似乎更亮了些。
记住……这只是开始……脑中的声音带着满足和蛊惑,
想要维持这美丽……想要获得更多……需要‘养分’……需要……血液……复仇
复仇……王富贵那张狞笑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
林晚儿的右眼中,刚刚因为变美而浮现的些许光亮,瞬间被更深的、混合着贪婪和怨毒的黑暗吞噬。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盏骨灯和空了的木匣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然后,用破旧的衣袖遮住自己那半张美艳半张清秀的诡异脸庞,一步一步,走出了竹林。
夜,很长,这才刚刚开始。
而清河村的噩梦,也刚刚开始。
【叁】影噬噩梦
很快,林晚儿偷偷溜回了,凶肆的后厢房。
老掌柜早已睡下。
她将骨灯藏在床底最深的角落,用破布盖好。
幽绿的火焰也自动退去,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火星不时闪烁,像黑暗中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她对着水盆里的水,一遍遍抚摸着自己左脸那光滑冰冷的肌肤。
真美啊……这种触感情不自禁的让她为之着迷。
可指尖那灰白的透明,体内深处那股挥之不去的饥渴,又如影随形,一遍遍提醒着她。
她需要养分。
第一个目标,毫无疑问,那个一直嘲笑欺负他的王富贵。
于是她再次取出骨灯,唤醒幽绿的火苗。
我要王富贵死。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带着刻骨的怨毒,
死得痛苦,死得凄惨,死得绝望……无人知晓。她在内心许愿,然后再次咬破手指,那鲜红的血液,如同最甜美的祭品,让幽绿的火焰兴奋地摇曳跳跃。
如你所愿……那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皮影…它会指引你……
与此同时,她感觉贴在左脸上的那张皮影微微一热,一股冰冷的意念传入脑中。
然后她闭上右眼,只用左眼看向骨灯中幽绿的火苗。
恍惚间,火苗里映出了王富贵那间卧房的景象,此时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鼾声如雷。
紧接着,林晚儿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掌控感。
然后她伸出变得灰白透明的手指,对着火苗中王富贵的影子,轻轻一划。
…………
王富贵,此时正在餐馆,桌上满是山珍海味,正当他准备品尝时,地面却在微微震动。
忽然间,他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漆黑冰冷的深潭,无数惨白的手臂从潭底伸出来抓他。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跑,身体却无法动弹。
他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手臂像水草一样缠住他的脖子、手脚,越收越紧!窒息感越来越强!
嘶……嘶……王富贵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
窗外月色惨白,屋里一片死沉。
他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还好,只是个噩梦。他安慰着自己,肯定是早上那晦气玩意的缘故,明天有她好受的。
然后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可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床边!
地面上,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大,慢慢变绿映在灰白的墙壁上。
那影子……竟然在动!它在……自己在动!
只见墙壁上那个属于王富贵的影子,慢慢地、诡异地抬起了手臂,
然后渐渐的向王富贵的脖子处伸了过来,一点点地、扼向了他自己的脖子!
啊——!王富贵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连滚带爬地想下床逃跑,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根本动弹不得!
墙壁上,影子的手臂已经死死扼住了咽喉!
他双腿疯狂蹬踹挣扎,想呼救,却无济于
事!
接着他整个人剧烈抽搐起来!
他的脸因为极度惊恐和窒息而扭曲变形,眼球暴突,舌头不受控制地伸了出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
呃……呃……他喉咙里只能发出绝望的嗬嗬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它自己活活勒死!
