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婚礼上,我亲手将女友苏念的手,交给了我的亲生父亲。司仪高声宣布他们结为合法夫妻时,台下宾客掌声雷动。没人知道,苏念微微隆起的小腹里,怀着我爸的孩子。更没人知道,这一切,都曾是她为我谋划的未来。我曾因这份未来将她推开,骂她恶心,说要分手。而现在,我穿着笔挺的西装,以女儿的身份站在这里,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眼睁睁看着我的爱人,成了我的小妈。
1-1.
我带着苏念回家那个暑假,是我们恋爱三周年的纪念。
我以为这是我们关系的升华,却没想到是直通地狱的单程票。
家里那栋空旷的别墅,因为苏念的到来,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我们会在我爸林文澜出门后,在客厅的地毯上接吻,在洒满阳光的落地窗前相拥。
我甚至天真地计划,等我们毕业就结婚,去国外领证,再领养一个孩子。
我把这个计划告诉苏念时,她只是笑,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
我想要一个,和你血脉相连的孩子,只属于我们俩。
我把这当作情话,现在回想,才发觉那是一份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企划书。
唯一的异常来自我爸。
他对我一向冷淡,对苏念却客气得过分。
饭桌上,他会给苏念夹菜,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和:小念,多吃点,你太瘦了。
苏念会回以一个完美的微笑:谢谢叔叔。
我当时只觉得我爸是爱屋及乌,毕竟我是他唯一的女儿。
我真是个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1-2.
那天下午,我提前结束了和朋友的聚会,想给苏念一个惊喜。
别墅里很安静。
我换了鞋,蹑手蹑脚地走上二楼,准备从背后抱住她。
我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奇怪的动静。
我心头一跳,推开了门。
我的世界,就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床上,两个人影交缠。
一个是我的爱人,苏念。
另一个,是我的父亲,林文澜。
我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
那张床,是我和苏念夜夜缠绵的地方。
现在,它变得肮脏不堪,像一个巨大的、嘲讽的烙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甚至没有尖叫,只是站在那里,身体的血液好像瞬间被抽干,四肢冰冷僵硬。
先发现我的是苏念。
她推开我爸,慢条斯理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脸上没有一丝慌乱,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她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1-3.
我爸慌乱地抓起衣服,嘴里念叨着:飒飒,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解释
我看着他那张和我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只觉得铺天盖地的恶心。
闭嘴!
我嘶吼出来,声音干涩得不像我自己的。
苏念却开了口,语气冷静得可怕。
林飒,你冷静点。这只是个计划。
计划
我转向她,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什么计划上我爸的床,是你的什么狗屁计划
一个能让我们永远在一起的计划。
苏念直视着我,一字一句,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我的心脏。
我说了,我想要一个和你血脉相连的孩子。你是女人,给不了我。但你的父亲可以。
他是最完美的『捐献者』,不是吗有你的基因,身体健康,社会地位也高。我们的孩子,会是最优秀的。
我听着她的话,感觉自己的人格、我的爱情、我的一切,都被她按在地上,狠狠践踏。
我不是她的爱人。
我只是她宏大计划里,连接她和捐献者的那个工具。
1-4.
你……太恶心了!
我冲过去,想抓住她的头发,想撕烂她那张平静的脸。
可我浑身发抖,连站都站不稳。
你利用我,还利用我爸!你这个疯子!
利用苏念笑了,林飒,别说得那么难听。这叫资源整合。我爱你,也想要一个流着你血脉的孩子,这有错吗
我们分手!我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现在,立刻,给我滚出我家!
她终于变了脸色,但那不是愧疚,而是一种被打断计划的不悦。
她慢悠悠地穿好衣服,走到我面前。
你会后悔的,林飒。
滚!
我抓起桌上的台灯砸过去,她侧身躲开,台灯在墙上摔得粉碎。
她没再停留,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爸还想说什么,被我一个滚字堵了回去。
我反锁了房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我以为这是结束。
我以为只要把他们赶走,这场噩梦就会醒来。
可我错了。
这根本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1-5.
我在房间里把自己关了一天一夜。
不吃不喝,不听任何人的敲门。
我像一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妄图欺骗自己一切都没发生过。
直到手机屏幕亮起。
是苏念发来的消息。
一条接着一条。
别闹脾气了,林飒。你这样我很担心。
我让阿姨给你炖了燕窝粥,记得喝。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你为什么就是不理解
我看着那些文字,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我直接拉黑,删除,把手机丢到角落。
世界总算清净了。
我蜷缩在床上,试图用睡眠麻痹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再次响起。
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我鬼使神差地点开。
那是一张B超单。
上面清晰地印着一个小小的孕囊。
紧接着,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忘了告诉你,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2-1.