最后王富贵圆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身体猛地一挺,彻底没了声息。
他的脸上满是恐惧和痛苦,舌头拉得很长,脖子上一圈乌黑的淤痕清晰可见。
同一时间,凶肆后厢房。
那幽绿火苗疯狂跳动了一下,然后猛地蹿高了一截,光芒大盛,将林晚儿半边美艳半边清秀的脸映得如同鬼魅。
一股暖流顺着她与皮影连接的地方涌入身体,瞬间
她只感觉那来自内心深处的饥饿感慢慢消失,紧接着一种飘飘欲仙的爽感充斥着全身。
酥麻美妙,转瞬即逝,仿佛再多一秒就要达到……
复仇的快感……真甜真美。
第二天,村长儿子死亡的消息像长了腿一样传遍了整个清河村。
死状诡异,脖子像是被他人活活勒断,但门窗却又从内紧闭,没有任何外人进入的痕迹。
仵作看了也直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
村民们议论纷纷,惊恐猜测是不是厉鬼索命。
事情越传越离谱,人心也越闹越慌,越来越乱。
只有林晚儿,在凶肆里安静地糊着纸人,听到这消息之后,嘴角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弧度。
她那细长密集的秀发遮着脸,露出的右眼低垂着,没人看到她左脸下那张绝美的面容。
很快料理后事,他们选定一口棺材。
确实……对配。她心中冷笑。。
可还是想去亲眼看看,于是晚儿戴上面具跟随着他们一同去,顺便送点纸钱。
以前她的面具很容易会坏,现在不会了。
永远不会了。
村长家,人来人往。
亲戚们,帮衬着处理后事,两老口子则靠在床边,痛苦大哭,撕心裂肺。
林晚儿,在人群之后静静看着有点于心不忍,一丝极淡的怜悯刚刚升起——王富贵死时的惨状在她脑中贴脸出现,,就在这一丝怜悯出现的那一瞬间!
嘶啦……
一声极其细微、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撕裂声响起。
她的脸!
林晚儿,急忙放下东西,逃离现场。
很快来到溪水边,摘下面具,只见她的左脸,那张光滑完美的面容,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而缝隙之下,就是那胎记!
林晚儿身体猛地一僵!刚刚那丝怜悯瞬间被恐慌和愤怒取代!
不!她没有错!王富贵该死!所有欺辱她的人都该死!
随着她的怒吼,她发现脸上那道缝隙……又诡异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是警告还是反噬难道是因为她的怜悯,她的善念
念头至此,那恐慌则被更深的怨恨和后怕所取代。
她差一点就要失去那美丽的容颜,差一点就要变回以前人人喊打的老鼠。
她的右眼中,最后那一点属于林晚儿本性的微弱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对维持这美貌的极端渴望。
而这一切都随着王富贵的死亡,开始!
那些曾经朝她扔石头的顽童,那些在她背后指指点点、骂她的长舌妇,都成为了她的目标。
之后,村里的怪事越来越多。
张家的二小子在河边玩水时,莫名其妙就被水草缠住,活活淹死,等到人们将他捞上来时,才发现他浑身的精血就像是被妖怪活活吸干一样,只剩下一层皮包骨。
李家的媳妇半夜起床,看到窗外飘过一个穿着白衣、美得不像人的女人、但她的动作却很僵硬,就像木偶,之后的第二天她就疯了,胡言乱语,说有女鬼要剥她的皮。
孙婆婆在自家灶房被烧得面目全非,陈大娘被自己的长发吊死……
恐慌,无尽的恐慌。
像瘟疫一样在清河村蔓延。
越来越多的人逃离村子。
剩下无力逃跑的,整天提心吊胆。
白天,关门闭户,人人自危;
夜晚,更是早早熄灯,连狗都不敢叫。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这个曾经平静的小山村。
林晚儿则在这恐惧的滋养下,悄然蜕变。
她也不再刻意遮掩自己的脸。
当她偶尔在傍晚,穿着素净的旧衣,在村中小径散步时,那半张绝美的脸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惊鸿一瞥。
但这更足以让那些看到的村民吓得魂飞魄散,更加坐实了女鬼索命的传言。
而她的身体也越发诡异。
手腕、脖颈,皮肤呈现出大片的灰白透明,皮下的骨头和青黑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仿佛一扎就破。
她也发现,只有不断吸取他人的生命精血,才能短暂地让这些地方恢复原样。
她不想再变丑!
她的心,也早已随着一次次的杀戮,变得冰冷僵硬。
只有每次杀人时,看着那些人惊恐扭曲的脸,她的内心才会浮现一丝扭曲的快感。
偶尔,一丝极淡的、属于人性本能的怜悯或迟疑也会冒出,可脸上的皮影就会立刻传来密密麻麻的撕裂的痛感提醒着她,警告着她,也惩罚她着。
这也更加让她渴望美貌。
直到这一天,她想起了那张俊美的脸,那份曾经让她心碎又点燃她恨火的漠视……
现在,她有了这张绝世容颜,她想要他!