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整整一夜。
没有眼泪,没有嘶吼,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我爸林文澜没有来敲门,苏念也没有打电话。
这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我把他们捉奸在床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第二天一早,我拉开房门,客厅里空无一人。
只有餐桌上放着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牛奶,旁边压着一张纸条,是我爸的字迹:飒飒,我出差几天,你照顾好自己。
出差
我扯起嘴角,把纸条揉成一团,连同那份早餐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我以为,这就是他处理问题的方式——逃避。
我以为,只要我坚持分手,苏念就会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我甚至天真地想,等我爸回来,我会和他进行一次成年人之间的谈话,把这件事彻底翻篇。
可我忘了,我的对手是苏念。
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毫不犹豫地爬上我父亲床的女人。
她怎么可能让我这么轻易地翻篇。
2-2.
下午,我接到了王阿姨的电话。
王阿姨是我爸单位的老同事,出了名的大嗓门和热心肠。
飒飒啊!你快来一趟单位!你爸他……他出大事了!
电话那头乱糟糟的,我甚至没来得及问一句我爸不是出差了吗,王阿姨就挂了电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我爸的单位是一个国家级的研究院,安保森严。
我刷脸进去,直奔他所在的A栋实验楼。
离得老远,我就看到一群人围在楼下的大厅里,议论纷纷。
我挤进人群,一眼就看到了中心的三个人。
我的父亲,林文澜。
我的前女友,苏念。
以及,苏念微微隆起,被她用手小心护着的小腹。
她正哭得梨花带雨,柔弱无骨地靠在我爸的臂弯里,而我那个一向潇洒不羁的父亲,此刻正被一群大爷大妈围着,脸色铁青,百口莫辩。
2-3.
老林,你这就过分了啊,把人家小姑娘肚子搞大了,现在不认账了
就是啊,小苏多好的孩子,人长得漂亮,说话也温柔,配你绰绰有余了!
你看给孩子哭的,文澜啊,你一个大男人,得有担当!
苏念抬起那张挂着泪珠的脸,对我爸说:文澜,我不是来逼你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孩子是无辜的,我不能没有你。
我爸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被架在道德的火刑架上,周围每一个同情的,指责的,看热闹的表情,都是在给他添柴。
我冲了进去,一把抓住苏念的手腕:苏念,你到底想干什么!跟我回家!
我的出现,让现场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所有人都看向我。
苏念看到我,非但没有半分慌乱,反而像是看到了救星。
她反手抓住我,哭得更凶了:飒飒,你别怪你爸爸,都是我的错,是我主动的……
这话一出,周围人看我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从看热闹,变成了哦,原来是女儿来闹事了。
2-4.
王阿姨拉住我,语重心长地劝道:飒飒,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爸爸都这个年纪了,找个伴不容易,何况人家小苏还怀了孩子,你这当女儿的,怎么能这么闹呢
另一个大妈也附和:是啊,这可是你弟弟或者妹妹,血浓于水啊!你得替你爸高兴才对!
我被她们围在中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们说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弟弟妹妹
她们不知道,这个孩子,最初是苏念为我们谋划的未来。
现在,这个未来成了我爸的。
而我,成了那个棒打鸳鸯的恶毒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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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轻轻挣开我的手,走到我爸面前,仰着头,用一种近乎卑微的语气说:文澜,你要是实在为难,我就自己去把孩子打了,绝不拖累你。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爸终于开了口,他一把拉住了苏念。
研究院的大姐们立刻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
王阿姨一拍大腿,给出了终极解决方案:这不就结了!还等什么,赶紧去民政局把证领了!给孩子上户口要紧!
2-5.
不行!我尖叫出声,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我冲到他们面前,想把苏念从我爸身边拉开。
苏念,你跟我走!我们之间的事,别把他牵扯进来!
苏念站在原地,任由我拉扯。
她低头看着我,表情平静得可怕。
然后,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林飒,已经晚了。
接着,她抬高了声音,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飒飒,别闹了。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圣洁的光辉。
我在和你爸爸,商量我们孩子未来的事。
一瞬间,所有同情的、怜悯的、带着一丝责备的视线,全部聚焦在我身上。
我成了那个不懂事、无理取闹、破坏父亲幸福的小丑。
我看着苏念那张无懈可击的脸,第一次发现,我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在她滴水不漏的算计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3-1.
我爸还是娶了苏念。
没有婚礼,没有宾客,只有一本新鲜出炉的结婚证。
然后,我们三个人,住进了同一个屋檐下。
我那个四室两厅的家,一夜之间变成了全世界最诡异的修罗场。
我爸林文澜,彻底自闭了。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出来,全程埋头,一言不发,活像个被绑架的肉票。
而苏念,那个绑匪,却坦然得过分。
她接管了我家所有的家务,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她会给林文澜的咖啡杯续上热水,会提醒他降压药在床头。
她甚至会温和地敲我的房门,提醒我下楼吃饭。
我拉开门,看着她。
她穿着宽松的孕妇裙,小腹已经有了明显的弧度。脸上不施粉黛,却有一种沉静安然的气质。
她对我笑了一下,就好像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饭做好了,有你爱吃的可乐鸡翅。
我堵在门口,不让她进,也不出去。
苏念,你演上瘾了是吧
她脸上的笑意不变。
飒飒,这个家总要有人维持运转。你爸指望不上,只能我来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一个从容的背影。
我一拳砸在门框上。
她说得对。
在这个她亲手搭建的、扭曲的家里,我爸是囚徒,她是狱警,而我,是那个连探视资格都没有的局外人。
3-2.
我的反击幼稚又可笑。
我看到苏念在阳台晾衣服,里面赫然有我爸的衬衫。
我走过去,倚在门边,冷嘲热讽。
哟,这么快就进入贤妻良母角色了我爸给你发工资了吗
苏念头也不回,熟练地用衣架撑开一件衬衫。
没发工资。
她顿了顿,转过身来看着我。
不过他把工资卡给我了。
我的大脑停转了一秒。
苏念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在我面前晃了晃。
他说家里的开销,还有未来宝宝的开销,都从这里面出。
她把卡收回去,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
对了,飒飒。你的零花钱,以后记得找我要。
我感觉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去世。
这他妈是什么极限反杀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绝绝子。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脸上是那种悲天悯人的平静。
我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论宫斗,我连她的提鞋婢都不配。
在这场名为家庭的战争里,她已经拿到了财政大权,而我,从嫡女公主,一夜之间沦为了靠继母施舍零花钱的拖油瓶。
3-3.
冷静下来后,我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不能失去她。
我爱她,爱得快要疯了。无论她做了什么,这个事实都无法改变。
于是,我开始了我的追妻火葬场。
第一步,攻占她的胃。
我起了个大早,凭着记忆里她最爱的口味,精心准备了一份爱心早餐。
溏心蛋,煎培根,还有用番茄酱画了笑脸的吐司。
我把餐盘端到她面前时,她正坐在餐桌旁,小口喝着一碗白粥。
我爸林文澜穿着围裙,从厨房里端出一碟小菜,放在她手边,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
三个人,三种表情,构成了一副无比诡异的画面。
我把我的爱心早餐推到她面前。
苏念抬起头,对我笑了笑。
谢谢,不过我已经吃过了。
她指了指那碗白粥。
你爸做的,孕早期吃清淡点好。
失败。
第二次,我专攻母婴用品。
我翘了半天课,跑遍了市里最高档的商场,买回一大堆号称孕妇专用殿堂级别的玩意儿。
防辐射服,抚纹霜,还有一套死贵死贵的进口营养品。
我把东西堆在她房间门口,像是在献祭。
晚上,苏念敲开了我的门。
她手里拿着我买的那瓶抚纹霜,递还给我。
谢谢你的心意,不过这些东西,你爸昨天已经网购了全套。
她指了指客厅角落里堆着的几个快递箱,上面印着我看不懂的德文logo。
他说海淘的更专业,成分也更安全。
这个,她晃了晃手里的瓶子,你自己用吧,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
又一次,完败。
3-4.
我爸,我爸,我爸。
苏念在我面前,筑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墙的名字,叫林文澜。
她用我最无法反驳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地,将我推开。
我所有的示好,所有的弥补,都被这堵墙反弹回来,砸得我头破血流。
我终于扛不住了。
产检那天,我堵在了门口,不让他们走。
苏念,我陪你去。
我几乎是在乞求。
我今天没课,我开车送你们去。
林文澜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我们,像个被夹在婆媳之间的受气包丈夫。
苏念只是平静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不用了。
为什么!我失控地吼了出来,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也有我的一半!我为什么不能去!