她要让李瑞,那个人人都想得到的富家少爷,匍匐在她脚下,痴迷于她的美貌!
这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无法消除,可现在不是时候……
【肆】画骨抽心
死亡还在继续,村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直到这天,一个风尘仆仆的老道士来到了清河村。
他须发皆白,穿着一件青色的道袍,背着一个旧褡裢,手持一柄桃木剑。
自称姓陈,云游四方,路过此地,被村中冲天的怨气和死气所惊动,因此前来查看。
老道士的到来,也给绝望的村民,带来了生的希望。
村民们围着他,七嘴八舌地哭诉着村里的惨状,提到了夜晚游荡的美艳女鬼,提到了各种离奇恐怖的死法,也提到了我,凶肆里那个鬼面丑女林晚儿。
陈道士眉头紧锁,掐指细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要求先去那些死过人的地方看看。
在王家,他仔细查看了王富贵死亡的位置和墙壁,又捻起一点地上残留的、常人看不见的灰烬嗅了嗅,脸色凝重。
在张家的河边,他盯着水面看了很久。
在李家的灶房、陈家的客厅,他同样找到了那灰烬,放在掌心仔细端详。
最后,他要求去凶肆看看。
老掌柜早已吓破了胆,知无不言,无所不言。
陈道士的目光扫过那些棺材、纸人,最后落在了后厢房的方向,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仿佛能穿透墙壁,感受到那里盘踞的、浓得化不开的怨气和一种诡异的、非生非死的气息。
道长,是不是……是不是那个鬼面丫头招来的祸事有村民颤抖着问。
陈道士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声音低沉:祸根……或许在她,但源头……更在人心。
此女身负奇相,本是百年难遇的‘阴煞护体’,若能导引向善,本可成镇邪守正之器。
可惜……唉,世人偏见如刀啊!
他的话虽然让一些村民面露惭愧,但更多的则是恐惧和急于甩脱责任的推诿。
那……那现在怎么办道长,您可得救救我们啊!众人哀求道。
那邪物已成气候,以骨为灯,以怨为油,更有一凶戾皮影附体,吸食精血,画骨易容……寻常手段恐难奏效。陈道士面色凝重,唯有继续等待,待其进行最后‘画骨’融合之时,借天地之力,破其邪源,或有一线生机!你们需按我吩咐准备……
就在陈道士指挥村民布置法坛、准材料时,一个身影悄然隐在凶肆后窗的阴影里,早已将一切都听在耳中。
那人正是林晚儿。
她眼中,闪烁着冰冷而狡黠的光芒。
那灯也露出真身,那老鬼在她脑中疯狂咆哮警告,让她立刻杀了这个碍事的道士。
急什么我自有办法,让他成为我们的养份,难道你不渴望他身上的道血……
她有了一个更加大胆、更加完美的……想法…计划。
黑老鬼想画骨陈老道想破邪好啊……那她就给他们这个机会!
她抚摸着脸上那冰冷光滑的皮影,感受着身体里澎湃的力量和无处不在的枯朽。
是时候……该彻底完成蜕变了。
地点那就选在我们那相遇之地。
那时我们该怎么道别呢
呵哈哈哈哈……
【伍】魂归灯灭
三天后的深夜。
月黑风高,竹影婆娑。
竹林深处地一片空地上,幽绿的火焰熊熊燃烧!
那盏人骨古灯被她放在一堆由许多头颅和符纸搭成的简易祭坛中央,灯焰窜起一尺多高,将周围的一切映照得一片惨绿诡谲。
林晚儿站在祭坛前,她换上了一身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同样惨白的素衣。
脸上那张完美的皮影美人脸在绿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但她的脸下,她的身体全身的皮肤却呈现出大面积的灰白透明,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具骷髅。
她伸出双手,那张绝美的皮影正缓缓得从她脸上剥离,悬浮在骨灯火焰的上方,像一只活着的、充满怨毒的幽灵,贪婪地吸收着幽绿的灯火。
这也露出了,她那原本的胎记,鬼面在不断的献祭之后,更加狰狞、混乱。
画骨……融魂……不死不灭……林晚儿口中念诵着老鬼灌输给她的邪恶咒语,声音沙哑冰冷,仿若死人。
皮影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无数怨魂的哀嚎仿佛从虚空中传来,丝丝缕缕的幽绿光芒从灯焰中抽出,缠绕向林晚儿的身体,也缠绕向那张皮影。
剧烈的痛苦让她身体剧烈颤抖,仿佛灵魂正被撕裂!