苏念没有被我激怒。
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话,一字一句,都像淬了毒的冰。
林飒,户口本上,孩子的父亲是你爸。
他陪着去,名正言顺。
一句话,像一道天雷,把我劈得外焦里嫩。
我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委屈,全都被这句话堵死在了喉咙里。
是啊。
我算什么呢
我是孩子的亲姐姐还是孩子母亲的前女友
无论哪个身份,都显得荒诞又可笑。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3-5.
我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
我爸的背影僵硬,苏念的步伐平稳。
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准备去迎接新生命的夫妻。
而我,才是那个多余的、不正常的闯入者。
我在玄关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
愤怒和嫉妒像野草一样疯长,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但在这片灰烬之上,一个念头却无比清晰地冒了出来。
苏念在惩罚我。
她用我当初最在意的背叛,来惩罚我的不信任。
她把我推开,骂我恶心,说要分手。
现在,她用行动告诉我,什么是真正的恶心,什么是真正的无法挽回。
她不是在演戏,她是在用我爸这把最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地,剜我的心。
她要的不是一个捐献者,她要的是一把能将我彻底隔绝在外的盾牌。
我不能再这样横冲直撞了。
用爱感化她用愧疚绑架她
没用的。
对付苏念这样的顶级玩家,只能用她的逻辑,去打败她的逻辑。
我转身,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我爸疲惫的声音:谁
我推门进去。
林文澜坐在那张我和苏念捉奸的单人床上,正看着窗外发呆。
我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
爸,苏念到底跟你提了什么条件,才让你同意跟她结婚的
4-1.
我爸林文澜什么都没说。或者说,他说的都是废话。飒飒,这是我欠她的。我必须负责。我问他苏念到底跟他提了什么条件,他只字不提,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我看着他那张写满疲惫和认命的脸,第一次觉得,我爸这个人,窝囊得可悲。他不是被苏念拿捏了,他是自己心甘情愿地跳进了这个坑。于是,我彻底放弃了从他这里寻找突破口。这个家里,唯一的对手,从始至终都只有苏念。我眼睁睁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不再穿那些修身的连衣裙,换上了宽松柔软的孕妇装。她会坐在沙发上,一边看育儿书,一边无意识地抚摸自己的小腹。那个动作,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每当这时,我爸就会从书房里探出头,像个尽职的狱警,给她端来一杯温水或者一盘切好的水果。他们之间没有交流,却有一种诡异的默契。而我,是这个家里多余的背景板,是这个荒诞剧目里唯一的观众。
4-2.
我濒临崩溃。这种感觉在苏念拿着一张婴儿床的设计图,和我爸讨论应该放在哪个房间时,达到了顶峰。放我隔壁那间客房吧,采光好。我爸指了指。苏念点了下头,用铅笔在图纸上标注。墙纸换成暖色调的,对婴儿视力好。我再也看不下去,冲了过去,一把抢过那张图纸。你们演够了没有!我把图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苏念,你是不是很享受现在这个『林太太』的身份把我爸当成提款机和工具人,很有成就感吗我爸的脸瞬间涨红,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苏念却很平静。她弯腰,慢条斯理地捡起那个纸团,一点点抚平。林飒,这是在为你的『弟弟』或者『妹妹』做准备。她抬起脸,看着我。你作为姐姐,不应该关心一下吗姐姐。她又用这个词来刺我。我看着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所有的怒火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软弱无力。我输了。在这场情绪的对决里,我永远都是那个先失控的输家。
4-3.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别墅太大,夜晚的安静让人心慌。我躺在床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是为我那段死去的爱情敲响的丧钟。那天深夜,我又一次毫无睡意。我走出房间,想去楼下倒杯水。经过主卧卫生间时,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呕吐声。我停下脚步。门没有关严,灯光从门缝里泄露出来。我鬼使神差地,轻轻推开了门。苏念正跪在马桶前,整个人蜷缩着,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她吐得撕心裂肺,瘦削的背脊因为剧烈的干呕而一起一伏。偌大的卫生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我那个名义上是她丈夫的父亲,睡得像头死猪,对此一无所知。这一刻,什么计划,什么报复,什么背叛,全都被我抛到了脑后。我只看到,我爱的人,在独自承受着痛苦。
4-4.
我走了进去,从背后抱住了她。她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又软了下来,靠在我怀里。温热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在她的肩膀上。念念,我错了……我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连自己都厌恶的哭腔。我才是最恶心的那个。我嫉妒,我害怕,我像个胆小鬼……我把脸埋在她的颈窝,语无伦次地忏悔。我不要做什么狗屁『姐姐』,我要做ta的妈妈,我要做你的爱人……我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我的骨血里,用尽了我此生所有的力气去乞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别不要我……我放弃了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骄傲,像一个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浮木。
4-5.
苏念没有动。她任由我抱着,直到那阵孕吐的恶心感过去。然后,她撑着马桶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我。她的脸上还挂着呕吐后的狼狈,但表情却平静得可怕。她没有推开我,也没有回应我的拥抱。她只是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却不带任何温度。飒飒,她开口,嗓音因为呕吐而有些沙哑。先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她说完,就从我身边绕了过去,走出了卫生间,留下我一个人僵在原地。
5-1.
孩子是在凌晨出生的,一个男孩。
我爸林文澜抱着那个皱巴巴的小东西,手足无措,整个人僵得像一尊雕塑。
我从他手里接过孩子,动作熟练得不像个第一次当姐姐的人。
喂奶,拍嗝,换尿布。
过去那几个月,我把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育儿书都翻烂了,对着假人模型演练了无数次。
我要证明的,不是我会是个好姐姐。
而是我会是个好妈妈。
我抱着孩子,他小小的手抓着我的手指。
我看向病床上脸色苍白的苏念。
她也正看着我,脸上没有了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
5-2.
林飒,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这个孩子吗
苏念的声音很轻,却足够让病房里另外两个人听清。
我爸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体。
我没说话,只是抱着孩子,等着她的下文。
我是个孤儿。
她一字一句,陈述着一个我从未触及过的过去。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没有家,没有血脉。我拼了命地往上爬,就是想抓住一些真实的东西。
她看着我,然后又看了看我怀里的孩子。
我爱你,可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分手两个字,就能让我们一干二净。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笑了,那是我在这场浩劫之后,第一次见她真心实意地笑。
这个孩子,流着你的血,也流着我爱的人的血。他身上有你一半的骨血,这是谁也抢不走的联系。
5-3.
我爸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精彩得像个调色盘。
苏念,你……
苏念没理他,从床头的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丢在他面前。
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
我爸拿起那份文件,手抖得不成样子。
孩子满一岁,我们就去办手续。房子归你,我什么都不要。
她看向我,再次重复。
我只要这个孩子。
我爸彻底懵了,他看看苏念,又看看我,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挤出来。
他以为自己是这场闹剧的男主角,到头来发现,他连个重要配角都算不上。
他只是个工具人,一个基因的载体,一个户口本上的名字。
用完,就可以丢了。
5-4.
苏念又拿出了第二份文件。
那是一张国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她把它放在我的面前,就在孩子的襁褓旁边。
承认同性婚姻的国家。
她看着我的眼睛,所有的伪装和算计都褪去,只剩下最赤裸的挑战和孤注一掷的期盼。
林飒,我用最极端的方式,给了你一个无法分割的家人。
现在,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砸在我的心上。
你敢不敢,给我一个法律承认的家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疯狂和脆弱。
我终于懂了。
她不是在惩罚我。
她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向我求婚。
5-5.
温热的液体从我眼眶里滚出来,砸在孩子的襁褓上。
我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婴儿床,然后转身,冲到病床前。
我捧住苏念的脸,当着我爸的面,狠狠地吻了下去。
没有试探,没有犹豫。
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爸站在原地,看着我们两个,看着婴儿床里的孩子。
那个孩子,是他的儿子,也是他的外孙。
他的人生被我们搅得天翻地覆。
良久,他终于露出了这场闹剧开始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像是解脱,又像是无奈。
一群疯子。
他骂了一句,然后转身,拿起桌上的奶瓶,去外面给孩子冲奶粉。
6-1.