她身上透明的皮肤下的枯骨正在被绿火灼烧、重塑!
也就在这时,陈道长及时出现!
妖孽!住手!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
陈道士手持桃木剑,带着一群举着火把、拿着锄头镰刀、脸上写满恐惧的村民冲进了竹林!
火把的光芒驱散了一部分幽绿,却更添了几分混乱和曙光。
快!黑狗血!扔朱砂!陈道士厉声指挥,桃木剑直指祭坛中心的骨灯。
村民们虽然害怕,但此时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几大盆黑狗血和朱砂混合物猛地泼向祭坛!
嗤——!
黑狗血和朱砂一接触到那幽绿的火焰和悬浮的皮影,立刻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冒出滚滚黑烟!
火焰瞬间矮了一截,皮影也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啸,然后快速向林晚儿身上飞去。
啊——!林晚儿也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身体踉跄后退,仿佛受到了重创。
她的眼中瞬间蓄满了惊恐和痛苦的泪水,她趴在地上朝着陈道士的方向伸出手,精美的容颜上满是泪水,声音凄楚绝望:
道长!救我!是那灯里的老鬼……是他逼我的!他控制了我!
晚儿不想这样……晚儿好痛苦……她捂着自己半透明的手臂,那里也被一点黑狗血溅到,正滋滋作响,冒起青烟。
陈道士看到林晚儿眼中那痛苦挣扎的泪水,再听到她的话,心中猛地一揪!
他想起了自己的判断——此女本是被逼入邪道!或许……她的良知还未泯,只是被操控
就在陈道士心神微分的刹那!
桀桀桀……老杂毛!坏我好事!找死!祭坛上,那盏骨灯的幽绿火焰猛地暴涨!
一个模糊扭曲、由浓稠绿烟组成的巨大鬼脸从火焰中咆哮而出,带着滔天的怨毒扑向陈道士!
这正是老鬼被逼无奈被迫现出的本体!
恐怖的阴风瞬间席卷竹林!火把明灭不定。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村民们瞬间吓得屁滚尿流,尖叫着四散奔逃。
孽障!休得猖狂!陈道士脸色剧变,知道此时就是最关键的时刻!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瞬间绽放出刺目的金光!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诛邪!陈道士须发皆张,将毕生法力灌注剑中,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悍然迎向那扑来的巨大鬼脸!
轰——!
金芒与幽绿鬼脸狠狠撞在一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刺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周围一切!
陈道士如遭雷击,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桃木剑也脱手飞出,断成两截!
他面如金纸,气息奄奄,显然已遭重创。
而半空中,那巨大的幽绿鬼脸也发出一声凄厉不甘的惨嚎,在金光的冲击下变得极其黯淡、扭曲,最终砰的一声,彻底爆散成漫天惨绿色的光点,如同无数怨毒的萤火,被那盏骨灯强行吸了回去!
灯焰瞬间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
老鬼……被陈道士拼死重创,几乎魂飞魄散,只剩一点残魂强行躲回了灯内!
道长!林晚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踉跄着扑到陈道士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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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老道士气多少进的样子,神情渐渐变冷,那伪装的泪水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刺骨的嘲弄和如愿以偿的满意。
多亏……多亏了道长……重创老鬼……她声音依旧虚弱,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现在……轮到我了……
陈道士想通了,他无力的看着这一切,他看到了那与皮影如出一辙的怨毒笑容,
但也看到了她那右眼角中,一滴真正的、因他即将死去而流下的、极其微弱的痛苦之泪。
可就在那痛苦刚刚涌出之时,熟悉的破裂声再次响起。
嘶啦!