一年后,国外。
我和苏念的婚礼在一家小小的市政厅举行,简单到近乎潦草。
唯一的宾客,是我爸林文澜。
他抱着一个已经会咿呀学语的男孩,那个男孩叫林安,是他的儿子,也是他的外孙。
神父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说着千篇一律的誓词。
我看着苏念,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利落又干脆,比婚纱更适合她。
她没看神父,也在看着我。
那张脸上没有了算计,没有了冰冷,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林安在我爸怀里不安分地扭动,奶声奶气地喊:妈妈。
神父停顿了一下,看向我们。
我爸手忙脚乱地想捂住孩子的嘴。
苏念却对他摇了摇头,然后从我手中抽走那枚戒指,直接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她对着一脸错愕的神父,用流利的当地语言说:抱歉,我等不及了。
我握紧她的手。
我曾以为我失去了一切,但现在,我站在这里,赢回了我的爱人,和一个全世界最离谱,也最完整的家。
6-2.
婚礼后的庆祝晚宴,在我们租的公寓里。
一张小餐桌,三菜一汤。
林文澜把林安喂饱,哄睡在婴儿床里,才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端起酒杯,没看我,也没看苏念,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这辈子,活得循规蹈矩,没想到老了,陪你们疯了这么一出。
苏念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语气平淡。
爸,这不是疯,是您给了我们一个家。
家林文澜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一个让我儿子管我叫爷爷的家
我放下筷子。
爸,我们都知道,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无辜他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懦弱。当初我要是但凡有点骨气,把你们俩有一个算一个都赶出去,就没今天这事了。
他顿了顿,又给自己满上。
可我没那么做。所以,这杯酒,不是敬你们,是敬我这个当了一辈子窝囊废,最后当了个世界级奇葩外公兼亲爹的自己。
他一饮而尽。
我和苏念谁都没有说话。
这是他必须自己消化的东西,我们谁也帮不了他。
6-3.
我爸喝完酒,就回房间了,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苏念。
我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苏念,你真的……从来没想过放弃吗
放弃什么
放弃我。我说,在我把你推开,骂你恶心,让你滚的时候。
她转过身,捧着我的脸。
林飒,我这种在泥潭里打滚长大的人,想要一样东西,就只会不择手段。
那个时候,我怕了。
这是我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怕这个字。
我怕你真的不要我了。我没有家,不能再没有你。
所以你找上了我爸
对。她承认得坦荡,我需要一个筹码,一个能把你和我永远绑在一起,谁也别想跑的筹码。一个流着你血脉的孩子,是你爸和我生的,这个关系,比任何誓言都牢固。
她看着我,一字一句。
我是在用最极端的方式,测试你的底线。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爱我,敢不敢要回我这个疯子。
我堵住了她的嘴。
用一个吻。
6-4.
深夜,我走出房间,看到我爸的书房还亮着灯。
我推门进去,他正坐在书桌前,看一张照片。
那是我、苏念,还有他抱着林安,在市政厅门口拍的合照。
照片上的每个人,表情都一言难尽。
爸,还没睡
他把照片放下。
睡不着。
他指了指照片。
你说,等林安长大了,我们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一切
就说,他有两个爱他的妈妈,还有一个爱他的爷爷。
那我呢林文澜看着我,我这个『父亲』的角色,是不是就可以功成身退,彻底消失了
我走到他身边,按住他的肩膀。
爸,你不是工具人。你是林安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你给了他生命,也给了我生命。你是我们这个家的基石。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承认这一点。
没有他,就没有林安。
没有他,我和苏念的死局,就永远解不开。
他看着我,很久,终于叹了口气。
养出你这么个会说话的女儿,算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本事了。
6-5.
清晨的阳光洒进公寓。
林安摇摇晃晃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抱着一个泰迪熊。
他走到正在准备早餐的苏念脚边,仰起头,清晰地喊了一声:妈妈。
苏念把他抱起来,亲了一口。
他又扭头,看到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我,伸出小手。
妈妈。
我走过去,把他从苏念怀里接过来。
这时,我爸打着哈欠从他的房间里出来。
林安立刻兴奋地指向他。
爷爷!
我爸走过来,习惯性地纠正他。
也可以叫爸爸。
林安的小脑袋彻底宕机了,看看我,又看看苏念,最后看看我爸,小嘴一瘪,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苏念靠在我身上,笑了。
她看着我,脸上是那种熟悉的,带着一点点挑衅的笑意。
看,我们的家,从第一天开始,就是地狱难度。
我收紧手臂,把她和孩子一起圈在怀里。
没关系。
我低头,吻在她的额头。
顶级玩家,就喜欢最高难度。
(全书完)