林晚儿的脸上,那张完美的皮影的皮肤再次裂开了一道道细小的密密麻麻的缝隙!
可这一次,她连捂都没捂。
她只是伸出灰白透明、近乎只剩下骨头的手,猛地按在了陈道士的胸口!
你……陈道士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就被一股恐怖的吸力瞬间吸走,残存的生命精气和最后一点微弱的法力。
一道道能量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涌入林晚儿体内!她那犹如白骨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谢谢道长的……成全。林晚儿的声音冰冷如九幽寒风。
她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和生机,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脸上那因怜悯而出现的裂缝,也在吸收了陈道士的生命力后,瞬间弥合如初,甚至变得更加光滑美艳!
陈道士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带着无尽的悔恨变成了一具枯槁的干尸。
最后林晚儿站起了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便慢慢看向了那些还在逃跑的的村民,有些已经吓傻了、瘫软在地。
她的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他们一样的漠然。
真正的盛宴,才刚刚开始。
她缓慢抬起手,对着最近一个,曾经骂她扫把星的村妇,隔空轻轻一握。
啊——!那村妇发出短促的惨叫,身体像被无形的巨手捏爆,像番茄一样瞬间炸成一团血雾!
精血则化作一道红光,没入林晚儿的体内。
她缓步向前,优雅美艳,如同女王。
只见那瘫软在地的村民的头颅瞬间炸开。
她手指轻点,轻盈灵动,如同嬉戏。
只见一个试图逃跑的汉子,浑身精血被瞬间抽干,变成了一具扑倒的干尸。
她衣袖轻拂,抿嘴一笑,回眸转身。
几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村民片刻便被撕成了碎片……
惨叫声、哭喊声、哀求声在竹林里响成一片,又迅速归于死寂。
只有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久久弥漫在空气之中。
当最后一个村民在绝望中断气,林晚儿站在尸山血海之中。
她的白衣纤尘不染,那张绝世容颜在月光和残余的幽绿灯火映照下,美得令人窒息,也邪得令人胆寒。
果然,还是这里的空气,最自由,最甜美!
最后她慢慢走到祭坛边,捡起那盏光芒微弱、灯油几乎耗尽的骨灯。
灯座冰凉,里面的老鬼残魂如同风中残烛,发出微弱的、充满恐惧的哀鸣。
没用的东西。林晚儿冰冷地吐出四个字,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整个人骨灯座应声而碎!那点微弱的幽绿火焰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
老鬼最后一丝残魂,在无声的怨毒尖叫中,烟消云散。
现在她再也不需要骨灯了,后随手将灯座的碎片扔在血泊里,看都没多看一眼。
夜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无数亡魂在低泣。
临走之时,林晚儿再看了一眼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和远处陷入一片死寂黑暗的清河村。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转身,步履轻盈,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荒野黑暗之中。
月光下,她走过的地方,脚下的青草迅速变得枯黄、焦黑,失去了所有生机。
一阵阴冷的夜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
其中一片枯叶打着旋,落向村口那棵见证了林晚儿屈辱的大槐树。
就在枯叶即将触及树干的瞬间,一只苍白完美、毫无瑕疵的手凭空伸出,轻轻捏住了叶梗。
林晚儿的身影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树下,仿佛从未离开过。
她抬起手,将枯叶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着死亡和腐朽的芬芳。
月光照亮了她整张脸——完美无瑕,倾国倾城,再也找不到一丝胎记的痕迹,仿若浑然一体,美得惊心动魄。
然而,当她缓缓睁开眼时,那双本该秋水盈盈的眸子里,却各自跳跃着一小簇幽绿的火苗!
那冰冷、怨毒、贪婪,如同那盏被捏碎的骨灯一样永不熄灭。
她松开手指,枯叶飘然落地。
嘴角,勾起一抹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李公子,我来了……
荒野的风更冷了,呜咽着,卷着血腥和死寂,吹向未知的远方。
一个更完美的皮囊,一盏无形的魂灯,已悄然上路,寻找着下一个充满怨恨与欲望的猎物。
草木凋零,万物枯寂,唯有那抹幽绿的鬼火,在无边的黑暗中,无声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